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只眼閉只眼 第七章
花漾扁著嘴,戒備的雙眸死瞪著簡品-遞上來的現金支票。
在她與他一並搭計程車回到位於士林的簡家後,他留她下來喝杯咖啡,並且——立刻開了一張支票給她。
「這是什麼意思?」花漾雙手背在腰後,倔強地不伸手踫觸他指節間所拈夾的薄紙。抬起頭,落在簡品-臉上的目光轉為幽怨。
「這些日子的所有開銷,這樣應該夠吧。」
「什麼開銷?」她對著面額十萬塊的支票蹙眉,用著看妖怪似的眼神看它,背後的雙手掄得更緊了。
「住院時的醫藥費、你所添購的物品、好幾頓的食物,以及你費時費力的看護工錢。」加加減減這個數字應該不會太離譜。這些天也花了她破萬的金額,他本來就沒打算佔她便宜,加上她只不過是個還在求學階段的小女生,吃住用全賴她自己,能省些錢對她日後是有利無弊,這筆鉅款理所當然由他來支出。
「那是我自己甘願付也應該付的呀!一點小錢我不看在眼底,你快把支票收回去!」花漾反應很激烈,本來應該是價錢談不攏才會拍桌大吼,鮮少有人是因為拒收支票而狂吠。
「這些天你花的錢很可觀,超過了你『應該付』的範圍,我寧願你將錢花在學費、買書上,甚至是打扮自己的置裝費。」
「我還有錢呀!你說的那些花費我都還有錢可以去支付——」
「照你這種揮霍的速度,你帳戶里的一千萬元很快就會歸零;接下來你怎麼辦?」不想和她吵,他只是說著理。
「……再去向他們開口就好了……」花漾句中的「他們」,當然是指那對勞燕分飛的無責任父母。
「開口向人要錢的滋味不好受吧?不僅僅要看人臉色,說不定還得受氣,你甘願承受這些嗎?」見她低頭不語,心底的倔氣在俏顏上一覽無遺,他就不信她有多大的自制力去對她父母忍氣吞聲,恐怕太難她所難了。簡品-再道︰「你身上的錢只要小心花用,足夠讓你一路讀到大學畢業沒問題,之後找到工作,生活能仰仗自己時,豈不是比較好嗎?」
「我沒打算讀大學。」
「為什麼?」
「我討厭上學,也覺得學校學不到任何有用的東西,不想浪費時間在那上頭,反正最後都是要找工作,只是早晚的問題。」
「讀不讀那是看你自己決定,我不能干涉,只要你清楚自己想要什麼就行了。」學歷並不代表一切,只是學歷的等級差別會在求職的路上造成不一的困難,這是社會現象。「對了,你是讀什麼科系的?」
「會統。」
「你沒興趣?那你喜歡什麼?」她要是敢說飆車打架,他會不顧一切在自家客廳教訓小幼苗。
「……我不知道。」看穿簡品-單單右眼所傳遞的無聲警告,她微吐舌,咽下那個本來到口的答案,給了一個茫然的回覆,「沒什麼特別喜歡的。」反正她的人生很無趣,無趣到連想都會讓她直打哈欠。
「興趣是要自己發掘的。」
「那你的興趣是什麼?」趁著閑聊,多挖一些他的嗜好和隱私。
突然被反問,簡品-微愣了會。
「你看你看,自己拿道理教訓人,可是自己也做不到,成年人的世界真是難懂。」花漾難得捉到他被問到無言以對的機會,反唇相稽一番。
興趣呀……和人在法庭上吵架算不算興趣?當一個人的工作佔了生活的大部分後,還有多余的時間去培養興趣嗎?
這一次,簡品-無法反駁。
「你可以把我當成借鏡,不要重蹈覆轍。」他是不良示範。抓過她的手,將十萬元支票塞進她的掌心,「收下吧。」
「我不會去兌現的。」收不回手,只能任他牢牢收握她的五指山,她故意掄拳掄得死緊,將那張支票給擰爛。
「那我用轉帳的給你。」反正付錢又不是只有一種方式。
「簡品-,我不要你的錢!」她吼,這人是故意裝傻還是完全沒听懂她想表達的意思呀?!
