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龍傳 第三章 麻煩的請帖
……地平線上雲在飛馳,大地上沒有一草一木,
看來仿佛是將琥珀和瑪瑙碎散混合後,注入硫酸煮
成的赤黃顏色,還不斷噴出大量蒸氣。
太陽變成黑鉛色的圓盤,只有日冕為之加上金
黃色的邊。整個天空有如無底深淵般鋤黑的擴大,宛
如碎冰播散般的星星,從流雲之間冷然地俯視地
面。
大地龜裂,強風在岩間怒吼。黑雲籠罩,白色、黑
色和灰色的漩渦中雷光交加。
雷擊使大氣和大地碎裂,從大地的一角噴出火
焰和煙霧,熔岩從地底形成一把灼熱的劍插向天
空。
一個閃閃發光的長大巨物橫踞在天的一角,壓
過所有的景物。形體似蛇,但不是蛇。看起來有角和
四肢。
後世的有識者稱之為「龍」吧!
正確他說,那該是擁有龍的外形,貝有能量的巨
大塊狀物。色彩、光暗亂舞,在漩渦、大氣傾軋咆哮之
中,四只巨龍閃耀著珍珠色的鱗片,在空中迎旋飛
翔,慢慢地往天空的高處攀升,不斷上升,在某個點
的黑暗突然裂開來,白色閃亮的光線令視線感到的
熱,此時,余醒來了…。
續也曾經听哥哥說過,麼弟余所做的夢,雖然不
是完全相同,背景都有共通性。
因為三弟終想知道的關系,續于是告訴他情況,
也曾經交換過各種意見。
但是,這兩個人的交談,因為到最後情況變得不
太嚴肅,終突然開始說話。
「我也曾做過奇怪的夢。之前的夢更神奇呢!」
「是嗎?」
「真是沒有誠意!說不定這是什麼重要的預知夢
呢。」
「我知道啦!什麼夢呢?」
「睡午覺醒來時,雖然還不到傍晚時刻,外面卻
非常陰暗。從窗口可以看到新宿的夜景。正想打開燈
的按鈕的時候,當時是變亮了,可是卻不是電燈的亮
光。」
「是什麼呢?」
這個詢問的聲音,是由百分之九十九的義務感
和百分之一的好奇心構成的。
是燈籠!而且不是圓形的,像這樣長長的圓筒
形的……」
「小田原燈籠嗎?」
「是啊!不知何時房間里掛了兩條洗衣繩,燈籠
發出橙色的光亮,在好像是架空索道的上面輕輕地
飄來飄去。」
「那時候傳來音樂聲哦!這又別有意昧吧!」
「什麼音樂?」
這時候,續發出的冷淡聲音,已經充滿了百分之
百的義務感。
「非常令人意外,那是采茶歌。采茶歌!」
「是那一首立春後的八十八夜嗎!」
「是的。小田原燈籠配合著音樂飄來飄去。正覺
得過分的時候,突然醒來了。」
「的確是有點過分。」
續整理了一下咖啡用具站了起來,弟弟熱心地
想分析這個怪夢,又繼續說下去。
「這個夢究竟包含著什麼意思呢!是否在預告地
球及人類的未來呢!」
「我認為不是。」
續嚴肅地斷言。
「總之,終,現在最要緊的事情之一,是應該更認
真讀書以參加考試;另一件重要的事,是尊敬兄長,
照顧弟弟,好好表現這種作為出色的人類生存的教
訓。目前,也該讀一讀英語了吧!」
「不合理的結論!」弟弟嘀咕著。
由于在新學期的慣例理事會中,將被解職的事
已成定局,所以,始前往學院的理事室整理自己的桌
子。塞滿怞屜里的東西,除了擔任理事所需要的幾本
書和資料以外,全都是個人的物品,大半是些不值錢
的東西。姑丈將怎麼打算他也不清楚,但大概是不會
再用到這個桌子了吧!之後,到院長室打招呼,向姑
丈「感謝多年來的照顧」。在世界上,必要的形式仍然
是不可缺少的。
不過,在形式的最後階段,將諷刺掛在嘴上,也
許反面顯露出年輕莽撞吧!
