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爾斯蘭戰記 第一章 東城、西城
第一章東城、西城
(一)
幾條縱橫帕爾斯王國東部國境的大道上布滿了武裝的士兵和軍馬。
帕爾斯歷三二一年四月,這是一個充滿花朵和蜜蜂的季節。大道兩側布滿了桔木、石榴、芍藥、罌栗、紫花地丁、延命菊、桃花、金盞花等各式各樣的花叢,花瓣在騎著馬的騎士的甲上飛舞著,呈現出一樣的美感。
他們的目的是由紅色砂岩築成的培沙華爾城。目前這座城塞已為王太子亞爾斯蘭所佔領,正要向侵略國土的魯西達尼亞人發動戰爭。檄文被散發到各處,憎恨著魯西達尼亞軍的暴虐但是又不知道該采取什麼行動的各地諸侯和領主們,于是聚集了兵馬絡繹于途地跑到亞爾斯蘭身邊來了。
他們在培沙華爾城的西方會合,在河上搭起浮橋,陸陸續續地集結在王太子麾下。
培沙華爾城的大門從天明到黑夜大大地敞著,仿佛饑渴已地吞食著閃閃發著光的甲群。他們的領導者們對著把馬停在面對著廣場的露台下,月兌去了甲的亞爾斯蘭表示敬意,有人自豪地,有人竭盡全力地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在下是雷伊城主魯項,今天是為響應亞爾斯蘭殿下的檄文號召前來擊退侵略者魯西達尼亞人的。請殿下準許我們追隨左右。」
「在下是歐克薩斯領主姆瑞魯之子薩拉邦特。受老病的父親之命前來追隨亞爾斯蘭殿下。若能獲得殿下首肯,那是在下的萬幸。」
「在下是蒙安德拉寇拉斯陛下賞賜萬騎長榮譽的夏普爾的弟弟伊斯方,希望能代亡兄之位為殿下效命,決不能讓兄長的仇人魯西達尼亞人留下任何一個活口。」
「我是特斯,原本在南方的薩拉擔任守衛隊長,此次同志們一起來投效殿下,請殿下準許我們隨行。」
就這樣,這些自報名號的騎士們帶著部下陸陸續續地來到亞爾斯蘭的陣營。
魯項是一個年紀已經超過五十歲,有著健壯格和堂堂儀態的人物,頭發和胡須都是深灰色的。薩拉邦特和伊斯方則都是二十左右的人。薩拉邦特是一個和達龍和奇斯瓦特相較之下也絲毫不遜色的偉丈夫,他只在臉頰的部分蓄著胡須,這或許是因為不喜歡自己稍顯稚女敕的臉龐之故吧?伊斯方個子中等,有一副像生長于沼澤旁的葦草似的強韌格,透明也似的琥珀色眼珠。特斯年紀大概在二、三十歲,有一對像銀幣似的眼楮,是一個有戰士容姿的男人。在他的左肩上掛著鐵鎖。
萬騎長夏普爾的弟弟伊斯方素有「被狼養大的男人」之稱。家中的主人對女奴隸下手使其珠胎暗結的情形,在貴族或騎士階級的家中是經常會發生的事。而正妻因為嫉妒,把女奴隸和孩子一起出家門。在伊斯方兩歲的那年冬天,他和母親被棄置于山中。父親雖然知道這個情形,但是為了不引發任何家庭風波,也只好裝作不知道了。
當時才十六歲的夏普爾眼見父親的無情和母親的刻薄感到十分不滿,他策馬朝山中急馳而去。而到了三十幾歲的時候,這個男人便成萬騎長。在他只有十六歲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個頂尖的騎手了。他把糧食、裝滿了水的皮水筒和御寒的毛毯放在馬背上,好不容易才找到目的地。幼兒還活著,母親則把所有的衣物都里在自己的小孩身上,自己只披了一件薄衣因而凍死了。當夏普爾從馬上飛跳下來的時候,兩匹狼立即逃跑了。夏普爾原以為幼兒被狼吃了,沒想到那兩匹狼是把自己獵獲的兔子放到幼兒的身旁去。
于是,伊斯方便被哥哥所救,平安健康地成長了。當哥哥在王都擔任武將的時候,伊斯方便成了王都的代理人,留在故鄉守衛。哥哥的死讓伊斯方悲痛不已,同時又感到十分激怒,但是,在這之前,他都沒有會找魯西達尼亞人為兄仇。
這些士兵們彼此推擠著在廣場前列隊等候,這時候,露台內部的門打開了。
穿著黃金的甲,左肩上停著告死天使的王太子亞爾斯蘭出現在露台上。今年的九月他才十五歲。他那如晴朗夜空顏色的瞳孔給旁人一很強烈的印象。
亞爾斯蘭的左邊是奇斯瓦特,右邊是達龍,這兩個人號稱帕爾斯的兩大萬騎長。就制度上而言,帕爾斯軍在國王和大將軍之下有十二名萬騎長,但是,自從亞特羅帕提尼敗戰,王都葉克巴達那陷落之後,再加下遠征辛德拉,這期間又有許多人戰死,或是行蹤不明,能夠認還健在的就只有達龍和奇斯瓦特兩個英雄了。不過,光是這兩個人的威儀就足以壓倒大軍了。
「帕爾斯萬歲!王太子殿下榮光無限!」
薩拉邦特首先發出了轟然的歡呼聲。其他的諸侯和騎士們也跟著大聲唱和,培沙華爾城的廣場上充滿了足以搖撼地軸的響聲。無數的槍和劍舉向天際,奏的太陽反射著這些武器,光所形成的波濤不斷地閃動著。這個情況比去年年末開始遠征辛德拉時還要壯觀。
兩個女性在廣場的一隅看著這個景象。
「好壯觀啊!」
如此感嘆著,發色帶紅的少女就是亞爾佛莉德。另一個黑絹般的頭發長及腰部的美女笑著回答道︰
「實很壯觀。那個人或許會為我們將帕爾斯變成一個樂世界呢!而要做到這一點是需要時間之神來相伴的。」
法蘭吉絲一笑,那仿如銀色月光反射在水晶杯難以言喻的華麗感就洋溢出來了。身為侍奉密斯拉神的女神官,同時也身為一個武藝高超的人,法蘭吉絲也是一個讓周遭的人不禁要多看幾眼的美人。
「或許我們正處于歷史的重要舞台,在將來的時代中會出現在吟游詩人的詩歌之中呢!」
「亞爾佛莉德,對你而言,目前最重要的是和那爾撒斯大人的戀歌走向吧?」
法蘭吉絲不帶惡意地揶揄亞爾佛莉德,軸德族的少女帶著認真的表情深思著。
「嗯,話當然是沒錯。不過,想起自今年春天以來的事情,和我以前的生活並沒有多大的改變嘛!我還想為王太子殿下多做一點事。」
