縛綁王爺 第六章
半個時辰後,花盼春回到酒席,坐回李祥鳳身邊。
李祥鳳似乎有些醉了,灰藍的眼眸微微眯合著,見她回來,勾起撩魅的笑,將她摟在臂彎里,愛憐親吻她柔軟的須角。
當他貼在她耳邊哼起怪腔怪調的小曲兒,她才知道李祥鳳根本是完全醉了!他就枕在她的肩上,緩緩睡去,泰半的重量全壓給她。
「韶光,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他醉成這樣。」花盼春聞到他滿身酒氣,像被人浸到酒壇子一樣。
「不用回去了,帶祥鳳去老地方休憩就行,那里還是替祥鳳空著。」李成龍聞言,直接交代花盼春。
花盼春自然不僅老地方是指哪里,但韶光很清楚,他對花盼春做出微微頷首的動作,接著扶撐起李祥鳳,花盼春攀住另一邊,跟著韶光走。
「老地方是指哪里?」待兩人離開酒宴好一段路後,花盼春才好奇問。
「王爺母妃的靜梅齋。」
「不會剛好是她死前待的地方吧?」她攏起眉猜道。
「是。」
一猜就中。
「那麼別去吧,李祥鳳不會喜歡那里。」
「王爺時常在醉後都住那里,他沒在意過。」
「哪可能不會在意?!娘親和妹妹都死在那里,還不是用含笑九泉的平靜模樣嗝氣的,那屋子里剩下的回憶不可能會好,就連我這種不過听听的人想到要踩進那屋子都會怕,何況是他?」
「但……王爺沒有表現出任何在意之舉。」韶光也遲疑了。
「你告訴我,什麼叫在意之舉?踏進屋子前大哭大鬧說我不要進去我不要進去?還是進到屋子里去翻桌摔椅順便將屋子砸掉?」
韶光低頭不語。
「當然,也可能是我自以為是地亂猜測,或許李祥鳳真的全然不在意。」花盼春也不認為自己多懂李祥鳳啦……
「王爺每次回靜梅齋,都是喝醉的。」韶光突然說道。
「我就知道。」花盼春有些生氣,氣竟然沒有人發覺他的心情,讓他獨自以醉來麻痹自己睡在那處記憶回腥的地方,好殘忍、好過分。「皇城這麼大,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借睡嗎?要是真沒有,扛我也要把他扛回去!」她咬牙,不是賭氣,而是堅持。
「明早皇上應該會讓人來請王爺一塊用早膳,若王爺不在宮里,恐怕不妥……」韶光沉思半晌,「還有處為十七王爺特別空下來的園子,但十七王爺很少回來,那里可以。」
「李祥鳳的十七弟?」
「不,是王爺的十七叔。」
「無所謂無所謂,就扛他去那里。」
「那處園子離這里有些距離,我去找轎夫來吧。」韶光將李祥鳳暫放在玉階上。
花盼春一並坐下,讓李祥鳳靠著她睡。
韶光臨走前再三叮囑,「你在這里等我,千萬別走開。」
「嗯。」她頷首。
韶光走後,花盼春才柔柔眼,「窩囊鬼,掉什麼淚呀?!」她斥責自己,但控制不了眼淚-濫。
好替他心疼……
舍不得他必須變成這樣的人……
如果可以,她想在他九歲那時,在他身邊,將她所會的所有游戲都教給他,陪他快快樂樂地玩,享受一個看似平常卻又真切的童年。
如果可以,她想在他十一歲那時,為他捂住雙眼,不讓他看到那些血腥,或是在他曾經作惡夢、夜里無法成眠時,握住他的手,陪他熬過那段日子。
那些都已經是她不可能介入的過去,她來得太晚,那些記憶里沒有她的容身之地,她竟然為此覺得好沮喪……