「姑文、哦!不,院長先生,給您添麻煩了。如果當
初沒讓我擔任理事的話,也不必那麼麻煩地解職
了。」
靖一郎用白眼瞪看外甥,大半的時間獨自喃喃
說道。
「……因為讓你擔任理事,是與前任院長之間的
喲定,不可失信于他。」
「但是,並沒有約定不可以辭退我呀!」
安、不像勝利者的姑丈,不禁產生自己正在欺負弱者
的錯覺。一想到姑丈以後可就辛苦了,不得不產生同
情的心情;然面,被驅逐的自己也顯得很愚蠢。講師
的職位也不知何時會被辭去,客觀來看,該受到同情
的應該是始吧!他本人倒有點痛快的感覺。
目送著敬禮後離去的始,靖一郎厭惡地嘆了一
口氣。他的確希望得到同情的感覺。那天旱晨,他在
和妻子及女兒交談之後,才知道自己是孤立的。
「茉理、又要去龍堂家嗎?」
「是啊!那四兄弟站著不說話的時候簡直是美男
子,而且個個優秀過人,但是,整個家都不像樣。果
我不偶爾去看看,那地方也不過像是旅社而已。」
「不去可以嗎?」
「……你剛才說什麼?爸爸!」
被茉理從下面注視,靖一即停下口中的反論。由
于自覺自己的話很卑小,實在無法抵抗榮理的眼
神。女兒強硬的眼神軟化下來,苦笑著。
「爸爸不適合做壞人呢!還是不要勉強比較好。
如果是壞人,該會說去做飯的時候,在食物里下毒
吧!」
「茉理,說話小心點!」
「這樣此較清楚,感覺比較好。把始逐出理事會,
不久一定也會辭去講師的職位吧!你打算讓他如坐
針氈!」
「我並不想將始逐出學院啊!始如果能再多幫我
一點,讓他繼續擔任理事也無妨。不論何時何地,都
有復職的可能性啊……」
靖一郎的聲音之所以轉弱,是因為女兒激烈的
言辭喚醒了他的恐懼。這是對古田議員的恐懼。那個
粗暴的男人,有可能在龍堂兄弟的食物中下毒等
等。那個時候,說不定會使靖一郎成為共犯。或者,可
能將全部的責任推卸給靖一郎呢!
父親突然沉默不語,茉理靜靜地凝視父親五秒
鐘左右,轉身走出了餐磨。
「茉理這丫頭,連父親的心情都不了解……」
靖一郎不滿地發著互古以來的牢蚤。他的妻子
從剛才便只手端著咖啡杯,听著父女倆的交談,視線
落在英文報紙上,對出去的女兒一句話也沒說,自己
做自己的事。
鳥羽呀子四十八歲,與龍堂家四兄弟是有血緣
關系的姑母。擔任共和學院的常任理事,又兼任女子
短期大學校長及幼稚園園長。
在同年齡的女佳中,個子屬于高姚形的,姿態也
很優雅。臉部輪廓極清楚,表情稍顯生硬,雖不是特
別細瘦,整體的印象卻缺少柔和。
丈夫的視線從女兒身上轉移到妻子身上,用同
樣的口氣盤問著。
「你可是孩子的媽,對女兒所做的事也該提點意
見才是啊!」
「她可不是會听話的女兒啊!她也不會做不合情
理的壞事,只是在表兄弟家做做家事而已,有什麼好
緊張的?」︰)
她的回答也沒錯,可是仿佛在冷冷地嘲笑丈
夫似地,令靖一郎頗不愉快。
「你也要稍微體會一下我的辛勞啊。雖然只是經
營學院,統整理事會內部,也是不簡單的事啊!家里
的事,如果你不多費點心,那豈不是糟糕了?」
「請你別誤會我,你是說不定會接掌共和學院,
而我卻是在恢復本來的權利呀。」
「……什麼意思呢?芽子。」
靖一郎的聲音轉為低沉,同時又充滿急切。自己
所做的事、想做的事,及其所具有的意義竟然不受妻子
重視,簡直令他無地自容。靖一郎不悅地瞪著仍未將
視線移開英文報紙的妻子。
「這時候,我也要先說明白。無論有多少潛在性
的權力,一旦無法實際到手的話,就如同沉在海底的
寶物一樣。只有具有打撈的手腕,才含有現實的意
味。」
芽子這才從英文報紙中抬起頭來。透過銀框眼
鏡,對丈夫投以冷笑。
「太夸張了吧!借助不道德議員的力量,終于將
曾經是學生的外甥逐出理事會,這需要什麼手腕
呢?」
靖一郎嚇了一跳。不愧是龍堂家的人,個個都是
口才上乘的人選。
「不論什麼事,一定都被你說得不合情理了。我
是希望學院有發展,才刻意壓抑私情的,並不是怨恨
始啊!」
妻子的眼鏡再次發出光芒。
「所以,你應該覺得有血緣關系的人很可愛羅!」
「當然啦!」
「因此,至少讓女兒保有自由戀愛和結婚的權
利,如何?」