「真是令人感到高興。如果你有這樣的自覺,不只對王太子殿下,對那爾撒斯大人而言都會是一件好事哪!」
人一旦增加,工作也就相對地多了起來。為各事情忙得一蹋糊涂的那爾撒斯和達龍,能夠坐下來喘一口,喝喝耶拉姆為他們泡的綠茶已經是許久不曾有過的事了。
「老實說,那爾撒斯,我原先並沒有預期會有這麼多的諸侯齊聚到殿邊來。」
達龍這樣起了個話頭,那爾撒斯輕輕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疑慮。你是擔心奴隸解放令會引起貴族和仕紳豪商們的反感而不響應號召吧?」
「是啊!因為再怎麼說,他們都得不到任何好處的。雖然我知道殿下的善良、公正,但老實說,我沒有想到你會將那個廢止令明文化。」
以達龍的眼光來看,奴隸制度的廢止是亞爾斯蘭成為一個國王,掌握不可侵犯的權力所必須實施的措施,根本不需要打一開始就做這樣的宣言。
那爾撒斯聞言又笑了起來。
「如果諸侯們有這樣的想法,自然也會有他們的算計。奴隸制度廢止令中有一個微妙之處。」
那爾撒斯所指的是記述于奴隸制度廢止令的前提條件。帕爾斯國內的奴隸要完全被解放,禁止販賣人口是在「亞爾斯蘭即位為國王之後」,而不是現時的事情。當然,這是那爾撒斯所細心設想出來的。如果目前就斷然實施的話,一來沒有實質的效果,二來,如果事情沒有弄好,搞不好那些希望奴隸制度繼續保存下去的諸侯們甚至會以此為要挾而投靠到魯西達尼亞那邊去。
以諸侯們的立場來看,除了亞爾斯蘭王太子之外,沒有人可以作他們和魯西達尼亞國作戰的盟主。而當亞爾斯蘭收了帕爾斯全部的失土即位為國王時,諸侯們所擁有的財產,也就是那些奴隸就要全部被解放了。對諸侯們而言,這是一個大的矛盾。
盡管是為了恢帕爾斯國土和王權的正義之戰,但是,如果結果反而使自己受到了大的損失,那麼,諸侯和貴族們就不可能這麼熱心的。要讓他們成為同志是必須耍一些計謀的。也就是說,讓諸侯們有以下這樣的錯覺。
「亞爾斯蘭王太子在即位之後就要廢止奴隸制度,但是,王太子也需要諸侯的力量相助。所以,如果諸侯為王太子建立功勛,之後再團結起來要求繼續保留奴隸制度的話,即使是王太子也沒有辦法加以拒絕。沒有什麼好心的,奴隸制度廢止令終是會如水泡般消失得無影無蹤的**」
听了那爾撒斯的說明,達龍不禁訝地看著朋友。
「那麼,這麼說來,不是等于欺騙了諸侯了嗎?那爾撒斯,反正你是打一開始就不打算接受他們的要求羅?」
「你也可以這樣解釋。」
那爾撒斯惡意地笑著,喝著他的綠茶。
「可是,諸侯要怎麼想是他們自己的事,殿下不需要負什麼責任的。因為對殿下而言,正的道路就是靠殿下自己本身的力量和德澤收國土,實施比舊時代更公正的統治。」
所謂的改革並不是讓所有的人都獲得幸福,在以前不公正的社會制度中獲得利益的人可能會因改革而蒙受損失。如果奴隸自由了,諸侯們就會失去擁有奴隸的自由。也就是說,問題的關鍵在于應該把重心放在哪一邊,而不是什麼事都可以變得更好。
「達龍,我覺得亞爾斯蘭殿下有一不可思議的感化力。」
「對于這一點我也有同感。」
「所以,我甚至想像著在收帕爾斯國土的這幾年間,諸侯們的想法也會受到殿下的影響。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是最好的。如果事情沒有這麼順利,憑著你的勇武和我的策略,我們也無需太過慌張。」
(二)
兵力急速地膨脹了。人馬不斷地涌入培沙華爾城內,也有很多的人在城外張起了帳幕露營。
但是,並不是兵力越多越好。如果聚集了十萬名的士兵,一個月就需要九百萬份的糧食。除此之外,軍馬也需要草料。軍隊對生產沒有什麼幫助,純粹只是消費物資,所以,本來數量應該壓到最低限度才是。
「哎呀!如果他們也能帶來像士兵那麼多數量的糧食來就好了。」
那爾撒斯正式被王太子亞爾斯蘭任命為中書令。這是王太子代理國王掌理國政時賦予輔佐者的地位。這個地位事實上就是宰相,地位比其他臣子先,負責御前會議的書記工作,是一個很重要的職位,公文也都是由中書令起草。亞爾斯蘭先前所發布的檄文也是那爾撒斯以中書令的身份所草似的。
那爾撒斯快速而有效率地將應該稱為帕爾斯王國的臨時政府的王太子府加以組織化。他首先將王太子府分為文治部門和軍事部門,再把文治部門分為會計、土木等八個部門,在每個部門都設置一個負責人。其中最重要的是就是擔任會計部門的負責人人選。
那爾撒斯選用的會計是一個叫帕提亞斯的人,他是一個擔任大隊商副隊長、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以前曾在南方的港都薩拉的關里擔任負責會計的書記官。當那爾撒斯任職宮廷書記官的時候,從薩拉送來的文件突然之間變得井然有序,那爾撒斯覺得很不可思議,曾經命人調查過到底是誰制作這些文件。而這個帕提亞斯逃了王都,花了兩個月的時間到達了培沙華爾城,于是,那爾撒斯便立刻委以重任。帕提亞斯不但長于計算,也精于文書,對各地方和商業的實際情形也了若指掌,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某一天,幫忙那爾撒斯處理文件的耶拉姆問道︰
「那爾撒斯大人,後世將會怎樣評論亞爾斯蘭殿下所做的事呢?」
「那要看結果而定了。」
那爾撒斯的回答其冷靜。
「如果亞爾斯蘭殿下以王者的身份獲得成功的話,或許會被評為一個寬厚、講信義的人吧?但是,如果他失敗了,或許就會被批評為不听諸侯的忠告,執意改革而又感情用事,以至于有了錯誤判斷的人吧?到底會有什麼評,現在還無法知道。」
「一切都要看結果嗎?」
