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英雄傳 黎明篇 第五章 伊謝爾倫要塞攻略戰
第五章伊謝爾輪要塞攻略戰
前情提要︰
在亞斯提星域會戰中成功地把同盟軍從徹底敗北的命運中挽救出來的楊威利,在回到同盟首都海尼森之後,一向不習慣于軍人職業的他被人們冠以「亞斯提英雄」的稱號,更因而被同盟政府升為少將。但在為亞斯提會戰陣亡者而舉辦的慰靈大會上,楊察覺到以國防委員長特留尼西特為首的政治煽動者們仍在對人民鼓吹著不負責任的主戰論,並得到一些人的狂熱支持,這使得他非常厭惡。另一方面,統合作戰本部長席特列元帥在晚上突然傳召楊威利,除了委任他作為新成立的第十三艦隊的司令官之外,還交給他一個似乎是難以完成的任務,要他率領人數和艦艇數均只有常規艦隊一半的第十三艦隊去攻克銀河帝國和自由行星同盟接壤的前線基地-伊謝爾輪要塞。
第五章伊謝爾輪要塞攻略戰
Ⅰ
伊謝爾輪要塞-銀河帝國最重要的軍事據點.位于距離帝國首都星奧丁六二○○光年之處,那里有顆壯年期的恆星亞爾提那,原本是一顆沒有行星的孤獨恆星。而三十年前在此處建設了直徑六○公里的人工行星,即為伊謝爾輪要塞,作為銀河帝國的基地,主要是基於其地理上的重要性。
如果由天頂方向俯瞰銀河系,伊謝爾輪的位置是在銀河帝國之勢力範圍向自由行星同盟方向延伸之處的邊沿部份所構成的三角形地帶的項點附近。這一帶是宇宙航行上的「魔鬼三角」,是曾經使得從前自由行星同盟的建國者們失去許多同志的「宇宙墳場」。而這個事實也滿足了帝國的當權者們,使得在此宙域建築一個威嚇同盟的軍事據點的意圖更加堅定了。于是伊謝爾輪要塞便應運而生了。
變光星、紅色巨星、異常的重力場……在這些星體的密集地帶之中,有一條細小的安全地帶,而伊謝爾輪正坐鎮在其中心。想要不經由此處而從同盟前往帝國,就只有從另一條經由費沙自治領的路線了,當然那條路線是不可進行軍事行動的。這兩條路線又分別稱為「伊謝爾輪回廊」和「費沙回廊」。
伊謝爾輪回廊和費沙回廊。除了這兩者之外,難道就找不出其他連接同盟和帝國的航路嗎?為此同盟的為政者和用兵家們都費盡心思,但在星圖的不完備及帝國和費沙有形無形的妨礙之下,其意圖一直受挫.以費沙而言,既然本身有著中繼交易地的存在價值,當然是不希望同盟發掘出「第三條回廊」了。
種種因素下,同盟向帝國領域侵略的意圖就演變為伊謝爾輪要塞攻略戰。在四個半世紀之間,共進行了六次大規模的攻略作戰,一次次的遭到擊退,使得帝國軍留下了「伊謝爾輪回廊是以叛亂軍士兵的死尸鋪成的」的豪語。
楊威利也曾兩度參加了伊謝爾輪要塞攻略作戰。在第五次作戰時是中尉,第六次作戰時是上校。經過這兩次親眼目睹傷亡慘重、無數人被送到枉死城的過程之後,他明白了要以強硬的力量攻佔要塞只是愚劣的行為。
要攻陷伊謝爾輪要塞從外部是不行的,當時楊在敗走的艦隊中如此想著。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又該用什麼方法呢?
伊謝爾輪除了要塞本身之外,同時還擁有稱為「伊謝爾輪駐留艦隊」的一萬五○○○艘艦隊。要塞司令官和艦隊司令官是同等級的上將。在他們之間是否有間隙可乘虛而入呢?
此次羅嚴克拉姆伯爵對亞斯提星域的侵略也是以伊謝爾輪要塞為前進基地。對同盟極端不利的這個帝國的軍事據點,非得設法攻陷下來不行。但是楊手中所握有的戰力卻只有「半個艦隊」。「說真的,我實在想不到你真會接下這個任務。」
卡介輪少將一邊翻閱部隊編成書一邊說,這是在統合作戰本部大廈之中的辦公室內。「國防委員長和本部長都各有其用心……這雙方面你應該知道才是。」
坐在他面前的楊,笑而不答。卡介輪放下手中文件,不自禁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以相當感興趣的眼神看著這個軍官學校時的學弟。「我軍在過去嘗試了六次的伊謝爾輪攻略,但六次都失敗了。而你想以半個艦隊成功的完成作戰嗎?」「我想至少可以試試看吧!」
听了楊的回答,這位學長的雙眼眯得要細了。「看來還好像有勝算,你打算怎麼做?」「這是秘密。」「對我也是?」「這種事情總得賣個關子才會令人期待啊!」「說得也是。有什麼需要準備的,你說吧,我會盡力幫忙的。」「那麼我要一艘帝國軍的軍艦,在以前的戰爭中應該有擄獲的。另外還請準備二百件敵軍軍服。」
卡介輪細眯的眼楮張大了起來。「期限呢?」「三天之內。」「……雖然不好意思叫你出加班費,但到時至少得請我喝杯高級白蘭地吧。」「我請你喝兩杯好了。對了,還有另一件事要拜托你的。」「那我有三杯可以喝了.什麼事?」「是有關名為『憂國騎士團』的激進份子之事。
因為只有尤里安獨自在家,楊托負他安排憲兵到附近巡邏。本來是想讓這少年暫時寄宿他人家中,但身任「留守司令官」的尤里安卻說什麼也不肯接受。在回答說會馬上安排之後,卡介輪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再次看著楊。」對了,費沙的高等事務官,最近突然想要知道有關你的事情。「」哦?「
