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公墓 正文 6月9日凌晨2點13分
尚小蝶睜開眼楮。
仍然是黑暗的女生寢室,某種聲音在耳邊輕輕飄蕩。她艱難地爬起身來,尋覓著聲音的方向——是輕柔又遙遠的旋律,帶著抒緩沉悶的節奏,听不出是什麼樂器演奏的。她爬下床鋪,披著衣服走出寢室。走廊里夜涼如水,所有的人都已沉睡,除了這個午夜游蕩的靈魂。她循著聲音走出了寢室樓,夏蟲還在黑夜的校園里鳴叫。
那個聲音就在前方召喚著她。小蝶走入一片迷離的白霧,四周茫茫一片什麼都看不清,突然出現一道圓拱形的門洞。在那黑漆漆的門洞里,閃爍著一點綠色的光,小蝶顫抖著走進洞中。她抬頭見到了月光,頭頂竟是玻璃天棚,中間還隔著一座暗綠色的橋。
她听到了歌聲,從四面八方的空氣里傳來,某個溫柔磁性的年輕女聲,來自另一個世界——
是的,她听到了。歌里的每一個字她都听到了,由一雙修長的手指寫出來的歌詞,由一雙明亮的眼楮看到的歌詞,由一片敏感的皮膚嗅到的歌詞。
就在尚小蝶穿出門洞的剎那,眼前的白霧中漸漸顯出一個人影。白色的衣裙幾乎被白色的霧遮蓋,直到對方露出黑色的長發,和那雙憂愁美麗的眼楮。
第一感覺就是白露——不,月光下那個人越來越近,雖然眼楮鼻子都很像她,但還是另外一個女子。
已近在眼前。
小蝶終于完全看清了她的臉,念出三個字︰「鬼美人?」
沒錯,這就是撞車視頻里的那張臉,半夜里在路邊攔車的那張臉,面對鏡頭說出「鬼美人」,並說自己來自「蝴蝶公墓」的那張臉。
她就在「蝴蝶公墓」里!
她叫白霜。
尚小蝶直勾勾地看著對方的眼楮,那「鬼美人」烏黑的眼球里,似乎映出一個墓碑的樣子。
然後,白霜張開嘴唇,輕輕說了一地上。
只過了幾秒鐘,她又一次睜開眼楮。眼前仍然是漆黑的天花板,白霧和月光卻都不見了,身下也不是冰涼的泥土,而是柔軟溫暖的床鋪。
她還躺在女生寢室里——難道剛才只是一個夢?
不!小蝶突然恐懼地發現,這並不是自己的上鋪,而是在一張陌生的下鋪!
確切的說是白露睡的下鋪。
而白露正睡在她的旁邊。
尚小蝶緩緩回過頭來,看到自己的身體竟緊貼著白露。而可憐的白露正蜷縮著身體,嘴里發出一陣痛苦的申吟,如午夜的潮汐涌上心頭。
天哪,自己怎麼會躺在這里?不是明明躺在自己的上鋪的呢?難道是因為剛才做的那個夢?她又想到了夢中白霜的臉。
但白露的申吟越來越響了,小蝶忍不住叫了一聲︰「白露,你怎麼了?」
這時響起腳蹬牆壁的沉悶聲,白露已疼得在床上打滾了!小蝶用力搖了搖她的肩膀,只見她額頭滿是豆大的冷汗,漂亮的臉蛋幾乎扭曲變形了,牙齒咬破嘴唇溢出鮮血。
田巧兒也從上鋪爬下來了,驚恐地看著白露說︰「天哪,她怎麼了?還有,WOW你怎麼躺在這里?」
「是不是急性闌尾炎?」對面下鋪的宋優也喊了一聲,「我小時候就得過,疼得差點要了命。」
「不對!她的手捂著胸口和脖子,不可能是闌尾炎!」
尚小蝶用力壓著白露,好像她的胸口很疼,會不會是心髒病呢?但白露沒有這方面的問題,平時還是很健康的,一年來從沒去過醫院。
「到底怎麼了?告訴我?」
小蝶伏到白露耳邊說,而白露的嘴巴里不知說些什麼,好像是某種古老的咒語。
曼麗也走到床邊問︰「真可怕!她是不是中邪了?」
這時白露疼得更厲害了,整個身體劇烈痙孿起來,肚子就像魚一樣上下起伏,似乎隨時都會自行肢解分開!
小蝶終于壓不住她,被白露的手打到了地上。白露上半身探出床鋪,嘴巴張開想要嘔吐。
宋優惡心地扭過頭去,只有小蝶從地上爬起來,仍用力扶著白露的身體。白露面朝著地板,咽喉處不斷鼓動著,最後哇一口吐了出來。
一條蟲子!
白露的嘴巴里吐出了一條蟲子!
伴著地板上一團血泊,粗大的蟲子丑陋地蠕動著,隨即響起了曼麗的尖叫。田巧兒也驚嚇得倒在地上,宋優繼續擋著眼楮不敢看。
誰能想到人的嘴巴里居然吐出了蟲子?
蟲子——小蝶眼睜睜看著這條蟲子,像小蛇一樣鑽進地板縫隙里,只留下一灘腥臭的血。
而白露終于平靜了下來,又躺倒在床鋪上,只是面色還如死人般蒼白。
田巧兒和曼麗都逃回了自己床鋪上,尚小蝶也顧不得害怕,撲在白露身邊輕聲問道︰「你到底怎麼了?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白露的目光暗淡下來,張開嘴巴說著什麼,但聲音實在是太輕了,小蝶只能把耳朵貼在她嘴邊——
「書包……底樓的倉庫……還給你……蝴蝶公墓……蝴蝶公墓……」
小蝶總算听清了白露的耳語,最後兩個「蝴蝶公墓」讓她的心降到了冰點,難道白露真的去過了?
這時白露已經閉上了眼楮,呼吸也平穩下來。小蝶用紙巾擦了擦她的嘴角,現在看起來已沒事了。她在白露身邊坐了十幾分鐘,直到白露漸漸沉入了夢鄉。
然後,尚小蝶從水房拿了拖把,將地板上的污跡拖干淨。
子夜0點過了。
女生寢室繼續如死一般沉寂,但願白露能睡個好覺。至于那條來自她體內的蟲子,就讓它在地下自生自滅去吧。
小蝶關了燈回到鋪上,恐懼如潮汐涌上她的身體。或許一個剛去過「蝴蝶公墓」的人,就躺在同一個房間里。
黑夜,緩緩將她吞噬,地板下蟲子蠕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