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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地球的角斗 第十章

「我哪兒也不需要去,記住,我把一切權力都移交給你——現在,你就代表著銀河聯邦政府。不過,知道這一點的只有醫生……」

「注意!」頭頂上傳來了喊聲,「發現有人在迷宮中央聚集。我要求你們立即舉起手來,立即走到開闊地帶。」

「完了,」醫生說,「我們過高地估計了自己搞地下工作的能力。」

「準確地講,是我們低估了上校的能力。」米沙-霍夫曼說。

「我們分頭走,一醫生說,「他們先是開槍,然後再弄清誰是誰非。再見吧。他們會利用這個機會把我趕走。我也不想干這個了。」

說著,醫生沿著走廊向一個方向跑去。

但是,他沒能夠走多遠……

一陣塵土飛揚,拉伊-賴伊上校帶領一伙士兵沿著走廊跑了過來。上校第一個向醫生開槍。布拉伊兩手揪住胸部,搖晃起來。

「沒關系,」米沙-霍夫曼嘟噥著說,「子彈是橡皮的,是的,是橡皮子彈……」

鮮血順著醫生的指縫滲了出來,染紅了他的胸部。

上校又向他開了一槍。醫生恭順地輕輕倒在上校的腳下。

「快!」上校使勁向後挺著他那小巧玲瓏的小腦袋,大聲喊著。他的小胡子氣得豎立起來,就像只貓一樣。「前進!向著迷宮里的目標,前進!」

柯拉與米沙爬起身來,慢慢地向前走去。

布拉伊醫生一動未動。

……柯拉順著兩道灰色水泥牆壁形成的狹窄走廊向前走著,在她的身後,米沙-霍夫曼的鞋底發出沙沙的聲音。

拉伊-賴伊上校帶著他的年輕人在後面窮追不舍。不能排除這些士兵們邊追趕邊向柯拉和米沙開槍射擊的可能。

「停!」突然,米沙警告柯拉。柯拉停住了腳,抬腳用鞋尖試探了一下。鞋失竟然一下子陷入水泥里去了。

「躲到一邊去!」米沙吩咐說。于是,他倆向側翼挪去,剛離開,就看見後面的追兵沿著主走廊蜂擁而過。隨即,前面就傳來了莫名其妙的吵鬧聲、踫撞聲和呼救聲,甚至牆壁都搖晃起來。柯拉于心不忍,向著有人呼救的地方跑去——幸虧她跑了這二十幾步。

高個子的上校深深地陷在水泥泥淖中,離剛才引起米沙警惕的地帶不足一米。上校的兩只戴滿戒指的小手,不停地拍打著泥濘,打壓著同樣陷入水泥中的士兵的腦袋,企圖依靠他們來撐住自己,不過,士兵們躲開了上校的擊打,努力依靠自身的力量爬,但是,他們在流動的水泥中越陷越深,難以自拔。

柯拉一下子伏到地上,把手向前伸去——上校一下子就死死地抓住了它。幸好米沙及時趕來幫助,否則的話,柯拉非被上校拉入泥淖中不可。

士兵們抓住了上校。這片水泥泥淖在進行了絕望的抵抗後,一聲長嘆,終于把所有的人都放了。

上校掙扎著來到一塊干地上,接著,他的士兵們也互相幫助著爬了出來。士兵們氣得直罵娘,上校也在大聲罵,並威脅說,一定要查清是哪個蠢貨設想出了這麼個陷阱。士兵們生來可不是為了在沼澤中被淹死,而是為了戰斗。

了望台上也發現了迷宮里發生的事情。一個身著迷彩軍服、個子不高、外表整潔的人已經乘降落傘從了望台上落了下來。這個人剃著短發,領頭上留著劉海,眼神銳利蠻橫,口闊無唇,顴骨很高。

「你們在這里干什麼?」來人問上校。

上校無法回答,因為他剛才陷入水泥泥淖時身上沾的水泥很快就于結了,把上校的肢體,甚至把他的嘴都給困住了。只有鼻孔能夠呼吸,再有就是眼皮還能稍稍抬起來一點。士兵們的樣子也很狼狽,他們也都眼瞅著變成了雕像。

「他們太過于熱心了吧?」留著劉海的人問柯拉。

「不知道,」柯拉回答,「要知道,這是用來對付我們的。而用于對付我們的一切手段都是很出色的。」

「我們正在失去人心,」額前留著劉海的人生氣地說。他命令那些從了望台上跑到這里,現在像柱子一樣「立正」站著的士兵把遇險者們從迷宮里弄出去。而為了這個,需要拆除部分牆壁。

