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誰買單 第一章
離市中心大約十分鐘的車程,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充滿詩意的絕色景致。
坐落于山林鳥語與湖泊邊側的五星級飯店「晨光」,因極佳的地理位置與優良的服務,在觀光飯店業中一直頗負盛名。除了三十層樓高的主要建築物外,還另闢有兩層樓的洋房式別墅區,專供蜜月夫妻或是家庭人口較多者使用。
「是的,章先生您所預約的房間是雙人套房,我們的退房時間是後天中午十二點,這是您的房間鑰匙,祝您有一個愉快的假期。」
辜婕心,是這家飯店的櫃台招待人員。
清亮有神的大眼,甜美秀麗的外型,與姣好的身段……這些,都是她甫自大學畢業即被錄取的原因。櫃台人員,是觀光飯店對外的重要門戶,舉凡親和的氣質與得體的應對,流利的語言能力與出色的外型……缺一不可的嚴格條件,讓好不容易錄取的辜婕心一直很珍惜這份工作。
當然,這和她沒有顯赫的家世背景,凡事都要靠自己,所以很容易知足的心態,也有著相當程度的關系。
「小姐,必勝行銷公司有一個會議……」
「是的,在三樓會議廳,請您搭電梯上樓,右轉直走到底。」
雖然櫃台固定保持兩個人在值班,但有時突然客戶增多,也會發生應接不暇的狀況。就像現在辜婕心不但要面對小型旅行團的訂房,還有參加會議客戶的詢問,而櫃台的電話在此時又響了起來。
「櫃台您好,是的,客房服務應該按七,是的,對不起因為我這里無法為您轉接,可以麻煩您再重撥一次嗎?謝謝您。」
「大衛先生,三O一是您的房間號碼,服務人員會帶您上樓,是的,這是您的房間鑰匙。」
「需要我為您解說收費標準嗎?我們一個晚上是……」
辜婕心正忙得不可開交,偏偏此時有人硬是打斷了她的注意力。
「婕心,我可以和你談一談嗎?」
謝崇昱?這是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她的「前任」男友。
「現在是我的上班時間……」
「你應該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我們有些問題需要討論清楚。」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不是‘我們’的問題,而是‘你’個人的問題……況且,我不認為我們有什麼討論的必要。」
「我打電話給你你又不接,到你住處你也不開門…-婕心,你知道我的想法,我只是想盡力挽回……」
他的高分貝引來等侯在櫃台前的客人側目,好奇與不耐煩的眼神不時的向她瞟來。
「小姐,我的訂房到底好了沒有?」
「對不起,我馬上幫您處理,請您先稍等一下……」辜婕心忙著安撫等候的客人。
「我已經等好久了,你不能快點嗎?」
「對不起,我會馬上……」
「婕心,你為何不先回答我的問題?」
等在一旁的謝崇昱還不死心的催促……他從以前就是這麼的專制嗎?為什麼她都沒發現?
辜婕心刻意壓低音量。「你沒有看見我正在忙嗎?有事改天再說。」
「改天?改天是哪一天?你要先答應我,不然我不離開。」
「小姐,還是你要我找你們經理來……」
「你等一下不行嗎?你沒看到我正在和她說話!」
被打斷談話的謝祟昱,居然對著焦急的客人大吼了起來,嚇得辜婕心趕忙安撫客人的情緒。
「對不起,李太太您先別生氣,我現在馬上幫……」李太太算是飯店的固定主顧,得罪她一定會遭到主管的責難。
「婕心,我要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什麼時候我們可以談一談?」
「夠了,我不需要你來處理了,你們經理呢?我要馬上見經理!」
眼見情況未有改善,李太太也不由得發起脾氣。
「我已經在處理了,很快……」
偏偏謝崇昱卻一點都不顧忌她正在工作,仍然繞著相同的問題窮追不舍。
「你緊張什麼,等一兩分鐘都不行嗎?」
「崇昱,你快住口……」
「發生什麼事了?」
正在巡視樓層的副理,很快的發現了接待大廳的喧鬧。
「你是這里的主管?你來得正好,我只不過是要訂個房,這位小姐卻讓我等了三十分鐘,只顧著和她的朋友聊天……這是你們飯店該有的服務態度嗎?」
正愁沒地方告狀,李太太加油添醋的夸大了一番……可惜,謝崇昱仍然沒察覺事態之嚴重。
「什麼半個小時,也不過才幾分鐘的時間……」
「辜婕心,你先幫李太太完成手續。李太太,非常抱歉耽誤你寶貴的時間,為了表示歉意,你的住房價格,飯店將以六折優待,並請你接受我們誠摯的道歉……」經驗豐富的副理很快的將事情發落完畢。「另外,這位先生需要我們什麼服務嗎?」他轉向謝崇昱問。
「我只是想和婕心說幾句話。」
