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英雄傳 怒濤篇 第九章 祭典之前
第九章祭典之前
I
宇宙歷八零零年,新帝國歷二年二月。報告書從行星費沙傳到海尼森的帝國軍大本營,事後被評為「令一千萬人頓足的一通消息」。但是,如果在這之前,報告書的內容已為眾人所知的話,一定會被視為一個低級的笑話。接到這個報告的希爾德之所以會愣了數秒鐘,猶豫著要不要把報告書呈給皇帝也是極為正常的事。
「羅嚴塔爾元帥有不穩的跡象。」
如果這個報告書只有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和內務省國內安全保障局長朗古的聯署的話,希爾德或許就不會受到這麼大的沖擊了。偏偏報告書是來自司法尚書布魯克德爾夫的。自稱來自同盟政府的使者歐迪茲在見不到皇帝而改行至費沙之後即大聲疾呼,四處不散播謠言說羅嚴塔爾元帥有叛意。而內務省國內安全保障局長朗古便未經深思就一頭栽進去了。
或許是歐迪茲把國家的命運賭在他三寸不爛之舌上,以必死的悲壯心境企圖使帝國內部混亂。或許他想以略帶極端的形態,使自己那曾被米達麥亞一腳踹得無影無蹤的辯論家自信復活過來吧?也或許是他自暴自棄地想使社會動亂起來吧?他是不是在期待一個辯才和虛構所產生的效果?他是不是有類似夸大妄想的精神傾向?--當時誰都無法做任何判斷。不管怎麼說,這其中所表現出來的創造力及熱力都可說是不同凡響的。以後皇帝的英明睿智或者是羅嚴塔爾、米達麥亞般的勇敢,難道還會因為這種蓄意破壞的陰謀形式而受害嗎?人不可能是萬能的,尤其是一個人的思考常會受到個人特有氣質的限制。像歐迪茲那樣的小人,連跟他直接接觸的米達麥亞都有可能忘了他的名字,更何況是曾讓他吃閉門羹的萊因哈特,以及在萊因哈特身旁的羅嚴塔爾,他們更不可能讓這個人在記憶中佔有一席之地。
銀河帝國的司法尚書布魯克德爾夫是一名年過四十歲的少壯派法律家,有著精密的頭腦和嚴正的政治姿態。就因為這樣,所以萊因哈特才會把他從一介小小的檢察官拔擢出來,但是對皇帝和職務極為忠實的他既然已成為新王朝的第一任司法尚書,同時也有著相對增長的野心及抱負。在斷女乃期飽食輪理及秩序的意識而不斷增長,並以法律知識為酒及以司法事務為食而蛻變成一個成人的他,在私底下對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的喜好確實是不抱什麼好感。但是他之所以加入彈劾羅嚴塔爾的行列,並不是出于個人的感情喜惡。他覺得自己有義務肅正政府高官的納幻--絕不寬容,甚至可以說是嚴厲--而且他一起希望能有利地確立司法省對軍部的立場。原本羅嚴克拉姆王朝在軍人皇帝的支配下便有強烈的軍部獨裁傾向。在創業時期這種作法固然好,但是,如果法律、官僚、軍部各方面無法取得均衡的話,就不可能發展出健全的國家,而彈劾身為軍部的最重鎮的羅嚴塔爾元帥,挫一挫軍人們的銳氣應該也不是完全無益的。
事實上,要公然指責羅嚴塔爾的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幾乎沒有例外的,都是女性主動接近他。單方愛幕的結果,總是被另一方拋棄。事實上也有另一種說法是說,表面上羅嚴塔爾元帥似乎極為,實際上他的內心卻有著厭惡女人的傾向。在沒有證據之下而能掌握事實的只有和他生死與共的密友渥佛根.米達麥亞。由于他沒有將這件事說出來,所以這種說法也僅止于不被信任的傳聞而已。
不管怎麼說,布魯克德爾夫不相信外面的傳言。他相信的只是一種情況語氣。或許他的想法是,與其回到被放棄的帝都奧丁,不如確保一個在舞台上將成為明日宇宙中樞的費沙。
在軍務尚書奧貝斯坦的諒解和國內安全保障局局長朗古的協助下,布魯克德爾夫在費沙設立了臨時辦公室,開始對羅嚴塔爾做身家調查。而他們很容易地,甚至可以說容易得令人失望地就知道了有愛爾芙莉德.馮.克勞希這個女人。
「羅嚴塔爾元帥在自己的住宅中藏有已故立典拉德公爵的族人。很明顯地他背叛了陛下的意思,若要說他有類似反逆的行為也不為過。」
朗古無法掩飾自己的興奮之情,他用足以使微血管破裂的眼神去煽動司法尚書。朗古也有些不愉快,他有著身為法律家的良知,于是便決定從愛爾芙莉德這個女人身上直接取證。由于找到這個女人太過容易,所以不禁讓人懷疑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對羅嚴塔爾有反感的人一手策劃的。但是,愛爾芙莉德竟然完全沒有拒絕,她答應前去應訊,結果更使得朗古狂喜不已。
「那個女人說她已經懷有羅嚴塔爾元帥的孩子。當她把消息告訴元帥時,元帥還祝福她並告訴她,為了這個孩子,他會朝更高的目標前進。這是那女人的證詞。」
至少在內心深處,朗古是歡欣地跳著華爾茲吧?首先,他便把彈劾羅嚴塔爾的權限從司法尚書那兒先要了回來。羅嚴塔爾元帥雖然違背了陛下的意思,但是並沒有違反成文法律的行為,所以事情不能歸由司法省來處理--這是他所提出的理由。當知道自己只是名字被利用簽署在報告書上時,布魯克德爾夫極為震怒,但是最後他也不得不承認是自己的愚昧,一腳踩進法律至上的陷阱中,充其量他也只能果斷地退出了。
梅克林格做了以下的記錄。
「巴爾.馮.奧貝斯坦這個人經常玩弄辛辣而且毫無同情心的策略來肅清他人,而且又從不做說明,所以招致喜愛明快和率直行事的眾武將唾棄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但是他並不是為了圖謀私利才玩弄計謀,至少從主觀的觀戰來看,他是對國家及君主獻上了無私的忠誠。他任職軍務尚書的管理能力及對職務的負責程度都值得稱許。最大的問題點或許是在于他把對君主的忠誠完全表里一體化的猜疑心吧?米達麥亞元帥曾批評‘奧貝斯坦那個家伙深信除了他自己以外,所有的重臣都是反叛者的預備軍’,這個評述倒真是一矢中的。由于這種猜疑心使得奧貝斯坦無法有可信賴的同僚,所以他也只好用像朗古這樣的人來幫他做事了。事實上他對朗古的人格並沒有很高的評價。或許純粹只是把他當成一件道具吧?如果他把朗古當成對等的人來看待的話,理所當然也會對他抱持猜疑的心態,但是就因為他只把他當成道具,所以也就不對他產生猜疑了。然而,這個道具縱然沒有像猛獸般的獠牙,也沒有像猛禽般的利喙,但卻也長著刺人的毒刺。」
……于是,二月二十七日,臉上的表情欠缺活力及精神的奈特哈特.繆拉一級上將來到了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的宿舍。金銀妖瞳元帥剛剛用完早餐,他邀年少的同事一起喝杯餐後的咖啡。繆拉雖然是一個很具知性的青年,然而卻不是一個有演技的人,光是看到他眼中游移的烏雲,羅嚴塔爾就洞悉了繆拉所帶來的不是什麼好消息。喝完咖啡的羅嚴塔爾,用他黑色和藍色的視線催促繆拉,繆拉只好緊張地要求進行必須交給大本營的報告搜集工作。