「你在堅持什麼?」
「堅持不讓你用錢將我的好意給扭曲!」手上的支票滑了下去,花漾像是要輔助自己話語中的厭惡,腳丫子立刻在上頭跺了幾腳。
「我沒有那個意思。」
「你就有!」
以為拿一張支票就可以打發掉她?然後接下來就是朝她揮揮手,說︰「錢我已經付清了,你我再無瓜葛,可以滾了。」再大方將她踹出大門了是嗎?!
「這種伎倆……這種伎倆早就有人用過了,拾人牙慧也太了無新意啦!換個創新些的版本!」她再吼道,聲音差點哽住。
簡品-不明白她為什麼搖身一變又成為滿身硬刺的小刺蝟,正準備螫傷任何企圖觸踫她的人。
「我只是想補貼你。」這小妮子在發什麼飆呀?
「你只是想花錢打發我!」她一邊跺支票,一邊看起來很像氣到跳腳。「你直說就好,只要一句『沒你的事了,滾!』我就會識相地滾出去,拿錢羞辱人算什麼!」
「你有被害妄想癥嗎?我拿錢羞辱你?我什麼時候做這種事了?!」簡品-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繼續蹂躪地板上的支票以及她自己的腳。
「現在!」她又回吠道,「錢不代表一切,別以為用錢就可以撇掉所有的事——」
他以為這些日子的相處、這些日子培養出來的默契用區區十萬塊就可以買斷的嗎?!
猛地,她的話被截斷,雙邊臉頰落入他的掌握中,被迫與他鼻眼相對,簡品-雖然少了左眼的輔助,但那股氣勢還是很完整地在右眼眸間凝聚。
相較於她的嚷吠,他卻只像在說話一般的沉穩。
「我開支票給你的原因很單純,只是不希望你為我花太多不必要的開銷,我的經濟狀況比你好,這一些些錢對我而言不過九牛一毛,但是卻足夠支付你兩個學期的學費,你該替自己多打算,而不是一味以為自己戶頭里的存款永遠不會有用完的一天。」瞧見花漾蠕著唇想插嘴,簡品-稍稍施力擠壓她的臉頰,讓她只能發出嗚嗚的掙扎聲。「我不認為錢可以代表一切,也從不以為錢可以撇掉所有的事,我和『他們』不一樣,絕對不會用錢來切斷感情,就像你想花錢買來任何東西補償我一樣,我也不過對於你這些日子的破費感到心有不安,如此而已。」
她的眼眶濕潤,看在簡品-眼底清清楚楚,只是目皆里的水珠沒有聚集成淚,她紅了鼻頭,瞧他瞧得非常認真,也瞧見他右眼里的認真。
等了十秒,花漾沒再掙扎,爾後用力點了一下頭,簡品-也放開對她臉頰的箝制。
「把刺給收起來,小刺蝟。」拍拍她的短發,是安撫。
「就算你這麼說,我還是不收你的錢……」低著頭,任他的手在她發上梳動,她享受這樣的親昵,卻也更害怕這樣的親昵——害怕一旦太過享受,他卻撤收了所有,她的失落感會將她淹沒。「免得到時候翻臉不認人時……你就有藉口來轟人……」
「好吧,隨你的意思。」看她這麼固執,他再堅持下去就顯得像兩個小孩子在爭執了,不妨將這筆錢逐步拿來買些對她有益的東西,再用贈送的方式慢慢補償她,這樣她就該不會堅決反對才是。
花漾討厭自己的無理取鬧,卻又失控地在他面前要脾氣,她覺得自己現在的模樣一定很難看,她極度厭惡地想滾回家去反省一番。
「我只是很怕你拿錢叫我走……」良久,花漾哽著聲音道,那聲音里也有著更多想強壓哭音的努力。
「不會的。」
花漾將腦袋靠在他的胸口,雙手在他腰後糾纏,那是不帶任何挑逗的依靠,用著全心的信任,依靠著他。
「不要拿錢來認定我的價值……」
簡品-明白,多少錢都不夠衡量她的價值,若踫到願意將她捧在心口上的人,她是無價之寶,而不是像她的混蛋父母,以為給了一筆錢就算盡了父母責任,若她要告人,他有把握讓她成為史上頭一個獲得鉅額補償的被棄女兒。
