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腳步 5、精神錯亂
淒冷的雨也許與告別式十分相稱。
被雨水淋濕的人行道上成了雨傘的行列。
夕里子姐妹走下出租車,一下子辨別不出究竟。
「啊,國友哥!」
珠美發現了他,便招手喊道︰「在這兒!」
「不能那麼大聲喊叫!」
夕里子責備珠美一句。
國友跑過來說︰
「到這邊來!可以先進去。」
「可是有那麼多人排著隊呢。」
「朋友可以先祭奠,在里邊等著出殯。來,跟我走!」
電視攝影記者也進去了。
畢竟是在相親當天被殺害的,頗有戲劇性。電視台的大型系列報道也為此大做文章。這引起了綾子的惱怒。
三姐妹跟隨國友進到屋里,陣陣誦經聲傳了出來,縷縷香煙味飄了出來。
「那是我所熟悉的照片呀!」
綾子望著纏有黑紗的照片,又一次淚水盈眶。
「咱們先進香吧。」
夕里子、珠美雖然是可來可不來的人物,但讓綾子一個人來又放心不下(有迷路的危險),所以也跟著來了。
按照綾子在前、夕里子和珠美在後的順序饒了香,然後坐在並列放置的椅子上。
「對不起!」
綾子向鄰近的女士這樣說了一句,便坐在一張空椅子上了。
那位女士認出了她,便叫一聲︰
「啊!佐佐本小姐,你記得我嗎?」
「咦。」
綾子點了點頭說。「原來是山口小姐啊。」
「是山形啊。」
「啊,山形節子小姐。」
「山形幸子。」
「原來是這樣。」
「你好啊,佐佐本小姐!」
山形幸子說道。
「唉!我總也長不大。」
綾子老老實實地這樣承認,然後介紹說︰「這是我的兩個妹妹。」
「啊,有名的佐佐本三枝花。」
「有名?」
珠美皺起了眉頭。「要組織合唱隊嗎?」
夕里子捅了珠美一下,然後說︰
「山形小姐,是您接了神谷紀子小姐最後打的那個電話吧。」
「唉。打那個電話途中發生了那樣可怕的事件,真叫人毛骨悚然。」
山形幸子一邊這樣說,一邊搖頭。
當然,國友也肯定听到了她們的談話。
「那個……」
綾子站了起來。「我去一下洗手間。」
「嗯。你知道在哪兒嗎?」
「我打听吧。」
綾子說著便走去了。
山形幸子目送著她說:
「難得佐佐本小姐還來吊唁啊。」
「咦?」
夕里子一問,山形便說︰
「在俱樂部里,佐佐本小姐被紀子欺負得夠嗆。」
夕里子稍停了一下說︰
「您是說我姐姐嗎?」
「是呀。反正佐佐本小姐性情溫順,誰都好在她面前說怪話。紀子一踫到什麼心焦氣惱的事,總朝佐佐本小姐發作。」
「是嘛……」
「議論死人有些不好,不過,下級生都特別討厭紀子。像這里吧,除了同級生以外,幾乎沒有人來。」
山形幸子這樣小聲說著,向坐在那里的身穿黑套裝、黑連衣裙的女士們瞧了一眼。
「綾子小姐沒有跟你們說過這些嗎?」
山形幸子這樣一問,夕里子馬上搖頭說︰
「不,姐姐說紀子對她很和氣的。」
「噢,這不是諷刺吧?」
「不是。姐姐是這樣一個人︰當人家對她發脾氣時,她便覺得是自己惹人生了氣,很對不起人家。」
「是嘛……她也許會那樣的。」
幸子說著,點了點頭。
「姐姐,她按時回來了,真難得。」
珠美悄悄地說。
果然看見綾子回來了。
「——夕里子!我弄錯了。」
綾子一坐到椅子上便說。
「弄錯了什麼?」
「我弄錯了地方,差一點進了男洗手間。」
「你沒有進去吧?那就沒關系嘛。」
「那倒是的。」
「里邊怎麼樣?」
「里邊有個男的。」
「那就怪了。」珠美這樣說道。
「小點聲!我發現了以後說了一句‘對不起’就做了一個‘向後轉’。」
「然後呢?」