「可是現在的時間也許不合適,不介意的話你是否可以等她下班後再說?你可以先到咖啡廳或沙發上稍坐片刻……」不容他的反對,副理已經將他帶離接待櫃台。
好不容易暫時松了口氣的辜婕心,並沒有放心太久……因為副理很快的回到她的身邊,將她拉到辦公室訓斥了一頓。
在母親獨立撫養下長大的辜婕心,雖然在物質生活上有許多缺憾,但相依為命的母女兩人感情卻比誰都來得緊密。
從小就比一般同年齡的孩童來得早熟的她,乖巧順從的期望能減輕母親的負擔。然而就在她進入觀光飯店服務,原以為可以減緩母親壓力的同時,母親卻因長期的勞累罹患癌癥,且癌細胞已經擴散蔓延至全身多處的器官。
母親過世之後,辜婕心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若不是在男友謝崇昱,以及公司好友蕭萱婷的鼓勵下,她可能無法振作起來。
她和謝崇昱從大學快畢業時開始交往,原先一直是令人看好的一對。外型登對的兩人,卻在交往之後,才發現彼此個性上有著極大的差異。喜歡冒險充滿熱情的謝崇昱,和凡事保守謹慎的辜婕心,常常因為對事情的看法不同,而引發爭吵;但最後,辜婕心總會選擇退讓,畢竟在她的成長經驗中,有許多事教會她妥協。
直到她親眼目睹了他的背叛。
有一天,她打了一個晚上的電話仍然找不到謝崇昱,擔心的她第二天一早便到他的住處……按了許久門鈴,才見他睡眼惺忪的打開門。
「崇昱,你昨晚到哪里去了?我打了一個晚上的電話都找不到你……」辜婕心可以清楚的聞到他身上還殘留著濃厚的酒精味。
「對不起,昨天晚上公司聚餐……」
他臉上有一絲驚慌的神情,而且,他用身體擋在門口並沒有請她進入屋內。
「你喝酒了?剛好,我怕你是感冒不舒服,所以帶了一些食物來……我幫你煮個熱湯醒酒吧?」
她繞過他想進到屋內,但謝崇昱卻阻止了她。
「……屋里很亂,你東西交給我就行了,我待會兒自己煮。」
他的緊張讓她不明所以。
「怎麼了?我又不是沒看過你房間有多亂,我順便幫你收拾一下……」
「不要現在,我……」
此時一個低啞的女聲打斷了他未說完的話。
「崇昱,你在和誰說話?」
一個僅穿著他的大襯衫,頭發蓬亂,還柔著充滿睡意的雙眼的女人,走出臥室朝門邊的兩人走來。「你把我吵醒了……」
訝異的辜婕心不敢置信的望著眼前的景象,她還沒有提出問題,對方反倒先問出她的疑惑。
「這女的是誰?」
「不關你的事,你先去換上你的衣服!」謝崇昱粗魯的將那女人一把往里推,卻掩飾不了他的尷尬。
「婕心,你別想太多,她是我公司的同事,只是因為昨晚喝得太多了,才到我這里休息的……」
這種解釋合理嗎?兩個喝了酒且衣衫不整的男女共處一室,卻沒有發生任何事?如果謝崇昱說的是事實,那他也不必那麼緊張和害怕了。
「是真的,婕心,你相信我……」
「祟昱,你快進來陪我啦!」里面的女人叫喚聲又響了起來。
「你給我閉嘴……婕心!」
受不了如此場面的辜婕心,不顧謝崇昱的呼喊想跑離現場。
「婕心,你听我解釋,是的,我不應該騙你,我和她在當晚的確發生了一些事……可是那是她主動投懷送抱,我根本不想,我只不過是因為喝多了酒才變得無法控制……」
「你不要將責任都往別人身上推,這種事光靠一個人是不可能發生的……我不想再听你任何的解釋!」
「婕心,我承認這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如此,我知道我錯了……難道你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有些錯誤是無法彌補的,就好像……」
「婕心,今天我之所以願意向你坦誠這一切,便是我有決心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起責任……我知道這是我的錯,而且是很嚴重的錯誤,若是我們的立場互換,相信我也不一定能原諒這種情形;可是,你知道我最愛的最不想傷害的人是你,我不能漠視我心中的感受,我只祈望你能再給我一次補償的機會……」
「你怎能口口聲聲說愛我,卻做出這種傷害我那麼深的事來?」
「對不起,我知道我錯了,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伸出手想擁住她……但辜婕心卻將他的手推開。
「不要踫我,我不想再看見你!」
雖然,當時她的確斬釘截鐵的說過這樣的話,但謝崇昱持續的以行動證明他的後悔,卻又軟化了她糾結的心。
他風雨無阻的出現在她公司門口,出現在她的宿舍門口,出現在她任何與朋友聚會的場合……鮮花、卡片、接連不斷的書信,充滿悔意的舉動,只是為了能挽回她的心,只為再次證明對她的愛。
辜婕心猶豫了,她的心動搖了,她不知該如何做才是對的。