同日九時,在宇宙艦隊司令部的宇宙港旁邊的旅館中睡覺的渥佛根.米達麥亞接到羅嚴塔爾被拘禁的消息之後,所有睡意的殘屑在一瞬間都被逐出體外了。他二話不說從辦公室跑了出去。
就在這一瞬間,年輕的拜耶爾藍提督立刻站在他面前。
「您要到哪里去?閣下。」
「我已經知道了,我要去見羅嚴塔爾。」
「不行,閣下,在真相還沒有大白之前,和羅嚴塔爾元帥見面會招來無謂的困擾。」
米達麥亞一副豁出去的表情。他的兩眼中閃著怒氣的閃電。
「不要給我這些聰明的忠告!我沒有一絲一毫見不得人的地方。我要去見陛下的臣五、見多年的朋友有什麼不對?我怕誰呀?讓到一邊去,拜耶爾藍。」
然而,除了拜耶爾藍之外,還有其他的制止者。
「元帥,拜耶爾藍提督說得沒錯。即使閣下光明正大,旁觀者的觀點如果扭曲了,看出來的影像自然就不正常了。如果羅嚴塔爾元帥不名譽的嫌疑洗清了,閣下什麼時候要去見他都不會有人說話的。請您自重啊!」
說這些話的是布羅上將。
布羅比米達麥亞年長,他的看法不得不讓米達麥亞用心思考。疾風之狼灰色的眼珠中的閃光減弱了,在短暫的沉默中他仍然呆立著,隨即坐到桌子上。動作是那麼的笨重,和往日的敏捷簡直相差了十萬八千里,他發出的聲音也缺少了生氣和彈性。
「我從陛下那兒獲得了帝國元帥的稱號,甚至還擁有帝國宇宙艦隊司令官的地位。但是,不管我有多崇高的地位,我卻連去見朋友的權利都沒有,這豈不連一個介平民都不如了嗎?」
他的幕僚也都不說話,看著他們所敬愛的上司。
「那個時候,陛下還是羅嚴克拉姆侯爵的身份,他確實下令把立典拉德一族的男人們處以死刑,女人們則發配流放。但是他也沒說被流放的女人們永遠不能遷移到別的地方去啊!羅嚴塔爾絕對不是有意違背陛下的意思的。」
這純粹是無用的詭辯,如果是為了自己,米達麥亞是絕對不會使用這種辯詞的。
「不管怎麼說,羅嚴塔爾元帥是軍部的重鎮,是國家的元勛。萊因哈特陛下是絕對不會相信不負責任的謠言就處罰他的。」
米達麥亞聞言只是機械性地點了點頭,然而,在內心一片孤寂當中,他只能凝視著不安的雨滴開始撒落在心靈的地面上。
II
羅嚴塔爾的幕僚貝根格輪呈銳角的臉上泛著憂慮的色彩。面對大敵也不失冷靜、堅毅的他,在上司發生意外時也有一種沉重的無力感。
去年,當他們自同盟軍手中奪回伊謝爾輪要塞時,羅嚴塔爾曾對貝根格輪透露出一些對皇帝不單純的心理狀態。現在,在充當臨時大本營的國立美術館的一個房間內,看著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的上司背影和他那深褐色的頭發,貝根格輪覺得苦不堪言。
負責「審問」羅嚴塔爾的是奈特哈特.繆拉,但是這個審問者對受神者是禮遇有加的,同時也準許貝根格輪列席,或許這些都是為了避免給人秘密審判的印象以及不致讓羅嚴塔爾的部下們產生不滿之故吧?
面對繆拉的質問,羅嚴塔爾的答辯清脆響亮。
「我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如果真如傳言所說,藉著武力和權勢殘害人民的話,對我本人來說,這是一種最大的恥辱。但被批評有意反叛、覬覦帝位,對身處亂世的軍人來說,這或許是一種贊賞吧?」
對于這幾乎可以說是傲慢至極的言詞,貝根格輪不禁要讓他的呼吸機能瞬間停止了,繆拉則用他的手指在桌上無聲地敲打著。
「……可是,自從皇帝萊因哈特陛下在先朝中設立了元帥府以來,我沒有一天不竭盡全力協助陛下完成他的霸業。對于這一點,我心中沒有絲毫愧對他人的感覺。」
或許是貝根格輪先入為主的觀念侵蝕著他的意識吧?他總覺得羅嚴塔爾的答辯中充滿了極度微妙的陰霾。
「令人覺得可笑的是那些毀謗我的人,其真面目到底是怎樣的?內務省國內安全保障局局長朗古是什麼人?去年在只準一級上將以上的武官參加的會議中,他雖然沒有資格卻也出席了,不但如此,他還發了言,充其量他只是個冒失鬼而已。他大概是不滿當時被我命令退出會場,所以在公報私仇的情況下才舉發我的。希望繆拉一級上將能留意一下這其中的隱情。」
問答在告一段落之後,繆拉問道。
「我知道閣下的主張和立場了。您覺得怎麼樣?要直接去面見陛下為自己辯護嗎,元帥?」
「我實在不贊同用‘辯護’這個字眼……」
羅嚴塔爾的嘴角揚起了些微的角度。
「但是,如果面見陛下能讓陛下了解我的用心,或許就不伎楮那些詭訟者有興風作浪的機會了。繆拉一級上將,也許要勞駕您了,是不是可以請您代為安排一下適當的時間?」
「如果元帥這樣想,當然沒什麼問題了。我立刻把您的意思呈報陛下。」
萊因哈特接獲來自繆拉的通知,決定由自己來審問金銀妖瞳元帥是在早餐之後,場所是在冬薔薇園對面,鐵杉樹林里的國立美術館大廳,帝國軍尚未進駐之前所舉辦的油彩畫展的作品都還陳列在該處。被允許列席的米達麥亞以下的軍部最高級干部均自備折疊式的椅子排在一邊坐著,這也顯示了新王朝不拘于形式美的一面。在他們列于一旁陪審的中間,像個藝術品般的金發皇帝憂郁地開啟了他秀麗的嘴唇。
「羅嚴塔爾元帥。」
「是……」
「你將已故的立典拉德公爵一族有關的女人藏匿在家中,此事屬實嗎?」
一個人直立于大廳正中央的羅嚴塔爾--深沉的黑色右眼和閃著銳利光芒的藍色左眼,毫不畏懼地直視著年輕的皇帝。他的眼中絲毫沒有後悔和辯白的神情。
「是事實,陛下。」
瞬間,在大廳中激起一股波濤的不是羅嚴塔爾,而是他的密友。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陛下,那個女人恨羅嚴塔爾,他的生命受到那個女人的威脅。臣下知道自己這種行為很無禮,但是臣下懇請陛下考慮過事情的前後因果關系之後,赦免羅嚴塔爾的輕率之罪。」
米達麥亞注意到有人拉了拉他軍服的下擺,他稍微移動了視線。聳在他旁邊的「沉默提督」艾杰納一級上將緊閉著嘴巴,面無表情地抬頭看著米達麥亞。米達麥亞知道他想說什麼,可是米達麥亞還是繼續向皇帝申訴。
「陛下,我偉大的皇帝,臣下在這里要彈劾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和內務省國內安全保障局局長朗古。在楊威利一黨佔據了伊謝爾輪要塞公然和帝國為敵的現在,他們竟然誹謗陛下的首席幕僚羅嚴塔爾元帥,意圖破壞軍隊的統一和團結,這不等于是一種利敵行為嗎?」
他的激辯至少表面上似乎融化了皇帝冰冷的心。萊因哈特微微地張開了他的秀麗的嘴唇。
「米達麥亞,夠了!你的嘴巴是用來指揮大軍的,不適合用來指責他人。」
帝國軍最高的勇將頓時漲紅了臉,他調整了自己的呼吸之後,笨拙地坐了下來。打斷皇帝和受神者之間的問答本來是一種不敬之罪。他並非有意恃寵而驕,在被皇帝喝了一聲之後,覺悟到可能受到重罰,但是看在萊因哈特的眼里,「疾風之狼」的剛直並沒有讓他感到不快。