「什麼意思?」
「我可不願意讓古田議員的敗家子當女兒的丈
夫!」
靖一郎的左眉和右眉向不同的方向飄動,內心
的混亂完全展現在臉上。芽子冷冷地看著,將英文報
紙翻個面,視線轉移到報紙上。
「好不容易從海底打撈上來的寶物,如果沒保有
多久就一一被奪走的話,手腕也會哭吧!」
「但是沒有其他的方法要怎麼辦呢!假使
有婉拒的借口就罷了,既然沒有,也別無他法了。」
「像古田議員那種暴力團體的頭目,真的那麼可
怕嗎?」
妻子的話讓靖一郎面紅耳赤。壓力仿佛要從臉
部的毛細孔噴出來似的。
「古田哪會可怕!我害怕的是……」
言語訪佛被利刃切斷似地,突然又把話吞回去
了。
超越憤怒和沖動的恐懼,使他的舌頭凍結住
了。
芽子半驚訝半憐憫地看著丈夫的臉色突然由紅
轉青,隨即恢復冷淡的表情,手上拿著英文報紙走出
了餐廳。
離開院長室的始,將桌子內的貴重物品和不值
錢的東西,一股腦兒丟到紙袋內,從學院本部的玄關
出來時,看到表妹鳥羽茉理在本部前面的櫸樹下揮
手打暗號。
「始,我正在找你呢!」
「找我這個窗邊理事有何貴干呢?小姐。」
「這種說法听起來真別扭。不像是個年輕人。」
「沒辦法。事實上,心情變得很別扭。」
「總之,目前也不必做理事的工作,有空吧!那
麼,就和年輕又漂亮的女孩約會吧!」
盡管始是個粗心的人,也不至于沒神經到反問
「是誰」實際上,茉理就是「年輕又漂亮」的女孩。淺橘
色的上衣札白色的裙子,與均勻的身材非常搭配。雖
然到三月為止仍必需穿的高中制服運動外衣看起來
有點土氣。
不過,被她從正面詢問感覺的時候,始感到有些
煩惱。從她出生的時候便認識了,她四歲的時候,就
宣告「始哥哥是我的家臣」,他們是這般的朋友關
系。
「那麼,我們去看電影吧!你的弟弟們說,在新宿
正在上映「懷念的科幻動畫豪華無節躁六大作。」
「嗯,還是挑個稍微有點成人氣氛的片子比較
好。」
「那麼,看怪獸片吧!」
「為什麼看那種片呢,至少看一看有希區考克風
味的浪漫懸疑片,或同類的吧!」
仔細查過電影資訊雜志,可怕怪獸片或希區考
克風的作品都未上映,于是,兩人決定到池,欣賞澳
洲華僑投資所制作的功夫動作片。這類電影還算合
適。
度過毫不無聊的兩小時後,已經是傍晚了。始打
電話回家,告知與茉理共進晚餐的事。無視于終嘲弄
的聲音,掛上電話,與茉理並肩走向日光大樓的方
向。當他發現情況有點不對的時候,約是兩分鐘以後
的事。
「茉理,最近是不是被男人怨恨!」
「最近倒沒有,年輕時候的就別提了。」茉理的回
答也很嚇人。
「可是,你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有一群相貌難看的年輕人,正在笨拙地跟蹤著
我們。」、
「啊、是警察嗎?」
「如果是的話,制服倒好像換成學生服了。」
跟蹤結束了。而且換成危險的行動。茉理和始的
前後左右,總共約有十個穿學生服的男子包圍著,以
同樣的步調往巷子里移動。
在堆滿垃圾桶,有老鼠和蟑螂自白天即主張自
治權的巷子里,兩人與穿學生服的男子們對峙。
「假設你們能夠理解人類的語言我才問的,為什
麼要包圍善良的市民呢!要是需要樂捐或募款的話,
我還希望你們給我呢!」
不愧是龍堂家的長男,始的惡言相向絕不輸于
續。與弟弟同席的時候,經常因為嫌麻煩而把主權交
給弟弟,然而,弟弟不在的時候,只好自己充當自己
的發言人了。
「安靜一點,在見到會長之前,你最好給我閉
嘴!」一個仿佛將來會成為暴力團員或是政冶家的保
嫖似的粗壯男人,以單調的口吻說著無趣的話。
茉理雖然緊抓著始的手腕,卻完全不害怕,這從
她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來。龍堂象兄弟有多少能力,她
非常清楚。那是已經達到將武道家的身心修煉視為
無謂的水準。說得明白一點,這些露出猙獰氣氛的暴
力學生們,即使聚集了一百人,仍然是學生這方比較
吃虧。雖知如此,因為沒有義務要特別告訴他們,所
以,茉理沉默不語。
穿學生服的群眾站開讓出一條路,一個籠罩著