「王者是很辛苦的角色。他會獲得什麼樣的評不是取決于他想做什麼,而在于他做了什麼。人們不是根他有什麼樣的理想,而是根他為現實世界帶來了些什麼來判定他到底是明君還是暴君,是善王還是惡王的。」
「真是嚴苛啊**」
耶拉姆喃喃說道,那爾撒斯用一只手攏攏他色澤明亮的頭發。
「可是,這評方式卻是很正的啊,耶拉姆。」
如果不是這樣,就會有為了一已的理想而將人民當成犧牲品的國王出現了。只因為自己認定是一件好事便不計後果,以致造成了許多的犧牲者也不在乎,這樣一來,民眾就將陷于水深火熱當中了。當然,為了自己的權勢和利欲而迫切渴求王位的人就不在討論之列了。」
「所以,我一點都不想當國王啊!我還是喜歡快樂一些、逍遙一點的生活方式。王者的辛苦就交給亞爾斯蘭殿下去擔吧!」
那爾撒斯帶著玩笑的語說完又把眼光落在文件上。耶拉姆不想打那爾撒斯工作便悄悄開了。
忙碌的不只是那爾撒斯。擔任侍衛兵的加斯旺德在亞爾斯蘭的房間門口鋪了毛毯,抱劍而眠。亞爾斯蘭陣營的兵力因為急遽地增加,所以培沙華爾城內到處都有陌生的臉孔四處活動。這些人當中或許摻雜有和魯西達尼亞軍勾結的刺客。
在白天,法蘭吉絲也經常守在亞爾斯蘭旁邊,不準可疑的人接近。然而,她畢竟是個女兒身,晚上還是要回到自己房間的。原本在亞爾斯蘭的房門口抱著劍睡覺的是勇將達龍,但是,在當了萬騎長之後,因為工作繁忙,于是守衛的工作便交由加斯旺德來負責了。
這原本是無可厚非的事,但是,對培沙華爾城的環境不甚熟悉的薩拉邦特,在晚上要回自己的房間時卻走錯了路而來到了亞爾斯蘭的房門前,他差一點踏到加斯旺德,在不問青紅皂白的情況下被訓叱了一頓。
對加斯旺德而言,這是他對王太子忠誠的表現,並沒有其他不良的意圖。然而,在薩拉邦特看來,這個外國人根本就是藉著身居王太子身邊的要職而狐假虎威,輕視他這個新來的人。加斯旺德生硬的帕爾斯語和讓人感覺嚴厲的語也是造成誤解的原因。薩拉邦特不禁怒火中生,用長靴跺著地大聲吼道︰
「以一個外國人的身份卻待在王太子殿下的身邊,簡直就是僭越得過火了。立刻滾回自己的國家去養你的牛吧!」
面對這些苛刻的侮辱,加斯旺德的表情顯得很僵硬。淺黑色的皮膚上漾起了血色,往前跨出了一大步。
「你再說一次試試看!無禮的家伙!」
「真是可笑啊!黑狗竟然變紅了。」
帕爾斯人侮辱辛德拉人的時候,經常大聲罵對方為黑狗。
對加斯旺德而言,帕爾斯語並不是他的母語。他雖然想立刻回罵回去,可是,在這一瞬間,他卻說不出帕爾斯語來。他重重地吐了一口,用辛德拉語回擊。
「羅嗦的家伙!如果我是黑狗的話,那你又是什麼?那張笨蛋一樣的臉孔不就跟那偷吃了東西之後,在熟睡之際被勒死的驢子一個模樣嗎?」
薩拉邦特听不懂辛德拉語,可是,很明顯的,對方並不是在贊賞他,所以,他的血也直往上冒,火並不下于加斯旺德。他斜睨著年輕的辛德拉人,把手搭在劍柄上。
「辛德拉的黑狗!我要教教你什麼叫做文明國的禮儀作法。拔劍吧!」話剛說完,他的大劍已經半怞出了鞘。加斯旺德可不是那面對挑戰就會畏縮的人。他也拔起了劍,兩個人也不管是在什麼地方,就在王太子的寢室前單挑起來了。
這時候亞爾斯蘭和耶拉姆在那爾撒斯的房間里研讀絹之國的兵法書,並不在自己的寢室里,所以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就在劍和劍正要交擊的時候,微暗的空中發出了咻的一聲。嚇了一跳的加斯旺德和薩拉邦特倏地往後一跳,一支槍就插進了他們兩人的中間,長長的槍柄不斷地搖晃著。
丟出這一槍的男人無言地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原本要發出怒吼的兩個人在一瞬間噤了聲。
「奇、奇斯瓦特大人**」
薩拉邦特拘謹地糾正了自己的姿勢。有「雙刀將軍」之稱的奇斯瓦特對薩拉邦特而言就等于是武神一樣,對加斯旺德而言也是一個重量級的人物。雙刀將軍站在血方剛的兩人當中,靜靜地開了口。
「王太子殿下最重視的就是同志的協調和融合,你們應該都知道這一點的。追隨在殿旁的人因為一些無意義的小事而流血,這豈不是親痛仇快嗎?」
「可是,這家伙太無禮了!」
奇斯瓦特銳利的視線落在口同聲譴責對方的兩人臉上。
「不服的人就拿我奇斯瓦特當對手好了!我可以用左手和右手同時跟你們打斗。怎麼樣?要不要試試看能不能拿下雙刀將軍的腦袋?」
奇斯瓦特的話實在是自我矛盾,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可是,不論就威嚴、迫力或聲譽而言,他都絕對不允許加斯旺德和薩拉邦特提出反駁。兩個人聞言都心不甘情不願地收起了劍,為自己的失禮道了歉之後退了下去。當然,此舉並非出于真心,從此以後,每當他們視線交錯之時,總是「哼」的一聲,互相把頭別了開去,不過,一場血之爭總算是避開了。
(三)「在正常的運作中需要奇巧的計策,這是常會有的事情。」
把十張以上的地圖攤在地上,盤腿坐著的那爾撒斯自言自語地喃喃說著。達龍坐在他對面,一樣看著地圖。
魯西達尼亞人的入侵對帕爾斯的歷史而言是轉了一個大彎?或者只是以一個單純的事故收尾?或許在這一年之內就會有個結果吧?亞特羅帕提尼會戰的敗北及王都葉克巴達那的陷落固然是個悲劇,但是,要彌補這個損失卻有好幾方法。那爾撒斯甚至考慮到在把魯西達尼亞人走之後,要把什麼樣的國家建築在帕爾斯的土地上。
在遠征辛德拉期間,他曾留了百來個人在帕爾斯國內,讓他們去制作詳實的地圖。在每一條道路上分派了幾個人做勘察的工作,再將每一份報告的點歸納起來。那爾撒斯的思慮就是如此周到。