「我的皇帝▔呀!」
萊因哈特呼喚著君主。他的語調事後讓一些人一致認為把「我的皇帝」這個名詞講得最動人的就是羅嚴塔爾。萊因哈特皇帝在才智和美貌方面固然無人可比,但是羅嚴塔爾也是一個堂堂的美男子,他站在皇帝面前的英姿遠超過美術館內所裝飾著的雕刻作品。
「我的皇帝呀!雖然知道愛爾芙莉德.馮.克勞希這個人和立典拉德公爵一族的關系,卻還把她留在臣下的家中是臣下的不察。臣下為自己的輕率深感懊悔。可是就因為這件事而被指為臣下有背叛陛下之意,這絕非臣下的本意,臣下發誓絕無此意。」
「那麼,當那個女人告訴你她懷孕的事情,你又為什麼祝福她,並且說為了孩子你會爬上更高的地位?」
「這完全是謊話。臣下根本不知道那個女人懷孕的事。如果知道的話……」
「為什麼你敢如此斷言?」
「因為臣下沒有做為人父的資格,陛下。」
羅嚴塔爾的聲音中雖有著陰郁,卻絲毫沒有猶豫,這一番話使得大廳中的人更為沉默了。米達麥亞為這個朋友汗濕了軍服。
關于這一點,萊因哈特不想再追問。萊因哈特當然也知道羅嚴塔爾在私生活方面招來許多惡評,但即使是專制的君主也無意干涉臣下在精神生活上的需求。更何況萊因哈特原本對別人的性生活就沒什麼興趣。年輕的皇帝從他那白晰的牙齒之間冒出了一句似乎與羅嚴塔爾的回答沒什麼關系的話。
「當羅嚴克拉姆的家名尚未成立之前,你曾宣誓效忠于我……」
那是五年前當萊因哈特還只是一名十九歲的繆杰爾上將的事。就在發生克洛普休特克侯爵暗殺皇帝未遂事件,被派遣出去的討伐軍回到帝都奧丁的那個晚上,在雷鳴撕扯著黑夜和風雨交織而成的厚重布幕中,單身前往萊因哈特和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住處的羅嚴塔爾說明了米達麥亞的生命落在門閥貴族手中的事情,在請求他們協助的同時,羅嚴塔爾宣誓今後將效忠于萊因哈特。
現在,這一幕情景同時浮現在皇帝和統帥本部總長的視線中。
「你還記得那天晚上的事情嗎?羅嚴塔爾。」
「沒有忘記!陛下。一天都不敢忘記。」
「很好……」
憂愁的陰霾雖然沒有從萊因哈特的臉上消失,但似乎有一道陽光正從陰霾中顯露出來。
「這幾天我會決定該如何處分。你就在宿舍里等候消息。在事情告一段落之前,你的職務暫由繆拉一級上將代理。」
安心的氣氛在眾人之間散開來,大廳當中好不容易有了較為活絡的生氣。深深地敬了一個禮之後,羅嚴塔爾和陪審的諸將退了出去,萊因哈特回到了原為館長室的辦公室去,針對羅嚴塔爾的處分詢問貼身人員的意見。
高級副官修特萊把他那思慮極深的眼光對著年輕而美貌的君主。
「眾人都知道,羅嚴塔爾元帥是陛下的功臣,也是國家的元勛。如果輕信謠言而處分功臣的話,恐怕會動搖人心,對自己本身的地位也會帶來不良的影響。陛下,請務必明察之後再做公正的處置。」
「哦?朕看來像要處置羅嚴塔爾的樣子嗎?」
萊因哈特這樣回答修特萊,一邊把視線轉向希爾德。然而兼具智力和見識的伯爵小姐此時卻一反常態地避免立即回答。羅嚴塔爾的存在如果是站在同一陣線的同伴,那自然具有無人可比的信賴感,但是他……希爾德總覺得有些不安。
前年,在巴米利恩會戰的時候,希爾德曾要求米達麥亞直接進擊同盟首都海尼森。到現在為止,希爾德尚無法完全忘記當時的感受。
III
在主官不在的統帥本部總長辦公室中,羅嚴塔爾的幕僚們正在商量對策。瑞肯道夫少校探出了身子。
「閣下,尚有僭越之處,請多包涵。我們是不是應該把那個叫克勞希的女人從軍務尚書那兒要過來,讓她和羅嚴塔爾元帥對質?這麼一來,那個女人有意陷害羅嚴塔爾元帥的事實不就照然若揭了嗎?」
貝根格輪听完不禁對著同僚投以失望的眼神。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的,瑞肯道夫少校。你應該也知道軍務尚書的為人吧?既然那個女人落入了他的手中,要讓她做什麼樣的供述都完全躁縱在軍務尚書的手中了。」
由于上將的意見言之有理,少校也就沉默不語了。貝根格輪交抱著兩手。
「很遺憾的,到目前為止尚不能斷言羅嚴塔爾元帥是安全的。現在陛下似乎還相信著他們舊日的情誼,所以予以寬厚的待遇,但是今後天秤會傾向哪一邊呢……」
當他像是警惕自身的過分樂觀而喃喃自語時,一個軍官來通知有訪客到來。
訪客是米達麥亞宇宙艦隊司令官的幕僚佛爾卡.亞克塞爾.馮.布羅上將。
布羅和貝根格輪以前都是已故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下屬,兩人彼此爭奪勇敢稱號。在亞姆立札會戰和利普休達特戰役中,他們總是並肩作戰。在吉爾菲艾斯意外死亡之後,他的旗艦巴伐羅薩失去了有著光榮戰績的舵手,被放在帝都的宇宙港,而他的部屬則分配配屬到各地去。即使他們現在所屬的部署不同,但是曾經一起越過死亡線的記憶卻不會被風化掉。
布羅和貝根格輪在另一個房間中單獨會面。布羅鼓勵老朋友,皇帝或許會有寬大的處置,而米達麥亞元帥則會盡全力幫忙。
「真是謝謝了。但是啊,布羅。」
壓低了聲音的貝根格輪,表情中彌漫著隱含電光的積雨雲。
「我曾經因為軍務尚書的多嘴而失去了上司吉爾菲艾斯提督。他雖然年輕,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名將。僅僅這二、三年間,我將再度因為奧貝斯坦元帥之故,二度喪失上司,我的人生真是悲慘又滑稽呀!」
「喂!貝根格輪……」
貝根格輪在老朋友面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我明白,布羅,我的任務是安慰羅嚴塔爾元帥並激勵他。我會盡力去做的。可是如果元帥受到了比他所犯的罪更大的責罰,我實在是看不過去啊!」
雖然知道室內沒有人在場,可是布羅仍然小心翼翼地環視著四周。
羅嚴塔爾元帥在自己家中私藏立典拉德公爵一族的女人原本就事出有因。然而,在楊威利一黨再度奪走了伊謝爾輪要塞,帝國軍需要團結與互助的這個時候,竟然還有那些不肖之徒竟想利用統帥本部長私生活上的缺點,陷其于大逆不道之罪。布羅很了解老朋友憎惡這些人的心情。
自從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意外死亡之後,貝根格輪對奧貝斯坦的反感及不滿的火苗就從來不曾完全熄滅過。那個時候--舊帝國歷四八八年九月,意圖暗殺萊因哈特的子彈原本用不著吉爾菲艾斯的去抵擋的,他可以用槍口去處理意外情況。在那一天以前,只有他一個人被允許攜帶武器待在萊因哈特身邊,而他的射擊技術是眾所不及的。
在行星費沙的軍務尚書奧貝斯坦隔著遼闊的星海無法感受到貝根格輪上將一秋人的敵意。然而,就算他感受得到,他也不會因此而改變態度及方針吧?
