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珍妮娃娃 第一章
彷佛睡了一覺醒來的梁平渝,感覺飄飄忽忽的。
眼前是一幕車禍的場景,不過她卻不感到害怕,只是納悶自己此刻的位置。她左看右望,四周全是無盡的道路,而且好像是高速公路?天啊!自己竟站在高速公路上?!
說時遲、那時快,一輛飛車沖向了她,梁平渝尖叫著︰心想這下死定了!她恐懼地閉上雙眼,沒想到車子卻迅速地穿過她的身體呼嘯而去。
睜開雙眼,被嚇得一身冷汗的她模模自己,完整無瑕,沒缺腿也無斷臂,她不禁松了一口氣。但……這並不合常理啊!難不成是夢境?
「這並不是夢。」一個充滿同情可又冷酷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梁平渝驚轉過頭,只見一位身穿白袍、白發白胡的老人嘆息地朝她微微頷首。
「請問你是……」她疑惑的問。
「我是天堂的人事總管。」白袍老人答道。
她聞言忍不住噗哧笑出,心里頭咕噥著這人不是神經病就是個瘋子。
「-還笑得出來?呃,不過也的確值得高興啦,至少-上的是天堂而非下地獄。」
「你在胡說什麼?別亂詛咒我。我要回去了,不想理你這瘋子。」
「-要回哪去?」
「回到我可愛的閨房,到另一個比較美的夢境,現在這個夢我不喜歡。」
「這不是夢。」他再次聲明。
「夠了,我不喜歡你,你快從我的夢境消失吧!」
「梁平渝,面對現實吧!」
「竟然連我名字都知道,還說這不是夢?」她自言自語著,並不想理會對方。
「難道-一定要逼我說出『-死了』,-才會相信嗎?」白袍老人實在不忍如此,但眼前頑固的小妞卻令他不得不這麼做。
「臭老頭,你別太過分喔!詛咒人家才是不得好……呃,別逼我講出難听的話,你快滾出我的夢境。」她忍不住的發怒了。
「如果-還有夢醒時刻,那麼我不用-趕也會消失。」白袍老人對她無奈地苦笑著。
見他肯定的口吻與神情,梁平渝益發心慌,她不斷地告訴自己這是夢,只要醒了就沒事了。快醒來吧!以前她只要作惡夢就常用這招喚醒自己,可以迅速地跳月兌惡夢,而且屢試不爽,可是這次卻怎麼喊都沒有用。
「相信我了吧?」白袍老人同情的聲音輕輕響起。
「不!我不相信,你這魔鬼,我討厭你,你走開--」她急得眼眶含淚,忿忿的道。
「嘿!我可是天使唷!別亂扣我的身分,我很介意的。」
「既然是天使,豈有咒人死的?若你是個天使,也是個黑心天使。」她邊哭邊罵。
「我……我實在是冤枉,我一定要再上書辭了這個接靈的人事職務。」他也快哭了,任職以來不知被多少冤死或死不瞑目的靈體給咒罵,就像眼前的梁平渝一樣,這實在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啊!
「不管如何,-還是得跟我走,不然-會變成孤魂野鬼,這是一種不死不活的痛苦喔!」他苦心勸道。
「至少先讓我弄清楚我是怎麼死的,我不能莫名其妙的就跟你走。」
「-不記得-出車禍了嗎?」
「出車禍?」她微蹙著眉,腦袋更是一片空白。
「就是那輛超速巴士。」白袍老人指了指路旁一輛撞得面目全非、車體翻覆的巴士。
「它撞爛成那樣我哪認得啊?難道是……不……我不要!」她憶起自己趕夜車南不要回家過節的事,一時難以承受地失聲痛哭。
「司機喝了酒,加上睡眠不足,車速失控的撞上了護欄翻覆……」他說明出事原因與經過,希望能讓她瞑目些。
「那個肇事司機呢?我要找他算帳!」她氣憤地東張西望找尋司機的身影,更蓄勢待發地卷起袖子準備好好修理肇事者。
「他早-一步先走了,-可以到上面再找他算帳。」
「他沒下地獄嗎?害死了這麼多人怎麼可以上天堂?」