她吸吸鼻。「我要是同情你,你一定會覺得很嫌惡,我知道你不是那種要人時時模模腦袋安撫的軟家伙,我知道你不婆媽,我不會在你面前露出可憐你的表情,我也不擅長啦……」她將他枕靠在她肩上的臉龐挪向胸口,雙臂緊緊環住他,溫頰貼著溫頰,她的淚水沾濕了他的俊顏。「就這一次吧,我只疼你這一次……明早太陽出來的時候,我不會再因為你承受過的過去而哭,那太不值得了,不是嗎?所以就這一次,我替你哭,替九歲的你哭,更替十一歲的你哭!」
她說完,便不再壓抑喉頭逼吐出來的哽咽,嗚嗚大哭了起來。
韶光領著轎夫回來,就瞧見花盼春抱著李祥鳳哭得一塌胡涂,害韶光以為在他離開之後李祥鳳遇刺,正心急要上前,才發現花盼春只是在宣泄情緒,他松了口氣,也識趣靜靜退到一旁,等待花盼春哭到盡興。
過了好久,哇哇聲終于轉為怞泣,韶光仍是不多嘴地體貼遞來方帕。
「將他扛上轎去吧。」花盼春聲音啞啞的,方帕抹去臉上一片狼藉。
「是。」幾名轎夫一塊幫忙,將李祥鳳送入轎里,掀起的轎簾沒放下,在等待花盼春一塊入轎。
花盼春表情有些尷尬,擤擤鼻,佯裝出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神態,娓然坐進轎里。
轎簾放下的同一刻,她輕輕咳了咳後,支吾道︰「韶光,死都不準跟他說我哭了,听見沒?」
「我知道。」
將李祥鳳安置在床,她替他解扣褪衣,讓他睡得更舒坦些。
「盼春姑娘,我就守在門外,有事喚我一聲即可。」韶光正要退出房去。
「韶光,你不用守門了,找間房好好睡吧,不會有事的。」
「這是我的職責。」
「你老是在門外听著房里的動靜,我很困擾呀。你知道的嘛,嗯……總是會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
「我不是碎嘴的人。」
「我清楚你不是碎嘴的人,可是我在房里咬被單咬得牙很痛呀。」
韶光听懂了,臉色微微紅起來。「那……我找間離你們近些的房間睡,如果有事,大點聲喚我,我會立刻趕來。」
「好,早歇。」她笑笑目送他。
真是青澀的小男孩,心里在想什麼,全寫在臉上了。
韶光順手為她帶上房門,腳步聲遠去。
花盼春坐在床沿看著李祥鳳,有一個念頭一直懸在心上,反反覆覆想著,蠢蠢欲動。
她當然也有些害怕,但更有股要一探究竟的沖動——
她想去靜梅齋走一趟!
靜梅齋里,有李祥鳳的過去,她想看看;他在那里長大,那里有他的點點滴滴,她想參與。
在寂靜的夜里,念頭發酵膨脹的速度奇快,終于讓花盼春下定決心!
她悄悄溜出房,悄悄躡著腳,悄悄躲著藏著——
「盼春姑娘?」經過一處房門前,傳來韶光的詢問聲。
「我……我去茅廁!」她作賊心虛地立即日答。
「哦。」
她噠噠噠噠疾跑,干脆讓韶光誤會她非常急好了!
跑出了園子,她茫然看著暗夜里的皇城內院……靜梅齋在哪個方向?她沒問清楚……頭痛。
「姑娘,您怎麼在這兒?」
耳熟的嬌嗓猶如及時雨當頭撒下,花盼春轉身瞧去,之前在酒宴上親切詢問她用不用膳的官婢正執著紅燈籠,站在橋前。
「我——」
「你走失了,是不?」宮婢柔柔甜笑,逕自猜著,「七王爺這回還是睡在靜梅齋吧?」
「對對對對!」打蛇隨棍上。
「靜梅齋在東側……我正好要去替皇後娘娘拿件毛裘,我領您過去好了。」
「順路嗎?」
「順路。」
救苦救難的小天仙。
不過——
靜梅齋真他娘的遠吶!