牆壁拆除了,容易得令人吃驚。牆一倒,塵土飛揚。額頭上留著劉海的人不知消失在什麼地方了。

柯拉和米沙已經被人們忘記了。米沙-霍夫曼藏到了一個死通道里,正蹲在那里打盹兒。柯拉小心翼翼地繼續向迷宮中心走近了一些——她很關心完成任務的人將得到什麼獎品。

離目的地已經不遠了,道路幾乎是直的了。盡管這樣,柯拉還是認真地盯著腳下,生怕掉進下一個陷阱里。這些陷阱也不知是為了什麼而設立的,甚至上校先生在來到這里之前,也認為這愚蠢。

迷宮的中央是一方形空地,空地的中央是一座祭壇或者說是一張桌子——各人的看法各不相同。上面放著總統的半身塑像。塑像的前面是一個用塑料塞子密封的瓶子,里面裝著半瓶于東西。瓶子的標簽上寫著幾個大字「紅葡萄酒」。旁邊有一個杯子。還有一張紙條,壓在一塊破磚頭的下面。紙條上寫著︰「祝賀您完成了任務,我們希望您愉快地返回。司令部。」

柯拉站在那里,看了看獎品,她沒有喝酒,而是把紙條拿起來,藏到了藍色的厚絨布大褂的口袋里。向局長匯報時用得著。

柯拉往回走去,眼楮盯著腳下。這差一點要了她的命,因為正巧有一段牆,實際上是一塊沒有固定好的水泥板向她倒了下來。

幸運的是,柯拉一跳躲開了。但她更加氣憤了。

柯拉通過被毀壞了的出入口跑出了迷宮。空地上一個人也沒有。太陽已經落下去了,在周圍形成了一片粉紅色的余輝。空氣悶熱,沒有一點風兒。不過,夜晚的涼爽已經從山上傳遞過來。鳥兒不叫了,知了也不一聲不響。

柯拉沿著樓梯和半地下的走廊來到了8號房間。

房間的門兒是開著的。柯拉銷到了床上。

屋子里靜悄悄的,只是遠處彈琴的聲音傳了過來。

也許,該到市場上去一趟?

不,誰也不想見。柯拉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有人進了房間。柯拉從夢中感覺到有人進來。

「柯拉,」一個嘶啞的聲音在屋子里輕輕地回響。

「是誰在那里?」柯拉問。

「小聲點,是我,尼涅利婭,我需要同你說點事,你不反對吧?」

「過來吧,」知道來人不是什麼犯後,柯拉松了一口氣。

床響了一下。尼涅利婭是一位健壯的女人。

「你為什麼躺下睡覺?」尼涅利婭問,「是不是病了?」

「沒有,只是累了。」

「你沒有負傷吧?我們听說你和米沙遇到麻煩了?」

「是的。」

「布拉伊醫生給打死了嗎?」

「我想,他是犧牲了。」

「很可惜。他善解人意。」

「是拉伊-賴伊上校把他打死了。」

「上校根本就是個野獸。對他可要小心一點。他老是盯著我看,我很害怕。不,你別想別的,他是個儀表堂堂的男子漢,要是在別的場合,還有什麼可說的呢?但在這里,我什麼都害怕。而最主要的是怕沒有秩序。」

「我們在這里很顯眼。」柯拉小聲說。

「就像家兔……或者是老鼠似的。」

「你指的是迷宮嗎?」

「也包括迷宮。可為什麼要把布拉伊醫生給打死呢?」

「我自己也想搞清楚。我到這里才一天的時間,有許多東西都不明白。」

柯拉說的並不完全是真話︰布拉伊醫生是加爾布依的工作人員。最有可能的情況是,軍人們會利用一切機會排除異己。

「雖然只有一天的時間,但你的聲望已經比誰都高了,」尼涅利婭說,「你是在為未來活著,這是真的嗎?」

「我是說過。」

「不,我當然不會相信你,」尼涅利婭小聲說,「如果你是帶著間諜任務專門跑到我們這里來的,我為什麼要相信你。不過,說心里話,我很喜歡你。但是,我是不會相信你的。你也不要感到委屈,說我不相信你。不管怎麼說,你告訴我,你們那里怎麼樣?」

「我很難跟你講清楚,因為我們之間相隔的年代太久遠了。」

「那你講講主要的,最主要的,難道你沒听明白我問你什麼嗎?」

「講什麼?」

噢,上帝呀!當柯拉意識到她倆之間存在著多麼大的鴻溝時,差一點沒喊出聲來。

「我們不知道今天地球上的實際年代,」柯拉說,「要知道,我們是從不同的年代和不同的世紀來到這里的。」

「你這樣說,似乎我們最好是不回去了!」

「回家總要好一些。」柯拉反對說。

「也許,你不想及早回去?」尼涅利婭問,「也許,你想到我們那里,走進社會主義建設的英雄時代?」

「不是,我也不想走進英雄時代,」柯拉說,「您為英雄主義付出的代價太昂貴了。」

「英雄主義是沒有廉價的,」尼涅利婭說,「我還沒有告訴你我來到這里的真正原因。實際上,我是因為與一個肅反人員的不幸愛情,才從斷崖上跳下去的。這是一段漫長的浪漫史,只是你可別把我給出賣了。」