對費沙這個特殊的存在,楊抱持著和其他人略有不同的興趣。建設那個「自治領」的是地球出身的大商人雷歐波特.拉普.但有關他的經歷或資金的出處等許多方面都是一個迷。到底是什麼人為了何種目的而讓拉普建設出費沙這個地方的呢?-想成為歷史學家的楊也曾思考過這個問題。當然這件事他從未對任何人提過。」費沙的黑狐狸好像對你有興趣了。搞不好會來挖角哦!「」費沙的紅茶不知味道如何?「」大概是以毒藥來調味的吧,對了,艦隊的籌備狀況進行得如何?「」差不多了!要事情都照預先的設定來進行,那是很少能做得到的。但話說回來,如果事前沒有做預定的話,可又進行不了了。「
說著楊站起身來。還有堆積如山的事務在等著他。
第十三艦隊不只是艦艇和將兵的數量只有一般艦隊的半數而已,其中的將兵大半是在亞斯提慘敗的第四、第六艦隊的殘兵敗將,其他則是缺乏戰斗經驗的新兵。指揮者為新上任的少將,且是二十多歲的孺子……一些老練的提督們為此感到驚訝、愕然,這些嘲笑之聲也傳到了楊的耳中。-」彷佛是要一個力不能舉物的嬰兒,空手去和獅子搏斗一般,大概很有看頭吧!下命令的人腦筋有問題,而不明就里就去接受任務的人也愚蠢得可以……。「
楊沒有感到生氣.關于這次的作戰,會不去懷疑其成功的可能性的人,大概不是樂觀過度就是神經有問題了,楊自己也如此想著。
這其中唯一替楊作辯護的,恐怕只有第五艦隊的司令官比克古中將了(附言︰玩過《銀英傳》游戲的朋友應該知道,在同盟軍中,以能力而言,除了楊威利之外,就數他和第十艦隊的伍蘭夫了,是一個很重要的人物)。年已七十,有一頭的白發的這位提督,因頑固急躁的個性而出名。像楊這樣的年輕人向他敬禮的話,他可能就會帶著「哪里來的小伙子?」這種懷疑的眼神,而用那令人感到無趣的態度答禮。這位「可怕的老爹」在高級軍官俱樂部「白色牡鹿」中,向著那些把第十三艦隊和楊當作笑話的同僚們說。」希望你們不會自取其辱才好。你們現在看到的只是大樹的幼苗,如果因此就譏笑他們不會長大,也許愚蠢的是你們啊!
所有人不由都安靜了下來。他們想起在亞斯提或更早之前的戰斗中楊所顯現出的才華.身經百戰的老將的一句話消去了他們的群眾心理,提督們各自懷抱著心中的尷尬和不安,而在干杯之後散會了。
听到這件傳聞的楊,也沒有特別去向比克古中將道謝。因為他知道自己若這麼做,白發的老提督一定會嗤之以鼻的。
提督們的反感多少是減退了,但全體的狀況卻沒什麼好轉。以殘兵加新兵的「半個混合艦隊」去攻打累次難攻不下的要塞,這個悲觀的事實,仍嚴酷的存在著.
楊在干部的人事安排上下了不少心思。他選了第四艦隊中善戰而老練的費雪準將為副司令官,首席幕僚則任命有著一副欠缺獨創性的頭腦,但卻具備精密的處理事務能力和正確的判斷力的姆萊準將,次席幕僚是選任了善戰的派特里契夫上校,他在鼓動或督導士兵上很有一手。
他要姆萊提出一些常識性的判斷,作為作戰立案和決斷的參考.派特里契夫則擔任對兵士們叱吒激勵的工作。費雪堅實完美的艦隊運用,則為楊任用他的原因。
這樣的配置大致上滿意了,但在副官的人事調派上,他卻沒什麼心得。當他向卡介輪要求給他一位「優秀的年輕軍宮」時,他的朋發傳來了「七九四年度,軍官學校第二名畢業,比你好得太多的優等生。目前任職于統合作戰本部情報分析科。」的答覆,讓楊又好氣又好笑。
出現在楊面前的是位有著自然卷金褐色秀發及淡茶色明眸的美人兒,那以黑色和象牙色為主,設計單純的軍服也因為她而顯得華麗了起來(附言︰這位就是日後享有「同盟軍第一美人」之美譽的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了)。本在辦公室背靠著椅子小睡片刻的楊不禁吃驚地摘下太陽眼鏡,靜靜地注視著她。「我是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中尉。此次奉命擔任楊少將的副官。」
這是她的問候詞。
看到楊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這位年輕的女子奇怪地問道︰「怎麼了?」「哦……不,請指教。」
楊重新戴上了太陽眼鏡,掩蓋了面上表情。心里暗想著卡介輪這家伙的軍褲內一定藏有一條黑色的尾巴(注︰在西方神話中,代表邪惡的魔鬼和代表正義的天使外形上其中一個最大的區別就是魔鬼擁有一條像箭一樣的黑色尾巴。)。這位美人兒是統合作戰本部次長德懷特.格林希爾上將的女兒,以驚人的記憶力出名。(附言︰卡介輪的妻子是上司的女兒,難怪楊會作以上感想。;))
就這樣,第十三艦隊的人事決定全部完成了。
Ⅱ
宇宙歷七九六年四月二十七日,自由行星同盟軍第十三艦隊司令官楊威利少將踏上了伊謝爾輪要塞攻略的征途。
這次行動在正式宣稱上,說是要在與帝國方面接壤的國境呈相反方向的邊境星域上,舉行新艦隊的第一次大規模演習,因此先以五○倍光速的帕爾斯光速跳躍航法,由同盟首都向著伊謝爾輪的反方向而去,如此持續三日之後,再算定修正航路,重覆了八次的長距離光速跳躍和十一次的短距離光速跳躍,好不容易才到達了伊謝爾輪回廊。「二十四日航行了四○○○光年,還算不錯。」
