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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與黑 第6章 美麗女子的秘密

X老板娘

「喂,不可以擅自進入店里,你沒听說這里發生事情了嗎?」

須藤順子和一名紅衣少女正要進人「蒲公英」的時候,被站在門口守候的年輕警官叫住。

「對不起,我是這里老板娘的徒弟,這位是宮本玉樹,她是‘蒲公英’的縫紉工。金田一先生應該跟等等力警官過來這里了,我想,他們可能有話要問我們。」

「你認識等等力警官?」

「他以前曾經關照過我。」

「那麼請進來吧!」

「順子,你跟警察是朋友?」

「嗯。」

看到宮本玉樹一雙眼楮瞪得圓圓的,須藤順子不禁笑了起來。

宮田玉樹和京美的年紀應該差不多,但京美的身材比較苗條,看起來有些精明。玉樹的身材和臉像氣球一般圓鼓鼓的,眼楮有點突,嘴角總是斜一邊笑著,別有一番嬌憨的味道。

「順子,對不起,剛才我說錯話了……」

須藤順子一進入工作室,京美就突然抱住她,將臉埋在她胸前哭泣。

「沒關系啦!大家的情緒都太激動了。」

須藤順子撫著京美的背,環視工作室的四周,看見一個理平頭、穿著皮上衣的男子正一臉傲慢地在旁邊怞煙,她慌忙用眼神示意,心頭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這個男人名叫伊丹大輔,是附近的大地主;也是這條商店街的所有人。

「須藤太太……」

伊丹大輔一看見須藤順子,立即從剪裁桌前的椅子探身出來,他夾著香煙的粗糙手指上,戴著一枚閃閃發亮的黃金戒指。

「剛才上去二樓的奇怪男人……也就是穿著和服跟褲裙,頭發亂成一團的男人是誰?听京美說好像是你的朋友……」

他不僅態度蠻橫,就連說話的口氣都很不客氣。

「他叫金田一耕助,是一位很有名的私家偵探,警政署的等等力警官也是他的好朋友。」

「什麼?私家偵探?」

「啊!須藤太太,你有這種朋友啊?」

在一旁十分恭敬地幫伊丹大輔倒茶的河村松江也露出責備的眼神。

「听說是你帶他來這里的?」

「是的,因為我們剛好在澀谷遇到……」

「有什麼重要事情非要帶私家偵探來這里不可嗎?听這女孩說,是你拉那男人來的,而且是在尸體被發現之前。」

「是的,因為我有事情想跟他商量,不過那件事跟這件案子無關。」

「你為什麼要把這種奇怪的人帶來這里?不過,就算你沒帶這個人來,我們這個社區也早就充斥著來路不明的人了。」

「伊丹先生,你太失禮了。」

宮本玉樹難過地咬著下唇。

「我哪里失禮了?」

「現在這里除了河村以外,我們三個人都是住在社區里的人,而你竟然說我們是來路不明的人!」

「我心里就是這麼想呀!但是也因為你們,我的荷包才會滿滿的……哇哈哈!」

伊丹大輔這個男人真是傲慢得令人生厭!

