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羅動我心 第八章
精采的夜，頹廢的夜，殷相睿苦悶的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兄台何苦如此自虐？」伍獅雖然是這樣說，卻又快馬加鞭的為好友又點了杯酒，還猛眨眼暗示酒保，給他來杯最濃的。
這里是藍色酒吧，幾個兄弟會的成員在吧台圍成一圈，進行他們男人的談話。
「餓了……」酒過三巡，伍獅開始哭麼了起來。「好想吃小水晶炒的辣螃蟹哦。」
然而這個城市，已經沒有水晶了。
一個月前，她忽然語出驚人的宣布要去義大利留學，把大家都嚇壞了。
然後，她真的飛去那個不通英語的城市，據她寄回來的信和照片上說，她過得很好，只是大家都不信。
在義大利人的地方，那小丫頭能好到哪里去？
只是，就算那里再差，也比留在台灣好，畢竟要她親眼見到心愛的人走進結婚禮堂是件殘忍的事，她還是留在那里學學怎麼做義大利菜，等不再那麼感傷之後再回來做給他們吃好了。
「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好不好，我也想吃……」章力薄有醉意的接口。
水晶不會那麼快回來吧？殷莫兩家的婚禮訂在兩個月之後，目前正如火如荼的進行。
而兩個當事人，女主角目前身在阿拉斯加，男主角呢，目前身在……旁邊。
「你們可以去水晶食鋪吃那個大塊頭炒的辣螃蟹。」殷相睿沒好氣的提醒他們。
自從水晶去留學之後，他就絕腳不踏進水晶食鋪一步，因為那里已經交給了討厭的大塊頭管理，他死都不去。
藍色酒吧變成他和好友常聚會的地點，以及，他和未婚妻吵架時發泄的地點。
他覺得自己的脾氣變差了……
或者，他脾氣本來就不佳，只是以前沒人惹他，現在卻有個令他又愛又恨的小女人，成天與他作對，他修養不變差也不行。
像是現在，她居然又興匆匆參加了阿拉斯加的豪華郵輪之旅，跑去看冰河，少說也要一個月才會回來。
她究竟知不知道，他們快結婚了，他是她老公，她連尊重一下他意見的想法都沒有，一貫我行我素，勇闖天涯。
她的瀟灑事跡，以前听起來很吸引他，現在看起來卻覺得刺目，那種不受尊重的感覺，實在讓他不是滋味。
他們一直沒有共識，自相識以來，總是大吵小吵不斷，都快結婚了，他們還是可以這樣吵吵鬧鬧，他忍不住酒後吐真言，對身旁的琥珀吐露心聲，俊美的面孔透出了陰影。
「你跟你的朱綠佟會有這種情況嗎？我愛她，卻愛得好累……」
琥珀啜了口酒，慣常的閑適。「那麼，你有沒有想過比較不累的愛法呢？」
或者，水晶不必在義大利流浪那麼久，如果事情產生變數的話……
說他自私？
No，說自私就太沉重了，他是水晶的兄長，當然站在她那邊，為她著想嘍。
「什麼意思？」除非他可以把那小女人換顆腦袋，不然別想，她是女王的料，不會輕易屈服的。
「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想過，莫天賢並不是你命定的妻子。」他點到為止，沒繼續說明。
「那麼誰是？」他有點不悅的看了琥珀一眼。
琥珀那樣說，好像他有很多選擇似的。
他又不是公子，看得上眼的女人又只有一個，目前已經變成他的未婚妻了，他命定的妻子還能是誰？
「一個一直在默默關心你的人。」琥珀淡淡一笑。
殷相睿蹙起了眉心。
一個一直默默關心他的人……
有誰一直在默默關心他？
想來想去，他只想到了水晶。
說是關心，不如說她是雞婆。