「婕心,怎麼最近謝崇昱好像比以前勤快很多?」
萱婷是她的同事兼好友,很多心事她都會找她吐露,除了這件事以外。也許是辜婕心覺得這終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也許是她不知該如何開口告訴好友……但此刻來自好友的關心,又讓她想說出一切。
「最近發生了一些事……」
辜婕心將事情的始末從頭說了一遍……她很想有人能給她一些意見做為參考。
萱婷訝異的聆听一切,面色凝重的思量著該如何提供建議給好友,這的確是一件不容易解決的事。
「你還愛他嗎?」
愛?雖然她和謝崇昱之間並沒有發生親密的行為,但他們已經將彼此視為「男女朋友」,她在情感上依賴著他,而他也是……這應該就是愛吧?
「是的,我想,雖然發生了這些事,但我應該還是愛他的……」
「如果謝崇昱講的情況是事實,這次只不過是一個‘意外’……是人都會犯錯,雖然有些錯誤可能會造成傷害,但是愛一個人應該包含了很多的寬容與原諒。」
「你的意思是說,你認為我應該原諒他!」
「我不能幫你做決定,我只是提供我的看法,如果,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也有十足改過的心,我想,也許你可以考慮再接納他一次。」
「但是……」
「我知道這並不容易做到,不過你可以試著慢慢的……」
這樣好嗎!但是萱婷說的話也不無道理。人非聖賢,誰能無過?如果因為一次「意外」而放棄了好不容易培養出的感情,是有一點遺憾……畢竟,謝崇昱算是她第一次的戀愛對象,她也有許多情感割舍不下。
于是,她試著再給他一次機會,她試著盡釋前嫌,她試著忘記他帶給她的打擊。
起初,他們很快的恢復了初期交往時的甜蜜;也許是因為謝崇昱有著補償的心理,所以對她百依百順,生怕再惹她不高興。
而辜婕心雖然接受他的好,卻始終保持著某種程度的警覺——也許是因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她覺得自己若選擇重新開始,理應相信他才是,但在實際行動上卻有著相當程度的難度。
謝崇昱自然也知道她的心態,但是他卻沒有耐性一再的等待下去。
「你到底想怎麼樣?能做的我都做了,你是不是非要我離職換個工作你才甘心?」
他希望得到更多的確定,所以要求她更進一步的「親密關系」,卻遭到她的拒絕,……這馬上引起他的反彈。
「這和那件事根本沒關系,我只是……不希望這麼快。」
「這還算快?我們都已經認識快兩年了,這在任何一對男女朋友之間,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我不懂你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才不算太快?」
討論這個話題讓她羞紅了臉,她一直不敢如此公開的討論這件事。
「我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樣的,但我希望等我的心態準備好了之後……」
「你的心態有什麼問題?你是不承認我們的關系,還是不相信我?」
「我並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現在不想……」
「實際一點好不好,婕心,換成任何一個男人在我這樣的處境,根本不可能接受的……而你卻一再的推托,也許,有問題的人不是我,是你間接造成了問題的發生!我只是一個正常的男人,要求女朋友有更親密的關系,這樣有錯嗎?我不想再說了,隨便你想怎麼做!」
「崇昱……」
他氣急敗壞的離去……但他說的話回蕩在她的腦海……也許,崇昱的心態代表了多數男人的想法;他們已經認識快兩年,她卻一再的拒絕親密關系的發生。
是她太古板了嗎?也許,這正是改變他們關系的時候。
如果,她沒有因為前一天想通了這些,如果,她沒有因為覺得自己也該有所回應,如果,她沒有再次敲開謝崇昱的門……她很可能就此相信,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因為幫她打開謝崇昱家門的是那女人,上次事件的另一位當事人——辜婕心甚至還不知道她的名字,不過,那已經不重要了。
「崇昱到附近去買東西……」
她斜倚著門,沒有任何歉意,也沒有任何的不自然,她表現的就像是這里的女主人;反倒是辜婕心,才像是破壞這份寧靜的第三者。
晚知道總比不知道好些,辜婕心沒有遲疑的離開了這個她絕對不會再踏進的處所。
她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他還能假裝沒發生任何事一樣,希望能求得她的諒解?