他穿著燈芯絨的長褲與長靴,搭配時髦的皮衣,跟粗手指上金戒指的光芒相互輝映,簡直就像是江湖藝人的服裝。

有一次,須藤順子听河村松江說他其實是三多摩地區某賭場的常客。

他只要有空就會跑到「蒲公英」瞎攪和,大家都知道他是讓老板娘——片桐恆子最難應付的一只大。

最近老板娘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好像很怕伊丹大輔。

「伊丹先生,你越講越失禮了!」

宮本玉樹氣得滿臉通紅。

「就算你是這里的房東,也不能這樣口不擇言。照你這麼說,老板娘也是來路不明的人嘍?」

「沒錯!這里的老板娘也是來路不明的人,應該說……她像是金毛九尾狐狸精!」

「伊丹先生……你怎麼這樣講?你不是很喜歡老板娘嗎?因為老板娘拒絕你,所以你才……」

宮本玉樹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臉上浮現一抹懼怕的神色。

她躲到須藤順子後面喘著氣,並且回頭對京美說︰

「京美,你為什麼不說話?伊丹先生說話那麼過分,你卻……枉費老板她平時那麼疼你!」

京美露出淡淡的笑容說︰

「我決定什麼都不說,因為我對剛才的事情感到非常後悔。」

「剛才的事情?」

「好了,玉樹,你我就別再說了,我有事情想問伊丹先生。」

須藤順子很自然地將兩個女孩擋在後面。

「什麼事?」

「你剛才說老板娘是金毛九尾狐狸精,莫非你知道她做過什麼壞事?」

其實須藤順子暗地里會將老板娘取名為「X老板娘」,意思是「神秘女人」。

片桐恆子是個很漂亮的女人,年紀大約二十六、七歲,或許更大一點也不一定;她給人一種優雅的感覺,是那種外表看似柔弱,內心卻很堅強的類型。

須藤順子從七月開始拜片桐恆子為師,每個禮拜來「蒲公英」兩次,當然會對這位美麗、單身的老板娘產生很大的興趣跟好奇心。

須藤順子常常拐彎抹角,想要問出老板娘的過去,可是老板娘絕不中計。大概在九月中旬,她又開口想套出老板娘的過去,但可能言談之間有點「超過」,以前始終微笑听听就算了的老板娘,語氣突然尖銳起來。

須藤順子好像被打了一巴掌,嚇得背脊發涼。她沒想到這個美麗的女人竟然會講出那麼尖銳、嘲諷的話,她當場啞然失聲。

從此,須藤順子便覺得老板娘是個神秘可怕的女人,暗地里將她取名為「X老板娘」,她認為老板娘肯定隱瞞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須藤順子又問。

「當然,不過那些話可不能對你們這些小女孩說。等二樓的警官們下來之後,我就要把她的假面具剝下來。喔!說人人到……」

此時,樓梯發出嘎啦嘎啦的響聲,等等力警官、金田一耕助和山川警官三個人正走下樓來。

拒絕拍照的女人

「緒方……啊!應該是須藤太太,沒想到我們竟然在這麼奇怪的地方相遇。」

等等力警官一看到須藤順子,便十分懷念地眯著眼楮說道。

換作平時,等等力警官是讓須藤順子非常信賴的人;可是她現在卻覺得這號人物很刺眼,不由得垂下眼瞼。

「警官,好久不見,又是一件大案子……」

「是啊!須藤太太,對我們來講,你住在這個社區真是件幸運的事。剛才我還在跟金田一先生說,這次可能需要你多多幫忙羅!」

「我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

「那請你先介紹一下在場的人好嗎?」

須藤順子口氣慎重地說︰

「好的。這位是附近的大地主,也是這條商店街的房東伊丹大輔先生;她是每天到這兒幫佣的河村松江,另外這兩位是戶田京美、宮本玉樹,她們都是‘蒲公英’的縫紉工。」

一听到「宮本玉樹」的名字,等等力警官他們三人不禁往她的方向看去。玉樹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這樣,只是夸張地挺起胸膛。

「須藤太太,我們有很多問題要問,先從哪位開始比較好?」

「當然從伊丹先生開始,他是這里的房東嘛!」

「而且他還很迷戀老板娘。」

官本玉樹冷嘲熱諷地加上這一句。

伊丹大輔听了,驚慌失措地回道︰

「哪有;你們這些小女孩懂什麼?不可以亂講!」

等等力警官注視著伊丹大輔說︰

「這件事情我們會問清楚。等一下我也想請教你們幾個一些問題,現在請你們先離開一下。」

工作室里太擁擠了,四周還擺放了很多工具,難怪等等力警官要先「清場」一下。

「那我們先到店門口等候。」

須藤順子正要走出工作室時,等等力警官叫住她說︰

「須藤太太,請等一下!我想要一張老板娘的照片……」

「京美,你看過老板娘的照片嗎?」

「沒有,老板娘討厭照相。」

「對了!有一次大家去相模湖野餐,姬野說要照相,結果老板娘卻逃開了,對不對?」

宮本玉樹在旁邊插嘴說。

「真有這回事?」

須藤順子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老板娘沒發現姬野有帶照相機,姬野突然拿相機對著她,所以她很生氣。」

