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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女福晉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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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宮

一抹嬌小的身影蹲在臨時圍起的柵欄內,黑褐色的毛躁發辮長長地垂在身後,哀怨的神情漾在俏臉上。

「黑兒、小白對不起,永璋不準我把你們帶進屋里,只好委屈你們住在這兒,這幾天你們住得還習慣嗎?」芸喬愛憐地模了模兩只小綿羊的頭,口中喃喃自語。

「咩、咩……」

「不太習慣呀……咦?你們問我啊?」芸喬的雙肩頓時垮下。

「我也不太習慣噯!來到這好像變成了個小孩子,宮里的禮儀一大堆,每天都要學、還要練習,連走路都要重練,每天都好累喔……所以來看你們的時間也減少了,你們不會怪我吧?」

「咩咩!」

「謝謝你們,我就知道你們最好了。」她羨開一笑,輪流抱起兩只小羊,各在它們頭上印下一吻。「奇怪,你們怎麼瘦了?是不是沒有吃東西?」

「咩……」

「永璋不是吩咐人照顧你們了嗎?」

提到永璋,芸喬想起前幾天他毅然離去的背影,待她就像個陌生人似的。直到現在,她都還沒見到他一面,這一點對她來說談不上悲哀,但落寞還是會在心上佔些空間。

會不會是那天她又闖禍了?有嗎?芸喬搔著後腦勺,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或許是她太任性了,她得改一改才好,不然永璋不會喜歡她的。

如果永璋能喜歡她……

不知為何,光想象而已,她的心兒就會撲通撲通跳得好快,臉頰也會熱熱的,全身有點飄飄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總之,她不喜歡永璋把她當陌生人,他們已經是夫妻了不是嗎?是要相處一輩子的,和和氣氣才好,不是有一句成語叫什麼……「以和為跪」的嗎?如果永璋還是生她的氣,那她就跪下來求和吧,反正以往只要她闖禍,阿瑪都會罰她跪,也跪慣了,無妨!

嗯,她要努力學好基本禮儀,不能再闖禍惹他不高興了!

但首先……

芸喬環顧植了數十棵瘦郁翠竹的庭園,搖搖頭。「這里沒有草原,怎麼辦?」

草……對了!

靈光乍現,她想起一個地方。

「我帶你們到別處去找東西吃去。」

********************

就這樣,芸喬牽著兩頭羊,問了好幾個宮人、兜了好幾圈,浩浩蕩蕩來到目的地——有花有「草」的御花園。

園中蘭芳槐綠,蒼松修竹堆蔭,假山大石疊碧,小橋亭榭臥波,靜謐中透出清幽典雅,造景之精,實屬上乘。

芸喬瀏覽著,圓亮的大眼不時露出驚嘆。

好美的地方……雖然不像天山自然盛大的景致,但精致中也處處透著繁華的生機,沒想到這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的皇宮里會有這麼可愛的地方!

在遼闊的草原上長大的她,還是首次發覺,其實精巧也有其美麗之處。

草地、草地、草地……贊嘆之余,她不忘尋找原本的目標。

有了!她彎過廊榭,發現一片青青草地。

草皮不怎麼大,和天山一望無際的草原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不過,有總比沒有好!

沒有多加考慮,芸喬牽著羊兒踏上草地,讓兩只小羊自由自在地在其上啃草、打滾,看著小羊優游自得的模樣,她不禁心生羨慕。

芸喬環顧四周,四周靜得只听得見風聲,小腦袋飛快地動著。

來這兒也有好一會了,都沒看到什麼人經過……嘻嘻!

玩興一起,芸喬也顧不得禮教的束縛,和衣呈一個大字形躺在草地上,舒服地伸展一個懶腰,深吸一口清新的青草芬芳,晶亮的雙眸直望著清碧如洗的天空。

藍天之中襯著縴雲絮絮,飄然而過。

哇……好舒服喔!自從離家遠至京城,已經有好一陣子沒這麼放松過了!

皇宮真是個悶死人的地方,還好有這麼一個清幽的御花園,雖然這草長得稍嫌整齊了些躺起來沒有軟綿綿的感覺。

白雲緩緩劃過天際,鳥嗚啁啾,一片祥和……

不知是太累、還是太過舒服,芸喬的眼皮漸漸沉重,不覺中進入甜美的夢鄉。

清風拂拂,草芽花信隨風輕送夢魂中……

「啊!」直到一陣驚叫聲,芸喬才被嘈雜的尖叫驚醒。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她連忙自草地上坐起,看見了站在不遠前的曲廊上的一群人。

其中比較顯眼的兩人,一個是穿戴華麗的老婦人,她的手置于身旁的一名太監手背上,神態舉止雍容華貴;另一個則是穿著桃紅色瓖緞旗服、紫花旗帽的俏麗年輕女子,其他的看起來都是些宮女,她們的眼里有著相同的震驚。

「打哪兒來的野丫頭,好大的膽子把外邦進貢的珍貴草皮弄成這樣,你知不知道這是專為太後娘娘所闢賞景之地!」年輕女子嬌倨地嚷道。

弄成怎樣?芸喬迷迷糊糊地左顧右盼了一下,似乎還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捅了什麼簍子……

赫——不會吧?!