楊雖然只說「還算不錯」,但這臨時編成的艦隊能一艘也不月兌隊的到達了目的地.這實在是值得稱贊的.當然,這要歸功于在艦隊運用上有獨到手段的副司令官費雪準將那熟練的手腕吧!「這是因為第十三艦隊有名人在啊!」
費雪如此自夸,而楊在此方面是完全委任費雪的,所以不管他說些什麼,楊也只有點頭承認了。
楊的頭腦只集中在伊謝爾輪要塞的攻略方法上。這個計劃最初向艦隊首腦部的三人-費雪、姆萊、派特里契夫說明時,所得到的回應是「啞口無言」。
有著銀色的頭發,略顯老態的費雪、神經質般瘦長身材的中年男子姆萊和圓圓的臉,肥胖的身體彷佛要撐開軍服似的派特里契夫-他們三人在一時之間,好象都反應不過來,只是默默的注視著這位年輕的司令官。「如果失敗了要怎麼辦呢?」
在沈默之後姆萊提出了質問。「只有灰灰溜地夾著尾巴逃走了。」
楊如是回答。「但是,這未免……」「別擔心。要以半個艦隊去攻陷伊謝爾輪要塞本來就是個過于勉強的難題。會丟臉的只有席特列本部長和我而已。」
要他們三人暫退之後,楊傳召了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中尉。
身為副宮,菲列特利加比其他三位干部更早知道楊的計劃,但是她沒有提出異議,也未表明任何掛心之事。相反的,看起來也許她比楊本人還要確信此次的成功。「為什麼你會那麼充滿信心呢?」
感覺到莫名其妙之余,楊忍不住如此詢問。「八年前,在艾爾.法西爾的時候,提督不就成功了嗎?」「這樣的根據未免太牽強了。」「但在當時,提督就已成功地在一個女孩心中種下了絕對的信賴感了。」「……?」
對著滿臉疑惑的長官,金褐色頭發的女副官笑了笑,一本正經地說著。「那個時候我正好和母親在艾爾.法西爾,因為母親的娘家就在當地。我還清楚的記得那位連吃飯的時間也沒有,一邊咬著三明治一邊在指揮著逃月兌行動的年輕中尉的模樣。但是中尉似乎忘了在三明治噎著喉嚨時,那個遞給你一紙杯咖啡的十四歲女孩了吧?」「……」「你記得在喝了那杯救命的咖啡之後,說了些什麼嗎?」「……說了些什麼?」「你說-我不喜歡咖啡,拿杯紅茶來比較好。」
不由得差點笑了出來,楊急忙的咳了一聲,將笑意驅走。「我說了那麼失禮的話嗎?」「是啊,你是說了。還把空紙杯捏壞了……」「是嗎?真是抱歉。但是,你的記憶力實在是應該用在比較有益的方面上的。」
雖然說得正經,但這不過是用來掩飾自己的敗勢而已。菲列特利加能在一萬四○○○多張伊謝爾輪要塞的幻燈片之中發現出前後矛盾的六張,就已經證明了她記憶力是放在有益之處了……。「請先寇布上校過來。」
楊下了這樣的命令。
華爾特.馮.先寇布上校(附言︰楊艦隊的骨干成員之一,其在肉搏戰上技巧無論在同盟或帝國以言都是一流的,陸上指揮作戰也很有一套)在三分鐘後,出現在楊的面前。他是同盟軍陸戰總監部所屬「薔薇騎士」連隊的隊長,是個有著洗練外表的三十出頭男子,但在同性之間,大都認為他是個「刺眼的家伙」。他原是名門的帝國貴族出身,本來應當是穿著帝國的提督制服站在戰場上才是。
看到他,楊不禁想起當初向卡介輪要求把「薔薇騎士」連隊配屬到第十三艦隊麾下來時卡介輪那一躍而起的吃驚模樣。「什麼!那個「問題集團」?」
「薔薇騎士」連隊是以帝國流亡至同盟的貴族之子弟為中心所創設的,已有著半個世紀的歷史,具有極強的戰斗力。在其歷史中有過金碧輝煌的部份,卻也有過被涂污抹黑的部份。歷代隊長共十二名。四名在與祖國的戰斗中死亡,二名出任將官之後退役,六名則逃回舊祖國-有的是秘密月兌逃的,有的是在戰斗中認敵為友的。而先寇布是第十三任隊長,剛好與新創立的第十三艦隊相稱。
「十三」是個不吉利的數字,他一定會成為第七個背叛者的-有人如此認為。為何十三會是個不吉利的數字呢?倒還沒有一個完整的定論,有人說是因為使得地球人幾乎滅絕的,使用了現在已經廢除的核子分裂武器的熱核戰爭正好持續十三天。另外也有人說是因為某個已經滅跡的古老宗教(注︰基督教也,耶穌是被第十三個弟子猶大出賣而被釘十字架的)的開基先祖曾被第十三個弟子背叛的緣故。更有人說是因為從前有一種厲害的妖怪,專門在十三號出來吃人。「華爾特.馮.先寇布報到。」
恭敬的語氣和那不謹慎的表情實在是不調和。看著這位比自己年長三、四歲的舊帝國貴族,楊如此想著。這個男人之所以會特別擺出這種態度,也許是他自己在人物鑒別上的一種手段吧!……。「請坐!有事情要和你商量。」「是重要的事情嗎?」「大概吧。是有關伊謝爾輪要塞攻略一事。」
先寇布雙眉一軒,目光在數秒間,仔細地在楊的臉上游移著,似乎想尋找點什麼。「這可是非常重要的事啊!和下官商量有用嗎?」「如果不是和你商量就不行了。希望你仔細听。」
楊開始說明。
……五分鐘後,听完了說明,先寇布的褐色眼楮中有著奇妙的表情。似乎在努力的壓抑著心中的驚愕。「我先說明白,上校,這實在算不上是正式的作戰.可說是一種詭計,不,該說是一種小手段才是。」