「不管是怎麼樣的大國,只要有一張地圖,就可以為殿下拿下這個國家。」
那爾撒斯曾向亞爾斯蘭這樣報告過。那爾撒斯的策略和戰法看似奇跡,其實還是奠基于正的狀況認為和判斷。而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了解國內外的情況,收集情報。只要有一張地圖,那爾撒斯的腦海里就可以描繪出正而鮮明的風景畫。
「但是,如果讓他本人畫的話,一定很難看吧?他的手可不像頭腦一樣靈活哪!」
朋友達龍覺得很不可思議。盡管如此,他自己也熱心地看著地圖,在這里伏兵、順著這條路繞到敵人背後等等,努力地研究如何用兵。
「不能制造出派系。只要一有派系產生,就會產生分裂。」
那爾撒斯這樣向王太子進言。從以前,其實只不過是去年秋天的亞特羅帕提尼會戰以來的事,總而言之,從以前就跟著亞爾斯蘭的人和最近才加入陣營的人如果產生了派系而互齟齠的話,根本無以和魯西達尼亞軍作戰。自從發生了加斯旺德和薩拉邦特事件之後,這個問題更加明顯了。
「那爾撒斯說得有理。前些日子,加斯旺德和薩拉邦特竟然差一點就拔刀相向。該怎麼做才能讓那些新來的人不至于產生不滿呢?」
「是啊,那麼就換個中書令吧?現任的中書令太年輕,而且又沒有什麼威嚴。」
亞爾斯蘭睜大了眼楮,接著便笑了出來。現任的中書令不就是那爾撒斯自己嗎?
「那麼,那爾撒斯認為誰才合當中書令呢?讓我听听你的意見吧!」
「請恕我直言。屬下覺得魯項可以任這個職位。他是一個長者,而且思慮又為細密、周到,在諸侯當中具人望。」
「那爾撒斯認為這樣好嗎?」
「我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
「那麼,就照那爾撒斯所說的做吧!」
于是那爾撒斯只做了半個月的中書令就「退位」了。他的新職是軍大臣。軍大臣是直接隸屬于王太子亞爾斯蘭的軍令和軍政的負責人,一言以蔽之就是軍師的工作。就地位而言當然不及中書令,但是,在戰場上卻沒有其他職務比軍師更為重要的了。
對那爾撒斯而言,地位根本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但是,因為在調動軍隊、制定戰略、行使戰術時需要有權限,所以他才就任軍大臣這個職位。然而,即使如此,如果別人相要這個職位的話,他隨時都可以禮讓。因為那爾撒斯有一個最渴望的職務,那就是宮廷畫家。
中書令這個地位最需要的不是秀略,而是人望。而且也需要某程度的年齡、地位、威嚴、經驗及知名度。那爾撒斯以智略之士在帕爾斯國內享有盛名,但是,因為他曾經見逐于安德拉寇拉斯宮廷,所以,在老舊質的貴族和仕坤土豪之中不乏嫉妒他的人。
如果整合亞爾斯蘭陣營的中書令被同志所嫉妒而遭抗拒的話,對整個事情而言並不是一件好事。如果那爾撒斯打一開始就沒有坐上中書令的地位固然好,但是,有時候也需要有「拱手讓賢」的姿態來襯托。
而當軍權和政權組織化了之後,像奇夫這樣的男人,騎著「風馬」、「雲鞍」四處施行的男人當然就不太舒服了。在遠征辛德拉之際就證明了他是一個有著將軍之才的人,可是,以他的質而言,對他人下命令或是听命于他人實在是一件令他難以忍受的事。更何況姑且不論下命令的人是亞爾斯蘭王太子或軍師那爾撒斯,如果只是那些地位高的諸侯或貴族,那更令他敬謝不敏了。
「比起你們,我對王太子殿下的用處要大得多了。後來者就不要擺出那了不起的架子!」
奇夫有這樣的心情。然而,當他發現到自己有這心情的時候,自己也不禁感到意外。他對于向自由慣了而不追隨任何一個主君,以帕爾斯的風和天空為友生存著的自己,將要做為某人的臣下而終其一生一事感到微微的奇妙感。
聳了聳一邊的肩膀,奇夫來到自己房間外的露台,彈起了琵琶。當那夢幻也似的美麗旋律流瀉出來的時候,連那些秉性浮躁的士兵們也不禁噤傾听。
最先說出「解放王亞爾斯蘭」這個名稱的就是奇夫。這個兼具美外表和難纏個性的青年,對亞爾斯蘭個人有著不淺的好感和強烈的興趣。但是,如果因為如此就要成為組織的一部分,和煩死人的人際關系糾結不清的話,那就恕他難以照辦了。
至于讓奇夫表現出關心度高于亞爾斯蘭的法蘭吉線,則以「不管什麼樣的環境變化我都可以接受」的態度展現她悠然自得的風情。而亞爾佛莉德有時候纏著那爾撒斯,和耶拉姆斗斗嘴,有時候又隨著法蘭吉絲學習武藝。每個人心中都有各自的想法,同時準備迎接一天天逼近的奪回王都的日子的來臨。新加入陣營的伊斯方和薩拉邦特也勤練著劍法,訓練自己的愛馬,等待著上陣的日子。
剛獲得中書令地位的魯項雖然不是為了地位而投效亞爾斯蘭的,但是,受到高度的評畢竟是一件令他十分欣喜的事。當然,他對亞爾斯蘭和那爾撒斯都有好感。因此他也積地投入整合亞爾斯蘭陣營的工作中。如果讓魯項居間調停諸侯之間的紛爭並充當說客的話,沒有人會有任何議的。
那爾撒斯的人事處理得非常成功。由于魯項堅固地整合了亞爾斯蘭陣營的內部,因此,那爾撒斯便得以將他的智略全部集中于對魯西達尼亞的作戰計劃上。有一次,他把奇夫請到自己的房間共同商量一些事情。而當商談告一段落之後,奇夫很奇妙地帶著爽快的表情走在走廊上**
于是,當在培沙華爾城的亞爾斯蘭王太子軍的陣容完成的時候,在帕爾斯其他的地區也開始發生一些變化。
(四)
葉克巴達那。本來是自英雄王凱.霍斯洛以來,歷經三百多年的帕爾斯王都。而現在,自去年十月之後,這里就在魯西達尼亞軍的武力佔領下了。
魯西達尼亞國王伊諾肯迪斯七世背地里被稱為「右腳踏在夢想之池,左腳踩在妄想之沼」中,他既沒有身為一國的統治者所需要的勢,也沒有任何才能。原本就不算是強國的魯西達尼亞王國之所以能滅掉馬爾亞姆,制壓帕爾斯王國,功勞應該全都歸于王弟吉斯卡爾。