一手導演羅嚴塔爾有「叛意」的謠言到導致皇帝親自審問羅嚴塔爾的是朗古。奧貝斯坦保持沉默地在一旁觀察著朗古懷著扭曲的喜悅,在毫不負責任的謠言之上猛加大量的水和肥料,他既不加鼓勵也不制止,似乎只是看著不肖的弟子發揮著演技。或許他認為,如果羅嚴塔爾因此失勢的話固然好,若不是,事情也就這樣算了。光是默認朗古行為的這件事,就足以讓米達麥亞元帥為首的各將領對奧貝斯坦無法產生好感。
他的部屬菲爾納是這樣想的。或許軍務尚書是想讓諸將的反感、敵意、憎惡集中于他自己身上,好做為皇帝的擋箭牌。做這種事情他自己是絕對不會露出半點口風的,所以,或許這只是菲爾納個人的解釋而已。至于當事人奧貝斯坦是不是有這麼意思,那就很難判斷了。盡管如此,對于原本不屬于軍務省的朗古,以奧貝斯坦的心月復自居,待在費沙一事讓菲爾納感到不愉快。但是,他外表的態度上卻也一點都不表現出來。他也不是一個單純明快的人。
當接到羅嚴塔爾元帥終于接受皇帝親審的報告時,奧貝斯坦義眼中的光芒射向了朗古。朗古壓抑著內心的喜悅低著頭,與其說是對著軍務尚書那張嚴格的臉,倒不如說是對著桌子說話。報告結束,奧貝斯坦這才發出聲音。
「朗古。」
「是……?」
「不要讓我失望。你的任務在于監視國內的敵人,使我們的王朝保持安泰。如果你挾私怨誣告建國元勛,反而削弱了王朝基礎的話,那可是極為不忠的行為。你要記住這一件事。」
「屬下謹記在心。尚書閣下,請您安心。」
奧貝斯坦沒有透視力。低著頭的朗古臉上有著微量的汗水和充滿了奇妙而不調和感的蒸氣游移著。他的臉就像是在沒有任何人觀看的空間中由一片片細小的拼圖構成的一樣。
「……朗古打一開始是不是就抱有危機意識在進行著事情?沒有任何證據顯示他有自信做如此的判斷。但是現在想起來,在帝國歷二年初,情況雖然還沒有明朗化,但是他的野心已經顯出了輪廓。也就是讓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和統帥本部總長羅嚴塔爾相斗,然後自己再坐收漁翁之利……。如今想起來,這就像是一個不值得評論的幻想鬧劇。眾所周知,朗古並不像羅嚴塔爾一樣是個不敗名將,也不是像奧貝斯坦一樣靠著謀略和軍政的能力掃除國家和君主的僅敵之有力幕僚。他只不過是個陰謀家,是個不名譽的秘密警察長而已。然而,歷史上無數的實例都在教訓我們,沒有能力和見識的陰謀家往往會把比自己有能力或者偉大的人物推落沼澤底部,而且不單是針對對手,甚至有可能把整個時候的危亡都沉入海底……」
日後留下這些記錄的梅克林格一級上將,于此時接到了萊因哈特的命令,要他以後方總司令官的身份,率領麾下的所有兵力朝伊謝爾輪方向移動。不管在攻或防的哪一方面,帝國軍都必須控制奪取伊謝爾輪要塞的楊威利一黨的行動。如果楊攻入帝國領域的話,梅克林格就要防御他們的攻勢,相反的,如果楊朝舊同盟領地方向移動時,梅克林格就要負責扼住他的後方。這個任務可以說是重大無比。
表面上看來似乎是在激動、訴諸感情的情況下發動大軍的萊因哈特,同時也將整個廣大宇宙中的軍事形勢盡收于他蒼冰色的眼底。而這其中也有許多部分被正置身于伊謝爾輪要塞的楊威利所洞悉。
IV
在離開帝都身材的前一天,梅克林格和克斯拉、瓦列兩位同事一起吃晚飯。
這個時候,後方總司令部參謀長,也就是梅克林格的參謀長列佛爾特中將已經把艦艇移到衛星軌道上,等待著他們的司令官。
面對同盟軍或楊威利的一黨,帝國在武力方面確實佔有壓倒性的優勢,但是在梅克林格看來,帝國軍的軍事力量配置狀況還是有一些問題。萊因哈特皇帝和他最高級幕僚們的軍隊幾乎布滿了從費沙到同盟領土間的廣大宇宙空域,照目前來看,壓制同盟已經是勝券在握了。另一方面,比同盟領土還廣大的帝國本土中,看似已被年輕的霸主拋棄的帝都奧丁由克斯拉防衛,梅克林格則在伊謝爾輪回廊四周布陣。或許瓦列在近日也會受命進行討伐地球之後的出擊作戰。于是,在未來的帝國領土內的軍事力量密度就越形稀薄了。
「我是覺得有些不安哪,梅克林格提督。皇帝把大本營遷到費沙固然好,但是,他到底想把奧丁置于何種地位呢?那兒有對陛下而言最重要的人在啊!」
在喝餐後咖啡之前,克斯拉提出了問題。
「你想說的是陛下的姐姐吧?克斯拉提督。」
克斯拉是憲兵總監兼帝都防御司令官,並不是艦隊指揮官,本來沒有「提督」的稱號,但是他的同事都不拘泥于形式,而他本人也很喜歡別人這樣稱呼他。
「是的。就是格里華德大公妃。」
「皇帝和大公妃姐弟兩自從那次之後就一直沒有再踫面了。」
奧古斯特.沙姆艾爾.瓦列一級上將有所保留地說道。他所謂的那次,就是指舊帝國歷四八八年九月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死亡的事件。由于這個悲劇的緣故,當時的格里華德伯爵夫人安妮羅杰搬到佛洛依丁山莊。
這三位名將把他們共同擔心的問題移到台面上來了。
皇帝沒有子嗣,在整個宇宙中,和他有共同血緣關系的人就只有格里華德大公妃安妮羅杰了。這位貴夫人雖然獨佔了身為皇帝的親弟之愛和整個宮廷的敬意,但是她卻一個人生活在佛洛依丁山莊,從來不干涉國政。皇帝時常催請姐姐一起到新無憂宮去住,但是都被安妮羅杰謝絕了,萊因哈特在無可奈何之下,只好派遣最低限度的衛兵到姐姐身邊守衛著。
