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眼 第五部分 第35節︰你哭了
雨兒的眼角流出了兩行熱淚,這淚水是獻給無辜的童年的。
「你哭了?」男人伏在她耳邊說︰「不用哭,那天晚上我在三樓與童年對話的時候,他也哭了。因為我告訴他,他的媽媽就藏在那間房間的牆壁里。他是一個很野蠻的人,他繼承了他父親的凶殘,他打了我,在我的頭上,打了一個大口子,使我流了許多血,我的這些血都流在了三樓地板上。」
雨兒看著他額頭上的傷疤,終于明白那天清晨在三樓的房間里所發現的那些來歷不明的血跡是誰的了。
「好了,別再哭了。你知道嗎?原本,我是準備讓童年代替我來完成我的計劃,我以為他完全繼承了他們童家的遺傳基因,可惜我錯了,他居然在最後的關鍵時刻放過了你,這只能說明他其實是一個懦夫。我真的很奇怪,非常奇怪,經歷了那麼多事情,錯覺與幻想已經完全佔據了他的心。可在最後的時刻,他為什麼突然不恨你了?他的憤怒為什麼突然都熄滅了?我真的無法理解。」他猛地搖了搖頭。
現在,雨兒的熱淚在臉頰上盡情地流淌著,如果現在自己能夠說話,她想大聲地告訴眼前這個冷血的人︰你並不理解我和童年,也許,恐懼和仇恨可以毀滅一個人的靈魂和,但卻不能毀滅愛情。
男人的口中呼出的氣噴在雨兒的臉上,緩緩地說︰「你一定想說什麼話吧?你不用說了,我清楚你心里想的是什麼。現在,只能由我來親自動手了,說實話,我還真的有些厭倦這些把戲了。」
她終于絕望了。
「雨兒,讓我告訴你,我愛你,讓我們永遠在一起吧。」男人目露凶光,手上的力量越來越重,雨兒只感到耳邊听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好像是童年在天空的高處召喚著她,于是,她漸漸地失去了知覺。
「我死了嗎?」
雨兒靜靜地問自己,她覺得自己正躺在童年的懷抱里,他的鼻息溫柔地噴在她的臉上。他們又重新在一起了,他們遠遠地離開了黑房子,離開了這座城市,回到了他們相識相遇的小城。
現在,她想要看一看童年,他是不是還和過去一樣微笑著。于是,雨兒睜開了眼楮。
她見到的是葉蕭。
「雨兒,你終于醒了。」
「童年呢?童年呢?」
听到雨兒在呼喚童年的名字,葉蕭的心里忽然一涼,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也許是因為自己在潛意識里有著對雨兒的某種可笑的幻想。但他立刻又從這種不應該有的感覺里抽了出來,他托起雨兒的頭說︰「雨兒,你看一看,是我啊。」
「葉蕭。」雨兒終于漸漸地清醒了過來,「我還活著嗎?」
「你當然還活著。」葉蕭微笑了一下。
雨兒忽然想起了什麼,向四周張望著,這里還是病房,窗外的天色已經微微地明亮了,房間里只有她和葉蕭兩個人,她緊張地問︰「那個人呢?」
「你是說許天明?讓我慢慢跟你說,幾個小時以前,我給醫院打了一個電話,醫院告訴我,剛才有一個自稱是你公司里的人來探望你。我覺得這事非常可疑,就立刻趕到了醫院里,當我走進這間病房的時候,我看到一個男人正在掐著你的脖子,而你已經昏過去了。我立刻沖上去阻止了他,我們在房間里激烈地搏斗著,他也在拼命地反抗,你瞧我的額頭。」
果然,雨兒看到葉蕭的額頭上有一道明顯的傷痕,殘留著一些暗紅色的血跡。
「葉蕭,你的傷要緊嗎?」
「已經簡單地處理過了,沒事。」他喘了一口氣,繼續說,「不過,那個人畢竟不是我的對手,最後他被我逼到了窗邊,已經無路可退了。當我要給他戴上手銬,將他繩之以法的時候,他忽然對我發出了奇怪的微笑,哎,那種眼神真讓人後怕。我預感到了有什麼不對,當我要撲上去抱住他的時候,他居然搶先一步,翻身跳出了窗外。」
「他逃跑了?」雨兒驚恐地看著這間病房的窗戶,想像著那個男人跳窗而出的情景。
「這里是醫院的23樓。他當場就摔死了,尸體已經被運走了。」
雨兒依舊看著窗戶,仿佛窗外是萬丈懸崖。她終于點了點頭,然後伸出手模了模自己的脖子,仍有些隱隱作痛,但她還是強打著精神說︰「謝謝你,葉蕭,你救了我一命。」
「雨兒,你千萬別這麼說。首先,這是我的職責,而且,我也答應過你姐姐,要保護好你的。」葉蕭想起了雪兒,再看看眼前的雨兒,其實他心里很難過,他想如果自己再早來一步,雨兒也不會差一點就被人扼死了。
