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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迷霧 7

「好啦,這下搬家的事就行了。」直美放下听筒說道。「可是,什麼都沒準備呀。」江山猶在夢中似的說道。

「不要緊,你又不搬什麼。」直美說。

「不是我!」

「當然不是。要是你搬家,盯梢的家伙不就發現了嗎?」

「是這樣。那麼誰搬家?」

「鄰居。喂,這兒是三號室,離樓梯再遠一點的是四號室吧?」

「你怎麼知道鄰居要搬家?」

「等會兒再解釋。」直美說。

江山抱著腦袋,事態已超出江山的理解範圍。

「哎,你想想,」直美說,「如果不設法從這兒逃出去,要不多久他們就會知道太太在這兒。即使我和你能出去,也不能把太太帶走。他們認得太太,化裝也不行,可又不能把太太一個人丟在這兒吧?」

「我才不在乎呢。」幸子說,「反正我是從這兒出走的。」

「算了吧!」江山說,「不要在我的屋里讓人殺掉。」

「而且,要是知道你窩藏太太,你也會受牽連。那樣的話,只有三個人都離開這兒。」

「可是,怎麼出去?」

「所以才讓隔壁的人搬家。」

江山嘆了一口氣。

「搬家?」

從隔壁過來的四號室主婦身材高大,幾乎比直美大一倍,舉止文雅大方︰「其實,這座破公寓,早就想搬出去了。」

「是嗎?噢,我倒是有個好消息呢。」江山說,「有一處好房子願以優惠價出租。」

直美在一旁隨聲附和說︰「本來我家想承租,可是父親突然要我到紐約去,需要好幾年時間,那所房子就白白空著了。」

「是嗎?可是……雖說便宜,能比這便宜嗎?」

「五千元就行了。」

「五千元!」主婦雙目圓睜,「才五千元?」

「是啊,好讓人家租啊。而且,押金和項費都不要。」

「精詳細說說。」主婦重又坐下。

電話鈴響了,直美飛奔過去。

「啊,長谷沼?哎,是我。謝謝,等一下,我記一下。」直美飛快地記著,「謝謝,那麼,今天我帶兩位客人回去,請多關照。」

她轉向那位主婦︰「三室一廳,去年剛建的,是個不錯的地方。」

「那、那……一個月五千元?」

「哎。

「本來我很想租,但遺憾的是,有些事使我無法離開這兒。」江山惋惜地搖著頭。

「只有一件條件。」直美說。

「什麼條件?」

「今天就搬。」

「這……不好辦!沒錢啊。」

「搬家費由我負責?」

「卡車一小時後就到,裝卸也由裝卸工來干。」

「搬!」主婦斷然說道。

「好!可是,不同您丈夫商量一下行嗎?」

「沒關系,要是他不樂意就離婚。」

看樣子她真要搬了,直美想。

「可是,您家有衣櫥嗎?」

「有兩個。」

「兩個……?還有什麼?」

「化妝箱……?」

「那也許不會出問題的。」直美自言自語。

主婦說去學校接孩子,就急急忙忙地走了。江山拭拭額頭。

「嗯,你真要干?」

「還有什麼好辦法嗎?搬行李的車從門前經過時,我們藏進去。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躲過盯梢。」