「我對誰也不說。」

「你不會瞧不起我吧?」

「我會珍視你的。」

「那你就睡吧,」尼涅利婭說,「你這一天是不輕松的,我本來還有許多問題要問你,但是我害怕問。」

尼涅利婭從床上站起身來,床響了一聲。窗外的藍色有點變亮了。

柯拉心里想,如果再有誰來這里,我就把他當場殺死。

不過,再也沒有誰來過。

直到第二天早上。

「起床,起床,起床!」不知是誰在走廊里邊走邊喊。

柯拉正在做著一個甜美的夢。她夢見了工程師用撲翼機載著她在天上飛翔。因為是在空中,工程師只能緊緊地把她抱在自己懷里。這有點可怕,但卻令人很愉快——在下面,在遙遠的地方,飄動著一些城市和樓房建築,不知是哪個美麗的國家的。一些小不點兒的人在向她揮舞著小小的手臂,他們認出了柯拉。柯拉知道,她和工程師的撲翼機將降落在林中那片柔軟的綠草地上,在這里誰也不會來打擾他們……

外面響起了警報聲。

柯拉光著腳從床上下到冰涼的地上。

走廊里傳來了靴子的聲音和光腳走路的聲音。

柯拉的屋門一下子被推開了,一個看不出是男人還是女人的護士把腦袋探了進來,大聲詐呼著︰

「你是怎麼一回事,還要專門請嗎!」

柯拉穿上鞋子,太好了,她把這雙鞋子給保留下來了!

「早上好。」剛剛走進洗漱間的卡爾寧說。

柯拉把肥皂遞了過去,卡爾寧摘下眼鏡,開始用肥皂洗它。

「你知道,什麼叫好奇嗎?」卡爾寧一手拿著眼鏡,把胳膊伸直,檢查眼鏡擦洗干淨了沒有。「假如把我們在這里關半年,我們就能在這里建成一個光榮的公共住宅!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不知道,這指的是什麼?」

「上帝啊,怎麼會這樣呢!我們都是一樣的人,卻沒有一點共同語言。」

這時,柯拉感覺到,門稍稍被人推開了——有人在偷听他們的談話!柯拉把一個手指按到嘴邊,提醒卡爾寧注意。

「我可以不說話!盡管我不明白這里誰還需要打小報告。」

「這個加爾布依想知道我們的一切,還想組織對地球的入侵。」

「你不要過高地估計加爾布依,」教授反對說,「在這里,他不過是一個小卒而已。」

「您認識他?」

「當然。像我一樣,他下了一個錯誤賭注,歷史是不能預言的。即使是猜中了一次,也不過像是在怞彩中贏得了一百萬盧布或是一輛‘勝利’轎車,你明白嗎?假如我能夠放棄領袖長生不老的神話,假如我能夠坐下來,冷靜地觀察到,斯大林是一位一生都在酗酒和生活放蕩的老人,這將扼殺他那本來就不很健壯的肌體,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他會暴死的。假如能夠有這樣的認識,哪怕只有一次,我的行為也會是另一個樣子的。但是,我被那個神話迷住了,整個國家都被這個神話籠罩了。」

「您是想說,斯大林本來是不會死的,但他卻死去了?」

「是的。」

「那您是怎麼做的?」

「什麼怎麼做的?跳到這里來了!當了僑民,躲起來了。」

「天哪!」柯拉內心受到了震動。「這麼說,在150年前就有人猜到了並行世界的情況,並跳到這里來了?」

「從某種程度上講,您可以這麼認為。」

騎兵大尉從廁所小間里出來後,就開始洗臉。他沒有去听柯拉與卡爾寧的談話。既使他听到了,也搞不明白。

「您是搞什麼專業的?」柯拉問卡爾寧。

「我是物理學家。是實驗物理學家。這對您有什麼用嗎?我親愛的重重重孫女。」

「那當然,」柯拉說,「您制造過原子彈嗎?」

這時,鈴聲又響起來了,同時響起的還有刺耳的警報聲。

「讓吃早飯了,」卡爾寧說。

「您已經歲數不小了吧?」柯拉小心謹慎地問。

「我曾經是一名教授,」卡爾寧說,「甚至本來可以成為科學院通訊院士。但是,沒有來得及。」

「是因為到了這里?」

教授什麼也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騎兵大尉的背上。騎兵大尉兩手合在一起,正在等細細的水流把手心灌滿,再撒到臉上。