「那個人嘛,手里拿一把刀。」
「是什麼?」
夕里子瞪大了眼楮。「你沒有看錯吧?」
「或許不是刀子。」
綾子歪著頭想了想。「是切菜刀,還是日本刀?」
「一準是刃具吧?」
「嗯。」
綾子費了很大的力氣才這樣一口咬定。
「那,還有別的情況呢?」
「嗯……他那副眼神不同常人。眼楮狠狠地看了我一下。」
夕里子稍想了想就站起身來說︰
「我去告訴國友哥。珠美,有什麼事你來應付吧!」
「是!」
珠美馬上答應。
夕里子急忙向外走。跟她擦肩走進來的是一位看上去年近六十的白發男人。
「啊。先生,安永先生!」
山形幸子站起來走上前去。
「呀,山形君嗎?佐佐本君也在呀?」
那個男人說。
如果說有一種人看上去很有教師派頭的話,那麼這個男人就是一個活標本。他那張長了很多皺紋的臉龐,不是給人以衰老的感覺,而是給人一種溫厚的印象。
「初次見面。我是佐佐本綾子。」
綾子寒暄之後,安永說道︰
「喂,你也在听我的課吧?」
珠美則以一副與己無關的神情一直坐著。
「先生,紀子竟然……」
「哦。真是無法相信——是二十三吧?那麼年輕輕地……」
安永嘆口氣。「沒有比學生死在老師前頭更令人痛心的事了!」
「殘酷啊!」
幸子說。「相親很順利,她正春風得意呢。」
一個男人從站著說話的幸子和安永對面匆匆走過,來到燒香者的行列旁邊。說是「行列」,其實並沒有排隊。
馬上就該輪到那個男子燒香了。
安永拍著幸子肩膀說︰「那我去燒香了。」
說著移動了雙腳。
安永是想跟走到前面的男子並排燒香。
他突然往斜面一看,大聲喊道︰
「喂,你在干什麼?」
恰在這時,國友由夕里子陪同走了進來。
「放下刃具!」
安永的聲音不愧為教師的聲音,十分響亮。
國友霍地跑上去,那個男子猛地踢倒香案,叫了一聲「混蛋」,就朝安放在正面的靈柩跑去。
他猛地回過頭去,右手握著一把刀,用力揮舞著。
一片蚤亂!
國友停住腳步,厲聲叫道︰
「鎮靜!你想要干什麼,揮動那麼個東西?」
一直在靜觀的綾子說︰
「你們看,原來還是一把刀。」
「我要跟她一道死。不要打攪我!」
那個男子歇斯底里地吼叫著。
「什麼?要自殺?」
珠美說。「早點死就好了。」
「大家都到外邊去!我要跟他慢慢談。」
國友很鎮靜地說。
「國友哥,你當心啊!」
「不要緊。夕里子,你帶大家出去!」
「好!」
也有不少人不等勸導就趕快出去了。
「那是怎麼回事?」
珠美跟綾子一道向外走時,問了這麼一句。
「不知道。」
綾子搖著頭說。「問問他本人吧。」
「不。」
兩個人走到了室外。雨還在不停地下著。大家都躲進了作傳達室用的帳篷里。
這時,一個撐著雨傘、穿著黑西裝的男人大叫了一聲︰
「這不是珠美君嗎?」
「啊,西崎先生!」
原來是西崎敦夫。
「你——在做什麼?」
「我是來參加葬札的。」
那倒也對,可是-—
「你原來就認識神谷君!」
「西崎先生也認識她?」
「嗯,是我的部下。」
西崎這樣說。「為了這件事,連給你打電話的時間都怞不出來——里邊發生了什麼事?」
西崎也感到了一種非同尋常的氛圍。
「不要靠近我!」
從房間里傳出了喊叫聲。
「那是誰?」
「有一個古里古怪的男人嚷嚷著要一塊兒死。」
珠美說完,里邊又傳出尖利的高叫聲︰
「滾出去!我要死。」
「那是——本田。」
西崎驚呆地說道。
「咦?」
「我們公司的人。」
西崎從人群中擠進了里邊。
「姐姐,你看,他進去了!」
珠美邊說邊捅了夕里子一下。
夕里子也看見了西崎,為之一驚。
「怎麼回事?」
