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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裝舞會 第29章 真假女兒

幫凶的劇本

悲憤的淚水不斷從鳳千代子的眼中涌出,她全身陷入一陣不可自制的痙攣中。長久以來,鳳千代子一直被笛小路篤子蒙在鼓里,她總是以美沙的名義向風千代子詐騙金錢。

「慎先生直接在桌上排列火柴棒,藉此說明色盲的遺傳法則。地點是人煙稀少的淺間隱,時間是晚上九點左右,屋外正刮著台風將來之前的強風,他和美沙圍坐在桌前,在忽明忽滅的燭火映照下,慎先生的臉龐在美沙眼中,好比是惡魔的化身一般。

就在如此恐怖的氣氛中,美沙了解自己的身世,當時她一定非常絕望。而她已經殺過一個人,那次的殺人罪行完全逃過警方的調查,這一點讓美沙變得大膽起來,也讓她對自己更有自信。最後,美沙用氰酸鉀毒害知道她身世秘密的慎先生。」

金田一耕助那顆鳥窩頭已經被霧氣浸濕,寬松長褲也冰冷地貼在腿上。

「我不知美沙如何殺害津村先生,或許她在津村先生的別墅里等他回來,然後再予以殺害。但這個時候出現突發狀況,有個目擊者從窗外目睹這件命案的發生過程,也就是在慎先生倒下的瞬間,目擊者大概發出驚叫聲,美沙因此大吃一驚,急忙跑出別墅,騎著自行車逃逸。目擊者則跟在美沙身後追去,然後津村先生回來了……」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里便停下來,因為這里是他的推理上證據最薄弱的地方。如果能找到田代信吉,也許一切就會真相大白。

「津村先生發現慎先生死在自己的別墅,自然是十分震驚、害怕,他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情況下,決定把慎先生的尸體載回他的別墅。當時津村先生會抄下桌上的火柴棒圖案,一方面是想讓警方以為慎先生的工作室是命案的第一現場,另一方面他想藉此指點警方的搜證方向……他把火柴棒的排列圖案抄在樂譜背面,並小心翼翼地把火柴棒裝進一個用過的信封里,然後前往慎先生的別墅,將火柴棒重新排列在桌上。津村先生這麼做對搜證工作非常有幫助,他的努力一點都沒有白費。」

金田一耕助接下來的推理顯得有些牽強附會,可是不這麼說下去的話,他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當津村先生在矢崎的別墅布置好命案第一現場的舞台,再回到淺間隱時已經非常疲憊了,因此他想以威士忌和著提神藥一起喝下去,可是因為威士忌里已經摻了氰酸鉀,一喝下去就會要津村先生的命,所以他也可以說是死在美沙的手里。」

日比野警官和近藤刑警雖然覺得這種解說有些奇怪,卻沒有提出異議。

「之前我們說有個目擊者從後面追趕美沙,我想他應該已經從美沙口中得知一些事情,于是再度回到淺間隱。這個目擊者就是去年在輕井澤跟一名女子殉情的音樂系學生,他不但是津村先生的學生,也是去年八月十五日晚上在‘白樺營’跟笛小路先生談過話的人。原先這位年輕人打算在八月十六日下午和一名女子殉情,結果女的死了,他卻意外獲救。

同一天早上,當他知道神門水池的浮尸就是前天在‘白樺營’跟他交談的人,同時也是津村先生的妻子——鳳千代子的第一任丈夫時,便覺得事有蹊蹺。因此,他會選在和去年同一個時間,二度造訪輕井澤,究竟是為了對笛小路先生的命案有更深入的了解,還是想到這里自我了結,以追隨他的女友長眠地下,這就不得而知了。不過,這名年輕人擁有一把點二二口徑的手槍,他是為了自殺才把槍帶在身邊的……」

此時風千代子的淚水已經干涸,她專心听著金田一耕助說話,之後才可以轉告飛鳥忠熙。

笛小路篤子仍然抱著信樂茶碗,一動也不動地坐在那里,她打算听完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再做反應也不遲。

「這位目擊者在八月十三日晚上來到淺間隱,他在當天下午就已經在星野溫泉跟津村先生見過面,或許他們當時就已經約好這位年輕人要在津村先生的別墅借住一晚,因此才來他的別墅。他估計星野溫泉演奏會應該結束了,才來到津村先生的別墅,沒想到卻看到屋里已經有兩位不認識的客人藉著燭光討論事情,心生怪異的他于是隔著窗子一探究竟,就這樣親眼目睹美沙可怕的行凶過程。