極強烈的暴力氣氛的年輕男子出現了。是古田議員
的次男——義國。
義國是興國大學四年級的學生「體聯」(體育運
動部聯合會)的會長。
在校內的權力,遠超過普通的教授。除了父親是
學校理事的關系外,他也和右派強悍的校長勾結,在
校內也具有類似私設備隊的勢力;另一方面,體育系
各個社團的預算也任他利用。在校內擁有體聯會長
室,據說白天就在那里招來女學生或妓女,歌頌「世
間之音」。
甚至左右學生優待折扣的發行,借此獲取零用
錢;連學生餐廳的相關利益也掌握在手中。宛如父親
的翻版,毫不知恥。
「我是古田義國。你應該听說了吧!我是你的結
婚對象。今天我想帶你到設備很好的賓館去。」
茉理厭煩地搖著頭,瞪著毫無希望的結婚對
象。
「確實听說了。就算是玩笑也太爛了,如果是事
實那就更可笑。」
視線接著轉向表哥。
「你恭喜我的話,就不饒你!」
「我可沒說喲。」
茉理再次瞪著義國。
「總之,你那無法無天的父親一定會說,男人應
該不擇手段奪取女人,佔為己有吧!」
茉理的聲音充滿嫌惡感。義國以陰沉的笑回
應。其他的學生們雖然慢了半怕,也隨之獻媚地笑了
起來。
「好像被一個不過十八歲的女孩看透似的,你的
戀愛運將來也不會光明了。」
「是嗎?現在倒很明亮呢!」
自己好像很豪邁似地笑著,接著說︰
「無論黑暗或明亮,在床上做的事都一樣。」
始在此時說話了。
「站在同性的立場,給你一個忠告。她的一生不
會葬送在你的手里的。」
「什麼!你是這女孩的愛人嗎!」
「不是。勉強可以說是家臣。」
始用著討厭卻認真的口吻回答。
「什麼意思呢!始!」
周圍響起一陣嘲笑。
「……哦、家臣嗎?那麼,讓我看看你如何用生命
保護你的主人吧!」
古田義國約此始矮五公分左右,因為始的身長
比一般日本人高。義國的體格並不輸于相撲選手的
平均體格。身高一八三公分,體重一百零五公斤,從上
看近似圓筒,體格可稱魁偉。與其相較,具有勻襯身
材的始,看起來細瘦得多。
「這不是侵犯女人的時候,這會兒痛揍男人才更
有樂趣呢!」
「真不湊巧,龍堂家族的血液中並沒有流著被虐
待狂的基因,即使被揍也不會高興的。」
「那就在累積經驗之中,發現新的自己吧!」
對義國來說,這一定最大限度的玩笑,接下來要
做的事可就不幽默了。兩名學生突然從兩旁抓往始
的手。義國慢慢地檢起拳頭。
使沒有抵抗能力的對手痛苦,大概是義國最大
的樂趣了。露出牙齦的笑臉,展露了真正的愉悅。
拳頭發出悉索的聲音,揮向始的左臉頰。夾著全
身的體重,充分發揮手腕的扭力,如此一般人大概已
經落齒昏倒了。但是,始只是不快地、輕輕地皺皺眉
頭。
「家訓有言…恩還二倍,怨還十倍!」
說完的剎那,始爆發出來了、
兩手一抬起來,兩名想將之用力壓住的學生,被
彈開撞到大樓的外牆上,痛呼聲此起彼落,學生們對
這突然轉變的事態手足無措之時,始轉向古田義國
突擊。不,是照著突擊的速度搶上前,突然用左手抓
起義國的衣領,抬到空中。隨之將慌張而手腳亂蹬的
義國,往大樓牆壁旁的大塑膠桶從頭丟進去。看著他
的腳塞進去之後,踢著桶子使之滾動。
被沉浸在艘水和恥辱中的義國,好不容易才從
桶子中爬出來,發現尚未昏倒的手下全部逃跑的時
候,丟下幾句狠話︰「這樣子太過分了;你給我記住,
我會讓你後悔的!」
「拜托,可以再說些更有個性的台詞嗎?否則我
會記不清楚!」
始的聲音追著滿是剩飯殘渣的寬闊背影。義國
轉過肩膀回頭看,身影消失在巷子轉角處。
「你果然很厲害!」
很敬佩也很擔心,茉理注視著始的臉頰周圍。
「不痛嗎!剛才的一拳很重呢!」
「沒事。但是,發生這件事,姑丈他們面對古田議
員的立場司能更糟了。」
「大概是吧;沒有辦法呀!在佔領學院的控
制下,就算沒有古田議員的影響,頭痛的原因都已層
出不窮了呀。」
「如果只是頭痛的話,也可能是惡性的腦瘤。」
「即使如此,也是患者本人的健康管理產生問題
吧!」
談完父親之後,茉理嘆了一口氣。
「祖父在世的時候,爸爸擔任常任理事也就很滿
足了。正如同中國諺語所言,虎死犬欲得天下呢!」