月兌下黑色的軍扁帽在手中把弄著,楊如此說著。「但若是想要佔領難攻不下的伊謝爾輪要塞的話,除此外就別無他法了。如果這方法還不行的話.那就不是我能力所及的事了。」「的確,大概也沒有其他的方法了。」
先寇布用手撫模著那有力的下巴。「久居于堅固的要塞中,敵人難免會大意,成功的可能性也就大了。不過……」「不過?」「如果我正如傳聞一樣成為第七個背叛者,這一切就化為烏有了。這樣一來你打算怎麼辦?」「很麻煩。」
看到楊那認真的表情,先寇布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是會很麻煩吧!但是就光是覺得為難嗎?該想些什麼應付的方法吧?」「的確是曾經想過。」「那麼……?」「結果是什麼也沒想到。如果你背叛了,我只有舉手投降,別無他法。」
扁帽飛離了楊的手指掉在地上。這位舊帝國人伸手撿了起來,拍了拍那原本就沒有沾上灰塵的軍扁帽後交給長官。「不好意思。」「那里。那麼是要完全信任我了。」「其實是沒什麼自信的.」
楊很率直的回答。「如果不信任你,這個計劃就無法成立.所以我相信你,這是個大前提。」「原來如此。」
雖然如此回應著,先寇布在表情上倒顯得未必完全明白。「薔薇騎士」連隊的指揮官,以那種半分刺探,半分自省的眼神重新審視著年輕的長官。「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提督。」「嗯。」「這次交給你的任務,實在是毫無道理的。率領半個艦隊,而且是有如烏合之眾的弱兵,來攻打伊謝爾輪要塞。您會接受下來,是因為在實行的技術層面上有了這個計劃所致吧?但是我想知道在這里面還有些什麼.是為名譽呢?還是為升官呢?」
先寇布那辛辣的眼神毫不留情。「我想不是為了升官吧!」
楊的回答輕描淡寫,好像事不關己一般。「在三十歲之前被稱為閣下,已經足夠了.而且在這個作戰結束之後,如果我還活著,那我就打算退役了。」「您要退役?」
先寇布以意外的口吻充滿興趣地問道︰「嗯,反正可以領到養老金和退休金……已經足夠我和另一個人過著樸實的生活了,應該不會有什麼不充裕的。」「您是說要在這種情勢下退役?」
對于先寇布那滿腔困惑而不解的聲音,楊失笑了。「如果我軍佔領了伊謝爾輪的話,就切斷了帝國軍侵攻的唯一路線.只要同盟方面不要做出逆侵攻的傻事的話,兩軍也就無法發生沖突了。至少不會有大規模的。」「……」「而之後就要看同盟政府的外交手腕了,在軍事上佔著有利位置的此時,也許可以和帝國之間,締結某種令人滿意的和平條約吧?那麼我也就能安心的退役了。」「但是這個和平可以永久保持下去嗎?」「在人類的歷史上原本就沒有永久的和平。所以我也不會有如此的期許。但是卻可能會有數十年和平的歲月。如果說我們必須為下一代留下某些遺產的話,我想和平就是最好的禮物。而把前一代遺留下來的和平維持下去,那就是下一代的責任了。如果每一代的人都能夠牢記自己對下一代的責任的話,那麼大概就能保持長時間的和平吧。如果忘記了過去的教訓而把先人的遺產坐吃山空,那人類就得再從頭開始了。也好,那也不算是壞事。」
楊把在手中把玩著的軍扁帽重新戴上。「最重要的,我所希望的在往後短短數十年內的和平,也要比縱然是這十分之一期間的戰亂要好上幾萬倍。我家中有個十四歲的男孩,我不想看到這孩子被送上戰場。就是這麼一回事。」
楊閉上了嘴,沈默了好一會兒.但這時間並不長。「很失禮,提督,但如果您不是一個過于正直的人,那麼您就可說是自魯道夫大帝以來最偉大的詭辯家了。」
先寇布高興地笑了。「總之,我已經得到我所期待的答覆了。也讓我來克盡自己微薄的力量吧!為了這份不會永久的和平。」
因為雙方都沒有那種感動而互握雙手的興趣,所以彼此的交談馬上就進入了實務,作細節上的檢討。
Ⅲ
位于銀河帝國與自由行星同盟之間的伊謝爾輪要塞,是兩大勢力爭相較勁的地帶。
伊謝爾輪要塞直徑六十公里,表面是一層厚厚的流體金屬層,這是一座質量六十兆噸的巨大人造天體。而且,在這上面還有公認宇宙間最強的火力-被稱為「雷神之錘」的巨炮。只要有這個要塞的存在,同盟軍要進入到銀河帝國內是辦不到的。
伊謝爾輪要塞中有兩位帝國軍上將。一位是要塞司令官托馬.馮.修特豪簡上將,另一位是要塞駐留艦隊司令官漢斯.迪特里希.馮.杰克特上將。兩人的年齡皆為五十多歲,也都有著高大的身材,但修特豪簡的身形比杰克特要小上一圈。
兩者之間的關系並不親密,這與其說是個人的因素,倒不如說是一種傳統,在同一職所中有兩位同級的司令官,如果不會發生抵觸那才是怪事.
感情上的對立當然也波及到他們旗下的士兵們。在要塞守備兵眼中,艦隊是個厚顏無恥的食客,在外面作戰有危險時,就逃回這安全的場所,活像是個敗家子一樣.而對艦隊官兵而言,要塞守備兵不過是躲在安全的窩中玩著戰爭游戲的宇宙鼴鼠。
支撐著難攻不下的伊謝爾輪要塞這份戰士的自豪,以及對「叛亂軍」同仇敵愾的斗志,勉強的架起了兩者之間的橋梁。實際上,他們雖然彼此輕蔑互罵,但每當同盟軍來攻擊時,就互相爭功不讓,往往立下了相當大的戰果.