接著他追蹤美沙,逮住她,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有沒有交談,不過他一定會對笛小路先生的死因感到懷疑。這名年輕人如果把事實真相告訴警方,問題就好解決了,但是他可能非常同情美沙的境遇,加上自己是個理想幻滅的青年,于是想在自殺前上演一出轟轟烈烈的戲碼。當他再度回到命案現場時,發現津村先生已經氣絕身亡,而且慎先生的尸體和車子也都不見了,因此這名年輕人認定這一切都是律村先生做的;還有另一個可能是,那名年輕人同時目擊到津村先生用慎先生的車子把尸體載走……」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里,他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這些事件全都發生在暴風雨兼停電的情況下,之所以會演變到如此離譜的地步,一方面是因為津村真二怕事的態度,另一方面則是緣于田代信吉異于常人的行徑。

「總而言之,年輕人發現津村先生已經回天乏術時,他會怎麼做呢?他在去年這個時間曾經在‘白樺營’住過三個晚上,同一時間,津村先生也來到淺間隱,他可能曾听到津村先生說天花板里有一個隱藏式儲藏室,于是年輕人便將威士忌酒瓶和杯子一起藏進那個儲藏室,一旦警方發現慎先生的尸體,理所當然會懷疑凶手就是津村先生。

因此他也制造一些障眼法,佯裝津村先生曾經回到淺問隱的別墅,然後消失蹤影。這名年輕人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大概是他還不知道美沙的廬山真面目吧!在美沙天使般的外表下,潛藏著瘋狂的獸性,這名年輕人並未洞悉美沙真實的一面,而內心的英雄主義卻讓他興起想幫助美沙的沖動,于是他不但把津村先生的尸體藏起來,甚至還穿上津村先生的衣服在輕井澤到處現身,這麼做只是想讓警方誤以為津村先生還活在世上。」

如果金田一耕助的推理無誤,那麼無端被卷入這件命案的田代信吉即扮演著重要的幫凶角色。

「這名年輕人會槍擊飛鳥先生,大概也是出于美沙的請求吧!到現在為止,他恐怕還認為美沙是鳳女士的女兒,雖然他站在淺間隱別墅的窗外偷听,但或許沒有听到最重要的部份。

年輕人應該非常重感情,他自己寫了一本劇本,去年他自殺未遂,今年再度來到這里,他特別準備了一把手槍。昨天在高爾夫球場的一幕就是他自己所編導的,如果這出戲成功上演,對于這位命運坎坷的年輕人來說,也算是死前最轟動的一出戲吧!總之,這些都是一位理想幻滅的年輕人展露表現欲的最後機會。」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里嘆了一口氣,然後對風千代子說︰

「鳳女士,剛才我所說的就是這次事件的全部經過,飛鳥先生也想知道。我說的有些是自己的推理,但絕大部份都是真實的,待飛鳥先生回復健康之後,麻煩你找個適當機會轉述給他听。」

鳳千代子哽咽地說︰

「金田一先生……謝謝你。」

「鳳女士,你該謝的人不是我,而是村上一彥,他早就注意到美沙有色盲。大概在去年高爾夫球比賽時,他就注意到美沙沒有辦法辨識果嶺上放了一個紅色毛線球,做事謹慎的一彥從來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但是他一定曾經仔細研究過色盲方面的資料。

當他看見飛鳥先生從命案現場抄回來的火柴棒排列圖案時,就已經注意到那是色盲家族的遺傳圖式了,他雖然沒有把這些命案和美沙聯想在一起,可是卻注意到色盲是引發一連串命案的主要關鍵。因此,昨晚我們就令尊、令堂對色彩的感覺大談特談當中,一彥知道我也注意到火柴棒排列的圖案所代表的意思。」

聞言,日比野警官和近藤刑警終于明白當天金田一耕助和村上一彥之間迸出的「火花」代表什麼了。

「我雖然注意到這件命案和色盲有關,可是卻不知道誰有色盲。本來還在猜想那個人會是你嗎?但你是一位當紅的大明星,怎麼可能會有色盲?之後一彥邀我去高爾夫球場,並藉機在美沙面前放一顆紅色毛線球,讓我知道誰才是患有色盲的人,從那時起,就注定篤子夫人勢必是個大輸家。」

笛小路篤子仍舊一副處之泰然的模樣,她知道只要手里一直抱著那只茶碗,任何人都不敢從山崖上面跳下來。山崖上有許多佩槍的辦案人員,可是任誰都沒有自信擊中那只茶碗而不傷害到笛小路篤子。

「篤子夫人,你害死正牌的美沙……你經歷過東京和岡山兩次空襲,我請警方調查這件事,岡山空襲事件是發生在昭和二十年六月二十八日晚上,當時岡山一片混亂,由于來不及發空襲警報,全城陷入一片混沌的局面,那時你已經失去美沙,窮途末路了。

兩次空襲事件就讓你一無所有,若是日本戰敗的話,又會變成什麼樣的局面呢?昔日貴族所享有的一切恩典、榮耀和特權都將蕩然無存,聰明如你又怎會不知道這樣的情況。笛小路先生或許會生還返鄉,可是他靠不住,如此一來,你唯一能依靠的人便是鳳女士了。