王弟吉斯卡爾是魯西達尼亞的宰相,也是軍隊最高司令官,如果沒有他,政府和軍隊根本都動不了。魯西達尼亞的政治組織和法律制度都還沒有完全整備,所以,有很多地方都必須仰仗個人的力量和手腕。如果吉斯卡爾無能又病弱的話,或許魯西達尼亞早就滅亡了。
吉斯卡爾在吃過早餐之後,被王兄喚了過去。看見走進室內的弟弟,伊諾肯迪斯七世張開了雙手。
「啊!我親愛的弟弟啊!」
對于這開頭語,吉斯卡爾已經厭煩了。在這一段台詞之後一定是永無止竭的難題。自從他生為王弟之後,到今天為止剛好滿三十六歲,在這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內,他有千百次被王兄詢問的經驗。對伊諾肯迪斯王而言,吉斯卡爾事實上是一個可靠的、專門處理疑難雜癥的負責人。對這樣的弟弟,他再怎麼投注愛意在他身上都不足惜。雖然對吉斯卡爾來說這是天大的麻煩。
國王並不知道弟弟內心的思緒,他繼續說道︰
「帕爾斯的王派好像要進行一些不怕天譴的作為。你覺得我們到底應該怎麼做呢?」
「那完全要看哥哥,不,要看國王陛下怎麼做了。」
「我?」
「是的。是要跟他們作戰呢?還是要跟他們講和呢?」
吉斯卡爾不好意地反詰道。喜歡看王兄翻白眼無所從的樣子固然不是一個很好的嗜好,但是,如果不是偶爾有這樣的樂趣在,他實在沒有辦法繼續擔任王弟這個吃力不討好的職位。而且,在哥哥翻白眼的那段時間內,吉斯卡爾本身也可以整合一下自己的思緒。
「啊,我有一個好主意了。我們不是有一個很重要的人質嗎?」
「您是說人質嗎?」
「是啊!弟弟呀,你想想看吧!地牢里不是幽禁著帕爾斯的國王嗎?那個人就是人質。我們可以告訴他們,如果還愛惜這個人的生命,就馬上撤兵。這樣一來,他們一定動不了手的。」
伊諾肯迪斯七世仿佛沉醉在自己的良策當中似地不斷地張開、交抱著他的雙手。而吉斯卡爾則在他的面前陷入了沉思。國王的眼楮中雖然映出了弟弟的表情,但是,他並沒有仔細地揣度。
王兄也不笨哪!吉斯卡爾這樣想著,心中不禁大感意外。因為伊諾肯迪斯七世所想到的事是吉斯卡爾老早以前就想過的。不過,吉斯目次洋還有進一步的想法。被幽禁在地下牢房里的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存在無是一把兩刃刀。如果殺了安德拉寇拉斯,或許會使得帕爾斯軍同心合力蜂涌到唯一的王位繼承人亞爾斯蘭王子那邊去,對魯西達尼亞而言,反而是一個麻煩。
「怎麼樣?這是一個不壞的主意吧?弟弟呀!」
伊諾肯迪斯王沒有使用「親愛的」這個形容詞。
「是可以考慮。」
吉斯卡爾這樣回答。安德拉寇拉斯王的生命是魯西達尼亞最後的一張王牌,絕對不能輕易使用。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使計算更形雜的要素,那就是那個眾所周知的帕爾斯王妃泰巴美奈的存在。
原本泰巴美奈是魯西達尼亞軍的俘虜,她做為人質的值應該是足以和安德拉寇拉斯匹敵的。然而,目前卻不能把泰巴美奈當成人質,因為魯西達尼亞國王伊諾肯迪斯七世本身對泰巴美奈有著執著的眷戀。
以吉斯卡爾看來,他明白泰巴美奈是不能可能答應伊諾肯迪斯七世的求愛的。不管那個女人在謎樣的笑容背後藏有什麼企圖,她是絕對不可能出自真心地愛伊諾肯迪斯七世的。吉斯卡爾是這樣想的。然而,當事人伊諾肯迪斯七世可不這麼想。問題就在這里。
「打從抓到那個女人之後已經過了半年了。好歹也該死心了吧?」
吉斯卡爾心里這樣想著,可是,伊諾肯迪斯七世卻有另一想法。
「我們魯西達尼亞國皈依依亞爾達波特神是在最初的布教之後的五百年。我要獲得泰巴美奈的心,不管要花幾年,我都不會放棄的。」
吉斯卡爾聞言不禁想叫王兄凡事都要可而止。王兄固然可以無視于現實而做著他的美夢,但是,吉斯卡爾可不能任事情再這樣下去。承擔一國命運的責任都在吉斯卡爾的雙肩上。
「不管怎麼說,一切都拜托你了,弟弟。現在我得向神禱告了。」
吉斯卡爾把王兄的聲音扔在腦後,開了國王的房間。春天的陽光灑在走廊上,然而,吉斯卡爾卻沒有閑情逸致去欣賞。
一個男人走到吉斯卡爾身旁,他就是在吉斯卡爾底下處理行政實務的宮廷書記官歐爾加斯。他臉上的表情就像冬天罩著雲層的天空一樣地陰暗。
「王弟殿下,有急事要向您稟報。」
「到底是什麼事?」
「是關于用水管道的事。」
「哦,是波坦那家伙破壞的用水管路啊?修工作有進展嗎?」
歐爾加斯的報告也令人很不愉快。先前大主教波坦開王都時曾破壞了王都北方的用水管路。在冬季時,王都所需要的用水雖然還不至于匱乏,但是,當節從春天變成夏天時,農耕所需的用水量就明顯地增加了。用水量不足的情況已經越來越嚴重了。這個消息使得吉斯卡爾的心情更形沉重。
「漸漸地進入干水期了。工程的人手需要增加,可是**」
吉斯卡爾嘆了一口。
這個時候,吉斯卡爾的心里有一個想法在醞釀著。那就是干脆放棄王都葉克巴達那,把它獻給王太子亞爾斯蘭的軍隊就算了。
原本吉斯卡爾對帕爾斯的國土、葉克巴達那的城鎮就沒有什麼特別的喜好。既然用水管路已經被波坦破壞了,眼看著盛夏即將來臨,葉克巴達那就要沒有水用了,那麼,根本就沒有必要執著于葉克巴達那了。
把葉克巴達那城內所留下來的金銀財寶全部運走,放火燒了葉克巴達那。把此地的居民當成魯西達尼亞的奴隸一起帶走。等亞爾斯蘭來到葉克巴達那的時候,他所得到的也只不過是一座燒毀了的城池罷了。亞爾斯蘭軍一定會很失望吧?