軍政當局也數次提出組織改革方案,要由同一人兼任要塞司令官和駐留艦隊司令官,以使指揮系統一體化,但提案每次都被否決。因為減少了一個司令官職位,對高級軍官而言是一大問題;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兩者之間的對立還未曾導致過任何致命的事例發生。
宇宙歷五月十四日。
修特豪簡和杰克特兩位司令官在會面室內。本來這是高級軍官用的沙龍一隅,但因為正好在兩者的辦公室等距離之處,正好可作會面之用,所以就施以完全的隔音處理。這是因為彼此都不喜歡到對方的房間去,而在同一要塞內也不能只靠TV通信,所以才作此處置。
這兩天,要塞周邊的通信受到了干擾,毫無疑問的是叛亂軍接近了。但卻絲毫沒有攻擊行動。今天兩者的會面就是為了商量此一事態的因應方法,但他們之間的談話卻沒有任何建設性。「你說有敵人來你要出擊,但卻不明敵方位置。那麼也就沒辦法作戰!出擊也是白忙一場。」
修特豪簡如此說,杰克特提出了反論。「所以才要出去看看,去找出敵人潛伏的地方。如果這次叛亂軍來攻擊的話,那麼應該會動員更多的大軍吧?」
對杰克待所說的,修特豪簡充滿自信的點了點頭。「那麼這次他們仍會被擊退的,叛亂軍六次來攻,而六次都被擊退。這次再來的話不過是把六次變成七次罷了。」「這個要塞實在是太偉大了。」
艦隊司令官的話中有話,暗喻著︰「這可不是因為你有能力的緣故啊!」「總之敵方接近是事實。還是應出動艦隊去查探看看。」「但是既然不知道在哪里,也就無從查探了,還是等一等再看看吧!」
正當他們的談話逐漸變成兜圈子時,通信室傳來了聯絡。在回路之中,接收到了一份奇怪的通信。
干擾很激烈,通信斷斷續續的,好不容易才判斷出以下的狀況出來。
-為了傳達帝國首都來的重要聯絡事項,一艘布雷門輕型巡洋艦被派遣到伊謝爾輪來,但在回廊內遭到敵人攻擊,正在逃逸中.請求伊謝爾輪的救援-
兩位司令官面對面的看著對方。「雖然不知道是在回廊的什麼位置,但不出擊也不行了。」
杰克特從他那肥大的喉嚨之中吐出了這些聲音。「但是這樣好嗎?」「什麼意思?我的部下可和那種只顧安全的宇宙鼴鼠不同。」「這又是什麼意思?」
兩人俱帶著不愉快的表情出現在共同的作戰會議室中。杰克特向自己的幕僚下達艦隊出擊的命令,在說明理由的時候,修特豪簡看了一下大致的情況。
當杰克特的講話結束時,他的幕僚之一從座位上站立了起來。「請等一等,閣下。」「是奧貝斯坦上校嗎……」
杰克特上將說著,但在他的聲音中沒有一絲好感。他厭惡著這新任的幕僚。半白的頭發,缺欠血氣的臉色,偶而放出異樣光彩的假眼,這一切都讓他看不順眼,仿佛是個由陰氣描繪而成的男人(附言︰還記得這人吧,在之前萊因哈特的帝國元帥杖授杖儀式中和吉爾菲艾斯打過交道的。).「你有什麼意見嗎?」
對于長官那不屑一顧的語氣,至少在表面上,奧貝斯坦上校並沒有介意。「是的。」「好吧!說來听听。」
杰克特以不耐的口氣催促他。「那我就說了.我認為這是個圈套。」「圈套?」「是的,敵人的目的是為了要把艦隊引出伊謝爾輪。咱們應該暫不出動,先看看情況。」
杰克特不快的嗤之以鼻.「你是說出動的話就會遭到敵人的埋伏,而只要一開戰我們就會輸嗎?」「我並沒這個意思……」「那又是什麼意思!我等身為軍人,戰斗是我們的本分!要求一身的安全之前,不是更應該前進去攻擊敵人才是嗎?更何況對身處險境的友軍置之不顧,又算什麼?」
一方面是對奧貝斯坦的反駁,另一方面也是故意做做樣子給一旁以譏諷的表情在隔岸觀火的修特豪簡看的。而且本來杰克特就是那種見了敵人就非戰不可的猛將型軍人,要他待在要塞中等候敵人,是不合他個性的。而且在他的想法中,這種做法本身就失去了身為軍艦將兵的價值了。「如何?杰克特提督,你幕僚的話也有些道理。不管是敵是友,不知道確實的位置,危險可是相當大的。再等一下看看如何?」
不提還好,身旁修特豪簡所提出的意見,決定了事態,杰克特出擊的決心更堅定了。「不,一小時後率全艦隊出擊!」
杰克特下了命令。
不久後,由大大小小一萬五○○○艘戰艦組成的伊謝爾輪駐留艦隊開始出港。
修特豪簡從要塞司令室的出入港管制顯示器的畫面中,看著此一狀況。仿如巨塔橫臥一般的戰艦,及流線型的驅逐艦等艦艇,那種井然有序地向宇宙空間出發的情景,實在是非常壯觀的。「哼!最好去吃點苦頭再回來。」
修特豪簡在口中咒詛著。像「去死吧!」、「吃個敗仗吧!」這種話即使在開玩笑時他也不會說的。以他而言,在此方面還是有所節制的。
六小時之後,又傳來了一份通信。是那艘布雷門輕型巡洋艦傳來的,說他們好不容易抵達要塞附近,但仍受到叛亂軍的追擊,請求炮火掩護-從雜音之中听取到了以上內容.
一面要炮手做護援的準備,一面在心中感到不快.杰克特這低能的家伙,到底還在哪里游蕩?說大話是可以,但連解救孤獨的友軍這種小事都辦不到嗎?「銀幕出現了艦影!」
部下來了報告。作為司令官的修特豪簡下令放大影像。
只見布雷門輕型巡洋艦像喝醉了酒一般,顛簸的向要塞接近而來。在其背後可看到許多光點,當然,那應該就是敵人了.「準備炮擊!」
修特豪簡下了命令。