西崎看見持刀挺立在靈樞前的男子,便「啊」地叫了一聲。
「你怎麼能干這種事?」
「本田迷上了神谷君。公司內盡人皆知。大家經常奚落他。但,後來他被神谷君給甩了。」
西崎搖著頭繼續說︰「不過,也不能因此就這樣呀。這個家伙!」
叫作本田的男子以充滿血絲的眼楮瞪著國友。
「那位是?」
西崎問道。
「叫國友,是刑事警察,夕里子姐的那一位。」
「他就是啊!那麼,要讓他受傷了不得了。」
西崎慢慢地朝前走去。
「滾出去!讓我跟她兩個人呆在一起!」
「那不行!」
國友鎮定地說。「你這樣干,她是永遠升不了天的。」
「她在等我。肯定在等我。」
「那你就死吧!」
西崎頂了他一句。
國友驚奇地回過頭來,西崎點了一下頭說︰
「對不起!我跟他是一個公司的。」
「西崎先生……」
「本田!你小子要死嗎?」
「不要攔我!」
「決不攔你!你要死就快死!神谷君一定會高興。」
「是,是啊!」
「不過,本田,你小子提出了計劃書沒有?」
「咦?」
「是計劃書。規定你在本周內把它制定好。如果你要緊跟著戀人去死,你可要把後頭的事辦好了呀。」
西崎是以平素談工作的口吻跟他這樣說的。
「那個嘛……我還沒顧得上……」
「你說什麼?還沒有弄?」
「我死了,會有人替我干的。」
「是嘛。你小子不在了,會有無數的人可以代替你,對不對?既然如此,你小子也不必做神谷君的戀人嘍。」
「西崎先生,那……」
「不要耍賴皮!」
西崎斷喝一聲。本田突然把身子蜷縮了起來。
「你以為女人會迷戀一個有無數個可做替身的男人嗎?自己只會考慮這麼簡單的問題,你小子被人甩掉也是理所當然。」
本田臉色早變得蒼白。剛才那種氣勢早跑到九霄雲外去了。
「要死,請便!不攔你。」
西崎說。「不過,要死就找個地方悄悄地死!至少不要給別人添麻煩。那樣一來,我也要給你燒一柱香。你听明白了嗎?」
「是……」
「那麼,你先把那把刀給我,把上峰交給你的工作干好。然後,你要想死嘛,刀子再還給你。」
西崎颼地一聲靠上前去,從本田手中繳下了刀子——一直在旁觀看的夕里子姐妹這才松了一口氣。
「喂,走!」西崎拍著本田的肩頭說。
西崎接著朝國友打招呼。「原來是國友先生啊。多有蚤擾。」
「哪里?您辛苦了!」
「是個耍小性兒的人。讓他寫一份悔過書,您就把他饒恕了吧。拜托您了。」
西崎說著低下了頭。
于是本田叫了一聲︰「處長……」就哭了起來。
「知道了。想等他情緒安定下來之後再向您請教。也許可以找到破案的線索。」
「謝謝!外邊還有公司的年輕人。那就請您照顧嘍。」
西崎快步走到外邊,朝著神色不安地站在那里的送葬者們道歉說︰
「蚤擾各位了。讓各位看到了本公司職員的丑態。」
國友等夕里子走過來之後說︰
「這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啊!」
「他就是珠美相親的對象。」
听了夕里子的話,國友吃驚得睜圓了眼楮。
本田被年輕的公司職員們架著弄出門外,西崎向神谷紀子的父母道歉,告別儀式這才得以繼續舉行。
西崎便又進香,然後來到站在門口處的珠美身邊。
「你吃驚不小吧?剛相親完就趕上葬禮。」西崎說。
「不過——」珠美微笑著說。「現在我覺得跟您約會也可以了。」
西崎松了一口氣說︰
「非常難得。這樣一來我也不用舞刀弄劍了。」
說著,猛然握住了珠美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