相較于宮婢的健步如飛,花盼春的軟腿顯得太不耐躁。就在花盼春差點決定趴癱在半路上,再也不想多走半步之前,宮婢夭仙般的甜嗓又送來喜訊。
「往這里直直去,不一會兒就能見到靜梅齋了。我得往另一條路去。」
「好……大恩不言謝……」花盼春喘得無法說清楚整句。
「姑娘大客氣了。」
小天仙揮揮衣袖忙正事去了,快得連花盼春想求她將紅燈籠借她用一用的機會也沒有。
沒有燭火又獨自要進靜梅齋,說不怕是騙人的!那里雖然有李祥鳳的過去,但也有兩條冤魂吶!
大步跨出的腳正抖抖抖,是因為她走了太長的路,也是因為害怕。她一步一步直直向宮婢指點的地方,至今仍在懷疑自己的勇氣是打哪兒來的……難道是李祥鳳戰勝了兩條冤魂?
思及此,她笑了。一笑,勇氣更滿,再也不遲疑。
靜梅齋外圍非常的安靜,連蟲鳴聲也听不見,只有她的絲履踩過幾片枯葉的沙沙聲,越深入,靜寂的味道越濃,有股淒冷的荒涼。
慘淡月色灑入,微微照亮著小徑,看得出來園子里仍有人整理,沒有雜草叢生,圃園的花兒仍綻得鮮紅她很慶幸,這里不像鬼屋。
她沒敢松懈,穿過長廊,卻驚訝地發現廳里有燭火及交談聲。
有鬼?
不,有人,而且是耳熟的聲音。
「不是說七皇子回靜梅齋了嗎?人呢?」
「奴婢不知道……」
「這下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焦急的口吻嚇壞的不只是身旁的小宮婢,還有懷里抱著的小嬰娃。號啕聲隨即傳來,哇哇地哭得好響亮——
「奴婢不知——」
「你快去找人問問七皇子哪兒去了?!」
「是!」小宮婢急急奔出,正巧撞見花盼春,小宮婢先是嚇了一大跳,以為在這里撞見了鬼魅,差點跌坐在地,是花盼春伸手挽住她。
「你沒事吧?」
「你是……呀!你是七王爺身邊的——」
「愛妾。」花盼春笑著替她說全。
小宮婢連聲謝也沒道,立刻轉身再奔回大廳,將廳里的王子喚出來。
花盼春見到了令她不由得不挑揚眉峰的人,文貴妃。
「七皇子今夜沒睡靜梅齋,他上哪兒去了?」文貴妃急促地追問花盼春。
「文貴妃找王爺有事嗎?」
「當然有急事——「她正要揚聲,懷里的娃兒止不住哭,她只好先費神安撫。
「王爺醉得不省人事,就算文貴妃找到了他,他也沒法子與你商討「任何事」,文貴妃不妨明早再來。」花盼春首次這般近距離打量文貴妃,她非常的美,美得清雅月兌俗、美得沉魚落雁——不過堂堂一個貴妃暗夜殺到皇子居所里,慌亂尋人,私下密會,偷偷模模,好熟悉的情況……是了,她寫過,貴妃與皇子有一腿,背著輪理,發生見不得光的情傣,只能趁著月黑風高,兩人暗暗相約,一見面,干柴烈火,燒得無比旺盛……
花盼春感覺被人侵入領域地,回話也不自覺冷淡起來。
瞄瞄文貴妃抱著的二十五皇子……這小家伙該不會實際上是李祥鳳的孩子吧?
骨碌碌的眼將二十五皇子從頭到尾看個仔仔細細,半寸也不漏。
幸好,五官完全找不出半點神似于李祥鳳的模樣,二十五皇子沒有深目高鼻……李祥鳳的長相大獨特,偷生孩子絕對無法賴掉,一眼就能認出。
呼。花盼春吁出一口氣。
不、不對,她在慶幸什麼呀?!她管李祥鳳在外頭有多少私生兒做啥?!
