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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我的那個人 9

我躲避著你

並不是不愛你了

我不想看到你

並不打算拋棄你

你說得每個字都已經不想要再听見

哪怕只有一會兒也好的想著暫時躲開你

害怕看到你脆弱的眼淚

害怕觸踫你復雜的心緒

一定是本能驅使我逃離

雖然若是實話實說

我願為你死去

「這個造型沒問題嗎?」拿著粉刷的化妝師猶豫地問著。

「很好啊。」

我撥弄著頭發,對鏡子吹一聲口哨。

「早就想要嘗試VR藝人的裝扮了呢,不覺得很適合我嗎?」

「唔……」右手托住左手的手肘,手指搭在腮上的化妝師從側面看著我若有所思,「因為秀樹很高挑的緣故,即使化很濃的妝,也不會顯得過于女氣,是帶有艷麗風格的凜冽吧。」

「嗯,很瀟灑呢。」

鏡中映出的面孔,被粉彩裝飾得雪一樣的白,映出畫著濃濃黑眼圈的眼楮,是詭異路線的煙薰妝。

不微笑的話,看起來像個外國制的人偶女圭女圭,適合遮掩面部表情的妝容,只有眼瞳被反襯得格外突醒。

改變造型,想要變成新的自己。想要從以往的一切中暫時逃離。

到了上台的時候,信秀默默地跟在後面,已經不再試圖和我交談了,因為我不會給予他任何的回應。

系在褲子外面黑色的亮片裙紗,被主持人開玩笑地掀了一把。模了模好像河童一樣分刺向四面八方的發型,笑著問是否正在準備轉型。

「嗯,打算走人妖路線呢。」用沒表情的臉一本正經地說著,信秀在身後配合似的率先爆笑,于是大家就都跟著笑了。

演藝圈就是這樣吧。

可以說出口的話總是假的。

因此,就把想要遮掩的秘密當成玩笑先行自曝吧。

回頭看了他一眼,誰需要你來幫我掩飾。

閃躲開我的眼神,他假裝踫到身旁的藝人,借故道歉把話題拉到其他的領域。

「就算討厭對方,也不能表露出來啊。」下台以後,我被經紀人這樣念叨了。

「有這麼明顯嗎?」為什麼都說我討厭信秀?

「鬧脾氣的那個人,不是永遠都是你嗎?」

被這樣說了,不想辯解。

或許真是這樣吧,我正在耍弄故意。

故意把自己打扮成信秀不喜歡的樣子。

希望他能先我一步對這份愛死心,然後,我大概也就可以死心放棄了吧。

只要變成一個人,就忍不住默默流淚的沖動。卻在三個人以上的場合,裝扮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一個月過去了,彼此都在忙忙碌碌。

六個月過去了,單獨相處的話就擺出面無表情的表情。

十二個月過去了,已經變得開始覺得無所謂起來。

拍攝照片時就彼此搭腰站立,若是攝影師提議讓我月兌衣服他會笑著說︰「不行,秀樹身材不好哦。」這樣的解圍,一定只是為了讓團體能夠維系下去,並不是為了保護我……

參加節目的時候,我也會笑著吐他的槽。

我笑了,他笑了,觀眾們也跟著笑了。在一片笑聲喧鬧聲里,視線不小心地糾結,旋即快速閃避。

變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工作關系。

單純的搭檔之間,就應該是這樣吧。

無比郁悶地抓著胸口,這樣用力地勸說自己。

很害怕、很害怕看到信秀的眼楮。

即使在印有二人照片的雜志上,不小心掃到我身邊的那個人,喉頭都會翻滾起苦澀的液體以及無法釋懷的氣息。

沒有辦法掩飾的消瘦憔悴了,氣質都顯得有些頹靡,不知道是否這樣就趕上了新時代的時尚,人氣反而變得更為高漲。

努力揮動熒光棒,在舞台下高喊著我名字的這些陌生人,究竟有幾人是真正愛我的呢。有幾人會允諾一直愛我,不論我怎樣改變,都不會離開背棄我……

不敢相信所謂的愛了呢。

漸漸地分不清現實與非現實的世界。

「到底發生了什麼呢?」阿吉想不通地反復問我,「是和信秀對嗎?有心結是嗎?為什麼不好好聊一聊,即使打一架也好,只要把問題解開呢。」

「我們沒事啊,為什麼要打架?阿吉你好怪哦。」用小指掏著耳朵,裝作不在意地把臉轉過去,「我們好歹也是演員呢。就算不合也不會明顯到讓所有人看得出來吧。你那種說法,會讓人很火大耶,好像在嫌我們演技差似的。」