「犬真是可憐。像你的父親。」
「真是沒出息。若是以自己的野心和才干去做也
就罷了,居然只是個受古田議員躁縱的小人物。」
兩人走出巷子,開始步向街道。
「說到這里,我已經請朋友稍微調查這個叫古田
的人。」
「在報社的朋友嗎?」
「是的,是祖父的學生而成為我的情報來源。無
法發表的情報堆積如山呢!」
在言論應該自由的日本,有所謂無法登報的情
報的確令人不可思議,這個疑問先放著不管,始前幾
天曾經到報社訪問友人。
「你想知道議員古田重平的事?」
「是,只要當作一般評價就好。」
听始說完之後,朋友稍微思考了一下,一邊依依
不舍地熄掉變短的香煙,一邊回答。
「一言以蔽之,刻板。」
「刻板?」
「刻板化的不道德政冶家。就好像出現在電視劇
里頭,鑽營暴力和金權的反派角色。像無賴漢一樣,
不知會做出什麼事而令人生畏,沒有深度的人。絕非
你想視為對手的人……」
曾經有這樣的交涉。即使是始,也並非將古田視
為對手來考慮。目前,他重視的是姑丈,也是茉理的
父親,與古田之間的關系問題。
「爸爸原本就不是有野心的人。我是這麼認為
的。他很有上進心,在祖父的旗下也一直踏實地工
作,這才是爸爸的本性。轉移校園,增加學部、靠土
地轉賣來籌措經費等……這些輕浮的事絕非他過去
所想的,但是,人卻真的變了。這都是古田議員的緣
故。」
茉理雖然這麼希望,事實說不定卻是相反的。或
許靖一郎在丈人仍在世的時候,=刻意隱藏了自己的
本性吧!而且,他可能不知道自己原來的面目呢!就
像龍堂家的ど弟余一樣;
「在姑丈背後控制的,大概是那個惡名昭彰的古
田議員…但是…」
「不對嗎?」
「不,古田議員的確存在,但是,在他的背後還有
其他的人躁控的樣子。」
「啊、總之,古田議員似乎已成為某人的爪牙
羅。」
「仔細想想,的確如此。像古田這種男人,也只不
過能被利用擔任打斗小說中的二流反派角色,絕不
可能具有又寫劇本又演出的能力。所以,他的背後鐵
定有後台撐腰。」
刻板的反派角色——始相當贊。同友人的評判。
因此,或許是單純地以共和學院的資產為目的,而下
流地唆使強迫姑丈吧。古田固然如此,其背後的人物
又如何呢?
可能想得大多了。可是,又發生丁關越汽車公路
事件。包圍他們兄弟的網,不知何時將一一完成,被
逐出共和學院也不過是其中一環而已——令人不得
不這麼考慮。
去世的祖父曾經說過,「但願那個時刻永遠不要
來臨。」現在,這個時刻似乎漸漸逼近了。
祖父完成自己的任務而辭世。始的任務卻還未
克盡!不得不祈禱,不得不加以判斷、行動。但是,他
也只不過是二十三歲的初生之犢而已,自己所背負
的責任令他感到沉重不堪負荷。雖然如此,他卻不曾
想過要放棄。
他對著擔心的表妹笑一笑。
「飯前運動也結束了,我們照約定吃飯之後,再
送你回家,想吃俄國菜還是義大利菜呢!」
「從以前到現在,無論何時,你可都絕不會忘記
吃飯呀!可是我常常不能跟去呢!但是,今晚無論如
何都要吃俄國菜喲。」
「你還有臉回來嗎?」
听到父親的聲音,義國縮縮肥胖的脖子。父親手
上的高爾夫球桿,看起來比武士刀還危險。
「義國,難道憑你一個人的力量,都無法征服一
個女人嗎!而且,听說龍堂家的小子,讓你在手下面
前出糗了。」
「老爸……」
「你知道嗎?被你丟盡的可是我的面子啊!為了
不讓你成為前科犯,好幾次都欠警察人情。父親的恩
惠,你就是用這種笨拙的方式來報答的嗎?」
甚至對自己的兒子,這個男人的措詞都是如此
威嚇,而且要對方感謝自己的恩惠。衍佛只有借著給
他人的屈辱,才能證明自己的優越。
不過,這個男人也是有他自己的理由,他不僅希
望這個與長男相比之下,有許多不足點的次男能出
人頭地︰而且,由于他最憎惡的內閣官房副長官高
林的兒子畢業于東大法學部,進入自治省的事情,也
感到很焦燥。古田雖然一直讓兒子為所欲為,但也不
想讓他在萬一的時候失去處理能力。畢竟,對父親而
言,兒子的存在還是有所作用的。
好不容易為他準備了共和學院統冶者的身分,
竟然無法用自己的牙齒咬碎所獲得的物品,這可怎
麼辦才好呢?