芸喬捂著張大的小嘴,連忙把兩只小羊拉離草地,來到曲廊上,口中訓斥著兩只一臉無辜的羊兒。

「黑兒、小白,你們怎麼吃這麼多!當心肚子太撐,睡不著覺!」

听聞此語的宮女們莫不瞠眼掩嘴輕笑,直至年輕女子作勢咳了兩聲,大家才趕緊噤聲。

「你這野丫頭竟然不知悔改,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不下去的芳妍格格對著不明所以的芸喬嬌斥。

芸喬轉頭看了看身後,沒有人。

「你是在說我吧?我阿瑪也常常叫我野丫頭耶!」芸喬手指自己,漾開一笑。她一點也不覺得遭受辱罵,反而感覺眼前的俏麗女子很親切。

宮里的人怎麼都這麼好看呀?這個令人眼楮一亮的女孩也是漂亮得緊!她大概和她差不多年紀吧?

「說,誰準你進來把草坪弄成這樣?」芳妍看芸喬一身簡單的長衣褲裝,腳下踩的是雙繡鞋,頭上只編了條辮子垂在身後,又是滿頭滿身的草屑,直覺認定她是個不守規矩的小宮女,對她也就不客氣起來。

「不用擔心啦!草還會再長。」芸喬以為芳妍擔心的是這個。

「你胡說些什麼!」芳妍因為芸喬三番兩次牛頭不對馬嘴的回話,氣得捏緊手中的絲絹。

蓉妃娘娘是她的姨娘、皇太後是她的姑婆,宮里沒有人敢對她不敬,這女人分明不把她看在眼里!可惡!

「芳妍,你身為皇家的格格,就要有格格的樣子,別這麼驕蠻,失了儀態。」老婦人開口輕斥,渾身散發著令人折服的威儀,芳妍听了也只能扁嘴閉口。

芸喬這才瞧清眼前這位年逾古稀的老婦人,深深的皺紋在她臉上刻下歲月的痕跡,眼神中充滿了智慧與明睿,正打量著她。

「你是個滿人?喚啥名?」皇太後方才听見芸喬提到「阿瑪」兩字。

「是呀,我叫耶勒芸喬。」

芸喬爽朗大方的回答讓太後有所好感,就像幾個她疼愛的鬼靈精孫女一般。

耶勒?好像在哪听過……芳妍輕鎖黛眉暗忖著。

「老婆婆,那你呢?」芸喬笑問。

「放肆!竟敢對太後娘娘不敬!來人呀——」芳妍叱喝。

「芳妍,不知者無罪。」太後抬手制止身後的宮人。

這位老婆婆就是太後娘娘?!那不就是皇上的額娘了?「太後女乃女乃,你真了不起,生了皇上這麼個偉大的人物!」芸喬雙手合十,一臉崇敬。

「你喊哀家‘太後女乃女乃’?」太後覺得有趣。

「喂!你這不知死活的死丫頭見到太後娘娘還不跪下,居然又在胡言亂語!」

「芳妍!」太後皺眉。

「太後,您看她如此無禮,本來就應該好好教訓一頓的呀!尊貴如您豈是她能污蔑的!」芳妍氣不過。

「芸喬從頭到尾有污蔑哀家了麼?倒是你,開口閉口就喚人野丫頭、死丫頭,不過分麼?」太後反問。

「……可是她——」芳妍還想辯解什麼,卻被一陣由遠而近的呼喊聲打住。

「十福晉,您在哪?」是依兒的聲音。

過了一個轉角,依兒總算發現芸喬的身影,急忙跑過來。「福晉,依兒發現您和羊兒都不見了,到處找您,十阿哥也——」越過轉角才發現還有兩個大人物在,趕緊福身。「太後娘娘……千歲……芳妍格格……吉祥!」

「起喀吧。」

「謝太後娘娘……」

「依兒,犯不著這麼緊張,太後女乃女乃人很好的。」芸喬見依兒直冒冷汗,輕聲安慰。

「福晉……」依兒不知道該拿芸喬怎麼辦,她們現在面對的可是宮中最有權勢的人,她的主子居然還能這麼輕松自若!

「你是永璋的福晉?」太後訝異地問,芳妍也一副不敢置信,難怪她會覺得耶勒這個姓氏很耳熟,十阿哥的福晉就是耶勒氏嘛!