那小丫頭像個管家婆，搶著幫他做東做西，連上他家去，也要搶著幫他整理房間，讓他拿她的熱心助人沒轍。
他已經習慣了水晶對他付出，但那不是愛。
愛情若是這樣平淡就太沒有意思了，他殷相睿是不平凡的人物，戀愛當然要愛得轟轟烈烈，不然怎麼對得起自己的盛名？
當然，他的愛，不是為了愛給別人看的，他是真的愛小賢，被她深深吸引，他只是沒辦法改變她，沒辦法認同她不顧一切的邏輯而已。
現在的他確實還無法征服她，相信婚後她自然就會收斂了，那麼他們也就可以克服現在的困難。
所以說，他跟水晶是不可能產生愛苗的。
她只是他的妹妹而已，他只是有點不習慣她現在已經不在他身邊而已，只是有點想念她沖著他笑的甜美笑容而已……
那是習慣，那不是愛……
琥珀莫測高深的看著連連否認內心想法的殷相睿，忽然綻出爾雅的淡笑。
「誰說習慣不是一種愛呢？」
托斯卡尼是位於義大利中部的一個省，盛夏時擁有一片片壯麗的向日葵花田，秋季則是葡萄采收的時節，翡冷翠是它的首邑，也是義大利最美的城市之一，它的英文名字是佛羅輪斯。
翡冷翠大部分建築物都是米黃色的外牆，城市大小規模適中，很適合徒步旅行，歷史性的街道也很集中，橫的、窄的的巷弄像迷魂陣，保存了明顯的中世紀風情。
水晶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對，居然會挑選這里作為留學的地點。
大概是受了某部講述托斯卡尼風情的電影影響吧，沒有去美國或東京等國際大都市，她來到了這里。
已經三個月了，目前她在佛羅輪斯大學的外國留學生文化中心修藝術和素描兩門課程，每天都有新的發現。
外頭的世界不若她想像中的可怕，她發現自己還滿適合出外獨居的，只是過去根本沒機會而已。
她很喜歡這里的環境，尤其喜歡他們每戶人家在窗台上盛開的盆栽花朵，像是街道的點綴，每一回頭，都是風景，叫人心曠神恰。
義大利人很親切，這里的食物更是一絕，美味得叫人回味無窮，雖然學校也有專門指導烹調的課程，但她不想學，只想盡情享受美食。
「真是餓死了。」茱兒一下課就連連喊餓，她們是同學兼室友。「我們快點去吃東西，我真的不能忍了。」
「誰叫你又不吃早餐。」水晶笑著搖頭。
她的長發略略剪短了一些，目前及肩，但這個發型反而比較適合她，感覺不再像過去那麼弱不禁風。
還有，現在的她頗為習慣上點淡妝再出門上課，因為茱兒是個在日本長大的中日混血兒，她對化妝很有一套，連帶也影響了她。
「水晶，你看你看——」茱兒拉拉她衣袖，擠眉弄眼的說︰「高爾教授來了，他一定是沖著你來的。」
一名挺拔英俊的西方男子朝她們走來，溫文儒雅的面孔上，有著一貫的溫和笑容，他是指導藝品修復的教授，美籍人士，目前單身。
「你們要去吃午餐嗎？」高爾果然在她們面前停駐，深邃迷人的綠眸在水晶臉上多留了一會。
「是啊。」茱兒俏皮一笑。「教授，你要請客嗎？」
「沒問題。」他大方答應，反正心儀女孩身邊的這種損友，總是要順道巴結的，這點人情道理他還懂。
「太好了！」她馬上開始計劃。「我們去廣場的咖啡屋吃東西好了。」
她說的廣場，指的是共和廣場，那旁邊有四家古色古香的咖啡屋，但要價並不便宜，消費的多半是外國游客。
水晶知道茱兒又想ㄠ教授了，她覺得不妥，正想開口阻止……
高爾微微一笑道︰「真巧，我也正想去那里，現在就走吧。」
江水晶是他見過最沉靜美麗的東方女孩。
一開始，他因為她小臉上的黯然神采而注意到她，後來他被她身上特有的幽柔給吸引，不知不覺目光開始追尋她的芳蹤。
「茱兒，我們還是去Bar吃吃東西就好……」
水晶急著想阻止，一抬眼，卻撞進一雙像海的綠眸里，高爾對她微微一笑。