「我懂了。老爸,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恢復
名譽給你看。」
「你打算怎麼做呢?」
「這不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老爸,一定要好
好教訓龍堂家傲慢的兄弟們。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
或許連共和學院的院長也要稍微警戒,好讓他更听
從老爸的命令。」
「恩……’」
古田這才稍微對兒子的判斷能力改變看法。的
確,雖然鳥羽靖一郎將外甥逐出學院,可是有些地方
仍須借助龍堂兄弟的力量。即使將長兄始逼離理事
的位子,卻仍保留其在學院的講師職位,或許是不打
算完全切除關系吧?
若能在此打倒龍堂家兄弟,完全使之屈服的話,
不就可以完全壓制鳥羽對古田的反抗心理了嗎!最
重要的,就是扳回關越汽車公路所鑄成的失敗。為了
確立與高林對立的優勢,也為了向「御前大人」表示
自己的忠勤與實力,一定要對龍堂兄弟采取必要的
處置。
「好,就交給你辦。不行的話,我可以幫助你。」
父親的話使兒子重拾笑臉——實在與肉食的笑
沒有兩樣。
當奇怪的信件送抵龍堂家時,正值新學期開始
前一天的下午。
終一面哼著自己做的歌曲「明日將開地獄之
門」,一面瞄著郵筒,把不知內容感覺輕飄飄的大型
信封拿出來,側著頭思索。確定沒有寄信人的姓名之
後,他撕開信封,在玄欄的三合土上倒出信封內的東
西。
從信封里灑落的是一撮人類的頭發。超出兩手
之多的量。長而柔軟,帶點色的頭發,好像是取自于
年輕女性身上。在頭發形成的小山上,有一張便條。
用電腦打的字,沒有個性的文字排列,吸引住終
的視線。
一分鐘之後,龍堂家四兄弟全部在書房集聚。祖
父生前使用的北向西式房間,笨重古舊的地球儀和
天球儀,並排在一側的牆邊。
在適合這個房間的大又堅固的書桌上,陳列著
信、信封和那撮頭發。
次兄續低聲地讀著電腦打成的文章。
「……暫時替你保管你的友人麻田繪理。信中附
上頭發以為證據。除此之外,如果不希望麻田繪理身
體任何部分有所損失的話,等我下一個指示。古田義
國。」
續看看弟弟。
「被抓走的是終的女朋友嗎?」
「是就好了,可是並沒有那麼深的交情。只是中
學時候的同班同學。」
「即使如此,也不能置之不理吧!」
兄弟們以鮮有的凝重神情望著這堆大量的頭
發。最先是剪頭發,頭發還會再長。但是,手指或耳朵
被切下來的話,可就無法挽救了。
「對方是古田議員的話,報警也沒有用。除了去
救她以外,別無他法了。」
終說完之後,續撥撥額頭的瀏海。
「古田議員的房子不只一間呢!他的選區雖然在
北陸,那里卻沒有眾議院議員會館。另外,他光在東
京周圍就擁有好幾間別墅。這絕非終一個人可以解
決的。」
始意義深遠地望著續。
「調查得很清楚嘛!」
「如果語學和體育課不去上的話,大學二年級的
學生就有很多空閑的時間了。尤其是文科系的。」
「你不是認為大學是學問之府嗎?」
始說著不合乎時代潮流的挖苦話。
「如果像是直到高中都可以自由豁達度日的國
家,當然如此。在日本,大學時代是一生中,唯一可以
公然自主游玩的時期。」
「雖然是很漂亮的主張,但要點是別一個人披掛
上陣喲!這才是你想對終說的吧!」
被如此責罵之後,續暗地偷笑。
「真不愧是長兄,多麼深邃的洞察力呀。我正是
這麼想!現在,大哥是不是要貫徹和平主義?」
「絕不。」
回答一句話之後,始換了換交叉盤起的膝蓋。
「要做的話,趁著敵人尚未準備之前行動此較
好。我們也抓一個可以和對方交換的人質。對方既然
作得這麼粗暴卑劣了,我們也用不著客氣!」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龍堂兄弟商量對策,並付諸
以行動。
古田重平的次男義國,在舊國電山手線惠比壽
車站附近,有一個公寓房間。在三LDK的空間下,是
他進行各種公私性活動的根據地,這里也是手下們
的聚點,並且成為帶女性來此,加以威脅和私刑的場
所。听說在這里被充當為父親的政冶資金保管場所
時,義國硬向父親收取百分之五的保管費。
終現在站在那幢公寓「都市宮殿惠比壽」的背
面,注視著十五層樓的磚紅色壁面。
怎麼樣才能潛入呢?