「真的沒事?希望真是如此。」

揚起嘴唇,我漾開無可奈何的笑容,略微覺得有點嘲諷。雖然想要變成干脆利落的家伙,但面對感情的時候,沒有人可以做到絕不拖泥帶水。

這天從電視台出來,迎面遇到最不想看到的人。

「這不是秀樹嗎?」

親切地叫著我的名字,因為手上握有一些權力而自以為可以愚弄他人人生的所謂娛樂界高層。

「好巧啊。」我沒有誠意地扯扯嘴唇。

「是我幸運呢。不忙的話一起吃個飯吧。」

令人反胃的笑容和虛偽的表情,若是平常一定調頭而去。但是看到了、在隔著幾個車位停下的黑色轎車里,剛剛停車開門的信秀,正緊張地向我的方向看過來。

大概是來電視台錄節目吧。

我對他近來的行動並不怎麼關心。

「真的嗎?我可是相當能吃的呦。」

漫不經心地掃了並不遙遠的那個人一眼,轉身鑽進了不熟悉的車門,胸口沉重得像被怞走了空氣,根本沒有表情地听著旁邊的人在說些什麼。

會擔心吧。我也可以隨便坐上其他人的車子呢。

會生氣吧。被我這種不負責任的態度而激怒吧。

雖然搞不懂,事到如今我還在刺探什麼,但下意識選擇了攻擊的手法防衛自己變得脆弱的心靈。

「沒想到你會接受邀請呢。」

坐在飯店獨立的包間,看著一道道精致的食物,完全沒有食欲的听著對面的人喋喋不休。

「怎麼會。」冷嗤著笑了,「得到您的邀請是榮耀吧。一定有很多人超樂意的——」

「唔……那倒也是。」男人狡黠地眯起眼楮,「從很久以前,就一直相當注意秀樹你哦。」

「愛屋及烏嘍。」我意有所指地聳了聳肩。

「秀樹小時候真是可愛呢。」

「不好意思,現在變成了這樣子。」

「哪里、哪里,你還是你。不過最近的氣質確實不同了呢。」

「沒辦法,人總得長大嘛。」

手指轉動桌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越來越覺得無聊。根本不想和這個人待在同一個空間,從他身上傳來的似曾相識的香水味令我的頭漲痛。開始意識到自己的愚蠢,應付著說著話,想要快點離開。

「……其實,我看中的人是你哦。」

桌子下的膝蓋被踫觸了。下意識彈跳地躲開,看到對方眼眸里混合著令人不快的光彩,被像貼在耳畔那樣的低語了,醉酒的惡魔吐露我所不知道的隱情。

「被那個少年拒絕了呢。他說他可以,但是你不行。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呢,那雙想要保護著誰的漂亮的眼楮……喂,淺倉秀樹,你真幸運呢,有個好伙伴不是嗎?」

位于尾椎的骨頭就像突然斷裂了一般地疼痛起來。整個後背由內置外,被撕裂一樣燒灼著痛了起來。忽然彎下腰,推開醉酒的男子,快步奔了出去,搖搖晃晃地在大門外,扶著牆吐了起來。

顫抖著掏出手機,撥通一個那麼久沒有按過卻不知為何從來不會忘記的號碼。

「喂……是為了我,是嗎?」嘶啞地在接通的一瞬,只問這一個問題,「為什麼?」

「……」短暫的沉默之後,低沉的聲線在那一邊說︰「我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手機蓋關掉,接著落入泥水中。