說起來也許可以這樣,可是,畢竟仍有些荒唐。

「好了,你也收拾一下吧,把重要的東西帶好。」

「沒什麼重要的東西。」江山苦笑道。

藏在浴室里的幸子出來後,驚異地說︰「你是個很有主見的姑娘。」

「喂,幸子,你應該道謝。大家都是為了你。」江山皺著眉頭說。

「啊,這個嗎……」直美莞爾一笑,「我是自己喜歡這麼做的,沒什麼。我去看看外面。」

直美走到走廊上,幸子又點上一支煙。

「這姑娘真有意思。」

「有錢人的小姐,閑得無聊了。」江山說。

「光是這個?」……

「什麼,什麼光是這個。」

「那姑娘怕是喜歡上你了吧?」

江山一下子慌了,盯著昔日的妻子,轉而又禁不住笑了。

「少開點玩笑吧,像我這麼個土埋半截的人誰會喜歡?要是很能干也差不多,可我卻一無所長。」

「你並非一無所長嘛。」幸子靠在江山的肩上。

「哎,太重了,肩膀又酸又疼,快起來。」

「喲,這麼冷淡。我倒是有心同你結婚呢,再說,你多少還有些長處嘛。」

「謝謝!」江山說。

「哎……真同她睡過?」

「是生意上的顧主,一不小心就會砸掉飯碗,別瞎猜。」

「不是瞎猜,只是有點嫉妒。」

幸子模著江山胡須滿腮的臉。江山生氣地推開她的手,瞪著幸子說︰

「你憑什麼這麼說!自己偷偷地養漢子跟人跑了。」

門開了,直美闖了進來。

「有兩個青年在外面守著呢,好像剛才那個好說教的大叔不在。」說著,她發現了江山和幸子不愉快的沉默,「怎麼了?」

「沒什麼。」江山站起身,我要刮刮胡子。哎,幸子,沒帶行李?」

「逃走時沒有那工夫。」

「那怎麼辦?有錢嗎?」

「有五、六萬元。」

「便宜的旅館還能稍住幾天。啊,行,反正先離開這兒再說。」

江山去了衛生間,里面傳來電動剃須刀的聲音。聲音不時中斷,可能是有毛病。

「混蛋!」江山罵道。

「還用著哪,那只電動剃須刀?」幸子嗤地笑了,「我在的時候就經常出毛病,那剃刀也夠可憐的,用得真夠本。」

直美手拄著膝蓋,坐在鋪席上,揚起臉看著幸子。

「怎麼了?我的臉有什麼好看的?」

「真的……殺過人?」直美問。

「不是我,可是他們認為是我干的。我怎麼說都不相信。那些人只能照上司的吩咐辦事。」

「可是……總有殺人凶手吧。」

「那是啊,可是,誰也不喜歡被處死,沒人會出來自首的。」幸子望著直美,「為什麼要幫助我和江山?」

直美聳聳肩——她想,真的,為什麼要幫助這兩個同我無親無故的人呢?為什麼不能不管他們呢?