「或許這個作法有值得細心考量的值。暫時開帕爾斯國境,等亞爾斯蘭一行人坐困愁城的時候再乘虛而入也可以,不是嗎?」
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是不能即斷即行的。眼前吉斯卡爾先答應增加二千名人手參加工程的工,然後讓歐爾加斯退了下去。
‘事情真是太多了。征服帕爾斯之後,麻煩事增加得比領土還多。不應該是這樣的。「
此時吉斯卡爾毫不客用力地啐了一口。如果不將投入修用水管路的士兵們叫回來,就沒有辦法對付亞爾斯蘭的進攻了。到底哪一件事應該放在前頭呢?
依亞爾達波特神似乎無意讓忠實的信徒獲得安息似的。那天,當紅黃色的太陽從天空的正中央朝西方沉下去時,一個從西方來的傳令使者進了葉克巴達那的城門。當時,吉斯卡爾還在工作中。
「啟稟王弟殿下。幾天前,銀假面大人攻陷了叛徒們所盤踞的薩普魯城。屬下奉命立刻回來報告消息。」
「哦?攻陷了啊?」
吉斯卡爾睜大了眼楮,輕輕地點了點頭。好不容易有一個問題獲得解決了。
(五)
有著銀假面名的席爾梅斯在包圍著薩普魯城的情況下迎接著春天的來臨。
在最初的出擊中失去兩千多名士兵的堂騎士團,從那次以後就躲進了素有難攻不落之稱的要塞中。雖然席爾梅斯曾以各方法想把他們誘出來,但是,堂騎士就是按兵不動。不管怎麼說,堂騎士團是孤立的,只要有耐心,他們終究會被消滅的,但是,席爾梅斯無無法這麼悠閑地等待。亞爾斯蘭舉兵反攻的報告已經傳到他手邊了。席爾梅斯召了以前的萬騎長沙姆來商量。
「沙姆,你听說安德拉寇拉斯的兒子之事了嗎?」
「屬下已經听說亞爾斯蘭殿下舉兵之事了。」
「殿下的稱呼只在對正統的王族時才用的。」
丟下了這句話,席爾梅斯便交抱著雙手沉思了起來。在他被卷進魯西達尼亞人之間的抗爭,在荒野中包圍對方的城塞時,亞爾斯蘭已經集結了武力,立了其帕爾斯王派的盟主地位。席爾梅斯也必須快攻下薩普魯城,立自己的根地才行。他凝視著在荒野的艷陽下顯得有些朦朧的薩普魯城的崖壁,對著以前的萬騎長問道︰
「沙姆呀!怎麼做才能讓那些躲在岩壁內的髒污的沙漠鼠輩們露臉呢?你有沒有什麼好計策?」
銀色面具的表面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彩虹般的七色光彩。這個時候,沙姆看著那如幻影般的風景。從亡父歐斯洛耶斯五世婢中接過王位,堂堂地迎向王宮的戰場的年輕國王的身影在空中浮現,隨即又消失了。
「說起來,這個人也的背負了不幸的命運。不管是武勇也好,智略也罷,只要認真地加以培育,或許他也可以成為一個秀的國王。」
沙姆這樣想著,甚至有些許的感傷,可是他並沒有把這個想法說出來。他知道,席爾梅斯要的是敬畏和服從,而不是同情。席爾梅斯無從知道沙姆的心思,短暫的沉默之後,他把手放到銀色面具上。沙姆地看著他。
「席爾梅斯殿下**」
「現在沒有外人在場。不偶爾接空,連完好的那一半搞不好也會腐爛掉了。」
喃喃說完,席爾梅斯松開了銀色面具的金屬栓子,把原來的臉暴露在風中。原本已經有心理準備的沙姆,內心仍不免有些畏懼。白淨秀麗的左半邊臉和被燒焦了的右半臉的巨大差距對有心理準備的人來說也是一個很大的沖擊。
只看著席爾梅斯秀麗的左半邊臉,沙姆再度下了決心。他要幫助這個人把魯西達尼亞人出帕爾斯,使國土和和平再度回到帕爾斯抱。如果可能的話,他還必須避免席爾梅斯和安德拉寇拉斯王,以及亞爾斯蘭王子之間產生不必要的流血之爭。他雖然獲安德拉寇拉斯王頒贈萬騎長之位,同時委他守衛王都葉克巴達那之職,但是,他卻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而且還苟延殘喘到現在。只要自己還活著的一天,他就不能停下痛苦的腳步。
「薩普魯城內沒有水井,光靠三條用水管路來獲得水源。我已經知道這些地下用水管路的位置,立刻就叫士兵們去挖掘吧!」
「要在水中下毒嗎?」
「不,這樣做的話,日後這些水就不能用了。在佔領城池之後,如果不能立刻或者長期使用的話就沒有什麼意義了。」
「說得也是。那麼,要怎麼做呢?」
沙姆淡淡地對席爾梅斯說出他的想法。听完,席爾梅斯用力地點點頭。
「好,這樣好。就照你的計劃做吧!」
席爾梅斯很信任沙姆。在把沙姆納為臣下之後,席爾梅斯對沙姆更絕對地信任了。或許是他覺得做為一個國王應該有夠大的器量吧?然而,同時他也絕對不允許別人背叛他。
在薩普魯城內,獨裁的支配者大主教波坦正在對騎兵和士兵們說教。他站在神壇上揮舞著雙手,口沫橫飛聲嘶力竭地說著。
「這座城是一個天然的要塞,而且又有天上的依亞爾達波特神的加護,邪惡的教徒是絕對攻不進來的。我們將要以這座城為根地,在這一片土地上建立一個神的王國。你們都是神的使徒,是要參加戰的貴重身軀。帶著你們的榮譽和慎重的心情吧!神的影子永遠都在你們的頭上。」
騎士和士兵們感動地濕潤了眼楮。然而,理所當然地,例外的情形是隨處可見的。
「什麼戰嘛?沒有女人,也沒有酒,連財物都不能為已有。一點都不好玩,為什麼我們非得在這荒郊野外賠上生命打仗?」