「他會經過審判再決定魂歸何處,看是該在什麼階層享福或是受苦,天堂的法庭是很公平的,-不用擔心,倒是-,要算帳就快跟我走,不然審判結束他就會被送走,-想算帳也沒機會了。走吧!」他伸手要拉她,她卻迅速地彈跳開。
「-還想干麼?別違反規定,對-沒好處的。」
「我還沒見到我的軀體,所以我還是不相信。」她不死心的道。
「好,跟我走,我帶-去看。」白袍老人干脆地應答,只要能說服她就好。
他帶她飛過巴士殘骸,越過死、傷者,然後找到了她的軀體。
梁平渝看見自己染血的身軀,不禁放聲嚎哭,這類情形白袍老人應是見多麻木了,但此刻他仍是忍不住的鼻酸。
「我不要,我不要死!我還年輕,也還沒結婚,甚至連個戀愛都沒好好的談過,我不甘心就這樣定了,我不要……」她怎麼也難以瞑目的哭嚷著。
「只要經過審判,如果-這二十二年的人生積德積善夠多,很快就可以排隊再投胎做人了。」他安撫著。
「我自認我德善積得很夠,但我如何預知我下輩子會比這輩子好?總之,我不甘心這輩子就這麼短暫結束了。」
「-不甘心也沒辦法,事實已成定局了。」
「老爺爺,求求你放了我吧!」
「小姑娘,-就別折煞我老人家了,這事兒不是我所能決定的呀!」白袍老人苦惱不已,也心疼無奈。
「而且我還沒有認識聶詠壬,我不甘願就這麼死了,求求你幫我,老爺爺。」
「聶詠壬是誰?」
「我暗戀的一個男生。」淚珠掛在眼眶,臉頰泛起兩朵紅暈,暫忘了幾秒悲傷的甜蜜。
他聞言,一臉的啼笑皆非。「小姐,別跟我開玩笑了。」這麼麻煩-唆的靈體還真是不多見。
「我是很認真的,他是我的夢想、我的期盼,還沒認識就死掉,我真的無法瞑目。」她認真的模樣實在令人難以忽視。
「認識了他,-一樣不會瞑目的。」他又好氣又好笑的反駁著,她這等小心眼他模得很清楚。
「老爺爺……」她楚楚可憐的淚眼直睇著他,發出陣陣憐弱的哀求。
「認命吧!別這樣,如果每個人都和-一樣,那我如何做事呢?別為難我了,也算我求。」白袍老人無能為力地勸道。
「如果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跟你走。」她噘起小嘴說著。
「答應了-也是不跟我走啊!好啦,乖,別鬧了,我答應幫-說情,讓-下輩子活長一點,愛情順利、工作如意,而且擁有最精采、最完美的人生,怎麼樣?」他可是第一次向人許下這麼豐厚的承諾呢!
「不,我就要這輩子,我就要聶詠壬。」梁平渝任性地坐在地上,說什麼也不肯走。
「-……我不理-嘍!」他已經沒轍了。
「你走吧!我不會跟你走的,就讓我變成孤魂野鬼,至少我還可以飄去看他。」她不再求他,更是心意已決。
白袍老人無奈地搖著頭,瞬間便消逝在空氣中。
她既委屈又心酸地掉起眼淚,忍不住地捶打著自己已無生息的軀殼,「醒來啊!醒來呀!-怎麼這麼沒用?還沒認識聶詠壬就這麼掛掉了,暗戀了這麼久,早知道這樣,早點表白就好了,嗚……」此時才覺悟到面子不值錢、矜持沒意義,人生要沒有遺憾才是最重要的,只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現場救護車、工程車,大批救援人員陸續救出傷者,但她的軀體被壓在車下不易被發現,讓她不禁替自己心疼,更是心急。為什麼沒人發現她?早點發現送醫急救,也許還能救回一命。
她實在無法接受自己人生就這麼結束,她大叫、她呼救,可就是沒人听見她的求救聲。莫非真是命已注定?她無助的哭泣聲繚繞在寂涼的夜空中。
而白袍老人其實並沒有離開,他偷偷躲在天空一角觀看她的情形。不知怎麼的,他就是放不下她,不忍心讓她當個孤魂野鬼。
「真是拿-沒辦法,我答應給-一個機會就是了。」過了半晌,他投降了。
梁平渝一時愣住,回頭驚看又突然冒出的老者,「老爺爺,你說什麼?」
「我說我服了-了,也答應-了。」他沒好氣地翻翻白眼。