但是,在快要進入要塞主炮射程範圍之內的關頭,同盟軍的艦艇一齊停止了下來.膽怯地漂在那看不見的境界線上,當確認了布雷門輕型巡洋艦接受了要塞管制室的誘導信號漸漸入港之後,才死了心開始調頭離開。「真是聰明的家伙,知道敵不過我們吧!」
帝國的士兵們一陣哄笑。要塞的力量和自己本身的力量之間那種不分彼此的一體感構成了他們心理上的充實。
入港後,由磁力場控制停泊在半空的布雷門輕型巡洋艦,看起來相當的淒慘。
光是從外表來看,就可看到十數個破損之處。在外殼的裂縫中那些白色的緩沖材料像動物的肚腸一樣露了出來,而那細小龜裂痕跡的數目之多,則似乎就算是以一百名士兵的手腳指頭來計算也算不完。
滿載著整備兵的核能動力車開近。他們不是要塞兵,而是轄屬于駐留艦隊司令的,因此看到這慘狀就心生同情。
輕型巡洋艦的艙門開啟,一位頭上扎著白色綁帶的少壯軍官出現了。雖是個英俊的男子,但他那發青的臉被干涸的紅黑色血漬弄髒了。「我是艦長馮.拉肯少校。我想晉見要塞司令宮。」
這是明了的帝國通用語。「我明白了。但是,要塞外的狀況究竟怎麼了?」
整備軍官中的一人詢問了這個大家關心的問題,拉肯少校悲痛地喘了口氣.「我們也不太清楚,因為我們是從奧丁來的。但是,看來你們的艦隊似乎被全殲了。」
黯然地望著那些倒吞了一口口水,像是捱了一記悶棍呆若木雞的人們,拉肯少校幾乎是竭斯底里的叫道。「看來叛亂軍似乎已經想到了某個令人難以想像的方法通過回廊了。這不止是伊謝爾輪要塞的事,還關系著帝國的存亡。快帶我去見司令官!」
這要求馬上被接納了。
在司令室內等候的修特豪簡上將,當他看到由警備兵簇擁著的五位輕型巡洋艦軍官入室時,遂挺直身子站了起來。「我是要塞司令長官馮.修特豪簡上將。快說明事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大步的走近過來,要塞司令官用著那超乎必要的音量說道。若是果真如方才的傳報所說的,叛亂軍想出了通過回廊的方法的話,那伊謝爾輪要塞的存在意義就很值得懷疑了。事實上,對叛亂軍的行動想出一個對策是有必要的。
就因為伊謝爾輪要塞是不能移動的,所以才需要駐留艦隊。可是杰克特那個有勇無謀的輕率家伙!……,一想到這里,修特豪簡的心情再也無法平靜下來。「事情是這樣的……」
這位拉肯少校的聲音,在相對上漸漸微弱了下來,修特豪簡感覺到這一點而很自然地把上半身貼近了他的臉部。「事情就是這樣。修特豪簡,你已經成了我們的俘虜了!」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但一瞬間的凍結很快溶解了,在尖銳的叫罵聲中,警備兵們撥出手槍,同時拉肯少校的手腕已勒住了修特豪簡的脖子,並在他的太陽袕上頂著一把對金屬探測器不起反應的復合材料質地的手槍。「你這家伙……」
司令室警備主任雷姆拉中校那赤紅的臉上,顯得更加鮮紅了。「是叛徒們的同伙吧!竟敢如此大膽……」「就讓你認識一下,我是「薔薇騎士」連隊的先寇布上校。現在兩手都沒空,可沒有辦法拆下化裝來向你問候了。」
上校從容地大膽笑了。「能夠如此順利,說實在的,我原先可也沒想到呢!還特地偽造了身份證來,竟然也不檢查一下……不管再怎麼堅固的系統,也要看人如何去運用的,算是給你們一個好教訓。」「到底是對誰的教訓呢?」
伴著那咬牙切齒的聲音,雷姆拉中校的手槍瞄準了修特豪簡和先寇布.「你想把他當做人質吧,別把帝國軍人看成和你們這些叛徒一樣,司令官閣下是重名譽勝于生死的。可不會去當保護你們生命的擋箭牌!」「司令官閣下似乎對你們過大的評價感到困惑吧!」
大聲嘲笑他們的先寇布,向固守在他固圍的四個部下之中的一人使了個眼色。那位部下從帝國軍軍服之下取出一個手掌般大的圓盤狀物體。這也是以復合材料制成的。「知道了嗎?這就是杰服粒子發生裝置。」
先寇布一說,廣闊的室內仿佛傳過了一陣電流。帝國方面每個人的身體都不約而同地如觸電般顫動了一下。他們明白杰服粒子發生裝置意味著什麼。
杰服粒子是以發明者卡爾.杰服的名字來命名的一種化學物質。身為應用化學家的杰服,為了行星規模的礦物采掘或土木工事而發明此物,其主要特性是可在一定量以上的熱量或能量中產生反應,而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內引火爆炸的一種模擬瓦斯。但是不管是何種分野上的工業技術,人類仍把它轉用到軍事用途上。
雷姆拉中校的臉,顯得一片陰暗。發射能量光束的手槍已經無法使用了,一開槍的話就會同歸于盡。空氣中的杰服粒子一旦被光束點燃,在室內的所有人都會在一瞬間被燒成灰燼的。「中、中校……」
其中一名警備兵發出了無奈的叫聲。雷姆拉中校只得以那湛泛著空虛的眼神,求助似的看著修特豪簡上將。先寇布略略的松開手臂,在二次激烈的呼吸之後,伊謝爾輪要塞的司令宮屈服了。「你們贏了。沒辦法,我投降了。」
先寇布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好,各員照預定計劃行動!」
先寇布的部下們各依指示開始行動。變更管制電腦的程式,使各種防御系統無力化,再經由空調系統將催眠瓦斯流散至全要塞。布雷門輕型巡洋艦中潛伏的技術兵一擁而出,很完善地執行了以上的作業。在只被極少數人發現的情況下,伊謝爾輪要塞就像是體細胞被癌細胞侵蝕似的,失去了原有的機能。