「沒有關系，我們就去廣場好了。」
沒見過這樣的女孩，總是時時為別人著想，他很想知道，她眼中不時會掠過的憂傷是為什麼，他有沒有那個能力，讓她忘記傷心事？
「可是……」
她感覺得出來高爾教授對她很有好感，可是不能因為這樣就讓人家破費啊，他是教授，又不是元首，哪有那麼多錢常讓她們ㄠ啊？
「你就答應吧！」茱兒笑著對她眨眨眼，用中文對她說︰「有人要對你好的時候，你干麼一定非要拒絕呢？」
水晶一愣。
是啊，她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來這里，不就為了忘記台灣的一切嗎？
如果不離開台灣，她就無法控制自己對睿無止境的付出，如果小賢察覺到她對睿異樣的情感，一定會不能接受的。
就因為要慧劍斬情絲，她才毅然決然飛離那個小島，做了這件跌破大家眼鏡的事——留學義大利。
或許她真會在這里找到屬於她的緣分，然後修補起碎落一地的心，健康的飛回台灣。
現在她已經可以慢慢撫乎心中的感傷了，等到再見到他們，她希望自己可以衷心為他們祝福，不帶任何一絲的遺憾。
她知道那很難，所以她正努力在學習那樣的氣度，要自己變成一個真正成熟的女人，不再是個小女孩，不再是……
「水晶，你的電話！」
茱兒揚著聲音在叫她，她正在浴室洗臉，連忙擦乾臉出來接電話。
「哈羅，我是江水晶。」
一早醒來時，感覺到天氣好像有些變冷了，這種時候若是能喝一杯香濃有味的卡布奇諾咖啡最好了。
以前她沒有那麼著迷於咖啡的，自從來到義大利之後，被這里的人感染了，也成了咖啡一族。
現在的她，每天早上必喝咖啡，不是卡布奇諾就是濃縮咖啡，還一定搭配包有果醬的甜點面包，她準會胖一圈回台灣。
「聲音听起來很有精神嘛。」對方笑了笑。「猜得出來我是誰嗎？」
水晶心漏跳了一拍，頓時愣在那里。「小賢——」
「我知道你很驚訝，出來見面再說吧，你現在有空嗎？」非常爽快俐落，還是一貫的莫天賢作風。
「有！當然有！」
她是一個人來的嗎？還是……
好像痊愈的傷口，怎麼會感覺又隱隱作疼起來呢？
她刻意避開了他們的婚禮沒有回去，他們現在是新婚期，一定很幸福甜蜜吧？是一起來這里旅行嗎？
如果是的話，那麼她要好好盡盡地主之誼了……
地主？她忽然感到失笑。
怎麼會忽然冒出這兩個字呢？講的好像她永遠不回台灣，要在這兒落地生根似的。
「我在共和廣場一家名叫Gilli的咖啡館，你應該知道地方吧？」
水晶連忙丟開適才的思緒。「我知道，我馬上去。」
水晶凝視著眼前數月不見的莫天賢，深深感到幸福的婚姻，果然會滋潤一個女人。
「小賢，你更漂亮了！」這是她的肺腑之言，小賢原本就是她見過最漂亮的東方女孩。
「你也是啊，水晶。」莫天賢不但笑瞅著，還調皮的靠近端詳她。「你好像有哪里不一樣了，是義大利男人的熱情讓你改變的嗎？」
「我還不是跟以前一樣。」
若要說改變，是她心境上的轉變吧，原本她很不能釋懷的暗戀情事，現在她可以坦然面對了。
莫天賢巧笑倩兮的望著她。「我覺得你現在好像更有魅力了。」
以前她就覺得水晶很有女性魅力，別有一股清新迷人的鄰家女孩味道，她的朋友里，傾倒於她的就有好幾個。
只可惜水晶對他們的聚會沒什麼興趣，而「那個男人」也很反對水晶參加，久而久之也就不了了之了。
「小賢，你要喝點什麼？」水晶看到桌上還沒有飲料，殷勤問道︰「卡布奇諾好不好？」
沒看到另一個男性身影，雖然有些失落，但她也頓時輕松了起來。
不知道再見已婚的他自己會是什麼心情？