或許這是一種極為不吉利同時又極為不敬的想像,但是,如果皇帝在沒有皇妃、皇子的情況下就去世的了話,能使新生的羅嚴克拉姆王朝不至于解體及崩壞的人或許就只剩這個姐姐了。如果在目前的情況下把整個宇宙的中樞轉移到費沙的話,奧丁就會淪為邊境的一個行星而已。如此一來,警備的兵力自然就會減少。而要更確實地保障格里華德大公妃的人身安全,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她轉移到費沙來。而連帶地克斯拉本身也就得以轉移到更接近帝座的地方,這也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可是,順序好像倒過來了。應該是讓皇帝要先行納妃才對呀!如此一來,王朝的存續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梅克林格不禁苦笑道,其他的兩人也以苦笑相應。事實上,這就是最大的問題所在,他們年輕的君主目前對完全無緣,這與他絕世的美貌並沒有直接的關系。只要他有那個意思,他盡可埋身于後宮令人眼花潦亂的花眾里,可是盡管他們再怎麼著急,這種問題也只能視萊因哈特本身的內心取向來決定了。
「對了,我想起來了。說到問題,卡爾.布拉格……」
克斯拉所提起的名字是民政尚書。他從舊帝國時代就是一個開明派的重要人物,雖然身為貴族,但卻拿掉了「馮」的稱號,和現在的財務尚書歐根.李希特都是幫助萊因哈特作為政治改革的重要人物。
「民政尚書布拉格對皇帝是不是有什麼微詞?」
「他曾經有過抱怨。不久之前听說對部下說過連年的用兵、戰役用光了國庫,死亡人數在大幅的增加等。好像當時多喝了一點酒。」
「國庫應該還很充足而且安定嘛!」
「他的論調是,如果能停止戰役,落實內政,國庫應該會更安定。立論雖然正確,但我卻認為布拉格不夠謹慎的發言有利于反皇帝派的一方,這才是問題。」
瓦列用他左手的義肢不甚靈活地支著下巴沉思著,梅克林格則把咖啡杯當成鋼琴鍵似地敲打著。
「如果讓我發揮想象力的話,我會猜測是不是在背後有心思不正的人把布拉格當成發言代理人?如果現在就要對他加以處置的話可能會成為一種暴行……」
這些人就像是蛇一樣,克斯拉不禁聳了聳寬廣的肩膀,表現出厭惡感。
「仔細想來,地球教的狂熱信徒一定還有生存者,如果他們想報復的話,我和瓦列提督是他們的大敵,一定會被列在他們暗殺的名單上。」
「那麼,我們是不是要一起死呢?」
原本想試著開個玩笑的,卻完全沒有成功。瓦列的表情充滿了尖銳的憎恨。在以武力攻擊地球教團的根據地時,他被地球教的刺客襲擊,永遠失去了他的左手。由于他遭遇了如此奇禍卻仍然完成了他的任務,因此人們對瓦列的剛毅及冷靜有極高的評價,但是他所失去的手臂也不會因為這些評價而再長出來。
古意盎然的時鐘指著十點。這座宅邸的主人梅克林格是一個散文詩人、鋼琴家、水彩畫家,同時還是一個古董收藏家。他是一個留著小胡子的典型紳士,在利普休達特戰役時,一佔領了敵人的陣地,他立刻跑向美術館及博物館搶救美術品免受戰火波及。這個行為還被克拉嘲笑過。
「你做一個收藏家也很有派頭了嘛!現在你是不是應該收集皇帝和楊威利的戰歷了,一樣愚弄了所有的人。如果說這是一種藝術的話,這真是最高級的藝術了。」
「可是,我不認為還有人能模仿他這種藝術。」
「著了他的道,實在令人受不了,盡管是處于敵對的立場,他還是一個值得贊賞的人。竟然能以那麼一點點的兵力對抗我們帝國全軍,讓我們疲于奔命。」
瓦列的聲音中有著真實的沉重感。因為去年由于楊的奇計而吃了大敗仗的就是他。當然,他的言外之意也有著「絕不再被耍」的決心。
不久之後,克斯拉先踏上了歸途。因為他必須听取部下有關于他負責監視的對象之一--優布.特留尼西特的動靜報告。
對于那個前任同盟元首優布.特留尼西特,克斯拉的態度是采取「鄭重的漠視」。他從數個消息來源得知楊威利對特留尼西特一向敬而遠之,而他和那個未曾謀面的敵將有著一種‘于我心有戚戚然「的共同感受。以楊威利的立場來說,他是不得不尊重由多數派支配的民主政治之根本,但是克斯拉和楊所陷入的「雙重標準」沒有任何瓜葛,而且他的氣質也比楊更剛直,所以他對特留尼西特那種巧言令色和擅于變節的格更不可能有什麼好感的。在他看來,特留尼西特只不過是一個不名譽的政客而已。他利用民主共和政體的不完備竊取權力,同時利用國家的衰亡換取自身的安泰。自從他帶著家人和資產前往帝國領地之後,同盟領地只剩下被他利用殆盡的政治機構及陷于呆滯狀態的支持者。
萊因哈特皇帝也不喜歡他,所以不許他為官,但是特留尼西特似乎無法自處于平淡,他靠著豐富的資金和毫無原則的行動力,孜孜不倦于進入官場的工作。
坐在朝著司令部前進的地上車後座,克斯拉越發覺得不愉快。他之所以任職首都防衛司令官兼憲兵總監,和同事們遠別,一個人留在費沙,是由于皇帝的命令2及克斯拉本身具有的實務能力之故,並不是出于他的自願。如果他沒有處理危機及組織管理的能力,或許他就會毫無怨尤地留在地面上,仰望著星空而終其一生。克斯拉並不是嫉妒同僚們的武勛,然而,他卻禁不住要羨慕他們所處的場所。那些統率著數萬艘艦艇,在星奔騰薈粹的黑暗星海之中盡情遨游的勇者們啊!原本他了選擇這樣的武官之途為其一生的目標。
然而,現實生活中的他卻距離那些應該被征服的星群們有數萬光年之遙,守著沒有主人的宮殿,接待像特留尼西特那樣的人。如果在他完全沒有進入戰場的情況下而達成了和平及統一的話,他固然會為君主的豐功偉業感到高興,另一方面卻也不得不感到些微的不滿。
當克斯拉到達司令部的時候,瓦列也踏上了歸途。一個月後,這三個人應該各自身處于相距數千光年之遙的地方了。
V
三月一日,傍晚的寒風掃蕩了春天前鋒白晝那畏縮的形象,冷氣就用厚厚的透明半蓬攫住行星海尼森的角落。晚上十點,皇帝的近侍艾爾密.齊列在皇帝告訴他已經沒事,可以去睡覺之後,便回到隔著一條走廊的寢室去。他換上了睡衣,把罩上一層侞白色的窗戶開了個小縫,令人顫抖的冷氣伴著冬薔薇的香氣撲進他的鼻孔,少年輕輕地打了一個噴嚏。在寂靜的夜里,這個聲音听起來格外清晰,在廣大的庭園里警戒的士兵們送來了懷疑的眼神。艾爾密關上了窗戶,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作為睡覺前的儀式,然後他正想鑽進被窩里。就在這一瞬間,像窗形一樣的白色光塊照亮了房間的中央部分。才剛剛發覺光芒變成橘色時,一陣巨大的聲響便朝艾爾密撲來。他醒悟到似乎是什麼東西爆炸了,少年慌忙從床上跳起來。