她已經知道了一切,謝崇昱和那個女同事並沒有斷絕關系,她不可能接受這種「兩人三腳」的復雜游戲。但是他並不放過她,他依然不停的找她、等她,出現在任何她出現的地方。
而他對她的解釋是,「那天,因為你拒絕了我,內心的挫敗讓我非常沮喪,我不知怎地……江宛絮又剛好打電話過來,所以她就出現在我家了……」
江宛絮,辜婕心到現在終于知道她的名字。而謝崇昱,不負責任的說法,更讓她相信自己的離開是正確的;他太不成熟,也太欠缺誠意,不論是對她,或是對那個叫江宛絮的女人。這樣的男人,不值得她再投注任何的心力。
但是,不管她如何的拒絕,謝崇昱卻不死心的再找上門,甚至不顧打擾到她的上班時間,希望她能再給他一次機會。
為此,她遭到上司的訓誡,不允許這狀況再發生;而她居住的公司宿舍舍監,也因為他不斷的蚤擾,對她下了最後通牒令。
「辜小姐,這里可不是你的私人住所,許多宿舍里的房客不斷的投訴,你朋友影響到他們的作息,如果你不能馬上停止這些,我必須很抱歉的告知你,你可能要另尋其他的住所了……我這樣說應該夠清楚了吧?」
年紀大約五六十歲,向來一絲不苟的舍監王小姐,要不是因為同情辜婕心已無家人的處境,恐怕在第一次謝崇昱大鬧宿舍的時候,就已經呈報到上級將她逐出宿舍。
「對不起,王小姐,我一定會設法和他說清楚,請你再給我一點時間處理……」
事實上,她已經非常明確的和他談過,也堅決的表示了不會再有其他的可能性;只可惜,他就像完全听不懂她的話一樣,還是不停的蚤擾她的生活。
「婕心,你不是說你還有個阿姨待在日本嗎?也許你可以趁這個機會休假幾天,躲一躲崇昱……我想,應該會比較好吧?」
阿姨?對了,她怎麼會沒有想到一向最疼愛她的阿姨呢?紅悅阿姨是媽媽惟一的妹妹,也是最關心她們母女狀況的親戚。自從嫁給年紀大她快一倍的姨丈後,一直居住在日本……她應該寫封信給阿姨,兩人好久沒有見面了,她實在也很想念她。
打定主意之後,辜婕心很快的寫了一封信,將自己目前所遭遇的狀況簡短的陳述,希望阿姨能答應讓她在那里住幾天。
等候回音的日子似乎沒有她想象中快,在她都已經快忘記寫過這封信的時候,有人通知她有掛號信——來自日本的。
辜婕心興奮的等不及午休時間,便迫不及待的將信件拆開……卻不是她想象中阿姨的回信,但,是有關阿姨的信件,信上寫著——辜婕心小姐︰
非常不幸的要通知你這個消息,你的阿姨張紅悅小姐以及其夫婿星野誠先生,于上星期因車禍意外喪生。在此,我們謹獻上無限哀痛的致意,並希望你能夠伙即哀順變。另外,依照紅悅小姐生前的遺囑,我們誠摯的希望你能撥冗前來日本,我們有一些文件需要與你討論並獲得你的簽署,附上機票一張,請于出發前告知我們你的到達日期與時間。日本安信律師事務所。
辜婕心手上的信件由手指中滑落……
怎麼可能,阿姨她,過世了?一時之間,她怎麼也無法相信這會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