相見不如不見，還是不要見面比較好，她的心已經漸漸沒那麼痛了，就讓她繼續在這里生活，等待可以坦然面對他的那一天再回國吧……
忽然，一個粗擴但英俊的金發男人走進來，筆直落坐在莫天賢身邊，害水晶嚇了一跳。
「先、先生，可以請你坐別桌嗎？」她客氣的用義大利話請陌生人離桌。
莫天賢忽然大笑。「不要趕他走，他是我男朋友，很帥吧，他叫雅斯普，家在米蘭，我們明天就要回去他家。」
水晶一時之間無法消化這三個宇。「男朋友？」
她莞爾一笑。「我跟睿退婚了，你不知道嗎？」
「你們退婚了？！」水晶的震驚全寫在小臉上。沒有人告訴她這個消息！「為什麼？你們為什麼要退婚？」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她以為他們已經結婚了，結果……都沒有人告訴她，為什麼連香茴也沒告訴她呢？
「因為——」莫天賢輕哼一聲，語氣冷漠。「我捉到他和別的女人在床上。」
水晶的小臉刷的一下，全白了。
怎麼會？這不可能……
她知道京都他外公家，有個他的「小妾」不斷想對他獻身，他都沒有接受，他這麼愛小賢，又怎麼會做對不起她的事呢？
他不是那樣的人，不會那麼隨便，她相信他不會……
「嚇到了吧？」莫天賢一臉的懶洋洋。
水晶急切的說︰「他一定有苦衷，你有好好听他解釋嗎？」
可想而知，性格剛烈的小賢，當時一定氣急敗壞轉身就定，連點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
而他，也一定會因此惱羞成怒，火大不再理她，然後，兩人漸行漸遠……
是這樣造成兩人連澄清也沒有就退婚了嗎？
莫天賢微揚起眉。「苦衷？」
真是有趣，好稀奇的講法。
「是啊，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她相信他絕不是有意的。「只要你肯听他好好解釋，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莫天賢依舊俏臉冷然。「男人跟女人上床還需要什麼苦衷，不就是有需要而已嗎？水晶，你好像太袒護他了，連這個也要幫他說話。」
奇怪，水晶為什麼那麼緊張，好像有點奇怪哦，難道有什麼是她以前沒發現的嗎？
「可是，我相信他不會。」水晶清楚而堅定的說︰「一定是你誤會他了。」
莫天賢目不轉楮的盯視著她那盛滿擔憂的雙眸，還有她那情急的模樣，她忽然笑了。
「沒錯，你對了。」
自己真是糊涂，當時一心沉浸在愛河里，怎麼就沒發現水晶的心情呢？
「嗄？」她又愣住了。
「我騙你的。」莫天賢忍住大笑的沖動，戲謔的看著她。「倒是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睿？」
她早該察覺了不是嗎？
水晶對她關懷備至，常為她煮些營養的東西補身體，這些舉動，不都是因為愛屋及烏才做的付出嗎？總不會水晶是因為愛上她才這麼做的吧？
「你……你在說什麼……」水晶的小臉微微泛紅。
她真沒想到小賢會對她開這麼大的玩笑，她剛剛的反應好像太大了，糟糕，該怎麼解釋才好呢？
「我愛他。」莫天賢忽然剖白起自己的心聲。「我愛睿，真的很愛他……」
只是听到這里，水晶就全身一緊。
「可是我沒辦法跟他相處。」她試過跟他好好相處，卻一再失敗。「他太愛管我了，這不是我想要的兩性生活，我們繼續在一起，只會讓彼此的愛消失，然後變成怨懟憎恨而已，我不想變成那樣，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