五小時後,從混沌的睡眠中醒過來的帝國軍將兵們,赫然發現自己被解除了武裝而成了俘虜,不禁呆然。帝國軍總數,包括戰斗、通信、補給、醫療、整備、管制、技術等要員共有五○萬人之多。另外如巨大的食糧工廠等,支持著包括駐留艦隊在內的一○○萬以上人口的環境和設備一應俱全,可看得出帝國想把伊謝爾輪建設成名符其實的永久要塞的意圖和事實。
但是,如今在這里,到處都是同盟軍第十三艦隊的將兵。
就這樣,在過去仿如吸血惡魔一般將同盟軍數百萬官兵的血吸干的伊謝爾輪要塞,在不流一滴血的情況下,更換了新的主人。
Ⅳ
在充滿障礙物和危險的回廊之中,帝國軍伊謝爾輪駐留艦隊仍在為了索敵而四處徘徊。
通信軍官們為了要和要塞取得聯絡而費盡苦心,排除了執拗的干擾電波,好不容易才恢復了通信,但從要塞中所傳來的通信內容卻令人難以置信,他們臉色大變地把內容傳達給杰克特司令官。「有部份士兵爆發叛亂,請求救援。」「要塞內部有叛亂?」
杰克特為之震驚不已。「修特豪簡這無能的家伙,難道連自己的部下都治理不好嗎?」
但是,對方低聲下氣的來請求救援,杰克特內心中也不禁產生了一股優越感。如果能夠送個不小的人情給同僚,實在是一件很令人愉快的事。「自己腳下的火種還是得先撲滅才行。全艦隊立即返回伊謝爾輪要塞!」「請等一等。」
又是那陰氣般沉靜的聲音,壓抑了整個室內。看著這個走到自己面前的軍官,杰克特的臉上浮現出露骨的厭惡和反感的復雜表情。半白的頭發、蒼白的臉頰,泛射著無機物光線的冷酷無情的假眼,又是那個不識趣的奧貝斯坦上校!「我記得我好象沒向你征詢過意見吧?上校。」「屬下知道。但是,有件事我要提出。」「……你又想說些什麼?」「這是圈套。我認為咱們最好不要回要塞才是。」
司令官沉默的抬起下巴,怒視著這個以令人不愉快的聲音說著令人不愉快的事的部下。「在你的眼中,好象任何事物都是陷阱嘛!」「閣下,請听屬下一言……」「不必了!」
杰克特毫不留情地打斷他的話。「全艦隊回航,以第二戰斗速度向伊謝爾輪前進。這是我們賣個大人情給那些宇宙鼴鼠的好機會。」
那寬廣的後背,遠遠的走離了奧貝斯坦。「對只有怒氣而沒有勇氣的小人,沒什麼好說的了。」
輕輕丟下了一句冷漠而充滿侮蔑的說話,奧貝斯坦轉身走出艦橋,沒有任何人阻止他。
搭乘只對軍官的聲波發生反應的專用電梯,奧貝斯坦穿過了高達六十層樓的巨艦,直達艦底。「敵艦隊,進入射程範圍!」「要塞主炮,能源充填完畢。」「目標瞄準正確,隨時都可發射。」
這些聲音都混和著興奮和緊張,在伊謝爾輪要塞司令室的內部交錯著。「讓他們再接近一些。」
楊平靜地說。他坐在修特豪簡的指揮桌上。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在桌面上,以那盤著雙腿、和他司令官的身份極不調和的行儀不端的姿勢,注視著前面覆蓋了屏幕上的大幅畫面,毫無防備地逐漸接近而來的光點群。不久後,他深呼吸了一下。「發射!」
楊下的命令並不大聲,但透過耳機卻很明確的傳達給炮手們。
終于按下了按鈕。
炮手們可以清楚看到那白色的、充滿量感的眩目光塊,向著光點的群列襲擊而去。這實在是個猛烈沖擊著要塞中每一個人心靈的光景。
在帝國軍艦隊的前列,受到伊謝爾輪要塞主炮直接擊中的百余艘戰艦在一瞬間消失了。過度的高溫、高濃度的能量,使得它們連爆炸的時間也沒有,有機物和無機物都一並蒸發了之後,只剩下完完全全的虛無。
而發生爆炸的是在其後方,帝國軍的第二列,有些爆炸則是發生在未受到直擊的左右艦列中。而在更外側位置的艦艇也受到了難以抗拒的能量余波而失去秩序的搖動著。
在第一擊中余生的帝國軍艦艇的通信回路中,充滿了悲鳴和嘶喊。「為何會攻擊自己人?」「不,不對,一定是要塞內部那些起來叛亂的家伙們……」「也有可能是叛軍已佔領了要塞!」「怎麼辦!這可對抗不了,怎麼也逃不過那主炮的.」
在要塞的內部,所有視線都凝聚在銀幕上,同盟軍的士兵們不禁倒怞了一口涼氣,心跳加速。他們第一次見識到號稱「雷神之錘」的伊謝爾輪要塞主炮,像魔鬼般的破壞力。
恐怖感滲透了帝國軍的全體人員。往日曾是強力無比的守護神般的主炮,如今卻化成了無法抵擋的惡靈之劍,殘酷的刺在他們的咽喉上。「快應戰!全艦隊主炮齊射!」
杰克特上將的怒吼聲轟然響起。
這聲怒號,對混亂的將兵們產生了某種規律人心的效果。臉色蒼白的炮手們伸手躁縱躁作台,鎖定了自動瞄準系統,顫抖的手指按下了按鈕。數百道光束頓時在宇宙空間中描繪出幾何的線條向要塞傾瀉而去。
但是,以艦炮的實力要破壞伊謝爾輪要塞是不可能的。所有射出的光束都打在外壁上而被彈開,四處飛散。
過去同盟軍所嘗到的屈辱、失敗感以及恐怖,現在帝國軍加倍的嘗到了這種滋味。
這時只見比艦炮射出的光束至少大十倍以上的粗大光柱,再次從伊謝爾輪要塞射出,也再次的造成了大量的死亡和破壞。帝國軍的艦隊中,產生了難以填補的巨大洞袕,而洞袕周圍則散布著支離破碎的艦體及碎片。
僅僅兩次的炮擊,帝國軍就變得半身不遂了。得以苟全的人也失去了斗志,不過只是還勉強的停留在原處罷了。
將視線從銀幕上移開,楊撫著白己的胃部,只感得胸口悶結,幾欲嘔吐。他心想,非得做到這種地步才算勝利嗎?