他們一起去吃早飯。

吃飯時,柯拉與波克列夫斯基坐在一起。

「我不想吃飯。」當護士把一碗粥和在碗邊上歪放著的餅放到柯拉面前時,她說。

「我也不想吃。」波克列夫斯基說。不過,他抓過柯拉的盤子,把它推給坐在身邊的黑頭發黑皮膚公主的面前。

「不會說話的動物最壞。」騎兵大尉說。

小鳥依人的公主對騎兵大尉說了句什麼。

「您听得懂她說的話?」柯拉問。

「干嗎要听懂她,」騎兵大尉懶洋洋地回答,「她說,這份禮物她也不想吃,但是出于對我的尊敬,她把這塊餅吃掉。」

護士給柯拉端來一杯茶,茶水濃得令人吃驚。

但是,糖卻沒有。

「他們在我們的身上省錢。」柯拉說。

「叫他們都拿來。」

波克列夫斯基用手指捻了一個響兒,一個護士把糖瓶子帶來了。

「他們都听您的?」柯拉問。

「他們都怕我。這個該死的迷宮我第一次試驗就通過了,還打死他們的一個士兵。這個士兵裝扮成了一條龍或者是別的什麼東西。」

柯拉毫無表示,既沒有贊賞,也沒有懷疑,騎兵大尉忍不住問︰

「您不相信我說的話?您當然是不會相信了!而我知道為什麼,因為您是月球人。您知道赫爾伯特-威爾士這個作家嗎?」

「在我小的時候,就喜歡上他了,」柯拉回答說,「我們圖書館里有一整架子他的《世界戰爭》。」

「我指的是他的《月球上的第一批人》。這是他前不久才寫成的。」

「或者說是很久了……這是從我的角度說的。」

公主把自己縴細的小手放到騎兵大尉的手上。

「你吃吧,」騎兵大尉說,「鬼知道我們還能享受多久這美好的和平生活。柯拉您是莫斯科人嗎?」

「不是,我是個棄兒,」柯拉說,「我是從教養院里長大的。不過,我的女乃女乃住在鄉村。」

「不知為什麼他們今天並不急著讓我們吃這粗茶淡飯。」坐在柯拉對面的茹爾巴說。這張桌子很寬,它不是把坐在桌子四周的人連系在一起,而是把他們給隔離開了。

「天快亮的時候,飛來了三架直升機。」工程師說。他收拾得很利索,胡子刮了,頭發理了,甚至給人的感覺是,他的身上還散發著花露水的氣味。波克列夫斯基發現柯拉的眼神有點異樣,就對她說︰

「他的地位特殊,是飛行器專家,您想過嗎,重于空氣的飛行器實際上正在佔領天空?」

柯拉驚慌地看了一眼騎兵大尉,因為柯拉弄不清他是不是在開玩笑。要知道,騎兵大尉在這里已經生活好幾天了。不過,騎兵大尉的看法是純正的和真誠的。

「是的,」柯拉說,「我們也將學會在星星之間飛行,就像可愛的赫爾伯特-威爾士教的那樣。」

「胡說。」波克列夫斯基說。

公主扯了騎兵大尉一把,對他說了些什麼。騎兵大尉把身子向她傾過去,似乎是想努力弄清她說的是什麼意思。騎兵大尉的臉色蒼白,傷疤是暗紅色的,高低不平。他的眼楮炯炯有神,顯得目光敏銳。一撮頭發總是搭在又窄又高的額頭上。突然,騎兵大尉一下子把公主推開了。

這時,遲到了的尼涅利婭睡眼惺忪地走了進來。

護士就像是在門口專門等她似的,她剛一坐下,馬上就盛上一碗粥,端上一杯茶。

「仔細一點,」尼涅利婭說,「我不喜歡這個。」

不對,尼涅利婭更像是一位女偵察員,而不是一個為愛情而自殺的人。

「哎,我的小柯拉,假如你知道發生什麼事就好了!」尼涅利婭對著柯拉的耳朵嘰嘰喳喳地說起來。

「還有什麼?」

「昨天晚上我從你那里出來後,他在暗中盯著我。我有點害怕……他是個什麼樣男人呢,我夜里一點兒都沒睡,從來還沒有一個人讓我這麼……這麼不高興!」

「你說的是誰?」

「這個人,你是認識的!就是拉伊-賴伊。我們的上校。」

「已經不是我們的了。」

「原來,他身上的水泥直到半夜才弄掉。這是他說的。好容易才活了下來——存在著把一位懂行的軍事領導人變成塑像的企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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