爆炸聲不斷地侵擾著艾爾密.齊列的耳朵。他不由得捂起了耳朵,一邊擔心地要往皇帝的房間跑去,結果發現穿著家居服的萊因哈特已經站在房門口了。在四周由親衛隊員所圍成的人牆中,金黃色的頭發因為橘色的光芒的照映而閃閃發亮。
「發生什麼事了,奇斯里?」
「現在正在調查當中。不管怎麼說,陛下,請盡快隨屬下避往安全場所吧!」
向來有靈貓捷豹之稱的親衛隊長閃著黃玉色的眼珠說道,皇帝點了點頭。
「艾爾密,來幫朕更衣。帝國皇帝穿著家居服逃跑,簡直就是提供同盟人說笑的題材嘛。」
奇斯里原本想說時候不對,但對艾爾密來說,所謂的命令就是皇帝口中說出來的話。他毫不猶豫地跟在萊因哈特的後面進了房間,幫年輕的征服者換上黑色和銀色的軍服。無視于窗外的光、影和爆炸聲所組成的狂響曲,換好了自己的衣服後,皇帝看著艾爾密穿著睡衣的樣子不禁失笑,他把自己的家居服披在忠實的少年身上。
皇帝在走路不發出腳步聲的奇斯里帶領下離開了冬薔薇園。在黑色和橘色的光芒交互輝映之下,諸將官都擔心皇帝的安危,力勸他彎來,然而,萊因哈特默不作聲,仍然抬起他那金黃色的頭。而身披著過大的家居服的艾爾密則以崇拜的眼神看著萊因哈特那種臨危不亂的姿態。
火災在黎明的第一道曙光越過地平線的時候平息了。火災原因的調查工作于第二天早上立刻展開。調查工作當然和救助傷者同時進行,但是起火原因很快就查出來了。那是舊同盟軍轉移給民間,用于開發礦山的杰服粒子引爆裝置在能源來源被切斷的情況下出現錯誤躁作,而某處的小工廠徹夜作業所產生的火花引發了火災。
這個大火結果變成了火災,是同盟政府的崩潰和帝國的政治權力確立之際所產生的責任體制的私生兒。但是,當時幾乎每個人都認為這是蓄意縱火。這樣的看法自然比較適合當時的狀況。帝國軍認為是舊同盟軍的余黨意圖利用混亂時的恐慌制造事端而故意縱火的。但事實上並沒有任何組織趁機作亂。在混亂之際各處雖然都有暴亂產生,但都在初期就被控制下來。這固然是因為米達麥亞和繆拉的沉著指揮使然,但最主要的是帝國軍根據羅嚴塔爾周密籌劃的緊急事態處理標準而有效率的出動,控制了重要的地方,不使產生任何動搖之故。
不管怎麼說,一定要有犯人才行。如果沒有嚴懲犯人不能安撫人心。燒毀的面積在八百平方公里以上,死者及行蹤不明者達五千五百名之多,其中以不熟悉地球環境的帝國軍士兵佔了半數。除此之外,許多的歷史建築物都化成了灰燼,但是對帝國軍來說,這件事原本無關痛癢,正因為如此,甚至有人說是帝國軍欲藉著這把火將舊的弊端一掃而光。憲兵副總監布連塔諾上將從幾個「候補犯人」中,選中了以前在同盟國內被視為好戰主義團體而橫行無阻的「憂國騎士團」的殘存組織。
帝國軍也不是沒有考慮到憂國騎士團有可能因為鎮壓的行動而成為反帝國的英雄象征之可能性,然而,根據搜查的結果顯示,從宇宙歷七九六年到七九九年之間,憂國騎士團和地球教之間有資金及人員方面的交流關系,此事一經表面化,帝國軍也就認為沒有再顧慮到會發生其他誤會的必要性,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是有許多人深信一定是他們的所作所為。再者,自從去年夏天暗殺皇帝未遂事件發生之後,帝國的政府和軍部就訂立了一條不成文法律--凡是和地球教有關的人事,即使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還是可以加以彈壓。
一時之間,和憂國騎士團及地球教有關系的人共有二萬四千六百名成為舉發對象,但實際上被檢舉的人不到二萬人,因為有五百二十名因抵抗而被射殺,另外的一千名則逃走了。帝國軍從他們的指揮部沒收了許多武器,結果很諷刺的,這反而給了帝國軍彈壓的正當理由。
于是,布連塔諾得以保全他身為治安負責人的面子,但是已經化成灰燼的都市重建工作卻成了重要的課題。
三月十九日,帝國軍的最高干部們齊聚冬薔薇園的臨時大本營。這一天,皇帝要公布羅嚴塔爾元帥的處分結果。大家都猜測羅嚴塔爾對于帝國軍能將幾天前發生大火所伴隨而來的混亂情況減到最低有莫大的功績,或許處分將可降到最低的程度。然而,皇帝的宣告在一瞬間幾乎凍結了所有出席者的心。
「羅嚴塔爾,朕決定解除你統帥本部總長的職務。」
無聲的喧嘩急速地升到人們听覺可及的程度,然而,在最初的宣告之後,萊因哈特接下來的公布內容驅散了冬薔薇園里人們的不安。
「朕要重新給你任務。你將以帝國新領土總督的身份駐守海尼森,負責掌管舊同盟所有區域的政治及軍事之各項事宜。新體育運動總督的地位及待遇將與各省的尚書相當,你將只須對皇帝負責。」
恭恭敬敬地低垂著頭的羅嚴塔爾,秀麗的臉上泛起了血色。這可不是輕微處分啊!只存在于人們想像的地平線對岸的莫大光榮正跪拜在他的面前。他稍稍改變了金銀妖瞳的角度,朋友的身影對映在那黑色和藍色的瞳孔中。米達麥亞如同自己喜獲榮升一樣,喜形于色。
羅嚴塔爾被賦與了他在任職統帥本部總長之前所指揮的艦隊,同時又收納了克納普斯坦及格利魯帕爾茲兩位上將的艦隊。如此,他將擁有艦艇三萬五千八百艘,士兵五百二十二萬六千四百名。這在銀河帝國中是繼皇帝萊因哈特之後第二強大的武力集團。除此之外,由于是皇帝親自宣告總督的地位和閣僚相匹敵,所以這就意味著羅嚴塔爾在制度上和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具有相等的地位。當然,在實戰能力方面,羅嚴塔爾是遠遠凌駕于軍務尚書之上的。
萊因哈特的決定不只針對羅嚴塔爾一個人,他同時也發表了隨之而改變的組織和人事上的變更。
「統帥本部由朕自己統轄。我會設立幕僚總監來輔佐,這個職務就由舒坦梅茲一級上將來擔任。因為要成立新領土總督府,所以你駐屯干達爾星系的任務也同時終止。」