「姑娘,我真的有急事要找七皇子,請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再晚就不行了——」
「是什麼急事?」
「這……」文貴妃咬咬紅唇,神色為難,看來是不能對外人說的「私事」。
花盼春就這麼跟文貴妃耗著,文貴妃不開口,花盼春也就不開口,反正焦急的人不是她。
果然最後是文貴妃敗下陣來。
「我想與七皇子商討寧貴妃的事……」文貴妃再抬頭已是滿臉淚珠兒,楚楚可憐。「請救救我們母子……寧貴妃要毒殺我們呀!」
「寧貴妃要毒殺你們?」
「我的貼身婢女听見了她暗地里想使的毒計,她要像之前林美人被毒死一樣毒死我!求求你姑娘,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這種事找七王爺有什麼用呢?」
「七皇子在皇城里能呼風喚雨,只要他肯助我們,寧貴妃絕對動不了我們母子半根寒毛……」
「找皇上不是更有用?」
「皇上對我和寧貴妃各只有五分,他不會專寵哪一方,我若說出寧貴妃的毒計,反倒會讓寧貴妃反咬我一口。要是連皇上都不再信任我,我和孩子該怎麼活呀……」
女人的爭寵,真的是賭上了性命……
眼下文貴妃哭得難受,攸關兩條人命,她也不能坐視。「七王爺在十七王爺的居園。」
「十七王爺的居園?!太遠了……」
「是有些遠,不過為了保命,還是得走一趟。」恕她花盼春不奉陪。她才剛辛苦走來,要她馬上再辛苦走回去,不干。
「會來不及的……」
來不及?
「主子,我們用跑的去,或許還能行……」小宮婢為急煞的文貴妃出主意。
「這……」
「要是嫌抱著孩子重,我可以先替你抱著,你們快去快回。」反正送佛送上天,照顧孩子一兩個時辰她還吃得消。
文貴妃與小官婢互視一眼,兩人終于下定決心。「那麼,二十五皇子就交給你了,我們去找七王爺,盡快趕回來。」
「好。」花盼春輕手輕腳接過軟綿綿的女乃娃兒。他還在哭著,但哭聲比方才小了許多,大概是哭得有些累了。
「快走快走。」小宮婢催促著文貴妃。
文貴妃含淚的眸子依依不舍地瞅著孩子好半晌,才在小宮婢的半拉半扯下奔出靜梅齋。
文貴妃留在廳里的燭光未熄,花盼春順勢進到主廳,廳里柔美的紗簾緩緩飄飛,里頭擺設了不少外域的物品,繪著圖的瓷、繡著景的毯,上頭點綴的不是龍鳳等祥獸,也不是四季君子等花草,迥異于尋常所能見的東西。
她好奇地空出一只手到處模模玩玩,屋子里沒有積塵。
她看見牆上的一幅畫像,里頭有一名金發女人及黑發孩子,孩子就坐在腿上被女子愛憐環抱著,兩人的五官有神似之處,血緣關系不言而喻。
那黑發孩子是李祥鳳。
「原來這就是他親娘的模樣……」無法斷言美或丑,因為長相大特殊了。但很順眼,看見畫里的慈母笑容,讓人很安心。
抱著孩子,花盼春無法雙手合十朝畫像膜拜,只能躬身敬禮。「李祥鳳很平安地長大成人,您請放心。或許他沒能成為一般爹娘所希望看見的上進好青年,不過……至少他還算不差。」不能昧著良心,又不能在人家親娘面前數落人家的兒子,她只好避重就輕地道︰「他有點任性、有點霸道,常常講不听,好像完全不懂溝通這兩字該怎麼寫,他說了就算,別人不听就全該死,但他這性子……也算是你寵出來的吧。可能這十幾年來,他變本加厲了些,也無法無天了些,他是該要找個人好好管管,不然再過十幾年,他那家伙絕對沒救,暴君之路就在他面前等著他——」
李祥鳳那家伙要走向邪道是非常容易的事,他太自負了,處事手段又極端,只要思緒一偏頗,他絕對會淪為書里貫穿全文,專職負責陷好人入罪的大惡徒。
「我一定會盡全力阻撓他的。就算不能讓他扭轉成善人,我也不會讓他變得更差。維持現狀就很可愛了。」
說完,她才發現自己的臉蛋發熱了。
怎麼老是不經意說出這些話?