雨兒又嘆了一口氣,淚水再度涌出了眼眶,緩緩地說︰「葉蕭,我要告訴你,童年是無辜的,他不是殺人犯,他沒有犯過罪,他不應該死的。他在黑房子的屋頂上所承認的一切罪行,其實,都是他自己的幻想而已,其實他是被那個魔鬼逼死的。」然後,雨兒把剛才許天明對她說過的一切又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葉蕭。
全部听完以後,葉蕭也長出了一口氣,他靜靜地看著雨兒,雨兒的臉上又已經掛滿了淚珠,她一定是在為童年的死而痛惜。葉蕭忍不住伸手撫模著她的頭發,安慰著說︰「其實,我早就應該想到了。雨兒,你認識一個叫米若蘭的心理醫生嗎?」
「認識啊,她怎麼了?」
「她死了。」接著,葉蕭又把米若蘭的死,以及許文明所提供的有關許天明的事情全部告訴了雨兒。
雨兒長久都沒有從恐懼中回過神來,她喃喃地說︰「怪不得許文明的公司名字要叫對窗廣告。我想,許文明應該是無辜的。」
「也許吧。雨兒,昨天下午,我已經把從黑房子里卸下來的那些貓眼送到了一家研究所,做過全面的檢驗了。檢驗的結果令人不可思議,那些貓眼不是普通的玻璃制成的,而是某種極其特殊的材料,據專家推測,這是一種帶有微弱放射性的天然材料。」
「放射性?」雨兒立刻聯想到了可怕的核。
「不用害怕,是極其微量的放射性,基本上不會危害人的身體,但這種材料卻能影響人的腦電波,使人的大腦產生幻覺。」
「你是說,我從貓眼里所看到的燭光和幽靈般的影子都只是大腦的幻覺?」
「是的,連我也被它們騙過了。不單單是你所見到的,還有你所听到的那些可怕的聲音,比如黑夜里的腳步聲和女人的尖叫,都來自那些反裝的貓眼的放射性對你腦電波的影響。」
「原來,這就是我所見到的幽靈和鬼影。」雨兒使勁地搖了搖頭。
「是的,也許童年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有了夢游的毛病,並且產生了錯誤的記憶和幻想。我推測,甚至在66年前,童年的曾祖父童雪村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而精神錯亂,產生了雙重人格,最後犯下了可怕的罪行。」
葉蕭忽然想到了那個在S市失蹤了的法籍探長雅克?薩非,也許,他也是因此而對黑房子產生了巨大的恐懼而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的。或許,還有「文革」時期住在黑房子里的那些人,可憐的金文容,他的母親砍死了他的父親,又差點殺了他,最後他的母親也自殺了。而金文容自己也沒有逃過一劫,在20多年以後被貓眼項鏈嚇得墜下了地鐵站台。這一切,都是因為——貓眼。
「天哪。」雨兒張大著嘴巴問,「可是,又是誰在建造黑房子的時候,要把那些可怕的貓眼反裝在門上呢?」
「只能是童雪村,至于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而他又是如何得到那些制作貓眼的材料的?這些都成為了永遠都難解開的謎了。」葉蕭搖了搖頭說,「這個世界上就是有許多個秘密,不容許我們探究。」
「就像這條貓眼項鏈。」雨兒緩緩地托起了自己胸前的貓眼,「它令許多人害怕,所有在黑房子里生活過的人,也許都會為這條項鏈而做噩夢的。」
「你還記得那個在地鐵車站跳下站台的男人嗎?他對你的貓眼項鏈非常恐懼,在70年代,他也曾經住在黑房子里。他一定也是黑房子的受害者,這條項鏈,也許曾經在他的少年時代,帶給他一段異常可怕的經歷。」
「原來如此。」雨兒回想起了她上班第一天,在地鐵站台里發生的可怕的事情。
葉蕭繼續說︰「而連環扼殺案的真凶許天明,我估計他最近幾年其實一直都隱居在黑房子三樓的房間里,他在陪伴著他所愛的人,也就是被藏在牆壁里的童年的媽媽。也正因為如此,他原本就患有的抑郁癥在黑房子里更加嚴重了。一年以前,當成天賦闖入黑房子的時候,那些被拍進錄像帶的可怕聲音,恐怕是許天明人為制造出來的,為了警告那些擅自闖入者。可憐的成天賦,他的精神過于脆弱,最後居然自殺了。而當你和童年回到黑房子的時候,你的出現深深刺激了隱藏在暗處的許天明,因為你長得很像童年的媽媽,于是,這促使了許天明最後的瘋狂。」