手指的關節都握成了青紫色,很想要咒罵誰,很想要踢打誰,很想要瘋狂又溫柔地擁抱誰。

漂亮的言語誰都會說。

但不付出什麼就無法得到什麼。

這就是現實。

天空就像被撕裂的心一樣,下起了雨。

我茫然地坐在泥水地上,間或有人來來往往,但是沒有誰認得出這個坐在牆角的家伙,就是舞台上璀璨的偶像。

據聞出版後的《格林童話》是修改版本,被刪改的一半是童話殘酷的部分。

所有成功的人都是努力的人,但努力的人並不一定全會成功。這個世界尤其需要被給予機會。為了得到那樣的機會,要讓自己閃閃發亮充滿魅力,但是魅力太強也會招惹來自邪惡的覬覦。

這個已經長大了的我,要在現在回首過去,才會注意到當初的我所無法發現的蛛絲馬跡。

毫無疑問,我是被保護著的那個天真的人。

而我因此,嫌棄著守護者那為了庇護我才弄贓的羽翼。

嘴角品嘗到濕涼的氣息,因為是咸的,才發覺自己大概又哭了。已經沒有辦法離開了,沒有辦法離開這個信秀拼命也想要和我待在一起的世界。

我落入了所謂的「絆」。

我落入了罪惡的「絆」。

我落入了他建立的「絆」……

抬起眼楮,看到黑色的雨傘,不知何時趕來的他,默默地站在我面前。黑色的眼楮,像順著傘沿流淌的銀鏈,注視著我有種哀澈的冰寒。

「回去吧。」他說。

「回哪里去?」我問,「已經回不去了,不是嗎?」

「那麼重新開始吧。」

醇厚的音色帶著誘人的哀情。

融化一切的黑眼楮像第一次見到那樣,靜靜地看著我。

我想起了那個並肩躺在床上,被子下的手慢慢地一點點靠過去,有點膽怯、不安但終于還是拉在一起的少年時代……

我想起了靠在電梯里,疲倦的,漸漸回過頭,不知為什麼,嘴唇忽然踫撞到一處的新人時代……

我想起了坐在休息室里,背對背,什麼都不說,變得無法直視彼此目光的現在。

「做朋友吧。」

顫抖的話語就這樣月兌口而出。

做朋友的話,就不會有那麼多計較了吧。

成為朋友的話,也可以一起努力,為你努力。我哪里也不會去,除了你,這世上我再也無法愛上第二個人。但就算這樣,也只能和你成為朋友。

因為沒有辦法,在這個眾目睽睽下的世界和你再進一步了。

依照你的願望,依照我的願望,想要永遠肩踫肩並列站在一起的那個願望。結論就是……只好當朋友了。

讓我成為愛著你的朋友吧。

讓我成為即使你結婚了,也會微笑著祝福你的朋友吧,雖然這世上除了你我誰也不愛。

已經弄不懂為何無法坦率地看著你了。

已經不知道為何陷入別扭的感情中了。

因為愛,早已經不再純粹,就像我們,都已經長大了。

沒有看身後,就這樣慢慢起身,撿起手機,抬手招來Taxi。踏上車門的臨別前,回頭對他笑了笑,溫柔地說︰「喂,快點回家,你快被淋濕了。」

然後關上門,閉上眼楮,流下最後一行淚水。

明天開始,我就會變回你喜歡的秀樹哦。會再次對你微笑吧,因為是朋友了呢。會實現保護你的諾言吧,因為我也終于堅強了呢。會和你共同做著同樣的夢吧,因為就連哀傷和喜悅都是為了相同的理由不是嗎?。