「哇……哇……哇……」她懷里的女乃娃兒突然扭動起來,哭得斷斷續續,一會兒號啕一會兒停止。花盼春輕拍他的背,試圖搖晃他,讓他能被安撫得乖巧入睡。
「乖乖乖,你娘親馬上就會回來了。乖乖……」
「哇嗚……」
「我哼首曲兒給你听好了。」她清清嗓,笨拙地哼著記憶里听過的童謠。
「哇……」
「別不給面子吶!」她將他高高抱起,以前常見父母這樣將孩子舉高高,孩子都笑得好樂,她仿效著——
「哇……嘔——」
花盼春被噴吐而下的鮮血濺灑滿臉,她瞠大的眸子里映著二十五皇子逐漸扭曲的稚氣臉龐,他痛苦哭著,眼淚和不斷嘔出的鮮血全淌在一塊,他掄握的小拳怞搐不止,手腕以怪異的角度彎折變形,令人毛骨悚然的啵汨啵汨聲不絕于耳,染紅他與她的衣裳——
劇烈的翻攪從胃月復里猛然涌上,眼前的情景太駭人,她此刻還抱在手里的娃兒整張小臉正因難忍的痛而歪斜,啼哭的小嘴發出的再也不是孩子的聲音,不停嘔血不停嘔血,她的手掌甚至可以感覺到掌心貼抱著的小生命承受著多大的折磨……
就在花盼春完全無法反應之際,身後傳來驚叫聲——
「我的孩子——」
「盼春姑娘,你別怕。先擦擦臉。」韶光在她手里塞來溫熱的濕巾,要她打理自己一身狼狽。
花盼春瞥視他,扯出一記微軟的笑。
「我沒有害怕,只是……」她捂嘴,想吐。
「如果吐出來會舒服一點,那你就吐吧。」
她只能回以無言的扯唇苦笑。她已經吐到連酸液都吐光了。
「要不要喝杯熱茶?」
她搖頭。無論咽下什麼都只會再被吐出來,她受夠了。
文貴妃抱著幾乎絞扭成一團的嬰尸放聲大哭。那孩子的死狀慘不忍睹,一個痛失愛子的母親哀慟欲絕。
「我不知道怎麼會這樣……我只是抱著他,他在哭,我唱曲兒給他听,我以為孩子都會喜歡被抱得高高的,他就突然翻白眼吐血,整張小臉扭曲起來……」花盼春喃喃低語,試圖找出是哪個環節出差錯,好好的孩子怎會暴斃,而且還是以那般恐怖的死法她猛然掩嘴,又痛苦干嘔起來。
「怎麼會這樣?!」李成龍獲報匆匆趕來,見到二十五皇子的死狀也禁不住撇頭避開。「是誰干的?!」
「是寧貴妃!她要殺了我的孩子!」文貴妃發狂似地沖跪到李成龍面前,再也顧不了滿臉狼狽的眼淚鼻涕。
「我?」聞訊也來瞧瞧情況的寧貴妃一听文貴妃指控她殺人,挑起柳細的小山眉。「我可是一直陪在皇上身邊半步也沒離,現在賴給我是不是太牽強也太刻意了?我都要懷疑是不是自編自演了呢——」
「你住嘴!沒看見文妃正因喪子之痛而難過,難免情緒失控,你還在火上添油?!」李成龍斥責寧貴妃。
寧貴妃面露委屈地扁扁紅唇,「臣妾是被冤枉的……星上要替臣妾洗冤吶,臣妾絕不會做這種事。」
「這朕知道。先退到一旁去。」
寧貴妃就算心存不服,也深諳此時封口為上策,款擺縴腰,听話地退到旁側去靜觀其變。
「最後一個抱著皇子的人是誰?」李成龍怒目橫生,嚴詞間向文貴妃身後低頭落淚的小宮婢。
「是七王爺帶來的小妾。」
李成龍轉頭,正巧對上花盼春也投來的目光。
「你——」
「我只是抱著他。」
「月兌罪之詞!」
「我只是抱著他。」花盼春很堅持地道,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神情堅定。
「你最好自己坦承是受誰的指使毒殺皇子的!」
「皇上,盼春姑娘不可能——」韶光才想篇花盼春辯駁,立刻被李成龍喝斷。
「哪輪得到你多嘴?!退下!」