從電梯前梯進入,有三個穿著學生服模樣的男
子緊握著木刀。認真來說木刀的殺傷力不見得比較
差。在建築物後面的太平梯,也站著持木刀的學生︰
這對公寓中的其他住戶而言,豈不是非常麻煩!
無論如何,不等待「下一個指示」面有所行動,主
要是為了先發制人,出人意料,反正,盡可能以強硬
手段除去對方,比較有心理效果吧!——續說道。
終身穿牛仔裝、T恤、運動鞋,比較容易活動,頂
多有點像乘雲霄飛車般的緊張而已,他再抬頭看看
壁面,確定周圍都沒有人。
……這天晚上,古田義國並沒有帶女人到自己
的秘密總部,當然不是因為預料到龍堂兄弟的反
擊。他偶而也會渡過這樣的夜晚,一面欣賞美制的色
情錄影帶,一面和幾個手下的學生們飲酒。一般規矩
的上班族買不起的昂貴洋酒瓶;在二十幾個榻榻米
大的客廳里林立散亂。
隔壁房間的門突然打開,出現一個人影,義國在
兩秒鐘之後,才發現那是龍堂終。
由于疏忽和酒的緣故吧!他踉踉蹌蹌地站起來,
舌頭也不大靈光。
「你、你是怎麼進來的,小子!」
「我認識了兩,三個天使,我請他們帶我上來
的。」
「胡說八道!」
「連玩笑和胡說都無法區別的人,我可不想和他
們打交道啊!」
攀爬三十公尺高的壁面的模樣,完全沒被人看
到,終于是瞎說一通。
「好了,麻田繪理在哪兒?為了請教笨拙的理發
師,我特地賞光呢!」
義國深呼吸了一口氣。
「告訴你也可以,可是有條件。」
「條件?」
「和我一決勝負吧!你贏的話,我就告訴你小姐
在哪里。」
听完之後,終不得不捧月復大笑。
「什麼?這樣就可以了?我還以為會有更難的條
件呢!」
這時候的沉默正是憤怒沸騰的表現。被始輕易
地屈辱的記憶,更加快了沸騰的速度。眼看他太陽穴
的血管賁張,月兌下制服丟在一旁,卷起襯衫的袖子。
終的雙手插在口袋里,稍微瞄一下掛在客廳一角的
音響組合。
「在這里打斗的話,特別裝置的音響組合豈不是
要被弄壞了!」
「不如到屋頂上吧;跟來吧,別跑啊!」
竟被小他八歲的少年弄亂步調,義國走出了房
間。他粗野地打開門,巨碩的身軀一出現,埋伏在走
廊的十個學生全部注視著他。
「這些沒有用的家伙!這個小鬼居然光明正大的
進入我的房間。你們臉上裝的是玻璃珠嗎?究竟在看
什麼?」
「但、但是,會長,我們的的確確看守著樓梯和走
廊啊!」
「不要頂嘴!」
隨即傳出左右打耳光的聲音,義國從手下的學
生們形成的列隊之間通過。終跟在後面。給人的印象
仿佛是主戰艦引導著的小型驅逐艦,不過,這驅逐艦
倒是非常悠然自在。
搭電梯上屋頂的時候,終緊質眉頭,因為里面充
滿了酒臭味。
屋頂上是由瓷磚。草皮和常綠樹的盆栽組成的,
寬約一百坪左右。足夠二、三十人一起格斗了。
往北通過澀谷,新宿的摩天樓發出的光注射向
天空。強勁的風一直吹來,哪個方向都是瞬息于變萬
化。
吩咐二十名左右的手下包圍四周後,義國轉身
面向大膽的侵入者。他調整自己的呼吸,努力想把酒
精成分趕出肺和腦細胞。不久,這個男子完成準備動
作擺好架勢。
「開始了;我要把這小子的胃給揪出來。」
「請便,來吧!」
終大膽地回應,同時敏捷地閃開了發出吼聲襲
擊面來,切向空中圓木般的右腳。間發不容之間,左
腳又發出第二擊。不論是力量或速度,都不是常人可
