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神家族 第一章 絕世美人
神秘信函
佐兵衛死後的八個月左右,也就是十月十八日那天,位于那須湖畔的那須旅社來了一位客人,並且訂了一房間。
這位客人年約三十五、六歲,頭發十分濃密,外表看上去並不起眼,體型也不高,身上還穿了一件發皺的毛料和服,而且一緊張,說話就會有點口吃。
他在旅客登記簿上簽的名字是金田一耕助。
如果各位看過「本陣殺人事件」等一系列的偵探小說,想必對這位人物交不陌生。不過為了顧及頭一回看本書的讀者,我還是稍為介紹一下他。
金田一耕助可說是一位獨具特色的偵探;雖然他的外表乏善可陳,而且當他推理到興奮的時候,除了口吃的毛病會加重之外,還會情不自禁地猛搔那頭亂發,說不上什麼高尚的氣質,但是他的推理智慧卻實在無人能及。
金田一耕助在女服務生的帶領下,來到面向湖畔的二樓房間,他一進房間,就立刻請接線生為他撥了一通外線電話。
「啊!那麼說一個鐘頭之後見,嗯……好的,我等你。」
他掛上電話後,便交代女服務生︰
「一個鐘頭之後會有人來找我,到時請你帶他來我房間。我的名字是金田一耕助。」
女服務生點點頭轉身離去,金田一耕助則先洗個澡,然後才臉色凝重地從旅行袋里取出一本書和一封信。
那本書是一個月前由犬神奉公會所發行的「犬神佐兵衛傳」,而那封信的寄件人則是在那須市古館律師事務所工作,名為若林豐一郎的人。
金田一耕助嘆口氣,不斷翻閱那本他已經讀過好幾遍的「犬神佐兵衛傳」,過了一會兒,才把書本放在一旁,從信封里取出若林豐一郎寫給他的信。
這是一封相當怪異的信,信中內容如下︰
金田一耕助先生親展︰
時值秋寒時分,不知尊台是否康健、繁忙如昔?小北未曾與尊台謀面,卻突然提筆寫這封信給您,雖唐突,然而有事相求,實不得不出此下策。
相煩之事無他,乃是關于另外附寄之「犬神佐兵衛傳」一書里的主人翁——犬神佐兵衛先生家屬之事。因為最近犬神家族即將爆發一樁非比尋常的事件,令人憂心萬分,而這非比尋常的事件,正是尊台最擅長處理的喋血案。
小弟每思及此事,即憂煩至整天無法闔眼。如果任事態繼續發展下去的話,恐怕會演變成無法收拾的慘案,為防範未然,請尊台務必移駕至那須調查一番。
尊台讀至此處,或許會以為小弟精神狀態異常,但請相信小弟絕非發狂這徒,實因小弟太憂慮、太掛心、太害怕之故,才會出此下策,勞煩尊台。
另,尊台抵達那須之時,請掛通電話即信封上注明的古館律師事務所,小弟定當即刻拜訪尊台。
最後,小弟萬分盼望尊台不會將此事等閑視之。
若林豐一郎敬上
附記,此事請務必保密。
當初金田一耕助一收到這封咬文嚼字的信時,幾乎為之瞠目結舌。
若林雖然希望別人不要把他視為狂人,然而在看了他的信之後,想不認為他發瘋也難。
因為信中曾提及犬神家族即將發生喋血案件,而且會有人因此喪生,但除非寫這封信的人就是凶手,否則他怎能預言這種事呢?
不過話說回來,計劃殺人的人,照理應不會將這種計劃告訴別人,所以若林在一郎應該不是凶手。
那麼,是他在無意中得知某人有殺人計劃嗎?但若真如此,他大可以直接暗示那些即將會有生命危險的人啊!就算他不方便告訴警察,不方便當面對當事人說,那他也可以用寫匿名信的方式通知當事人嘛!