鳳女士不僅貌美有才氣,而且做人光明正大,但是真正吸引你的是她擁有的經濟能力,你不想放掉這一棵搖錢樹。但問題是,你已經失去牽絆鳳女士的唯一法寶——美沙,美沙死了,因此你急于找個替身。篤子夫人,你究竟從什麼地方找來這麼一個冒牌美沙?」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里,整個人已經怒不可遏了。

作繭自縛

鳳千代子的淚水再度像決堤的洪水般流個不停。

她想起以前好幾個月去津山探望篤子一次,當時她就覺得有些奇怪,為何美沙的身子會變得那麼弱,就連臉孔仿佛都變了個人似的。

當時笛小路篤子告訴她小孩子在發育期間是多變的,于是她信以為真;戰爭期間,她更加沒空去探望美沙,如今已經後悔莫及了。

「篤子夫人,你是在那個孩子的父母、親人的同意下領養她的嗎?應該不是這樣的吧!當時全國都在躲警報,沒有一個人不在逃難中過日子,你就是趁戰亂時局偷了別人的孩子,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想保身,滿足自身貪婪的和虛榮心。」

事實上,金田一耕助對自己所說的話並不怎麼有信心,他期待笛小路篤子會反駁他的說法。

可是,他沒有听到任何反駁的聲音,笛小路篤子的表情還是那麼冷酷,絲毫不因金田一耕助所說的話而有所改變。

「篤子夫人,在你犯罪之後沒多久,你就已經嘗到苦果了,因為你竟然偷了一個患有色盲的孩子回來!當你知道那孩子是個色盲時,自然是萬分震驚,相信你也對色盲的遺傳基因做了一番研究。

你知道當這孩子暴露出她有色盲時,也就是你的大騙局收場的時候,從此你開始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不讓那孩子上學,藉此突顯你這個做女乃女乃的對孫女犧牲奉獻的一面;那孩子應該不是最近才知道自己有色盲,但是你不準她對任何人說起這件事。」

金田一耕助稍微喘口氣,繼續說道︰

「可是你知道不論自己再怎麼小心隱瞞這件事,紙終究會包不住火。你並不害怕事情曝光時,自己可能會身陷囹圄,你害怕的是這件事會使你身為貴族後裔的尊嚴蒙羞,就因為你承受不住世人在你背後指指點點,所以才會事先準備好氰酸鉀,而且還把氰酸鉀裝在一個箱根百寶盒里面。」

金田一耕助故意停頓下來,以便觀察笛小路篤子臉上的表情。

笛小路篤子這次終于有反應了,她整個人差點跳起來,並將目光轉向其他人。

當等等力警官的臉出現在近藤刑警的手電筒燈光中,笛小路篤子的眼中登時燃起兩簇怒火。

「這次當你從東京回到這里以前,已經發現百寶盒里的氰酸鉀少了,由于有去年的案子在先,你立刻將矛頭指向那個孩子;當你回到這里時,慎先生又慘遭殺害,警方一公布慎先生的死因是氰酸鉀中毒時,你心里開始害怕那孩子會做出驚人的事情來,但你還是相當高傲,只要那孩子有色盲的事實不為人知,你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直到剛才,你從留守在這里的古川刑警口中套出那孩子今天在高爾夫球場發生的事情,以及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也在現場,你立刻知道大勢已去。可是你不喜歡一個人死,而且你長久以來都非常嫉妒鳳女士的幸福,因此想帶著她一塊兒走……篤子夫人,我再問一次,你究竟是從什麼地方找來那個孩子?」

笛小路篤子慢慢轉過頭,陰險的臉上浮現一抹邪惡的微笑。

「金田一先生,你的確是個奇特的人物!由于你的自以為是和滔滔不絕的口才,我才能安心地走;我不希望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多虧你說明得這麼詳盡,我也因此了解所有的真相。

那孩子跟我們笛小路家毫無血緣關系,我怎麼會知道她心里在想什麼呢?金田一先生,你剛才說我在這場競賽中已經屈居下風,可是我卻不這麼認為,既然你不知道美沙是誰的孩子,就表示你還沒有完全解決這件事,說不定你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件事……哦!那時死了許多人,東京、橫濱、名古屋、大阪、神戶、岡山、廣島……到處都是怵目驚心的畫面,留下太多的孤兒,你可以從這條線索去尋找那孩子的父母,呵呵……」

接下來,她以充滿憎恨、嫉妒的眼光看著風千代子。

「千代子,你實在非常好運!以前我總是利用你的好運,沒想到這一次卻陰溝里翻船……你終究會得到屬于自己的幸福,不過我要你看到我死的樣子,讓它成為你今生的夢魘,生生世世永遠纏著你。」

這是苗小路篤子最終的遺言,沒有人能及時阻止她。

夜霧籠罩著茶室,愈來愈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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