「我的愛妾不會是殺人凶手。」冷嗓冷冷的笑,出聲的同時,屋內鴉雀無聲。
李祥鳳披著長發,身上也僅多加了一件長袍,滿身酒味未退,他微眯的眼瞥向嬰尸,唇線緊了緊,再轉回李成龍臉上。
「孩子是死在她手上的!」
「那又如何?」他上前,將花盼春護在胸前。「沒見到她嚇壞了嗎?」他大手按按她緊繃的肩,她仰頭看他,兩人沒交談半句話,但似乎都懂彼此想說什麼。她朝他頷首,要他放心,她真的沒事,只是受了驚嚇,滿腦子里還反覆回想著二十五皇子死前那幕。
「你應該記得,自從林美人被毒殺之事後,朕已下過命令,只要再有人膽敢用這種狠毒的手段殺人,朕絕不寬貸——你也同意那項命令呀……」最後頭那句,李成龍是用咕噥的口吻向李祥鳳抱怨的。
「我當然記得。但我敢擔保,她不是凶手。」
「也許她不是,但她月兌不了干系。先將她帶下去嚴刑拷打幾天幾夜,包準她全招了——呃,應該會吧……」李成龍被李祥鳳一瞪,天子尊嚴又立刻縮回龜殼里。
「屈打成招,是嗎?」李祥鳳掛著笑——當然,還是冷的。
「若她乖乖招供,就能少吃點苦——嘛。」尾音又軟下來。
「你有膽從我身邊押走她嗎?」李祥鳳全然不給李成龍面子,以冷眸逼視他、壓迫他。
李成龍不露痕跡地縮了縮肩。他好害怕李祥鳳現在的神情,好像只要他點個頭,李祥鳳就會不顧父子之情,將他大卸八塊。
可是身後文貴妃斷腸的哭聲又是那麼讓人揪心,任憑誰听了也于心不忍,在這關口,他若放花盼春回去,如何向文貴妃交代?
他清楚自己的兒子李祥鳳是怎樣心狠手辣之人,林美人那事雖無證據,但他老早就猜測與李祥鳳有關,加上李祥鳳听聞林美人的慘死竟毫無驚訝,他心里自然有底。不過礙于李祥鳳是自己最依賴也最信任的愛子,他只好讓林美人死得不明不白、含冤九泉,畢竟私心放在前頭,保護自己的兒子為優先……但現在死掉的二十五皇子也是他的親生兒子呀!
「她一定得打入大牢,待朕查明實情再做處置!」李成龍鼓起最大勇氣和李祥鳳對視,而且沒有馬上逃開,連他都想為自己的膽量好生喝采。
李祥鳳直勾勾觀他,李成龍瞪——呃,看回去。
「連我想保她都不行?」李祥鳳輕問,語調越輕,脅迫越沉。
「當然不行!」話一出口就後悔了。瞬間的勇氣來得快,去得更快。但話從嘴里溜得太快,讓李成龍無法咽下肚子里,加上周遭許許多多的妃子宮婢太監圍觀,君無戲言這四字大石壓扣在頭頂,他只能試圖用眼神暗示李祥鳳——
祥鳳,咱們父子倆私下談好不好?你想說什麼父皇會听的嘛,你這樣很不給我面子,會讓我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的。你想保那名姑娘,父皇也不是真不讓你保,假裝關她,了不起你偷偷從牢里帶她回去嘛,父皇睜只眼閉只眼呀……
可惜,李祥鳳被李成龍激出了氣,完全無暇去解讀李成龍擠眉弄眼的本意。
他哼哼低笑,眼眸彎了,瞳仁卻更冷,唇笑了,神情卻更寒。
「聖上既已下令,絕無轉寰之地。人,看來我是保不住,她入獄入定了,是吧。」
李祥鳳突然緩緩折腰,向李成龍躬身,動作看似恭敬,但他的臉上可看不出任何屈服。
「那麼兒臣告退……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成龍,听見了天塌下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