不知道為什麼攥緊了拳頭,用力笑著敲上車窗玻璃,在像要流淚的玻璃窗上,看到自己那麼痛卻笑著的樣子。最後……說聲……goodbye……

「早安呦。」

這樣說著進入休息室。

留著黑色直發的人看也沒有看我一眼,直接拿著報紙站起身。冷肅的臉非常美麗,就像很多工作人員常說的那樣,藤木信秀本人永遠比照片更好看。

笨拙的機械所無法拍攝下的東西,固執地環繞在真實的他的周邊,微妙地影響著有他存在的地方。

這個美麗的他若是認真生氣,散發出的冷意也就凝聚著遠超旁人千百倍的寒氣。我知道,那叫做魄力。

此刻的我,正處在被充滿魄力的他,徹底無視的冷淡對待里。

前一陣子的狀況完全顛倒了過來。

包括工作人員在內,我之外的人應該都在迷惑。

不管我主動打招呼也好,努力在節目上說笑話也罷,信秀的態度永遠是那麼冷漠,好像連和我一起唱歌都只是不得已不情願的選擇。

這是信秀抗議的方式吧。

抗議我所說的「成為朋友」的提案。

不能成為情人的話,就什麼都不是了——他仿佛用全部在如此訴說,連一個修飾主義的微笑都懶得展現。

即使隱隱懂得他的想法,還是會產生無比的辛酸。

之前說過,雖然不想拖泥帶水,但人的感情無法說斷就斷,但這好像又是我的自以為是呢。

我所無法決裂的情感,即使痛苦,即使只能成為朋友,也想要保護、想要延續下去的至少存于胸中的溫柔。信秀卻不以為然。

不能回應你的感情,你便不再對我笑了嗎?

不能成為你的戀人,我就什麼都不是了嗎?

我們所共同經歷的、烙印在成長中,不可抹去的記憶和感情,像親人一樣共度的數千日夜,就只是這樣的東西嗎?

有點認真地生氣了,好想要更多的一點堅強。

害怕站在如此冷漠的信秀身邊,在節目上必須笑著和他說話的時候,就連握住麥克風的指尖都在悄然戰栗。為何我這樣沒用,為何要害怕他會當場駁斥我?

「雙人組合會吵架嗎?」

老套的問題又被丟過來了。

「雖然也會有些矛盾,但很少吵架呢。」我這樣說。

「大都是冷戰呢。」他笑了一下,說著其實不說更好的話。

「那要怎麼和解呢,是誰先道歉?」主持人是遲鈍還是敏銳呢,看不出氣氛已經變得尷尬了嗎,竟然在直播里深入糾纏這麼危險的問題。

我看了一眼信秀,有點不知該怎麼回答。他看穿我的無措,卻毫無施以援手的意思,只是悠然地撥弄著頭發。

「應該是有錯的人先道歉吧。」我忽然賭氣地說。

討厭信秀。

他的溫柔、寵溺、微笑、所有對我的好,竟然因為我的拒絕,而全部消失掉。這種目的性明確的溫柔,帶著那麼明顯迫逼的意味。

真是個可怕的家伙。

忽然就有了這種想法。在相處了這麼多年的人身上,竟然還存在著有如謎樣的部分。

「你原來知道啊。」他開玩笑似的回答,把話題的結論定位成永遠都是我在任性。

眾目睽睽下無法辯駁,節目結束,到了休息室想再吵架,他卻冷下臉散發出連吵架都不可能的嚴厲氛圍。

「信秀是不是在生氣啊。」造型師小聲地問著。

「前輩的臉好可怕。」

來休息室打招呼的後輩都不敢直視他的目光,悄悄交頭接耳。

「喂……」我只好主動招呼,「稍微注意一下,臉色太難看了吧。」

「沒關系吧。看到地位比我高的人,再變臉就行嘍。」那麼惡質地冷笑著聳了一下肩膀的背影,在我的視野中晃漾,「討好別人的笑容,不是我最拿手的嗎?」

猛地尖刻起來的聲音蘊含著針對于我的露骨諷刺。

「反正在你心里,也是這樣想的對吧。」

側轉過來的臉,美麗又陰郁。長發遮掩住一半眉骨,透過發絲的眸光充滿冷意。

空氣凝固得快要令人窒息。

逃入洗浴室的我,只能用洗手台來撐住身體。

很委屈呢。

痛苦,難過的人,又並不是只有你。

為什麼只有我要這樣努力地對你重新靠攏,努力修復我們之間的關系,希望著能夠重新回到安全的朋友的位置。

可是歸根到底,朋友的位置,究竟應該是怎樣的呢?