總之,這封信寫有許多矛盾之處,所以金田一耕助剛開始原本打算對這封信一笑置之,然而信中有一段內容卻引起他的注意。那就是-—
如果任事態繼續發展下去的話……
(也就是說,這件怪異的事件現在已經發生了。)
另一個讓金田一耕助在意的原因是,寫這封信的人是個在律師事務所工作的人。
一般來說,在律師事務所里工作的人通常都是律師,而如果對方是律師的話,或許就真有可能知道別人的家庭秘密,或是探知這個殺人計劃。
金田一耕助因此反復研讀這封信,同時也試著看隨信附寄的「犬神佐兵衛傳」。當他從書中了解到犬神家復雜的家族狀況時,立刻對本次事件產生極大的興趣。
而佐兵衛的遺囑必須等他孫子回家才能公開這件事,也讓金田一耕助越來越感好奇,因此他匆忙處理好手邊的事情之後,便提著一只皮箱來到那須市。
金田一耕助把信和書放在膝蓋上,專注地思考這件事情,這時,剛才那位女服務生正好為他端來一杯茶。
「啊!請等一下。」
金田一耕助連忙叫住即將離去的女服務生。
「請問犬神家位在那須的哪里?」
「犬神家就是對面那棟建築物呀!」
金田一耕助順著女服務生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湖畔的對面,見到一棟漂亮的侞白色公館。
看來,犬神家的後院直接面對湖水,而且他們還有一個很大的水閘和湖水相通。
「那真是一棟宏偉的建築呢!可惜佐兵衛先生的長孫還沒回來,因此那棟房子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才好。唉!他的孫子到現在還沒有音訊嗎?」
「佐清先生前幾天捎來消息說,他現在巳到博多,他母親知道後,非常高興地前去準備接他回家。我想,他們大概這兩、三天就會回到這里了。」
「哦,他回來了啊!」
金田一耕助一邊說,一邊感到胸口一陣悸動,第六感覺告訴他,似乎有事要發生了。
這時,犬神家的水閘緩緩升起,沒一會兒工夫,就有一艘小船從犬神家駛出來。
只見小船上坐著一位年輕女子,一個男人則來到水閘外的堤岸邊,不知對船上的女子說了些什麼。
小船上的女子和堤岸邊的男人交談了兩三句之後,便揮一揮手,以熟練的技巧躁控船槳,輕快地將小船劃向湖面。
「那名女子是犬神家的人嗎?」
「她是珠世小姐,雖然不是犬神家的人,不過她和佐兵衛先生的關系卻非常深厚;而且她長得十分標致,人家都說,這麼漂亮的姑娘,當今日本恐怕找不出第二位了。」
「哦,這麼說,她是個絕世美女嘍?嗯,有機會真想見見她呢!」
對于女服務生如此夸張的說法,金田一耕助並不以為然,不過他還是從皮箱時取出一副望遠鏡,把焦距瞄準小船上的珠世。
當他看見鏡片那頭珠世的那張臉龐時,一股說不出的悸動立刻貫穿他的背脊。
原來女服務生說的一點也不夸張,金田一耕助本人直到現在也從沒見過如此漂亮的絕世美女。
鏡頭中的珠世臉部微揚,輕松地躁控船槳,那份柔美給人一種不食人間煙為的感覺。
金田一耕助又把鏡頭稍微拉長,以便看得更清楚些。
果然,珠世那卷曲的秀發、豐潤的雙頰、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以及令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的性感雙唇隨即映入金田一耕助的眼簾,此外,她那柔軟、充滿彈性的身體,以及玲瓏的曲線更是美得叫人屏息。
金田一耕助忘情地凝望著珠世的身影;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珠世的表情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她躁控船將的手驀地停了,接著便大叫起來。
她這一叫,原來握住船槳的雙手也跟著松開,小船開始重心不穩,傾向一邊。
珠世眼中充滿恐懼的神色,並發瘋似的揮動雙手。
眼看著小船要沉入水中,金田一耕助趕忙從藤椅上一躍而起!