「可是,江山也是這樣吧?」直美說,「他不願對你的事坐視不問,他是個老實人。」

「提啊,他是個頑固腦袋。」幸子道,「三句話不離」這是工作’、」我有責任’。連理應得到的報酬都不要。」

「你結婚的時候就知道他是這樣的人吧?」

「結婚的時候我生著病呢,發高燒,糊里糊涂地結了婚,留下了終生後遺癥。」

後遺癥?听了幸子的話,直美禁不住笑了。

「笑什麼?」

幸子有些不大高興,可是,轉眼間,自己也笑了起來。

「……怎麼回事?」來看情況的岡野看到大型搬家卡車堵在公寓前面,向一個年輕人問道。

「搬家。」

「我有眼楮,知道是搬家。會不會是江山搬家。」「不是,好像是鄰居家。」

「好好看看,這種忙亂的時候,說不定會逃走的。」岡野說。

「沒關系,從這兒能看到他的房間,絕對溜不掉。」

「認為沒關系的時候是最危險的,好好記著!」岡野好像還要教訓什麼,但又改變了念頭,朝正在裝貨的卡車那邊望去。

「喂,小心!」

運輸公司的搬運工把衣櫥抬下樓梯。

「預備——上!」

住在這所破公寓里的人,用一台大型的四噸搬家車,還有四名搬運工,這一點引起了岡野的注意。

如今,搬家費不便宜。這輛卡車還帶四名搬運工,價錢肯定很貴。

「來,推!好了嗎?拉緊。」

好重的衣櫥啊,岡野想。難道里面裝著尸體不成?想到這里,岡野笑了。

「那女人會到這兒來嗎?」年輕的男子問。

「會吧。」岡野生硬地答道。

「我們在這兒盯到什麼時候片

岡野眼楮一瞪,陰沉地說︰

「你照吩咐辦就是了。」

「對對不起……」

「好好盯著!還會來的。要是打瞌睡,我可饒不了你介

岡野快步走去。剩下的二人長出了一口氣。

「啊,真可怕。」其中一個望著岡野的背影悄聲說。

「他好像很著急呀。」

「被殺的矢代可能一直是岡野負責照料的。所以,他因而被殺,岡野大大地失了面子。」

「而那女人……」

「岡野也怕砸了飯碗。」

「怪不得急得團團轉。」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著。

「哎,卡車要開了。」

「真快呀,到底是吃這碗飯的。」

「有一次我被派去幫人搬家,腰痛得兩三天起不來。」

「一直躺著?」

「不,硬撐著去土耳其浴室才治好,逆療法。」

「喂,卡車開過來了。」

兩人靠到路邊,四噸卡車震動著地面隆隆駛去。

「總算靜下來了。」

「老這麼盯著怪無聊的。」

一個人打了個哈欠。或許是受到了感染,另一個跟著打了起來。

听到門鈴聲,長谷沼君江急忙來到門前︰

「哎,是小姐嗎?」

「是搬家服務公司的,車到了。」

「啊,搬遷地點不是這兒。」

「有東西在這兒卸下來……」

「是嗎?請稍等。」

君江踐拉著涼鞋,來到大門外。

「卸什麼?」她問。

「把後面打開。」

二人打開卡車門。

「我回來了。」直美輕盈地跳下車,「唉呀,腰真疼。」

「您回來了。」君江並不顯得吃驚,「坐得舒服嗎?」

「還是我家的車好啊。……啊,有客人,準備晚飯。」

跳下車的江山按著腰,聲吟道︰「啊,好疼!」

「堅強點兒,是神經痛?」

幸子滿不在乎︰

「為什麼把我藏在最小的衣櫥里!」

君江朝著直美說︰「您的朋友好像年紀都比您大呀。」

「社長」

「是岡野?進來。」國崎說。

「對不起。」

社長室一點兒也不像社長室,倒像是常見的私人房間。

國崎愛好的帆船模型擺了一屋子,伏在里面的那張辦公桌上的小個子老者,恰似在游艇停泊處迷們的晚年格列佛。

此刻,國崎的面前就擺著一只航行中的組合帆船。

「這桅桿平衡不好。」國崎咕味道,「找到幸子了?」

「想盡一切辦法了……」

「就是說,沒找到。」

「對不起。」

「不要因為她是一個女人就小看她,多少男人都為了女人送了命。」

「是」

國崎將身子朝後挪了挪,端詳著組合帆船。

「我沒乘過船。」國崎說,「本來胃不太好,一上船就暈。」

「飛機沒事吧?」

「那是沒法子,表面上看若無其事,內心里卻提心吊膽。」國崎咧著嘴笑道,「可是,船……我不想乘。恐怕乘不了一個小時就難受得要死。我看著這些帆船模型,就覺得自己像已經征服了這些船似的,心里很高興。」

岡野一聲不響地听著。國崎將視線轉向岡野。

「警方有什麼動靜?」

「沒什麼大動靜。」

「當然噢,只不過是我的那個游手好閑的兒子死了,他們是不會當作一回事的……」

「社長,」岡野猶豫了一下說,「我一直帶著您兒子,出了這樣的事,實在對不起。」

「算了,矢代和幸子都不是小孩子了,你沒有責任。」

岡野低下了頭。國崎停頓片刻,又說︰

「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晤……是這樣……」

岡野剛要說下去,社長室的門開了。

「不要隨便進來!」隨著一聲怒斥,岡野回過頭去。

「要是謝絕會客,應該掛個牌子。」

「是高峰啊。」國崎轉怒為笑,「好久沒見了,坐。」

「整天工作,刑警這差事就是忙啊。」高峰來到辦公桌前,「還是玩模型嗎?」

「這是我唯一的愛好呀,」國崎應道,「有什麼事?」

「讓他出去。」

他看了看岡野。

國崎點了點頭,岡野面無表情地鞠了一躬出去了。

「說吧,什麼事?」

「你知道。」高峰說,「殺你兒子的凶手由我們來偵查,你就別管了。」

「我沒做什麼呀。」

「市幾個年輕人到處轉,你以為我不知道。」

「他們都是跟著我的,我不吩咐他們也用。已去干。」

「你以為這樣就沒問題了?不行!……抓住她了?」

「我一無所知。」

國崎目不轉楮地盯著高峰︰

「怎麼樣,你喜歡制造帆船模型。要是模型,你把它敲掉也好,用火燒掉也好,都沒關系,可是現實是,殺人是不行的。給草人身上釘釘,你就別干了。」

「就這些?」

國崎用鉗子把小旗子夾住想安放在桅桿上。可是,手一個勁地顫抖,沒安上,旗子掉到了甲板上。

「你已經上了年紀。」高峰說,「這樣的身體,監獄的生活是受不了的。」

高峰朝門口走去,手握著門把手,又回過頭來說︰「我說的是為你好。你應該馬上停止,呆在家里修整修整庭院。」說完便走了出去。

國崎一聲不響地盯著組合帆船,突然,他抓住桅桿頂上那只大理石煙灰缸高高舉起,重重地摔在船上。帆船像被大浪沖擊似的散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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