「姬野是什麼人?」

「姬野三太是這個社區的居民,也是帝都電影公司未來的大明星,京美,你說對不對?」

「我哪知道!」

京美不知道為了什麼在生氣。

「須藤太太,你那時候沒跟他們在一起嗎?」

「喔,我那時候才剛學不久……」

「難道老板娘連一張照片都沒有嗎?」

「河村,你有看過嗎?」

「听你們這麼一說,我才想起這個房子里不只沒有老板娘的照片,我好像從來也沒看過其他人的照片。」

等到其他人已經走到外面時,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仍然對望著。

在這種時代,很難想像會有人連一張照片都沒有。

「山川,先將整個房子搜一遍,把照片找出來,不知道被害者的長相就沒辦法辦事。」

「太難了吧!」

伊丹大輔在一旁插嘴說,他還是一臉倨傲地坐在剪裁桌前的椅子上。

「你是這里的房東?」

「是的,我就是。」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大盒子,從中拿出一張大得可笑的名片給等等力警官,只見上面印著很多頭餃,什麼日出町町會議員、勞工組織顧問、農協金融金庫的理事……等等。

等等力警官自我介紹後,又介紹了金田一耕助和山川警官給對方認識。

「伊丹先生,你剛才說要找到老板娘的照片會很困難,是什麼意思?」

「照片會泄漏家世、身分,剛才我也跟這些女人談過,這里的老板娘是只金毛九尾狐狸精,就連片桐恆子這個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本名。」

等等力警官帶著責備的語氣︰

「伊丹先生,你是說‘片桐恆子’是個假名?」

「有很多地方都令我這麼覺得。」

「而你卻把房子租給身分可疑的人?」

「警官,租房子哪用得著請征信社調查房客,或者要求房客提出戶籍謄本呢?房客如果想要欺騙房東,方法多得很,更何況是這只金毛九尾狐狸精。」

「可是租房子的時候要有保證人呀!」

「她的保證人也是捏造的,根本沒那個人。啊哈哈!」

「伊丹先生,可以請你把這件事情詳細說清楚嗎?你怎麼將房子租給一個這麼可疑的人?」

「啊!我剛才也為自己竟然扯上這種事情頭痛……」

伊丹大輔吸了一口香煙,使勁地將煙吸進肺部。

「那女人第一次來找我是在四月底的時候,她是看到報紙廣告才找來的。她說想開間洋裁店,要我租一間店面給她。

由于我正好想要有一間漂亮的小洋裁店,而且她看起來似乎是個經營洋裁店的人才,年紀大約三十五、六歲,我老婆說應該更老……總之,她長得很漂亮,又不大多話,個性似乎很堅強,因此我二話不說就答應了。我可能中了這只狐狸精的法術了,哇哈哈!」

伊丹大輔捧月復大笑著,但他的笑聲夾帶著一種空虛感。

「因此你就沒有查證她的身分?」

「我還有問一下,不過她回答得很可笑。她說戰爭使她失去了父母跟兄弟,現在只有她一個人,以前她在京都開洋裁店,最近因為想念故鄉而想來東京開店。她還說金錢絕對沒有問題,所以請我一定要把房子租給她。」

山川警官表情緊張地拿出筆記本。

「她的口音帶點京都腔,但是在東京出生,所以才會說想念故鄉。」

「她搬來這里以前住在哪里?」

「住在本鄉一間叫‘蓬萊館’的旅館,我也去過那里,位在本鄉的蓬萊町。她在哪里待了兩個禮拜左右,看到我登的三行廣告就來這里了。」

「你知道在‘蓬萊館’之前,她住在哪里嗎?」

「我不知道,你們去‘蓬萊館’問也許會知道。那時候我心里這想︰她本來在京都開店做生意,可是她長得這麼漂亮,可能有男人的問題,為了要逃離男人,才把所有家當賣掉跑來這里……她自己也說要讓過去的一切付諸流水,在東京展開新的生活。

我跟她說只要收押金和預付房租就好了,結果她很干脆就租下房子,我拿兩張契約書給她,然後她就在這里簽名蓋章。」

伊丹大輔從很大的紙袋里拿出契約書給刑警們看,上面保證人的地方寫著「江東區龜戶町五丁目尾崎龍太郎」,甚至還蓋了尾崎的章。

「你剛才說沒有尾崎這個人?」

「對,江東區雖然在東京,可是離這里很遠。我相信她,所以就不太在意這份契約書,也沒有去調查是否有尾崎這個人,但後來覺得怪怪的……」

「什麼地方怪怪的?」

「剛才那個河村松江曾經受過我的照顧,我問過她,她說老板娘不僅沒有親屬,甚至沒有朋友來拜訪過。我想她可能是在躲避男人……可是至少也會有信、明信片寄來這兒,可是她連這些都沒有;而且我每次跟她談話,感覺總是怪怪的。