意外
金田一耕助並沒有忘記將有客人來訪的事,只是他總不能眼睜睜見死不救,所以他一跳出房間,便立刻沖下樓。
事後金田一耕助回想起來,發現這次沖動的行為竟使得自己在調查犬神家事件時陷入僵局。
如果當時珠世並未遇到危險,而金田一耕助也沒有沖出去的話,或許發生在犬神的事件早就解決了。
不過話說回來,當金田一耕助沖下樓時,緊跟在後的女服務生也跑來對他說︰
「金田一先生,這邊……」
女服務生說完,立刻帶頭朝後門跑去。
金田一耕助跟著她跑,兩人一推開後門,外面即是一片湖水,小小的碼頭下還停了兩三艘小船。
那些船是那須社準備提供給客人游湖用的。
「金田一先生,你會劃船嗎?」
「嗯,沒問題。」
金田一耕助踏進小船,女服務立刻為他解開緊住船尾的繩索。
「金田一先生,你自己也要小心哦!」
「嗯,我會的,放心吧!」
金田一耕助說著,便手握船槳,使出全身力氣劃向湖心。
他朝湖心看去,發現珠世所乘坐的小船已經入水里一半以上了,而珠世正發狂地高聲求救。
雖然那須湖不是座很深的湖,卻仍具有危險性。因為生長在湖底的水草猶如女人的長發般盤根錯節地糾雜在水中,若是被水草卷住的話,即使是水中蛟龍也不免有滅頂之虞,而且一旦溺斃,尸體也不易浮出湖面。
不知道不是不因為珠世的求救聲驚動了大家,只見兩三艘小船也分別從四面八方朝珠世劃去,而金田一耕助身邊也傳來那須旅社老板和男客們大聲呼喊及劃槳的聲音。
不過,他們的動作仍比金田一耕助稍晚一步。
此時,剛才那個男人忽然月兌去上衣、長褲,撲通一聲跳進湖水,朝逐漸沉的小船游去。
男人的兩只手臂如水車般快速擺著。
結果,這個男人最早游到珠世的身邊。
當金田一耕助好不容易劃到珠世身邊時,珠世的小船已經只剩下船舷了,而水中的珠世則被那個男人緊緊抱住。
「真是太可怕了,小姐,快點上船吧!」
金田一耕助趕忙招呼道。
「先生,謝謝你。那麼,我家小姐就麻煩你了,我幫你壓住小船。」
「謝謝。」
珠世抓住金田一耕助的手臂,吃力地爬上小船。
「嗯,你也上船吧!」
「嗯,謝謝你。那麼我就不客氣了……麻煩你先壓住船的這一邊……」
男人說著,便輕巧地爬上小船,這時金田一耕助才有機會看清這人的正面。
原來這個男人長得十分酷似猿猴,不但額頭狹小、眼眶凹陷,連臉頰也長得異于常人,不過卻是個老實人。
只見男人以略帶責怪的語氣對珠世說︰
「小姐,不是我說你,我一直提醒你,凡事要小心、要小心……喏,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第三次」這三個字清清楚楚傳到金田一耕助的耳中,他不禁好奇地看著已經松了一口氣的珠世。
此時,珠世就像個被人發現惡作劇的小孩子一樣,苦笑著說︰
「猿藏,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嘛!我根本不知道船底有個破洞呀!」
「你說船底有個破洞?」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轉眼珠,重新打量珠世的臉。
「嗯,破掉的地方好像原本用某種東西塞住了,可是後來塞住的東西被拿掉所以……」
這時,旅社老板、租船的客人也紛紛劃過來了。金田一耕助想了一會兒才對老板說︰
「老板,對不起,請你想個法子別讓那艘船沉下去,並幫我把它拖回岸邊好嗎?待會兒我想檢查一下……」
「哦!」
老板的表情顯得有些不自然,不過金田一耕助並沒有理會,只是轉頭對著珠世說︰
「小姐,我先送你回家吧!回家之後立刻洗個熱水澡,暖暖身子;否則會感冒喲!」
「嗯,謝謝你。」
于是金田一耕助緩緩劃著小船離去,留下旅社老板和趕來看熱鬧的人在現場收拾善後。
坐在船上的珠世這時似乎巳平靜下來,她默默把頭靠在猿藏寬廣的胸前。
猿藏雖然長得其貌不揚,但體格卻十分壯碩。瞧珠世依偎在他胸前的模樣,宛如嬌柔的藤蔓爬上一棵老松樹似的。
金田一耕助在這麼近的距離下看著珠世,深深覺得她的臉蛋美得沒話說,而她那吹彈即破、紅潤光澤的肌膚,更令從未因而動心過的金田一耕助也不由得胸口踫踫直跳。
他楞楞地凝望著珠世的臉龐,而珠世一察覺到金田一耕助的眼神,臉上驀地染上一抹紅暈。