事實上,最初這個席位是萊因哈特為希爾德準備的,但是伯爵小姐以她沒有指揮一兵一卒的能力而坐擁如此高的職位恐會招來諸將不滿為由婉拒了。
「但是,以上的人事要在使佔據伊謝爾輪要塞的楊威利一黨屈服之後才會生效。」
萊因哈特那鏗鏘有力的聲音在分列兩旁的文武百官之間撒下了一張無形的、近似顫栗的密網。
「朕要在各個勢力、各地方的反亂分子尚未蠢動之前討伐楊威利一黨。如果再給他更多的時間,不但會讓他強化了戰力,人們也會說朕和朕引以為傲的軍隊畏于一個人的奇略而推卸統一宇宙的責任。朕要在此宣告,在朕沒有讓楊威利跪在我面前表示屈服之前,朕就不回奧丁或費沙……」
萊因哈特的聲音形成了一首沒有樂器的交響曲,應和著諸將官的霸氣。不知道是由誰先發起的,一陣陣熱烈的歡呼聲撕破了冬薔薇園的香氣和冷洌的空氣。
「萊因哈特皇帝萬歲!」
萊因哈特又把魯茲一級上將從最前線調回來,任職費沙警備總司令官;把瓦列一級上將從奧丁叫回來參加前線作戰。之後,萊因哈特便先行回宮去。
當萊因哈特環視著冬薔薇園,在不很寬敞但感覺相當舒服的沙龍中坐下來之後,艾爾密便送來了咖啡。而希爾德則在萊因哈特把咖啡杯放回盤中時帶來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問題。
「陛下,那個女人怎麼辦?」
有那麼一瞬間,萊因哈特似乎無法刺激自己的記憶區去尋找「那個」代名詞指的是誰,所以希爾德只好再作補充說明。
「屬下指的是在羅嚴塔爾元帥私人府邸里的那個立典拉德公爵一族的女人。」
「啊……」
萊因哈特聞言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只閃過一抹不關心和困惑。事實上,這個叫愛爾芙莉德.馮.克勞希的人存在與否已經不在萊因哈特關心的範圍內了,但是他還是試著去了解。
「听說已經懷孕了,把那孩子拿掉應該就沒事了。」
「听說已經懷孕七個月了。這個時候要中懷孕對母體來說太危險了。」
「那麼,伯爵小姐,你覺得怎麼做才好呢?」
「請恕屬下直言,屬下也沒有自信這樣做是不是最好的方法,不過,是不是可以把那個女人從羅嚴塔爾元帥的私宅中帶到某個地方去,等孩子生下來之後,再送去認養。」
「不能立刻就把她從費沙送回原來流放的地方去嗎?」
希爾德反對這個做法。她覺得應該考慮到宇宙船的震蕩會對這個時期的胎兒或造成不良的影響。如果發生流產或死產之類的事,可能又會撒下另一個悲哀和憎恨的種子。或許羅嚴塔爾本身也有過同樣的看法吧?
「朕知道了,就交給你去處理吧。」
萊因哈特簡單地把事情的處理責任推得一干二淨。他的心已經開始漫步在貫穿星海,漫長而規模宏大的長征之途了。他不想把眼光放在一個微不足道的女人身上。希爾德很了解他的心情。萊因哈特並不是無情,只是他把自己豐富的感性都奉獻給宇宙這個唯一的存在了。如果他的冷酷的,他就會下令處死愛爾芙莉德,斬斷將來可能形成禍害的根源。當然也有人會把這個做法視為一種「安撫」。
「如果討伐了楊威利,完全統一宇宙之後,陛下就可以回奧丁和大公妃見面了。」
話還沒說完,希爾德就已經後悔了。皇帝的聲音中罩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霜。
「不該說的話就不要說太多,伯爵小姐。這事與你無關。」
「是,很對不起。」
希爾德坦直地道了歉。老實說來,萊因哈特實在也太任性了,他曾經派希爾德以私人身份到姐姐的佛洛依丁山莊去,實在不能一句話就否定伯爵小姐和這件事無關。
但是這種近乎少年般不成熟的心態,還是在希爾德可以充分容忍的範圍之內。
VI
在行星費沙的地下深處有一間與外界嚴密隔絕的房間。躲在這里長達一年的人們現在正悄悄地移往距離市區約五十公里之遙的歐克納崗山地,藏身于針葉森深處沒有人知道的雄偉建築物里。這些被帝國軍登記在非友好名單上的五十位通輯犯都由一個人支配。
在裝有暖爐的沙龍里,放下兩層窗簾的是一名叫安德魯安.魯賓斯基的人。他曾是費沙還是自治領地,擁有內政自主權時的自治領主。他在萊因哈特佔據費沙奪取權力寶座之前,藏入了地下而逃過帝國軍的追捕。如果現在甘為帝國軍的傀儡,穩坐總督地位的博爾德克知道這件事的話,他一定會咋著舌頭,把原來的主人送上斷頭台吧。現在,魯賓斯基忍住性子當一個黑色森林的隱者。
「皇帝萊因哈特和羅嚴塔爾之間的裂縫似乎已經修復了。不僅沒有肅清他,反而還任命他當舊同盟領土的總督。你的工作好像造成反效果了。」
「看來似乎是修復了。然而,皇帝賜給羅嚴塔爾的地位和戰力對一個臣下來說是太大了。至少軍務尚書奧貝斯坦會這樣想吧?裂縫只是被隱藏起來而已,絕對不會就此消失的。」
「你布的網還真廣呢!」
朝著魯賓斯基罩下一張冷嘲熱諷之網的女人是他的情婦--歌手出身的多米妮克.尚.皮耶爾。魯賓斯基把這股嘲弄的波動吸進他那魁梧的身體中,同時繼續說道。
「現在,皇帝的弱點便是他那美麗的姐姐了。如果格里華德大公妃有什麼差錯的話,皇帝一定會狂亂不已。英雄和明君就會一瞬間消失了,剩下的就只是個激動而難以自制的黃口孺子而已。」
「你覺得這樣就很好對付了嗎?」
「至少比他發狂之前還好對付。」
魯賓斯基以沉著得近乎沒有感情的表情回答,把威士忌酒杯送到嘴邊。
「可是,事情是不是能成功呢?」
「就算沒有成功也無所謂。即使沒有成功,只要暴行是有企圖的,就可以產生充分的效果。那個金發孺子就會醒悟到他的人生不只是前進和上升了。他的權勢在不斷擴大的同時,也不斷為趨為空洞。現在他是站在膨脹的氣球上。」
這個時候的魯賓斯基看來就像一個用胃壁吸收從威士忌酒杯中所喝下的液化陰謀,然後轉化為自己能量的非人類。
「如果姐姐成為刺客行刺的目標,皇帝萊因哈特就會放棄新領土回去見姐姐吧?這個時候,和皇帝產生過嫌隙的羅嚴塔爾就會忍不住墮落天使的誘惑了。」