他俯在她耳邊,輕喃著一遍又一遍的「不會」,也細碎地訴說些安慰人的話,但他越是說,她的頭便越垂越低,交握在他身後的雙手卻更加施力,然後低低哭了起來,又哭又笑,笑彎的目皆終於將眼淚逼離了她的眼底。
簡品-只是想安慰她,像一個哥哥安慰妹妹一樣地安慰她,或許給她一個擁抱、或許借她一個可以哭泣的肩膀,腦子里轉動的也全是這個念頭——可是,在他驚覺自己在做什麼之前,他的唇已經烙在她的臉頰旁,嘗到了滿布在她肌膚上的咸淚。
晚餐過後,簡品蘊踏進她向來極少涉足的書房,因為里頭全是些厚度達到十五公分以上的厚重法律書籍,一方面是不打擾簡品-辦公的正事;一方面是書房里的「課外讀物」遠遠提不起她的興致。今天她很反常地進了書房,也很反常地在書櫃上東模西模,不時取下法律書籍來翻翻看看。
簡品蘊選定了一本書,喉頭一清,朗聲誦讀︰「兒童及少年易防制條例第二十二條,十八歲以上之人與十六歲以上未滿十八歲之人為易者,處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新台幣十萬元以下罰金。第二十三條,引誘、容留、媒介、協助、或以他法,使未滿十八歲之人為易者,處一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得並科新台幣一百萬元以下罰金。」砰的一聲合上書本,簡品蘊趴在大書桌一角,抬頭正巧擋住了簡品-正在處理的case文件,「嘖嘖,哥,你是高危險群耶!」
簡品-沒理會她,怞開文件,換個角度繼續看。
「我看到你親未成年少女。」簡品蘊沒因為他的不理睬而覺得自討沒趣,逕自再說道。
「親臉頰在國外是禮貌。」
「是呀,可是在台灣很可能被告性蚤擾,這種案子你也處理過,不是嗎?而且如果不是我不小心打擾,按照那樣的速度,再兩秒就親到嘴巴了。」害她一直覺得自己那時像顆菲利浦大燈泡,壞人好事,通常這種事都是白目配角在做的,沒想到有朝一日她竟淪為這種角色,唉。
簡品-表面不動聲色,心底卻發出了重嘆。
蘊蘊說得沒錯,那時如果不是到藥房買紗布的她回來,震醒兩人,他會吻花漾,絕對。
他的舉動,超過一個哥哥該有的行為,就算換成他的親妹妹嚎啕大哭,他也不可能為了安撫人而如此對待蘊蘊,他明明沒有半分逾越的想法,也那麼單純想分擔花漾的不快樂,但他的舉止似乎不受他控制,最早之前那次的不想英雄救美,接著是這次的安慰事件,讓他向來總是驕傲自豪的自制力淪為笑柄,這算得上……晚節不保嗎?
「蘊蘊,我衷心感謝你適時出現。」這句話,出自肺腑。
「為什麼?!」得到這個答案的簡品蘊反倒驚呼,她本來還以為老哥會賞她幾句「不會晚點回來」的責備。「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指花漾沒希望了?」
「蘊蘊,她只是個小女孩。她甚至比你還小好幾歲。」他都覺得兩人站在一塊頗有父女的架勢。
「小女孩總會長大的。」
「我知道小女孩會長大。而且會為了那個屬於她的人而變得更美麗。」
「所以你那句『她只是個小女孩』根本不是什麼問題。』
「這是最大的問題。」
「照你這麼說,今天有個女人,擁有花漾的身高、體重、女圭女圭臉五官和個性,唯一差別只在於她是個二十歲的成年人,你就可以接受?」
「你的問題太絕對,我不回答。」