在楊身邊依然注視著銀幕上情景的先寇布上校,大聲地咳了一下。「這已經不能算是戰斗了,閣下。這是單方面的屠殺。」
回頭面向上校的楊,並沒有發怒,他突然覺得非常非常的疲憊。「……沒錯,的確如此.我們沒有必要去仿效帝國軍的壞習慣,上校,試著勸告他們投降。如果討厭這麼做的話就逃走吧,我們不予追擊。」
先寇布充滿興趣似的看著這個年輕上司。勸告對方降伏,當然其他的武人也曾做過.但可沒有人對著敵人說「逃走吧!」的。這真是聞所未聞,對楊威利這位稀世的用兵家,這到底算是優點呢,還是缺點呢?「司令官,伊謝爾輪傳來通信!」
在帝國軍旗艦的艦橋中通信官呼喚著,滿眼血絲的杰克特瞄了他一眼。「解讀出來!」「果然伊謝爾輪是被同盟軍,不,被叛亂軍佔據了。他們以指揮官楊少將的名義發來了的電文。說如今再多流血亦無益,要我們降伏。」「降伏?」「是的,另外還說如果不喜歡降伏的話就逃走吧,他們不會加以追擊……」
一瞬間,艦橋內露出了一線生機。是啊,還有逃逸這條路可走。但是這一線生機卻被凶猛的怒叫聲趕走了。「我們怎麼能向叛亂軍投降!」
杰克特以軍靴踹著地扳。伊謝爾輪要塞落入敵手,手下的艦隊也失去一半,要以敗軍之將的身份回去見陛下嗎?對杰克特而言這是做不到的。他保留最後名譽的途徑,唯有玉石俱焚一途了。「通信官,回覆叛亂軍,內容如下……」
听到杰克特所回覆的內容,周圍的將兵面上都失去了血色。司令官苛烈的眼神映射在他們的臉上。「現在開始全艦向伊謝爾輪要塞突進。事到如今,不會再有貪生怕死之輩!」
沒有人應聲。「帝國軍傳來了回覆。」
另一方面,伊謝爾輪的先寇布向楊作如此的報告時,臉色也變得陰沉了。「汝等不知何謂武人之心,吾等僅知唯有一死以全名譽,絕無貪生而自取其辱之道。」「……」「此刻開始,全艦隊突入以求玉碎,唯有以此回報皇帝陛下的恩澤-電文是這樣說的。」「什麼「武人之心」?」
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中尉在楊的聲音中,感覺到一陣年輕的憤怒聲響。而事實上,楊的確是感到憤怒。以死來彌補敗戰之罪倒也可以,但是他為何不自行了斷呢?為何要強制部下陪著自己一起走上絕路呢?
就是有這種人在,戰爭才會綿延不斷,楊如此想著。對這樣的家伙他已經受夠了。「敵方全艦隊突入而來!」
是接線生的聲音。「炮手!能識別出敵方旗艦嗎?集中向其攻擊!」
楊還是第一次下達如此尖銳的命令。菲列特利加和先寇布各以不同的表情注視著年輕的上司。「這是最後一次炮擊。失去了旗艦的話,其他的殘兵就會逃走了吧!」
炮手們慎重地鎖定瞄準。這時由帝國軍中再次放出了無數的光箭,但卻沒有任何一道產生效果。
瞄準完全鎖定了。
此時,帝國軍旗艦的艦尾射出了一只逃生用太空梭.漸漸縮成銀色的小點,進入黑暗之中。
也許是有人也注意到了吧!但在一瞬之間,發自伊謝爾輪要塞的第三道光柱劃破了黑暗。
看起來有如是以帝國軍旗艦為中心點,切去了一個圓型的空間。杰克特上將的巨大身軀和怒叫聲,帶著他那些不幸的部下們,化為宇宙的灰塵。
余生的帝國軍領悟了此一事態後,一一掉轉艦首,開始月兌出伊謝爾輪要塞主炮的射程。既然高喊著要與敵人玉石俱焚的司令官都被「消滅」了,就沒有理由為了無意義的戰斗-單方面的殺戮-而犧牲性命。
奧貝斯坦上校所乘坐的逃生用太空梭也在其中。以半自動躁作前進著.而他則將視線投射到逐漸遠離而去的巨大的銀色球形要塞上.
杰克特在臨死之前一定還高喊著「陛下萬歲」吧!真是毫無價值的做法,只要活著才能有日後復仇的機會啊!
哼!也罷-奧貝斯坦在心中兀自說著。以他的智慧,如能加上杰出的統率力和實行力的話,伊謝爾輪要塞隨時都可奪回的。或者就讓伊謝爾輪一直落在同盟軍手中吧!只要同盟國本身滅亡的話,伊謝爾輪就一點價值也沒有了。
該選誰去做呢?門閥貴族里沒有人才。看來就只有那金發的年輕人-羅嚴克拉姆伯爵萊因哈特了,似乎也沒有其他更好的人選了……。
穿過了被打得七零八落而敗逃的友軍艦艇,太空梭向星夜之中飛去。
而在伊謝爾輪要塞中,歡喜與興奮的活火山爆發了,那毫無音階可言的笑聲和歌聲佔領了要塞各個空間。保持靜默的除了知曉事態後的帝國軍俘虜們,恐怕就只有擔任導演的楊威利了。「格林希爾中尉。」
被呼叫的菲列特利加回應後,黑發的年輕提督俐落地從桌上跳到地板來。「和同盟本國聯絡。總算是結束了,就算要我再重來一次也不可能了。其他的事就交給你了,我要去睡個覺,我累了。」「魔術師楊!」「奇跡的楊!」
回到自由行星同盟首都海尼森的楊威利,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受到了瘋狂般熱烈的歡迎。
不久前在亞斯提星域的大敗被輕易的淡忘了,對楊的智略和敢于起用他的席特列元帥的見識,人們竭盡想像的以美麗的辭句來贊美他們。在準備完善的典禮和其後的慶祝酒宴中,楊看到自己的虛像在華麗的飛舞著,感到相當憎惡。
好不容易解月兌了,帶著厭煩的表情回到家中的楊,在尤里安所泡的紅茶中,自己加入了白蘭地,但在少年的眼中,那酒的份量以乎是太多了。「他們根本完全不了解!」
伊謝爾輪的英雄月兌下了鞋子.盤坐在沙發上,一邊喝著那加了紅茶的白蘭地,一邊氣沖沖地嘟噥著。「什麼『魔術』、『奇跡』的,都是不知道別人的辛苦才會說出那種話來。我是應用了古代的用兵術,把敵人的主力和根據地分離開來,然後施以各個擊破的方法。只不過是稍微起了些效果,才不是用了什麼魔術呢!萬一我再不注意而得意忘形的話,搞不好下次會要我兩手空空的獨自去佔領帝國的首都呢!」
不過他倒是沒說出「在這之前要先辭職」的話。「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到大家的稱贊呢!」
一邊說著,尤里安很自然的將白蘭地的瓶子移到楊的手拿不到的地方。「人們直率的表示興奮也很正常嘛!」「會被人稱贊可是只有在打勝仗的時候。」
楊刻意扮作愁眉苦臉的樣子以無奈的口氣回應。「再一直打下去的話,總有一天會輸的,到時會受到何種對待呢?如果事不關己的話,我倒是有興趣想看看。但是……尤里安,至少也該讓我好好喝杯白蘭地吧?」
-銀河的歷史,又翻過了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