有人私底下這麼竊竊私語著,卻也沒有人開這座城。因為城內的監視為嚴峻,城外又有帕爾斯人嚴陣以待,根本沒有辦法逃亡。
當結束說教的波坦正想開神壇時,位于城內深處的水場傳來了叫聲。
「失火了!火冒出來了!」
騎兵們聞聲面面相覷,往水場方向跑去。于是他們看到,看到了火勢順著水流從用水管路流過來。
這是沙姆的呀法,他把油灌入地下用水管路,然後再點火使之燃燒。
由于地下用水管路的天井和水面之間還有空,所以火不會熄滅。火乘著水勢漸漸朝著里面流進來了。水場是用石頭和木材築成的,現在火燒上了木材,水場在一片紅色和金黃色的火焰中閃著耀眼的光芒。
跑到水場觀看究竟的波坦立刻就知道這是帕爾斯人的策略,他不禁恨得咬牙切齒。
「可惡,這些教徒!」
怒罵並不能改善事態,煙霧彌漫整個城內,魯西達尼亞的士兵們慌失措。盡管他們拔出了劍,拿起了槍,可是,他們面臨的敵人是火和煙,這些武器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
「滅火!不會快滅火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就算把水澆下去也只是助長火勢罷了。
就在混亂當中,一枝箭破風飛來,刺進指示眾人滅火的騎兵臉上。騎兵發出了慘叫聲滾落水中,在火焰和水柱中消失了蹤影。被這突如其來的遽變嚇呆了的魯西達尼亞人看見了從其他的地下用水管路出現穿著甲的人群時,立刻陷入了一陣恐慌。
「教徒入侵了!」
開口大叫的騎兵被一躍而上的席爾梅斯用長劍砍裂了左肩,在鮮血和慘叫聲中倒了下來。
看見闖入城內的帕爾斯人的身影時,在回廊中的大主教波坦不禁心中大駭。他曾經拷問或殺害過許多教徒,但是,從來沒有和拿著武器的對手戰斗過。「擋住他們!擋住他們!」他高聲下令,然後立刻就消失了身影。其他的騎兵們在狼狽中仍然奮力地拔劍反擊。
「神啊!請加護我們吧!請賜予我們打倒教徒的力量吧!」
一場充滿血腥的戰斗于是展開了。堂騎士團被迫得走投無路,只能勉強采取守勢,然而他們卻不向教徒們投降。他們口中頌唱著神的名字,朝帕爾斯人斬殺過去。劍和劍交擊,槍和槍交刺著,金屬的響聲充斥著整個城內,被綁著的馬在血腥和火焰當中慌失措在嘶鳴,鮮血飛濺在石板上,而死者和傷者接二連三地倒在遍地的血污上。
「波坦在哪里?不要讓波坦逃了!」
席爾梅斯一邊命令,一邊仍然不停地揮動著手中的劍。盡管在其他方面有某些缺點,但是,號稱「帕爾斯正統國王」的席爾梅斯絕對不是一個懦弱的人。不但如此,在帕爾斯歷代的國王中,像他這麼勇猛的人物恐怕也不多。
一個堂騎士團員刺出了尖細的槍。席爾梅斯的盾牌往左一動,擋開了槍尖,右手的劍一閃,砍斷了對方的咽喉。這個時候,一把用兩手揮舞的厚刃長刀從另一個方向揮了過來。以絕妙的身手閃過這一擊讓對方撲了個空之後,席爾梅斯手中沾滿鮮血的長劍一揮,只听得一聲像是切瓜果的聲音,堂騎士團員的胸甲被砍裂了,白刃刺進了他的身。
噴射而出的鮮血在雛假面的前後左右織成了一片紅色的霧。被砍斷的頭顱落在地上,而被砍落的手臂則在火焰和煙霧中飛舞著。
帕爾斯的騎兵們跟在席爾梅斯後面揮舞著自己的武器砍倒魯西達尼亞騎兵,其中尢其以查迪的動作最為醒目。自從他和達龍單打獨斗中敗北之後,他便放棄了劍技,改用可以更加充分發揮其剛力的武器。而現在他兩手揮舞著的是一根巨大的棍棒。這根棍棒是用木頭做成,卷著牛皮加以強化。而且在前端釘有好幾根粗釘子。如果用力一捶,人的頭蓋骨甚至會被擊裂,而眼珠子也會因為沖擊力太大而飛出。
查迪的四周堆起了魯西達尼亞騎士們的尸。
怒號和慘叫聲充滿了薩普魯城的中庭、回廊、塔中、城壁,鮮血和火花染紅了騎兵們的視線。
堂騎士團根本沒有料到敵人會侵入城內。他們深信陡峭的岩山和雙重的鐵門是不應該會被攻破的。
他們也深信這座城原本雖是帕爾斯軍的,但是他們斷了敵人的兵糧而使對方開了城,而現在在他們還有糧食這段期間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光靠信仰和勇是擋不住帕爾斯人的猛攻的。不知道是誰發出了叫聲,開始朝著城門的階梯跑去,于是,其他的人也都跟著跑了。他們想逃到城外去。
(六)
城門被打開了。魯西達尼亞人被帕爾斯人的部隊和漫在的煙霧所逼,紛紛往外面逃生。帕爾斯強烈的太陽在兩道厚重的門外照耀著。從陰暗的城內突然來到外面,眼楮一下子無法應明亮的光線,什麼都看不到。
魯西達尼亞人一個接一個被出了城外。上位的人雖然下令排隊整備陣形,然而,崩散的秩序是沒有辦法立刻就恢的。魯西達尼亞人雖然想排出陣形,但是,人潮不斷地從城門涌向城外,現場一片混亂。
「發射!」
這是沙姆發出的命令。指揮別動隊的他一開始就在城門的出入口讓士兵瞄準了準星,吩咐弓箭隊待而動。
跑向城外的堂騎士團員們在從天而降的箭雨攻擊下,一個接一個地倒了下來。盡管如此,他們的勇卻一點都沒有養活的跡象。他們揮起了劍,身上的甲發出巨大的響聲,朝著敵陣沖去。