「反正都是你在煽動的嘛!」
多米妮克重復著剛才的反應。對魯賓斯基冷嘲熱諷的語氣似乎化為她的一種特性了。
「因為在講求必要性之前,火上加油的功夫是你所擅長的。搞不了海尼森的大火也是你一手策劃的。」
「你這麼高估我,真讓我高興,不過,那次的事件卻是偶然的。四處縱火玩得太過份的話,在滅火之前,自己就會先被燒死的。但是,既然發生過一次火災了,能夠利用的話就要盡量利用。」
「你真是廢物利用的天才。」
銀河帝國的幼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原帝國軍上校休馬哈……及其他無數個專有名詞都被收進魯賓斯基的道具箱里了。連費沙地底下的支配者--地球教的干部名字也是一樣。
「……對了。」
對于魯賓斯基沒有立即回答一事,多米妮克不認為有什麼特殊的意義,然而,魯賓斯基的反應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費沙的黑狐」以隱藏了自己情緒的聲音說出了這句幾乎要震情婦耳膜的話。
「怎麼樣?多米妮克,要不要幫我生個孩子?」
在一瞬間的沉默之後,多米妮克爆出了一句逆耳的回答。
「然後再讓你殺了?對不起了。」
即使這一句話化為一把看不見的刀子刺穿了魯賓斯基的胸口,他的臉上仍然沒有任何表情。以前,他曾經殺了企圖篡奪他地位的魯伯特.蓋塞林格。而那個青年就是魯賓斯基的親生子。多米妮克是這個殺子事件的共犯。
費沙前自治領主以干澀的眼神目送著留下灑遍名為「辛辣」香水味的情婦背影。
「……不是這樣的,多米妮克,是好讓我被樣啊!」
他的聲音低得無法傳到多米妮克的耳里。
VII
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坐在冬薔薇園草地的一角,凝視著即將被傲慢的春天擊退的冬薔薇。法輪海特、畢典菲爾特已經率領著麾下的艦隊朝著伊謝爾輪要塞方面前進了。米達麥亞、羅嚴塔爾、繆拉、艾杰納等一級上將也都磨拳擦掌做著遠征軍出發前的準備。他們的目標是縱橫舊同盟領地,突破伊謝爾輪回廊,再回到帝國本土。不管是在構想或實行方面,這次的作戰可以說是除了萊因哈特以外,沒有能做得到的盛大行動。
「……或許我是受到詛咒而出生的。」
皇帝低沉的聲音敲打著冬薔薇枯萎的花瓣,服侍在一旁的艾爾密.齊列聞言不禁露出了驚懼的樣子。
「我喜歡戰爭多于和平。只有流血才能使我的人生染上色彩。或許還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可是,那不是因為陛下希望統一宇宙的緣故嗎?」
艾爾密比當事人更顯熱心地強調。
「如果能夠統一自然就有和平。如果陛下感到厭倦了,不是還有其他的銀河系可以去嗎?」
沒錯,統一就會帶來和平。但是將來又會怎麼樣呢?他所散發的生命光輝必須有足以承接這種光芒的敵手存在才能顯出其華麗啊!難道就如這個憑著想像描繪出遠景的少年所說的,前往別的銀河接受挑戰嗎?
萊因哈特伸出了他那只有畫家靠著想像力才能畫出來的極其優美的手,撫模著少年的頭發。
「你是一個體貼的孩子,常常會為我著想。我很想給那些會為我著想的人幸福的……」
很明顯的,萊因哈特這些話大半是對著自己說的,所以艾爾密也就沒有做任何回答,他只是專注地凝視著充滿了憂郁氣氛的皇帝美麗的側臉。一如往昔,萊因哈特不能相信自己可以給那些可以襯托他的愛情和熱力的人們任何幸福。他甚至懷疑對他所愛的人來說,他竟然是一名凶神。但是,他雖不曾忘記自己以前所立下的誓約,卻也沒有想過該去完成這些誓約的義務。
時序進入三月,從海尼森方面躲過帝國軍的巡邏潛入「解放回廊」的舊同盟軍艦艇和民間船數量大幅度地增加了。當四月的腳步接近時,他們所發出的情報顯示戰爭水位明顯地上升到危險的刻度。
皇帝宣誓要掃滅楊一黨,命令畢典菲爾特和法輪海特兩位一級上將做先頭部隊。海尼森已成為帝國軍最大的軍事基地。作戰的時機快速地成熟了。
察覺萊因哈特意圖的楊威利也月兌去了怠惰的外衣,翻遍了他腦細胞的所有角落,全力擬定迎擊的作戰計劃。想要以有利的形式實現他的構想,他就不能放棄軍事上的抵抗。他的部下們也都充分發揮了「俠氣和醉狂」的精神,隨著司令官的作戰計劃做布署。巨大的伊謝爾輪要塞因為內部充滿了人力上的能量而達到飽和狀態尤里安.敏茲事後甚至可以回想起這個賭上生命的「祭典蚤動」的細節。
菲列特利加拭去目不轉楮地盯著作戰圖的楊額頭上所浮現的汗珠。卡介輪則和數字繼續纏斗著。先寇布就像尋參加射擊比賽的騎士一樣把弄著他的裝甲服。波布蘭忙著為重新編組而成的斯巴達尼恩各中隊挑選著酒名作為代號。姆萊正經八百地整理著文件,費雪默默地檢查艦體,而有舒奈德隨侍在一旁的梅爾卡茲則只要他在一旁待著就可以穩定士兵們的情緒了。亞典波羅一邊編組艦隊運動的模式,一邊不停地記下名為「革命戰爭的回想」的筆記。而第一次上陣的卡琳,也就是卡特羅捷.馮.克羅歇爾則滿臉振奮……。
就算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別離,以及有多嚴重的流血戰斗等待著他們,對楊艦隊而言,伊謝爾輪要塞都是祭典的廣場。充其量他們只能滿身沖勁地、喧鬧地去享受這個只有他們可以完成的祭典……。
宇宙歷八零零年,新帝國歷二年的三月,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和楊威利即將在從伊謝爾輪要塞到艾爾.法西爾星域的「解放回廊」地帶展開自從巴米利恩會戰以來第一次面對面的交戰。他們自己都還沒有預測到這個戰役為他們兩人帶來了有生以來最大的沖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