要回到哪里,是二十歲那年、是十七歲那年,還是十五歲那年,要回到哪個地方重新開始,才能保持朋友的定位呢。

「朋友?朋友就是聊得來,有共同的話題,彼此欣賞、在一起會開心、即使吵架也能很快合好的人吧。」因為忍不住問了阿吉,後者回給我這樣的定義。

我和信秀從來聊不來,根本沒什麼共同的話題。從一開始就覺得他是個討厭的小孩,相處的前提常是覺悟般地彼此包容忍耐。

若剝離愛的外衣,我知道他有很多幼稚的缺點。

但即使他是那樣的人也無所謂。不管是怎樣的信秀,我全部都能接受。焦頭爛額地發覺成為朋友竟是這麼難的課題,因為從來就不是朋友,從一開始就從未當彼此是朋友……

進入十一月的冰冷空氣,一直仿若環繞著凝聚在我的身旁。

一直都對我那樣好的人,忽然變得冷酷了,雖然也並沒有對我刻意的不好,僅只是用對待其他人一樣的態度對待我,已經快要讓我無法忍受。

原來我這麼脆弱。

原來「和他成為朋友」是這樣難的一件事。

因為緊張,胃常常怞痛。

即使看到我在吃藥,他也不會給予多余的置評。

穿著白色毛衣,習慣性地坐在休息室窗台上的美麗男子,就連在褲腿下的腳趾都有著精致的感覺。

不過我知道,只有我知道,和外表不同,他的心是非常強悍的。從小時候起,如果他下定了某樣決心,任何人也無法讓他改變。

也許信秀就這樣永遠都不願再理睬我了吧。

這樣一想,眉頭就無法控制地皺了起來。

我只能玩弄著手指,呆坐在一旁。

窗外的綠松,凝聚著水滴,穿著白衣的他坐在窗邊,總覺得像被嵌入海報中的圖畫。

想說些什麼,但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找不到安全的話題。

我對信秀的處事之道懷有意見和看法,但那是幼稚的少年為了保護同伴,懷抱著犧牲精神的愛吧。

我不能夠譴責這份愛。

若要指責,也只能先行指責軟弱無力的自己。

想要對分明存在的傷口裝作視而不見,或許只要擁有現在就是幸福的,可我實在做不到這點。

所以才會說當朋友吧。

但結果那也只是建築在自私之上的一廂情願。

想要成為朋友,又希望信秀像以前一樣地愛我。世界上沒有這種事吧,根本就是自相矛盾的理念。

「下雨了呢……」信秀咬著拇指看著窗外,仿若自言自語。

「希望不會影響演唱會。」我強打精神,勉強笑著接口。

「那之後我還有約會呢。」

「嗯?」驚訝地抬眸。

他回頭看我一眼,笑了,「干什麼那麼緊張?我也是個偶像呢,偶爾也會有願意相信我的女孩子。一起約會什麼的,不是很正常嗎?」

「哦……」

胃又在痛了,我黯然地垂下眼。

「相信了嗎?」

「嗯?」

困惑地望過去。

看到有什麼得逞似的笑意在那雙黑眼眸中一閃。

「騙你的。」

「嗯?」不由得放大了聲音。

「我騙你的。」懶散地坐在那里的人,稍帶痞氣地笑了,「你很難過吧。不想我和女人一起游玩對吧。」

「……怎麼會?」想裝出笑容,但失敗了。

「那樣的人,現在雖然沒有遇到,但說不定一會兒就會遇到了。」他收回視線,又再次把頭靠上透明的玻璃窗,「走在街上,或者在某個轉角,我會遇到喜歡的人吧。戀愛,約會,做所有喜歡做的事情。」