「真的?哇--老爺爺你太好了,你真是最善良、最有愛心的老天使了,真是謝謝你。」她立刻破涕為笑,興奮得手舞足蹈,摟住他又叫又跳的。
「得了、得了!先說清楚規則與代價吧,省得到時-又跟我耍賴、哭鬧了。」
「你說、你說,我什麼都听,而且一定遵守。你肯給我這個機會就是最大的恩典了,我發誓不再耍賴,若是失敗,我願自己負一切責任後果,絕不會連累你。」
「其實最慘的後果就是當孤魂野鬼,那真的是很痛苦的,無家可歸又不能投胎,飄蕩在空氣中,只有孤寂與絕望……」他不忍心又多一抹孤魂在人間游蕩。
「所以老爺爺不忍心的又來找我嘍?」感受到他的特別待遇,她感到格外的窩心。
「那男孩真值得-如此冒險嗎?-這麼愛他?」
「我真的好喜歡他,出事後更覺得自己不能錯過他。」她心意堅定的道。
「好吧!讓我想想該怎麼幫-比較好,嗯……」他沉思了一會又說︰「走,帶我去他住的地方。」
她羞赧地低語,「老爺爺,我和他還沒認識呢,怎麼可能知道他住哪?」
暈倒!現在是什麼情況?「都還不認識,就執著成這樣,-實在太夸張了。」
「雖然我們不認識,但我對他為人耳聞不少,我相信他是好人,更是值得我托付的對象。」她充滿信心道。
「-這行為太傻氣了,這……實在行不得。」白袍老人頻頻搖頭表示反對。
「老爺爺,你不可以反悔啊,尤其當天使的說話更不能出爾反爾。」梁平渝緊張他就此反悔。
「我不是反悔,而是替-擔心啊,傻女孩。」
「謝謝你的關心,我很感動也很感謝,可是我並非胡涂沖動行事的,而且不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後悔。」她神情堅毅的說著。
「好吧!那麼他大概住在哪一區知道嗎?」他不得不屈服,既然都答應了她,這下確實是沒有反駁的余地了。
「知道。」她點頭如搗蒜。
「這樣我找起來也省事多了。我們上路吧,規則路上再說。」
她指著一旁已經奄奄一息的自己,「那我的軀殼怎麼辦?」
「我會讓他們暫時先把-救活,這段期間-的軀體就是呈昏睡狀態-若成功了,就可以順利回到-的軀殼;但是若失敗,昏睡狀態就會結束,然後……」他不忍說出最壞的結果。
「我明白了,謝謝你,老爺爺。」她心中隱約有股無力感,但絕對無悔。
「我們上路吧!」白袍老人執起她的手輕輕一跳,他們就像毫無重力似的飄向空中,朝著梁平渝的「希望」飛去。
「-一定要切記規則,不得企圖說出實情以同情手段獲取成功,必須由他真心的愛上-才行,而且時間只有七七四十九天,記住了。」白袍老人不斷叮囑著。
「記得了,老爺爺,一路上你已經講了幾百遍,我想忘記都難。」
「我是為-好,違反規則或失敗了,下場都很不好,-知道嗎?」
「知道,會變成淒慘的無主孤魂,就像童話故事中的美人魚,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不然就會變成泡沫。」梁平渝立即聯想到這淒美的童話故事,只是童話一旦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似乎就沒有這麼好玩了。
「希望這四十九天內-可以成功。」他誠心地祝福。
「我會努力的,只是,我現在可以睜開眼楮了嗎?」由于被施了法,眼楮無法張開,自然看不到自己正在變化中。
「再等會兒聶詠壬的住處就到了,到了那兒-就可以張開眼楮了。」
話語剛落,他們就咻地穿過一面牆,並且安然著陸。
「祝福-了,掰掰!」白袍老人語畢即咻地又穿牆離去。
法力解除,梁平渝緩緩張開雙眼,掃視了四周,突然感到一陣暈眩,怎麼搞的?這空間怎麼大得離譜,每一樣東西都無法一眼看盡,連地板磁磚的一方空間都大過她。
這並不合常理啊!那根木頭柱子似乎是……椅腳?!還有像高樓檐廊的大桌子、像躁場般大的床……不,這是夢!這又是另外一場夢!