金田一耕助見狀,慌忙咽了口口水,不好意思地面向猿藏說︰
「剛才你說這已經是第三次了,難道這種事經常發生嗎?」
猿藏聞言,不禁張大了那雙原本就不算大的眼楮,一方面試圖揣測金田一耕助的用意,一方面謹慎地回答︰
「是啊!這陣子常發生一些奇怪的事,所以我很擔心……」
「奇怪的事?」
「唉呀!沒什麼啦!猿藏,別在意那件事,那件事根本沒怎麼樣。」
「沒怎麼樣?小姐,要是真的怎麼樣,可是會危及你的生命安全哪!總之,我相信這一切絕對不是一句不可思議就能解釋清楚的。」
「嘿!你說危及生命安全?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有一次,小姐的寢室里出現了一尾毒蛇,幸虧發現得早,否則她就算沒有被咬死也會身愛重傷;後來又有一次,汽車的剎車器突然失靈,小姐差點連人帶車翻下山崖……」
「猿藏,別說了,那些不過是巧合罷了。」
「才不呢!我總覺得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發生更可怕的事,唉!一想到這兒,我就擔心得不得了……」
「放心吧!不會再有什麼狀況了,像你老是這麼擔心我,反而會令我覺得不安。」
小船在珠世和猿藏的爭執聲中,慢慢劃進犬神家的水閘。
金田一耕助把兩人留在堤岸上,不顧他們的道謝聲,隨即往旅社的方向劃去。
一路上,他不斷玩味著剛才從猿藏那兒听來的話。
寢室里的毒蛇、汽車發生故障、以及今天小船里有破洞的事件……這一切看來似乎不像偶發狀況,而是有人蓄意策劃。
要是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那麼這個人的目標肯定是珠世,而且,或許這件事和若林豐一郎所擔憂的事之間有某種程度的關聯呢!」
(對了!那個若林的人不是要來嗎?說不定他已經到旅社了。)
想到這里,金田一耕助不由得使勁劃船槳。
金田一耕助一到旅社,女服務生就跑來對他說︰
「剛才有位客人來拜訪你,我先帶他去你的房間了。」
金田一耕助聞言,連忙飛奔到二樓房間里,可是卻沒有見到客人的影子,只見煙灰缸里的香煙還未熄來,而房間角落則多了一頂陌生的帽子。
(他大概去了洗手間了吧!)
金田一耕助于是坐在藤椅上等客人回來,可是等了許久,客人仍沒有出現,這時,他開始感到有些不耐煩,便按鈴叫女服務生。
「怎麼回事?我一直沒見著客人的身影啊!」
「咦?沒有嗎?還是他去了洗手間了呢?」
「去洗手間也沒有那麼久吧?會不會他走錯房間了?你幫我查一查好嗎?」
「好吧!這就奇怪了,到底會到哪兒去呢?」
女服務生一臉疑惑地走出房間,可是沒一會兒,走廊就傳來一聲尖銳的慘叫。
(那是女服務生的聲音!)
金田一耕助不禁大吃一驚,隨即循聲奔去,卻發現女服務生正臉色慘白地站在洗手間前面。
「怎麼回事?」
「先、先生……客人……客人……」
金田一耕助朝女服務生指的方向看去,發現洗手間的門半掩著,地上還有一雙男子的腳。
他屏息打開洗手間的門,沒想到眼前的情景竟令他整個人僵在那里。
原來有一個戴墨鏡的男子正扒倒在洗手間的地板上。
從他大衣衣領和圍巾零亂的樣子看來,他倒地之前曾奮力掙扎過,就連他抓著地板的手指顏色也非常突出,此外,白色磁磚上還留有男子所吐的斑斑血漬。
金田一耕助愣了一會兒後,才悄悄走近男子,探測他的脈搏。
只可惜,這名男子早巳斷氣了。
他拿掉男子所戴的墨鏡,回頭問女服務生︰
「你曾經見過這個人嗎?」
女服務生害怕地瞥了男子一眼。
「啊!他是若林先生!」
女服務生這句話令金田一耕助心頭為之一震。
他再度茫然地呆立在原地。
訪客
對金田一耕助而言,這真可謂平生的奇恥大辱。
一般來說,私家偵探和委托人之間的關系,就像牧師和懺悔者的關系。
罪孽深重的懺悔者透過牧師說出自己心中所有的秘密,好比委托人遇到不方便告訴他人的事時,便完全仰仗私家偵探的能力去解決一些事,所以這份委托可說是建立在完全信賴對方的人格上。
而正因如此,接受委托的人也必須回委托人的信賴。
金田一耕助始終秉持這個信念,而且迄今未曾辜負過委托人對他的信賴,沒想到這回委托人還沒出現就在他眼前被殺害,而且,還是在他的旅舍里。
這對他來說,是多麼大的屈辱啊!