以躲得開,如果身體被踢到面彈開,至少一定會折斷
三根肋骨。
不巧的是,終並非常人。義國的攻擊笨拙地切向
空中,同時,支撐體重的腳踝迅速被撥開。義國重重
地橫撲在地,門牙吃到草皮。
學生們之間皆起一陣嘲笑的喧嘩聲。這也難
怪。對他們一向粗暴而凶惡的統治者,此時竟然被比
他小兩圈的少年捉弄。其中,一定也有人想起前些日
子他在巷子里所展現的丑態。
義國簡直要發狂了。前幾天被龍堂始單手對忖,
今晚又被他的弟弟耍著玩,他的權勢所立足的基礎——
暴力,豈不是產生裂痕了!而且,將終作為人質,
使其兄長屈服的陰險企圖,希望也愈來愈渺茫了。
義國好像一只受傷的野豹,從草坪上爬起來。大
聲咆哮著躍向終。其威力之強勁,倘若是膽小的人踫
上,大概就氣絕身亡了。
但是,不論是威力、腕力、武術或打斗技巧,在這
時候都既無益又無力。終輕輕地閃開義國直向肩膀
沖來的巨大身體。仿佛要躲開他的口臭一樣。
隨即,終對著失去目標的義國牡牛般的踢
了一腳。義國飛向空中,臉栽人常綠樹叢中。好不容
易爬出來的時候,鼻血已染滿臉的下半部。還有小樹
枝插在鼻孔中。
「你們不要只著看啊!」
已經顧不得體面不體面了,為了隱藏自己的羞
愧,義國大聲地咆哮。
「大伙兒一起圍毆這個小鬼,打死也沒關系。我
老爸會收拾善後的,上吧!」面面相覷,立刻遵從命
令。現在他們雖已不覺得終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但
仍相信可以多取勝。之所以產生出乎意料的結果,並
不是因為他們太弱,大概是終太厲害了吧!
那天晚上,「常識」遭遇到徹底被粉碎的命運。雖
然證明了這個事實,卻也花了五分鐘,因為二十個人
的確是很多。
在義國的鼻血還沒完全停往前,就看到屋頂庭
園的一面,昏倒手下的身體到處橫陳的景象。他開始
喘息,改變了姿勢。
義國正想要爬著迷跑的時候,終輕而易舉地抓
往他的左腳踝。
義國的巨碩身軀就因此停止了前進。被體重只
有他一半重的終強行拉起來,帶到屋頂庭園的盡
頭。終重新抓起義國的兩只腳踝,輕輕地把義國的身
軀吊起來。然後,把手腕伸過屋頂的牆壁,將義國吊
在空中。
義國開始哀叫起來。以前總是讓別人衰叫,毆踢
哀求的對手,借暴力和恐怖不漸統治的年輕粗暴的
獨裁者,此時現出原形了。他以自身證明,強悍與殘
忍之間根本一點關系都沒有。
「麻田繪理在哪里?」
「不、不知道。」
「我的耐久力可是不太好哦!因為被照顧得很
好,從沒拿過比筷子還重的東西,所以…看,手要滑
掉了!」
義國尖叫一聲。終放開一只手。上下成顛倒的義
國,視線內的澀谷夜景搖搖幌幌。剎那間,義國失禁
了。溫熱的液體自膀間發出,從月復部到胸部,構成不
快的水流。
「……往手,住手,我告訴你好了。」
被自己的尿沾滿全身,義國悲慘地哀求。他那虛
有其表的強悍,在恐懼和輸北感之前,一下子就瓦解
了。
「麻田繪理在我老爸的家里。町田和八王子的交
界。名義上是他人的房子,其實是老爸的…」
二哥續應該會去那里。終的雙眼透出銳利的眼
光。麻煩的請帖終于透露出招待地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