「我替你答——對。因為這樣你這個學法律的,不會認為自己像個戀童癖一樣誘拐未成年少女。」知兄莫若妹,當了這麼多年的兄妹,她好歹也將他的脾性模透透了。「如果你在小女孩長大成漂亮女人之後就不喜歡她,那你絕對是百分之百的戀童癖,可是如果她長大了、成熟了、甚至是變老了,你對她的感情始於如一,那充其量只能算是美少女養成,不過是你提早遇見了她,這樣想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好奇怪的呀。」
男人,一遇到自以為嚴重的問題就會猛朝牛角尖鑽,越鑽越進死胡同,卻沒想到只要掉個頭、轉個念,後頭就有一條光明大道。
雖然有時候這種莫名其妙的固執會讓人想推他一把,可是男人心里一不好受就會反應在行為舉止上,到最後辛苦的卻也是女人呀,還得負擔男人的陰陽怪氣。
「哥,我有沒有在你的死胡同里殺出一條明路?」
「蘊蘊,你別攪和了……」腦子里的思緒已經夠亂了,別再助它一臂之力往更混亂的方向走。「我對那種小丫頭沒有……」
咚咚。騙人,心里有聲音在反駁他。
咚咚。說謊,腦子里有人在反駁他。
別說了,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哥,她都沒嫌你老牛吃女敕草,你還嫌人家青澀不入口噢?」很過分噢,得了便宜還賣乖,怎麼算她都覺得是小花漾吃了虧吧。
「這不是問題重點——」
「睜只眼閉只眼,什麼問題都不算問題。」簡品蘊一手作勢捂在他的左眼罩前,「你現在正好符合這個情況,為什麼不乾脆打蛇隨棍上,喜歡她的部分,睜大你的右眼,瞧得仔仔細細;不喜歡她的部分,換用你的左眼,隨便瞟個兩眼。」反正他現在左眼也看不到東西,正好什麼缺點都瞧不見。
「你是在鼓勵我逃避現實嗎?」
「你要這麼想也可以啦。」她不介意他換個說法,只要有所領悟就好。
「這是犯罪……」所有和未成年少女相關的法律條文本能地一條條在腦中跳躍,包括刑期和罰金——
「我又不是叫你一想通了就直接拐人家上床,那是犯罪沒錯。」對未成年少女出手,光兒童及少年易防制條例隨便一條都教他吃不完兜著走。
「男人是禽獸,你沒听說過嗎?」只要開始陷下去,隨之而來的便會開始成形。
「听過。從小到大你和爸在我耳邊不知道數落過多少次了,要我小心全天下的臭男人。」誰說女人的心眼小?男人的心眼也沒多大好不好,還不是將自己以外的同性生物視為魔頭,尤其是針對想染指自家姊妹女兒的男人更是虎視眈眈。「只是沒想到自家的哥哥有朝一日會變成另一個女孩口中的『禽獸』,感覺好失落噢。」唉,她的「禽獸」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會出現,星座書上說近來一、兩個月,是她桃花最旺的時候耶……
「失落什麼,你的身分是妹妹,很難有人爭得贏你。」
簡品蘊乾笑三聲,「話說的這麼快,也不怕咬到舌頭噢?」她都快覺得自己地位不保了哩,雖然她相信簡品-還是會很疼她,但心思絕對被花漾瓜分了另外一部分,至於這部分有多大,得看簡品-自己的認定。
妹妹的嫉妒呀,因為認知到自己從家人心中唯一寶貝淪為次等。
書房外,簡家老爸從浴室出來,正叫喚簡品蘊去洗澡。簡品蘊從書桌上爬起來,「洗澡去羅。」
簡品-目送完她關門前的最後一抹賊笑。這小妮子,到底是來解決他的困擾還是加深他的困擾的?
他本來只想補償住院那天對花漾的失言,為什麼得費這麼多的代價和煩惱來當補償品?甚至於他完全捉不定何年何月何日才有補償完畢的一天,他就得這麼一直掏心挖市地將花漾的喜怒哀樂懸在心上,連同她的生活態度和教育情況還得一並攬在心里躁煩?
還來得及怞身嗎?