反過來說,殺害若林豐一郎的人必然知道若林想把秘密透露給私家偵探金田一耕助的事,所以才會犯下這樁殘忍的暴行以絕後患。
也可以說,凶手早巳知道金田一耕助這號人物,而今正公然向他挑戰。
一想到這兒,金田一耕助心中便怒不可抑,同時,他決定要給凶手一次迎頭痛擊。
正如之前所說,金田一耕助最初對這件事抱持著半信半疑的的態度,他甚至懷疑若林豐一郎所擔心的事是否真的會應驗。
不過,現在這些疑問已經得到澄清了,看來這個事件還比若林豐一郎信中所描述的還要棘手。
坦白說,金田一耕助還是頭一次身處如此尷尬的立場。畢竟他既不是夏洛克.福爾摩斯,也不是名滿天下的大偵探,所以實在不知怎樣向得知發生凶案而趕來的那須警署署長和警員們說明自己的身分。
況且他還沒有將事情理出個頭緒,若倉促公開若林豐一郎寫給他的信,似乎不是十分恰當的作法,因此,他對于如何讓警方清楚自己到那須市的目的感到萬分躊躇。
果然,警員似乎十分懷疑金田一耕助的身分,他們很想了解金田一耕助和若林豐一郎之間的關系,甚至打算追根究底調查這件事。
金田一耕助不得巳,只好說自己是受到委托,前來進行某種調查,但至于是什麼樣的調查,以及委托人為什麼會慘死,他就無法交代清楚了。
由于沒有其他線索,警員取最後只得要求金田一耕助留在當地,盡量協助辦案。金田一耕助對此並無異議,他自己也下定決心,在這件事塵埃落定之前,絕對不離開那須市。
至于若林豐一郎的尸體則在當天就進行解剖並鑒定死因。根據驗尸報告指出,他是被毒殺身亡,而奇妙的是,毒物並非在他的胃里,而是在肺髒里。
換句話說,若林豐一郎不是吃下毒物,而是吸入毒物致死。
他的死因確定後,警方隨即把偵查重點放在煙灰缸里殘留的煙蒂上。
那是一種由外國進中的香煙,經過警方分析之後得知,毒物確實摻在煙草里,不過,令人不解的是,攙有毒物的香煙只有若林豐一郎所怞的那一根。
從若林豐一郎的香煙盒里還有好幾根無毒的香煙看來,凶手並不明確定出若林豐一郎的死期,似乎不論什麼時候,只要他最近死去即可。
這其實是一種相當陰險、狠毒的殺人手法,因為如此一來,當若林毒發身亡之際,凶手可以不必出現在被害人的身邊,所以也比較不易引人懷疑。
由此可見知,這回沖著金田一耕助而來的人,可不是泛泛之輩。
若林豐一郎慘死的隔天,那須旅社來了一位金田一耕助的訪客。
當金田一耕助接過女服務生送來那張寫著「古館恭三」四個字的名片時,不由得眯起眼楮。
(古館恭三是古館律師事務所的所長,也是犬神家有法律顧問,同時更是保管佐兵衛遺囑的人。)
想到這里,金田一耕助不由得感到一陣心驚,他立刻吩咐女服務生帶著客人進來。
古館律師很快就來了,他是一位膚色微黑、神情嚴肅、六十開外的紳士。
他一面以職業性敏銳的眼神觀察金田一耕助,一面簡單寒暄,並對自己的突然來訪表示歉意。
金田一耕助則習慣性的搔著頭說︰
「不,別放在心上……其實,昨天發生那種事,也讓我大吃一驚,相信你應該更感驚訝吧!」
「是的,這件事實在意外得令我懷疑它的真實性,不過,事實上,我今天就是為了此事專程來拜訪你的。」
「啊?」
「剛才警方告訴我,听說若林委托你進行某種調查?」
「這樣啊!他是以寫信的方式委托你的嗎?」
「嗯,是的,只可惜我還沒見到若林先生,他就遇害了,因此我並不清楚他想委托我進行什麼調查。」
「嗯,是啊!」
金田一耕助凝視古館律師,慢慢問著︰
「古館先生,你是犬神家的法律顧問嗎?」
「沒錯。」
「那麼,你有責任維護犬神家的名譽?」
「這是當然的事。」
「事實上,古館先生。」
金田一耕助突然壓低嗓門說︰
「我也是為了犬神家的名譽著想,所以並沒有跟警方說太多。其實,若林先生曾經寫了這麼一封信給我。」