半個月前,我有事去本所那里,就順便去找‘龜戶五丁目’這個地方,結果卻沒有這個地方……」

等等力警官與金田一耕助面面相覷。

這件案子背後復雜、離奇的疑點,似乎漸漸浮上台面了。

「她寫的地址上只有‘五丁目’,卻沒有門牌號碼,實在很可疑。而且,‘五丁目’很大,我走得腳快斷掉,還是找不到那個人。」

「你有問過老板娘嗎?」

「當然問過了。」

「她怎麼說?」

「她馬上臉色發白,然後又跟我鬼扯一番,說什麼那個人幫她蓋了契約書之後就搬到九州了,還說是她疏忽沒有提到,不是故意要給我找麻煩,希望我高抬貴手。那個女人簡直就像帶雨梨花般楚楚可憐……真是一只金毛九尾狐狸!哇哈哈……」

伊丹大輔再度捧月復大笑,他的笑聲听起來干涸而空虛。

「所以你就高抬貴手、放過她了?」

「沒有,我正想采取行動,結果就發生這件凶殺案,令我們感到很困擾。」

「她什麼時候開始在這里營業?」

「五月初就搬進來了,室內裝演我都交給她去處理,因此我們常常在一起商量事情,結果大家都誤會了,還講很多閑話……當然我也有做一些讓大家議論的事情啦!哈哈!」

伊丹大輔說著又是一陣大笑,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表情似乎透露出一絲不安。

金田一耕助從剛才就注意到這里的工具和二樓的家具一樣都是新的,除了裁剪桌、兩台新縫紉機之外,布尺、剪刀、電熨斗也都還很新。

等等力警官也發現到這一點。

「伊丹先生,這里的裁縫機全都是老板娘搬來這里之後才買的嗎?」

「是的,她的行李只有身上穿的那件衣服,因此二樓從床到所有的家具,都是來到這里才買的。縫紉機是用分期付款買,我是听分期付款銷售店的外務說的,他還問有沒有問題。」

「有沒有問題?」

「他意思是最近有人用分期付款買東西,付過之後就逃掉了。」

「你不覺得這個女人可疑嗎?」

「當然覺得可疑,就是因為覺得可疑才會去調查保證人的事情。她好像是一無所有來到這里的……」

「你怎麼會知道?」

伊丹大輔大概因為自己利用河村松江當間諜,刺探別人的隱私,此刻顯得有點狼狽。伊丹大輔似乎一點都不熟悉「蒲公英」的老板娘——片桐恆子,至少他說話時給人這種感覺。

「警官,那件事情要不要也問問他?」

金田一耕助在旁邊提醒。

「金田一先生,這得拜托你了,我實在不知道要從哪里開始問起。」

「好吧!那我就……」

金田一耕助轉過身來,伊丹大輔以警戒的眼神瞪著他。

「伊丹先生,請問你最近是否有收到匿名信?」

「匿名信?」

「也就是寄信人不明,內容是中傷社區某人之類的信件。」

「我不知道,你說中傷社區某人的信……」

「如果是寄給你的話,應該是中傷老板娘的信吧!你是否有收過談論老板娘過去秘密的信件?」

「沒有,而且我認為這附近的居民應該沒有人知道老板娘的秘密,就連我都不知道。」

「那我再問你一件事情,‘白與黑’這三個字會讓你聯想到什麼事情?而且是跟這位老板娘有關的。」

「白與黑?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警察不是常常說那家伙是黑是白嗎?(注︰意指某人清白或有罪。)」

看他的表情十分認真,不像是裝出來的,由此可見,在‘怪信’這一點上,伊丹大輔應該是清白的。

「謝謝,我只有這些問題了。」

金田一耕助說完低下他的鳥窩頭。這時,志村刑警正好從外面進來。

「終于把尸體從柏油下面挖出來了,金田一先生,你看我全身弄得烏漆抹黑的。」

志村刑警張開雙手,只見他的衣服上沾滿柏油。

「啊哈哈……你老婆看到會很生氣喔!」

「可以驗尸了嗎?」

山川警官急著想知道結果。

「還不行!現在必須先運到日出醫院剝下尸體身上的柏油,然後才可以驗尸,可能會拖很久。」

伊丹大輔听到這個消息後,茫然地咬緊嘴唇,宛如一頭野獸在恬舐自己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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