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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格麗特的秘密 正文 第一部 神秘羊皮書3

在美術館靠近入口的地方,陳列著一些當代中國畫家的作品,最近流行起了古典主義的回歸,林海看到的大多是些人物油畫。再往里走就看到牆上的標志了——「法國聖路易博物館珍品展」。

剛走進珍品展覽區,林海似乎聞到了一股特別的味道,也許每個陳列古物的地方都會有這種味道吧。他的腦袋依然有些暈,感覺就像連續打了幾個小時的網絡游戲。

他使勁揉了揉眼楮,才看清牆上掛的那些畫,全都是歐洲十七世紀以前的那種風格,在畫框的下面拉著一道欄桿,以防參觀者觸模珍貴的畫布。林海看了看下面的說明,果然都是三四百年前的原作,畫家的名氣並不大,都是些宮廷畫家,幾乎每幅畫都與法國波旁王室有關。

也許是被高昂的門票價格嚇住了,來看展覽的人並不多,在美術館柔和的燈光下,林海忽然有種獨處世外的感覺。他還是第一次與這麼多歐洲名畫「親密接觸」,似乎真的能感覺到畫家們靈魂的存在。

但這次展覽的名畫數量並不多,大約只有二十多幅。在美術館展廳的最里間,還有個特別珍寶展覽室,據說這次從法國來的震館之寶就陳列在里面。

果然是珍寶展覽室,做成了全封閉的結構,看上去更像是銀行的金庫。林海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只見這里被設計成了密室的樣子,在大約二十平方米的壓抑空間里,被一道鐵欄桿隔成兩半,欄桿後面牆壁上掛著的,就是傳說中那幅油畫了。

此刻,珍寶密室里只有林海一個參觀者,鼻息間似乎又聞到了那股怪味,使他的頭暈更加厲害了。他猛然搖了搖頭,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睜大了眼楮盯著那幅致命的油畫——

沉默持續了三十秒鐘。

他看到了什麼?

似乎有個影子從眼前晃了一下,那是多少年前的那個正午,那間狹窄逼仄的閣樓之中,灰塵在陽光里起舞,那張美麗的臉龐正憂傷地凝視著一個中國少年。

是的,她依然在那里,依然那樣美麗那樣憂郁,就像四百多年前的那個黑夜,鮮血染紅了愛人的頭顱。

林海又一次看到她了,就在這間西洋美術館的密室里,在這堵冰涼蒼白的牆壁上。

她在油畫里。

對,她有一雙幾乎半透明的翡翠色眼楮,目光直盯著畫布前的參觀者,眼神里略帶著幾分憂郁,又似乎隱藏著某種希望和暗示,復雜的眼神說明了她復雜而痛苦的內心。沒錯,她的表情很奇怪,是那種似笑非笑,似愁非愁的樣子,也許她已經嘗到了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

在畫家的筆下,她的臉龐是那樣美麗,臉頰和下巴的線條異常柔和,不像那些粗線條的歐洲女人,倒更有些東方女子的味道。雖然有著一頭黑色的長發,但她確實是個法蘭西人,那身形那氣質都是法國人所特有的。

她戴著一副琥珀耳環,穿著一件華麗的長裙,那是十六或十七世紀歐洲宮廷的式樣。但畫布里僅僅露出了上半身,天鵝絨披肩掩蓋了她誘人的肌膚,或許她已經不需要再用身體來誘惑男人了。

畫的背景沉浸在陰影中,只能依稀辨認出黑色的幕布和一些白蠟燭,實在看不出這是在什麼地方。

林海就像被雷電擊中了那樣,許久才恢復了動彈。他不敢大口地呼吸,生怕口中的濁氣會污染了這幅畫,只能向後退了幾步再觀察。整幅畫大約有60厘米高,40厘米寬,瓖嵌著華麗的木框,只能算是《蒙娜麗莎》一類的小框幅畫。

她怎麼會在這里?

已經很久都沒有如此震驚了,林海不停地搖著頭,只感到腦子里嗡嗡地響,似乎有個聲音不斷地對他念著魔咒。

珍寶展覽室里依然只有他一個人,他怔怔地看著牆上的這幅畫,隨後又下面看到了的說明——

「《瑪格麗特》,作者不詳,疑為十六世紀末法國宮廷畫家。此畫大約完成于公元1574年,畫中人物為法國歷史上著名的瑪格麗特王後,系瓦盧瓦王朝亨利二世之女,後嫁給波旁王朝開創者亨利四世。」

直到現在,林海才知道了她的名字——瑪格麗特。

四百多年前的法國王後瑪格麗特。

不過,這說明實在太簡單了,根本不足以解開林海心頭諸多疑問。他再度把目光對準了牆上的畫,似乎又發現了某些新的東西......

不,轉眼間林海痛苦地捂住了耳朵,他的大腦里可以感受到某些聲音,那是十六世紀的法語,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是畫里的她在對林海說話。

眼前似乎又掠過了許多影子,她仿佛從畫布里站了起來,對他露出了奇怪的微笑。漸漸的,她的臉龐越來越清晰,很快就要從畫里走出來了——

天哪,她幾乎已經觸模到他了!

林海眼前什麼都看不見了,就連最後的一點意志也崩潰了,腦子里像是有無數個聲音在歌唱,然後就落入了黑暗的海底。

他真的看見了她。

瑪格麗特。

一次致命的邂逅?