此時,白袍老人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著,「這不是夢,這是考驗。」
「考驗?!我究竟變成了什麼?鏡子!對,鏡子!」她吃力地環視四周尋找鏡子的蹤影。
好不容易看到了,可是它被擱置在如高樓大廈般的五斗櫃上,她攀著怞屜間隔的隙縫,十分吃力地攀爬上去。
「天啊!我簡直就是在攀岩嘛。」梁平渝使著力,揮汗如雨地咕噥著。
好不容易站在鏡子面前,瞧見自己除了因攀爬而面部發熱、燥紅外,並沒有什麼改變。一襲亮麗烏絲披垂及腰,不是相當深刻的五官看來仍是有些不起眼,但是如凝脂的白皙肌膚,卻襯托出小家碧玉的甜美特質。
而唯一的改變就是--她竟然可以透過一方小鏡看到自己的全身。
「老爺爺!」她大聲叫嚷著,「你這是在整我啊!我變得像個女圭女圭似的,這怎跟聶詠壬談戀愛啊?」
「這就是考驗。」依然是只聞聲卻不見人影。他早就知道當她發現自己變得如此「嬌小」的話,一定會大發雷霆,搞不好還會沖動地將他大卸八塊,因此他先躲起來為妙。
看來他所料不差,瞧她青筋浮起,眼中閃爍著火光,一副要吃人的模樣,即使她現在個頭嬌小,但仍不可小覷。
「臭老頭,你分明是玩我!有哪個男人會跟洋女圭女圭談戀愛?!而且洋女圭女圭會動還會說話,這只會嚇死人,不能吸引人。」梁平渝破口大罵,那分貝數足足是一個正常人的吼叫聲,白袍老人差點被嚇得跌了下來。
「為什麼我一定得變成一個洋女圭女圭,難道不能變成別的東西嗎?」
「自己想辦法嘛!生腦子是做什麼用的呢?我都告訴了-,就不叫考驗啦!」
「這根本是折磨,不是考驗,既不能透露實情,又無法擁有正常的身體,我想不出有任何方法使他愛上我。現在的我只會嚇死他而已……難道……老爺爺,你的意思是要我嚇死他,然後要他和我一塊去投胎嗎?」她想來想去大概這結果最有可能。
「-最好別逼他找道士或法師來降伏。」他听得又好氣又好笑。「這就是考驗,而且日久生情也不失一個好辦法啊!」他幫忙出了法子。
梁平渝大翻白眼,「時間再久,一個正常的大男人也不會喜歡上一個洋女圭女圭的,而且我只有四十九天的時間而已,哪來見鬼的日久生情啊?」她急得口無遮攔,淚腺更是持續發達運作中,一張臉揪得像苦瓜一樣。
但白袍老人卻不再回應,他幫的已經夠多了,剩下的得靠她自己。
「你回答我呀!」她再喚。
依舊無聲。
「老爺爺,你還在嗎?』
回應她的只有自己那飄散在空氣中的回音。
「你真走啦?老爺爺?真的走了……哼!真沒良心,那我現在該怎麼辦呢?」看著鏡中嬌小的自己,她的心中只有滿滿的愁緒與無奈,真的很無力,也很氣餒。盡管她的外表都沒變,勉強稱得上是清麗可人,身材也算是及格,可是這樣的她,在聶詠壬眼中永遠也只是個漂亮的洋女圭女圭而已,更別說勾起他的愛意。
算了,就算無法成功,至少能和心儀的他朝夕相處一陣子,遺憾也算少了大半了。
自我安慰了一會,放松了心情,她被桌前那片窗外的夜景給吸引住。那扇半身的窗戶現在對于她而言猶如超大的落地窗,其廣大的視野更是難以言喻。萬家燈火、點點星光,銀月高掛著,猶如巨幅圖畫或超大螢幕電影一般,碩美且動人,叫人無法不陶醉、無法不迷惑。
奇怪?天都快亮了,怎麼聶詠壬這時候不在家休息睡覺呢?看夜景看得有點累、有些困的梁平渝突然想到。
出差去了嗎?或者……回老家了?!連續假期,又踫到全家人團聚的中秋節,回家鄉團聚的可能性很高,就像她原先的目的一樣。可是,如果他真的回家鄉過節,她的吃喝怎麼辦?她會不會等不到他回來前就先餓死了?
差點忘了,自己早就死了呀!她不禁嗤笑自己笨。
繼續流連于窗外的景致,好忘掉等待的漫長時間。以前怎麼看台北市怎麼亂,怎麼丑,從來也不覺得夜景有什麼好看的,但現在用不同的視覺角度卻有了不同的感受,覺得處處新鮮、處處有趣。
東方翻起魚肚白,迷迷糊糊中,梁平渝倒在桌上一本厚重的英漢字典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