听完葉蕭最後一句話,雨兒的臉色更加蒼白︰「對不起,這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回來的,如果沒有我,也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不,雨兒,你是無辜的受害者。」
「童年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我還活著,而童年,卻已經永遠地走了。雖然,黑房子和那個瘋子摧毀了他的理智和精神;但是最終,他的愛,是他的愛,戰勝了所有的恐懼和仇恨,戰勝了整棟黑房子,戰勝了那個瘋子。童年是一個了不起的人,我永遠愛他。」雨兒終于有些激動了。
听完她的話,葉蕭心里不知是什麼滋味,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他居然有些羨慕童年了。
雨兒吁出了一口長氣,低下了頭,再也不說話了。
忽然,葉蕭感到窗外的陽光照射了進來,他忙說︰「雨兒,你看太陽升起來了。」
雨兒從23樓的窗戶向外望去,太陽正升起在茫茫的城市叢林之中。很快,陽光進入了這間病房,照在雨兒胸前的貓眼項鏈上,貓眼里發出了一道美麗絕倫的神秘光芒,反射進葉蕭的瞳孔中。
雨兒要離開S市了。
從哪里來,回哪里去,她買好了船票,來到了客輪碼頭。她緩緩地走來,一路上只听到馬路邊的人們在津津樂道地說著昨天晚上的世界杯決賽,巴西2︰0贏德國。
當雨兒提著一個不大的行李箱,站在客運站前的人流中時,她又忍不住回頭望了望S市。她覺得外江那些古老的建築都在看著她,這些巨大的房子里也許都埋藏著一段奇異的故事。她又向江對岸望了望,那些玻璃幕牆的摩天樓高聳入雲,如今,對雨兒來說,卻又那麼陌生,那麼冰冷生硬。這座城市曾帶給她希望,帶給她夢想,但卻奪走了她惟一的愛人。
當她要向檢票處走去的時候,忽然听到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雨兒回過頭來,看到了葉蕭的臉。
「雨兒,听說你要走了。」他喘著粗氣說,顯然是一路跑過來的。
「是的,我要回去了。你還有什麼事嗎?」
「不,沒什麼事,案子已經結了。我只是想來送送你。」葉蕭此刻的心情很復雜。
雨兒微微笑了一下︰「謝謝你,葉蕭,我不會忘記你的。」
葉蕭也點了點頭,他的腦子忽然掠過了一些可笑的念頭,這念頭促使他說出他內心里最真實的︰「雨兒,我只是想說——」
「別說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雨兒打斷了他的話。
葉蕭忽然覺得自己現在特別尷尬。
雨兒笑了笑,淡淡地說︰「如果姐姐現在還活著,那麼在半年後,她會抱上一個小外甥的。」
「你說什麼?」葉蕭忽然有些木訥,他一時還沒明白。
「我是說,在半年以後,我將會有一個孩子。」雨兒撫模著自己的月復部說,「他(她)將是童家惟一的繼承人。」
葉蕭終于明白了,他的表情一時非常復雜,最後,他還是微笑著說︰「這,這太好了,祝賀你。」
雨兒點點頭︰「謝謝,我要走了,再見。」
「那你還會回來嗎?」
「我不知道。」雨兒搖了搖頭,「再見吧,葉蕭。」
她提起行李,走進了檢票口。
「雨兒,祝你一路平安。」葉蕭在她身後大聲地說。
雨兒回過頭來,最後給了葉蕭一個美麗的笑臉。
幾分鐘以後,雨兒就消失在人流中了,葉蕭呆呆地站著,心里是一種說不清的滋味。他離開了這里,走到了馬路邊,吐出了一口長氣,現在,他只希望這個城市里的人們都能享受平安和幸福。
忽然,他的手機響了。
他猶豫了片刻,然後接起了手機,里面又傳來了同事的聲音︰「葉蕭,不好了,你快過來看一看吧,黑房子發生火災了。」
葉蕭立刻怔住了,他的心里掠過一絲陰影,然後立刻向黑房子的方向趕去。一路上,他的腦子里都在想黑房子還會不會保得住,他甚至已經想象到了黑房子燒得只剩下殘垣斷壁的景象。忽然,他又掠過一個念頭,會不會是雨兒在走以前放的火呢?帶著這些疑問,他加大了油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