沙姆的戰法其巧妙。他讓士兵們暫時停止射箭,同時往後退,看來仿佛是帕爾斯的士兵們擋不住沖殺過來的堂騎士團的攻勢。只要魯西達尼亞往前進,帕爾斯軍就往後退。魯西達尼亞人陣列就像被吸住似地拉開了。再加上該處又是一無長物的平地,魯西達尼亞的士兵又都穿著厚重的甲,根本不可能跑太久。于是,魯西達尼亞人在用盡了力之後,停下來喘一口。
原本應該已經潰不成軍的帕爾斯士兵一齊停下腳步。當他們再度築起整齊的軍列後,便朝著突進的速度明顯地慢下來的堂騎士團射出如雨般的箭。第一陣的齊射使一百個以上的敵人倒了下來,其他的人慌忙舉起了盾擋往箭雨。
以沙姆為先鋒的騎兵隊從側面沖了出來。為了擋住箭雨,堂騎士團員們把盾牌舉到了頭上。于是,面對來自側面的攻擊,他們的身便完全沒有了防御。槍和劍刺穿了他們的身,而他們也一籌莫展。
終于,信心和勇都用光了。在陣形完全崩散了之後,魯西達尼亞人們四處奔逃,丟下了劍、槍,甚至連甲也月兌掉了。
地上的砂因為吸取堂騎士團員的血而濡濕了。
薩普魯城陷落,掛在城頭上的神旗被拉了下來。
俘虜當中,堂騎士團的領隊被帶到席爾梅斯面前。席爾梅斯對著受了傷、流著血、被綁得像家畜一樣的俘虜們問道︰
「波坦怎麼了?那個半瘋狂的和尚藏在哪里?」
活捉波坦。抓住他之後,像綁野獸一樣地捆著他,拉著他在荒野中步行,然後將他帶到王都葉克巴達那去,交給跟波坦勢如水火的王弟吉斯卡爾。吉斯卡爾一定會歡天喜地地將波坦處刑吧?對席爾梅斯而言,讓魯西達尼亞、依亞爾達波特教徒之間彼此憎恨,因各自的野心而相互殘殺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然而,超過一百四十人的堂騎士團俘虜們沒有一個人開口答話。或許是因為他們也不知道波坦的行蹤,也可能知道但不願告訴席爾梅斯。
「依亞爾達波特神在試煉我們信徒的忠誠心。我們不能背叛大主教。」
「哼,你們的神也沒辦法就無法試煉的事測試你們信徒的忠誠心嗎?」
席爾梅斯冷冷地笑著,魯西達尼亞騎兵的兩眼中浮起了狂熱的光芒。他在全身被綁得死緊的情況下,抬起了滿是鮮血的臉,仿佛酒醉了似地對著看不見的人說道︰
「神啊!請赦免我們的罪吧!我們為了把背棄神明的教徒從地上鏟除,使這個世界成為神的王國而奮戰,可是,無能無才的我們卻敗給了邪惡的教徒。事情演變至此,至少也要以我的一條命為減少一個敵人的數量。神哪,請您明鑒吧!」
于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那個騎兵應該是受了連站起身來都不行的重傷了。然而,這時候他卻以像是被火追逐著的野獸般的態勢一躍而起,朝著席爾梅斯沖撞過去。
一時大意的席爾梅斯頓時失去了平衡。整個人朝後方搖晃,甲發出了踫撞的響聲,一只膝蓋著了地。就在這瞬間,另一個騎兵飛奔而出,想用自己的腳勾住席爾梅斯的腳讓他倒地。
就在這時候,席爾梅斯的長劍發出了可怕的怒吼聲。長劍的第一擊將第一個騎兵的頭部和身分了開來,然後刺進第二個騎兵的側頭部。鮮血噴射而出,短促的慘叫聲撞擊在牆壁上產生了回響。
「把這些人一個一個給我殺了!」
席爾梅斯一怒之下下達了命令。不過他又對著想將這些人拖出去的查迪說道︰
「不,宣誓放棄依亞爾達波特神的人可以饒過一命。」
然而,這一百四十個俘虜的信念都為堅定。沒有一個人放棄自己的信仰,每個人都在頌唱著神名的狀況下就死。
行刑結束的時候,查迪似乎對血腥味有些厭膩似地問道︰
「要檢查首級嗎,殿下?」
「算了,我不想和狂信者打交道。」
「其他的人該怎麼處置?」
「要一個一個斬首也太麻煩了。」
席爾梅斯的銀色面具發出朦朧的光芒。
「讓他們死在沙漠中好了。反正在沒有水沒有糧食的情況下,他們都會死光的。如果還有人能逃過一死,就算是依亞爾達波特神的加護吧!」
命令立刻就被付諸實行了。殘存的魯西達尼亞士兵們被拿走了武器、馬匹、甲等裝備,也沒有帶水或糧食就被到沙漠中去了。而且其中又有許多已經受了傷,連接受治療的會都沒有。
這些人的總數達到二萬人。宣誓願意歸順王弟吉斯卡爾的一萬兩千人保存了性命。其他的人或者戰死,或者遭處刑;總之,堂騎士從薩普魯城被一掃而空了。
當城內進行著血腥的處決時,城外有一隊人策馬馳騁在西方一法爾桑(約五公里)之地。
那就是依亞爾達波特教的大主教,端審問官波坦。當雙方在混戰當中,他丟下了城池,丟下了拼命作戰的騎士們,只帶著幾個隨從逃出城外。
「可惡啊!可惡啊!看著吧!你們這些教徒、端者、背教者們!輕視神和職者的人都要被地獄的業火燒死的!」
波坦朝著籠罩著暮色的天空叫出了他的詛咒。隨行的一個騎士問他今後該往何處去,波坦的兩眼閃著光芒回答。
「馬爾亞姆!我們到馬爾亞姆去!那里還有足夠的軍隊,也還保有正的信仰。我一定要借著該國的力量來懲罰那個愚蠢的侵入伊諾肯迪斯、可惡的吉斯卡爾,還有那個銀假面!」
于是,犧牲了許多信仰堅定的騎士們的性命而讓自己苟延殘喘下來的波坦,胸中燃著雜的火焰,朝著西方飛奔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