這樣陰雨天里喃喃自語般的妄想,是為了折磨我吧。

效果好像出奇的不錯,我灰暗地笑了一下。

在靜止一樣的空間里,有一搭沒一搭地開始再次交談,但更像是為了相互折磨,說實話,很受不了這樣的氣氛。

可是,這卻是我率先要求的。

所謂的「成為朋友」,不就是這樣嗎……

所以就連抱怨也不能夠。

「在聊天嗎?」

經紀人推門進來,看到我們終于說起話來,露出好像松了口氣的表情。

「什麼事?」我和信秀異口同聲。相互看了一眼,又都調轉過頭。

「是秀樹的事。」經紀人拉開椅子坐下,「之前提過的那部電視劇,對方的制作人說想要見一見你。」

「哦,等巡演結束後再安排見個面吧。」

「唔……不過事實上他正巧來這邊辦事,所以希望順便見個面。」

「現在?」我遲疑地看了經紀人一眼。

「只有現在有空吧,你的行程——」

看起來是希望我馬上去的樣子,雖然提不起精神,但是工作就是工作。我沒有表情地站起身,對著鏡子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著。

「喂……」

要出去之前,身後傳來信秀突兀的呼喚。

回頭,看到他正抬起下頜用帶著一點偏激的表情看我。

「你給我小心點。」

這樣冷冷地以命令式說著。

關上休息室的門,轉過身後,我小小地微笑了。他果然還在關心我。真奇怪,既是彼此相愛,卻又要互相逞強。搞不懂是所有人都這麼麻煩,還是只有我們格外奇怪。

呼吸到帶著涼意的外邊的空氣,脾髒都散透出舒爽的意緒。被小雨後的水汽微微弄濕肩膀的毛皮,略微低頭用下巴蹭上,立刻傳來一片麻癢癢的清涼。

步行來到約好的咖啡館,不過沒有坐幾分鐘,真的只是見了面打了個招呼,總共說了三句半,就讓交談結束了。一並結束的,還有這次合作的意向。

「秀樹桑是年輕一輩中少見的演技派哦!」

「謝謝,只是普通的水準而已。」

「我看過的哦!和普通偶像的水準不一樣、不一樣,你該當個專業演員嘛。」

「唔……也曾經那樣想過。」

「對了,和你同個組合的叫什麼來著,那個人我也稍微考慮過,不過果然不能和你相比,只靠臉蛋混的人……」

「我想回去了。」

以上,就是對話的重播。突兀地那麼說著,然後站起身,坐下還沒有兩分鐘。對方的表情都在瞬間凝固了,想起來就覺得好笑呢。

明明是不了解信秀的家伙,不想听到這種人輕率的評價。

擺出專業人士的臉孔,他們又不知道信秀的優點。

雖然總是對後輩嚴厲,雖然有時好像有點任性到隨意,雖然脾氣有點怪異得難以讓人馬上理解,雖然也有缺點有時嘲笑別人有時還壞心眼。雖然是這樣的藤木信秀,但他一直、一直、一直都非常努力!

很想這樣大聲地告訴所有的人。

忽然就產生了想要哭泣的沖動。

練舞都是最後一個才走的!

唱歌是用感情在唱的!

不擅長背誦記憶,所以拉著我幫他對台詞配戲,都睡了一覺醒來,看到那家伙還在客廳里走來走去地自我演習。

鼻子很酸,為著別人無法看到他的努力。

想要哭泣,突然捂住面孔不想看到倒映在積水中的自己。

不管別人怎麼說。

不管別人說了什麼。

最了解他的人是我。

最應該相信他的人是我。

忽然明白了他說的話。

「偶爾也會有願意相信我的女孩子。一起約會什麼的……」

寂寞的自語的他,是在傷感地抱怨吧。

對不起……

我怎麼會和其他人一樣那樣淺薄地定位你。

對不起。

隨便的推測其實一定是誤解吧。

從來都不向任何人解釋的你,之所以那樣耀目,是因為靈魂與心有著一份不屈服任何人的高潔。

任何解釋,都已是對你的污辱。

是我質疑的眼神,讓那天的你,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討厭這樣的自己。

說著要保護你,卻保護不到,說著要信賴你,卻還是會有懷疑。不想承認自己只是這樣水準的家伙,但卻更厭惡多余的辯解。

就這樣怔怔地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忽然茫然地不知如何續寫你我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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