當林海悠悠地醒來時,卻發現眼前全是白色的世界,鼻子里的怪味已換成了濃郁的消毒水味。

原來自己正躺在醫院里呢,這里並不是病房,而是一間狹窄的急診室,周圍還有好幾個等著看急病的人。

雖然腦子還是有些昏昏沉沉,但他立刻就坐了起來,幸好身上並沒有插什麼東西,應該並無大礙。

「我怎麼會到這里來的?」

林海仔細地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他記得自己去西洋美術館看法國聖路易博物館的珍品展,結果看到了一幅令他無比震驚的油畫,然後自己就痛苦地失去了知覺,醒來後已經在醫院里了。

反應過來後,他連忙模了模自己身上,幸好手機還在,現在是下午四點半,也就是說剛才已昏迷了兩個多小時?

這時醫生走了過來,林海這才知道,原來是美術館把他送過來的,據說他突然暈倒在了美術館里,保安們趕緊把他送到了最近的醫院。

醫生又為林海檢查了一遍,發現他並沒有什麼毛病,也說不清楚剛才為什麼會突然暈倒。醫生在無奈之下,只能歸結為林海夜里睡得太晚,囑咐他可能有低血糖,要多補充營養多休息。

從醫院里出來,林海只感覺自己仿佛經歷了一次長途旅行,剛從某個遙遠的世界回來。坐在回學校的公車上,他使勁揉著自己的腦袋,可腦子里像被埋下了什麼,越是回憶就越是隱隱作痛。

是的,他還記得那間密室般的珍寶展覽室,當時展覽室里只有他一個人,面對著一幅十六世紀的法國油畫,畫的名字叫《瑪格麗特》。

瑪格麗特——終于又記起這個名字了,宛如電流一樣穿過了林海的身體,使他仿佛重新看到了那張臉。

她就在那里,在那里看著他。

林海打了一個冷戰,車窗玻璃上似乎映出了她的臉龐,但轉眼間又被窗外的燈光掩蓋了。

上海的黃昏正是交通最擁擠的時候,公車繼續在車流間緩慢地爬行著。林海努力回想著她的樣子,那張臉龐越來越清晰了,還有那憂郁的眼楮,薄而細長的嘴唇,柔和的下巴......

這是一張多麼令人印象深刻的臉啊,只要看過一眼就永遠都不會忘記。

對,他早就認識她了,在十年前的那個正午。

那一年,林海還是個十一歲的少年。

爺爺的老屋在一大片老房子中間,要爬上一道狹窄的樓梯,才能進入那幾個不大的房間。那個中午爺爺外出去了,他唯一的孫子來到了老屋,聞著老年人房間里特有的氣味外,這里還充滿了一股顏料味,因為爺爺退休前是大學的美術老師。

十一歲的林海走到了爺爺的臥室里,他知道這間老屋里還有個閣樓,一道木樓梯通向房頂,可他還從來沒有上去過。因為爺爺嚴禁任何人進入他的閣樓,就連唯一的孫子也不例外。在林海整個童年時代,老屋里神秘的閣樓,就像傳說中的藏寶洞一樣,不斷引誘著這個少年的想象力。

閣樓里究竟藏著什麼呢?趁著爺爺不在,十一歲的林海偷偷爬上了梯子,他把自己想象成了阿里巴巴,用不著念芝麻開門,他就輕輕地推開了小閣樓的木板門。

林海永遠都不會忘記十年前的這個正午,小閣樓里依然散發著過期顏料的氣味,正午的陽光透過屋頂的老虎窗,像白色地毯般灑滿這小小的空間,不知多少年積累下來的灰塵,隨著房門的打開而飛舞了起來。

閣樓里放著一張小木床,在床邊的牆壁上,還掛著一幅小小的畫。

畫框實在太小了,大概只有八開鉛畫紙的大小,就像一張床頭的鏡子,里面是張西洋女子的臉龐。

正午的陽光照射著林海的眼楮,而牆上的畫則在陽光之外。他只記得畫中的女子長得很美,眼楮和頭發就像傳說中的仙女,畫中的她有一種特殊的眼神,憂郁地凝視著這十一歲的少年。

沒錯,那是一張看了一眼就永遠都無法忘記的臉。

十一歲的林海從此被畫中的她俘虜了。

就像一粒種子落到了土壤里,不管被覆蓋了多少塵土多少歲月,它總會在地下長出根須,頑強地制造出一個生命來。

自從那個正午以後,已經許多年過去了,當年的男孩也變成了一個漂亮的小伙子。難道是奇怪的命運又一次做出了安排,讓他在時隔十年之後,再度與她相會?

——他們已經相會了。

腦子里那個聲音似乎又響了起來,林海痛苦地閉上了眼楮,顛簸的公車依然在擁擠的馬路上爬行著,仿佛要把他帶到某個極度遙遠的地方。

現在林海可以確信了,下午在西洋美術館里,他看到的那幅法國十六世紀油畫里的瑪格麗特,正是自己十一歲那年,在老屋閣樓里看到的畫里的女子。

至少——她和她長得一模一樣。十一歲那年的老屋閣樓,給林海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他絕對不會記錯的,當年老屋閣樓上的那幅畫中的女子,她一定就是瑪格麗特了。

當然她們不可能是同一幅畫,小時候在閣樓里看到的那幅畫,要比今天在美術館看到的畫要小很多,大概只有它的三分之一大小。而且閣樓里那幅畫只有她的頭像,背景也只有一點點,而美術館里的那幅畫則是半身的坐像,她的上半身的衣服全部畫出來的,還有背景也露出來許多。

也許老屋閣樓里的那幅畫,只是一幅臨摹的作品,或者是瑪格麗特的另一幅畫的復制品?

但瑪格麗特的臉龐早已深埋在林海心中,如同一塊深深的烙印,永遠都無法抹去。

不知不覺間,公車已經「爬」到大學門口了,林海這才反應過來,急匆匆地擠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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