金田一耕助說著,便拿出若林豐一郎寄來的那封信,並密切留意古館律師讀信時臉上的表情。
只見古館律師流露出相當吃驚的神色,不但額頭冒出冷汗,連拿信的手也顫抖不己。
「古館先生,你對這封信的內容有什麼看法嗎?」
古館律師被金田一耕助一問,雙肩立刻抖了一下,似乎受到很大的驚嚇。
「我認為這封信實在很不可思議,就算犬神家即將發生什麼大事,若林先生又怎麼會事先知道呢?而且他又為了什麼如此堅信不疑?古館先生,你對這件事是不是有什麼看法?」
「這……」
古館律師的神情顯得陰晴不定,看來他似乎知道些什麼,卻不知該不該說。
金田一耕助連忙向前探了探身說︰
「古館先生,你真的不清楚若林先生委托我調查的事嗎?」
「我不知道,不過現在回想起來,若林前些天的言行舉止的確有些異常,他好像很緊張、很害怕似的……」
「害怕什麼?」
「這……若林遇害之後,我還是頭一次想到這件事……」
古館律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你是不是知道他究竟在害怕什麼?」
終于,古館律師下定決心似的對金田一耕助說︰
「應該是有關佐兵衛先生遺囑的事吧!」
「哦,遺囑?這是怎麼回事?」
「那份遺囑一直鎖在我事務所的保險箱里,昨天若林遇害之後,我突然覺得不放心,于是檢查了一下保險箱,卻發現似乎有人偷看過那份遺囑。」
金田一耕助聞言,不禁嚇了一跳,連忙問︰
「有人偷看遺囑?」
古館律師神情黯然地點點頭,接著說︰
「由于佐清就快回來了,所以這份遺囑其實早晚都要公開的,我憂心的只是,當這份遺囑公開的時候,會不會發生什麼蚤動……」
「這份遺囑里有什麼不尋常之處嗎?」
「非常不尋常!」
古館律師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份遺囑簡直不尋常極了,像是有意要挑起遺眷間相互仇恨的情緒似的。我也曾力勸阻佐兵衛先生不要這麼做,無奈他就是這樣的人……」
「能不能透露一些遺囑的內容給我?」
「不行、不行!」
古館律師揮揮手道︰
「我絕對不可以這麼做。因為佐兵衛先生說過,在佐清回家之前,絕對不可以公開遺囑內容,所以……」
「我了解,既然如此,我就不再多問了。不過,你說好像有人偷看過遺囑,我想應該只有犬神家的遺眷對遺囑內容有興趣,所以或許不難查出究竟是誰打開保險箱。」
「不,我不認為他們會有任何機會打開保險箱。不過,也可能是有人收買了若林,因為只有他才有辦法打開保險箱。想必若林後來大概發現遺囑內容會為犬神家帶來災難,才如此擔心、害怕。」
「為什麼這份遺囑會替犬神家帶來災難?」
「你記不記得昨天湖面上發生了一件怪事……」
古館律師別有深意地望了金田一耕助一眼。
聞言,金田一耕助整個人像是受到電擊般的向後退了一大步。
「啊!小船的事……」
「是的,听說你還調查過那艘……」
「嗯,我查過了,船底確實被人動過手腳,而且還用鉛粉塞住那個破洞。照這情況看來,珠世的名大概也出現在遺囑內羅?」
「你說的沒錯,她的確在遺囑里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坦白說,只要她不死,就有權決定誰才是犬神家的繼承者。」
金田一耕助腦中不由得浮起那位絕世美女的影像。
(究竟犬神佐兵衛為那個聖潔、舉世無雙的美女,安排了什麼樣的命運呢?)、此時此刻,金田一耕助眼前仿佛出現夕陽下那艘沒入湖水里的小船,而在小船上的珠世身後,正有一只碩大的黑手,緩緩伸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