十阿哥新婚當天,新娘所鬧的笑話早就傳遍紫禁城,她們早該料到的,會帶著兩只羊出現的,也只有這位天山格格了!

此時,永璋也找到御花園來,大老遠就听見芳妍格格的叫囂聲,沒有多想便跨步而來,一見太後最愛的茵草景致被破壞殆盡,原本整齊青翠的草地如今被啃得東缺一塊、西少一簇,七零八落、慘不忍睹!芸喬還牽著兩頭小羊,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干的。

「太後金安。」他互拍馬蹄袖,欲行單膝跪禮。

「十阿哥就免禮了。」太後輕揚手。

永璋斂目立于一旁,沒有多言,似乎也不想多說什麼。

「永璋表哥!」芳妍一見她所愛慕的人,立刻跳到他身邊親密地攀住他結實的手臂,仿佛整個人掛在他身側,精致的臉蛋泛起紅霞,絢麗奪目。

永璋朝芳妍輕一頷首,眼角余光沒忽略芸喬臉上忽起的落寞,不知為何,他並不喜歡看見她現在的表情。

「芸喬娃兒是你的福晉?」太後問,順便以眼光警告芳妍,只見芳妍心不甘、情不願地退開永璋身上。

「回太後,是。」簡單明了。

「耶勒.芸喬身為皇福晉卻毛躁無禮、又將哀家最愛之景毀至如此,你有何話說?」太後看進永璋漠然的眼中,嚴肅地問道。

他該說什麼嗎?

「若哀家要罰她呢?」

永璋的心一緊,不加考慮便月兌口而出。「孫兒願代芸喬受過。」

「你當真如是想?」

「太後,錯的人是她,不該罰永璋表哥啊!」芳妍指著芸喬嘟嚷道,深怕心愛的男人被罰得冤枉,心里直為永璋叫屈。

什麼嘛!表哥被迫娶了個野女人就罷,這會兒又得替那野女人收拾爛攤子,不公平!若不是皇上怞簽指婚,表哥遲早會是她的,輪不到這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好的爛女人,哼!

芸喬抬眼望向太後及永璋,即使再怎麼遲鈍也知道自己又闖禍了,而且拖累了永璋……

「芳妍格格說的沒錯。太後女乃女乃,是我闖的禍,你要罰罰我就可以了,不關永璋的事!」芸喬急欲澄清,不希望永璋代她受過。

「芸喬自個兒都認錯了,您就免了表哥的責罰吧!」芳妍從頭到尾沒有給芸喬好臉色看。

「太後女乃女乃,」芸喬咚地一聲跪地,搬出她奉行的「以和為跪」。

「求你不要罰永璋,是我不對……」

她這是在干什麼!他好歹是個皇阿哥,太後多少會留點情面,她知不知道她在冒險?永璋衣下的雙手握拳,暗自咬牙。

「夠了,你們一人一句听得哀家都煩了,這事就算了,起駕回宮吧。」太後語畢,自是引起眾人一番怔愣。

「太後!」

「太後女乃女乃?」

「你方才不是說了,草還會再長?哀家不也說了,不知者無罪!哀家若真要降罪,豈不是成了最無理取鬧的老頑固了?」太後朝芸喬微微一笑。

呃?她又過關了?!芸喬理過混亂的思緒之後,噗哧一笑,如花般的燦容目送太後離開。

「哼,你少得意!要不是太後今日心情好,你才沒那種好命踩到狗屎運!」芳妍瞪了芸喬一眼,也踩著驕傲的步伐跟著離去。

芸喬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命好不好她不清楚,可她卻認識了太後女乃女乃,一個很好很好的老婆婆,這點讓她很快樂!

飄飄然的好心情令芸喬吹著口哨轉過身來,這一回身,沒預警地撞入一堵堅實的胸膛——

「哎唷……」她柔了柔撞疼的俏鼻。唉!她的鼻子跟皇宮還真相克,不是撞到地板、就是撞到人……

定楮一看,方才只說了三句話的永璋臉色陰鷙地立在她身前。

「呃……謝謝你……」想起永璋願意代她受過,她的心就甜滋滋的,他是在乎她的吧?不過,太後女乃女乃誰都不罰了,他不高興嗎?為什麼還一臉鐵青?

「跟我回-熙宮。」永璋冷凝低沉的嗓音散發著隱隱約約的薄怒,不怎麼憐香惜玉地拉起芸喬的柔荑就走。

「等等!小白和黑兒也要一起走呀!」芸喬扯住他的手臂。

又是那兩只該死的羊!永璋額邊緊繃的青筋明顯地跳動著。

「再提羊,我就把它們炖成羊肉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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