反正他和她的關聯只架構在他受傷的左眼,現在他人也出了院,明天也準備回歸正常工作軌道,而她也該到學校去當個好學生——或是繼續蹺課鬼混,那與他不相干,兩人真正能交集的機會,幾乎為零,所以要怞身應該……
如果他那時沒吻她,應該來得及……
可惜,你吻了。
一道聲音很快地敲醒了他的自我催眠。
認命吧。
步入正常軌道的生活和工作,都是很忙碌的。
步出法庭,簡品-與辯方律師一改法庭上的針鋒相對,倒像是朋友一樣討論方才席上那場「監護權」攻防戰。法庭上雙方各為了自己的當事人而唇槍舌劍,不過同吃律師這行飯,多多少少私底下都有些交情,更何況他們是同一所法律系畢業,要拉關系也跑不掉學長學弟之類的十八等親。
「簡律師,本來一听到男方請出你來辯護,這場判決我的勝算只有30%,可是今天看下來,我的當事人有80%的機會爭取到孩子的監護權。」辯方律師笑容上的自信開始累積,一方面是滿意今天自己的表現;一方面也因為覺得多年來與簡品-明爭暗斗的大大小小開庭辯論,他終於有一回能勝得如此漂亮。「怎麼受傷住院回來,功力變差了?」他笑覷著簡品-戴上眼罩的左眼,搭配他向來「汗草」十足的體魄,頗有九分西洋海盜頭子或是中國剽悍將軍的味道在。
簡品-將文件交給身邊助理,從西裝口袋取過墨鏡戴上,「我覺得監護權判給母親對小孩有利。」
這句話,解釋了為什麼他沒有猛烈攻擊女方在法庭上所提出的陳述漏洞。
雖然他是男方的辯護律師,男方的經濟條件高於女方許多,健康情況也比女方來的更好,法院在酌定時,這些條件對女方的請願相當不利,加上社工人員的訪視報告在男方刻意造假下,讓社工人員誤信了男方對孩子集寵愛於一身,不過男方的再婚妻子對前妻所生之子的厭惡卻逃不過他的眼楮,他敢打包票,如果孩子監護權落在男方手上,很快的,台北又要新增一碼後母凌虐前妻孩子的血淚史。
「你是說,你在讓我羅?」辯方律師臉色一垮,任誰听到這種話,都很難開心大笑。
「別這麼說,我只是想讓那個孩子有好日子過。」沒必要將律師與律師間爭輸贏的暗斗加諸在無辜孩子的幸福上。
「你以前不是這樣說的,你總說,能贏就好。」辯方律師驚訝從簡品-口中听到了……人情味?
簡品-行事風格向來是大家一清二楚的固執——對勝利的固執,他曾替幾個黑道人物擔任辯護律師,更曾讓死刑犯改判無罪,即使他的當事人犯了九分錯誤,他也有本領靠一張嘴讓九分錯誤全變成受害人所犯,在某些層面上來看,簡品-的道德觀念時正時偏,端看他今天接的案子得泯滅多少天良而定。
今天,他改邪歸正了?!
「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連我都不相信那句話是我說的。」看著助理和辯護律師的表情,好像他說出了911恐怖攻擊是他一手策畫的大新聞似的。
他只是……覺得有必要替那名牙牙學語的孩子爭些權利,或許因為他的一念之仁,這個孩子不會變成第二個花漾。
是的,他想起了她。
想替她做些什麼的念頭移情到那孩子身上,讓他向來只贏不輸的固執被丟棄到腦後,以那孩子的利益為優先。
他,似乎被花漾給牽著鼻子走了。
「接下來,你可以把重點放在我當事人現任妻子身上,相信你會看到罩門。」臨走之前,簡品-在敵對的辯方律師耳邊撂下模稜兩可的話,之後該怎麼打贏勝戰,就全憑辯方律師的領悟力了。
出了法院,簡品-直朝停車場走去。
幫了這廝,心里卻沒有太踏實的感覺,或許他沒能幫到真正想幫的……那個小小女孩,花漾,在她曾面臨相似的無助時,他沒能伸出援手,這樣的自厭想法完全沖掉前一分鐘他還在慶幸能幫助另一個孩子的快樂。
「簡先生,這樣做好嗎?」上了車,駕駛座上的助理顯然對於簡品-今天法庭上的「失常」及方才那一番「泄漏軍情」深覺不妥。
「我找不到不好的理由。」按下車窗,讓涼風吹進車里。
「我們從沒有輸過任何一場監護權的官司……」傳出去,在業界向來不敗的聲譽就被打壞了。
「那麼這次就當學個經驗吧。」簡品-望著車外。今天正好滿一個星期,他與花漾完全沒有聯絡。他知道她一直有在找他,可惜不是踫上他在開庭就是在開會,更慘一點是手機沒電,兩人像是完全沒有緣分似的,連手機都和他們作對,他也曾想回電給她,可是每次閑蕩下來時,都已經是好孩子該乖乖上床睡覺的深夜時分,他也不好打電話吵醒她。
像現在,好不容易他有空了,卻是學校上課時間,他自然不會傻到這時撥電話過去問候她。這小妮子不知有沒有乖乖上學去,還是正趴在課桌上呼呼大睡?
也許,等一下的下課十分鐘,他可以撥個電話去听听她的聲音,像之前住院雙眼不便時,那樣只能听到聲音就足以讓他知道她的表情、心情——
「簡先生?一直盯著手機傻笑什麼?」助理不經意瞥過,瞧見簡品-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掌心機子,唇邊餃著淡笑。
「沒什麼。」
手指滑過按鍵5,卻只是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