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愛宅女 第七章
婚宴決定在安東三十歲生日,八月十三號星期六晚間舉行。
距離這個日子,不到兩個月了。
安浩慶不斷催他跟歐芷嵐先到戶政登記,可每回都讓安東拒絕,表示等婚宴結束再登記也不遲。
安浩慶越來越沒把握能夠駕馭他這個優秀的孫子,偏偏他所有寄望都在孫子身上,他有不好的預感,覺得外頭那個女人會害他失去孫子,在沒確認安東跟歐芷嵐的婚姻關系前,他無法放下懸在半空的心。
上星期安東升任集團副總經理,人事命令發布下來,他立刻更換了辦公室,安東原以為自己會有絲高興,至少距離目標他又更近了一些。
可惜,一絲一毫欣悅也沒有。現在的他離接班位置已經不遠,感覺卻十分痛苦……昨天,安淇還笑著問︰能不能發張喜帖給她?
她怎還能笑得出來?怎能若無其事問他,他跟新娘準備去哪里度蜜月?
婚紗在青樺拍的,他只肯拍五組,半個小時過去,他立即走人。
蜜月,長輩們送他們馬爾地夫豪華蜜月十五天行程,他懷疑自己能忍受跟歐芷嵐相處超過二十四小時!十五天,日子到底要怎麼過?!
安東呆望著掛在辦公室牆面上外公的蒼勁字跡,半晌,他又呆望起安淇送他的手繪插畫,想著安淇听到他跟歐芷嵐要去馬爾地夫度蜜月的表情——
她笑得燦爛,又帶了些羨慕說︰「我在電視上看過,馬爾地夫很漂亮喔,去那里度蜜月好棒。」
安淇臉上的笑很真誠,卻刺得他眼楮發痛,幾乎流下淚。
時間無情,推著他往前走,每天都要摟著方安淇才能安穩睡覺的他,不曉得未來該怎麼辦?
他不想失去她,卻也沒辦法求她留在他身邊,他不能委屈她當個見不得光的第三者……
叩叩叩!敲門聲敲斷安東的思緒。
他試著振作起精神出聲,「請進。」
門被打開,看見安浩慶,他起身。
「爺爺。」他招呼,多半猜得出安浩慶到公司找他的用意。
安浩慶朝他點頭,關上辦公室門,對他說︰「到沙發坐,你陪我聊聊。」
「爺爺,我的決定不會更改……」他不可能提前跟歐芷嵐登記結婚。
「坐下吧。」安浩慶說著,在沙發坐下。
安東走過來,在他對面落坐。
「你說,要怎麼樣你才肯跟芷嵐先登記?」安浩慶不厭其煩地問。他決定親自到公司找安東談,是因為到現在,安東一樣每天往那個小插畫家那兒跑。
「有必要急在這一兩個月嗎?婚宴日子很快就到了。」他回答的語氣冷淡。
「你的心全在那個插畫家身上,你以為爺爺不知道嗎?說吧,你想要什麼,怎麼樣你才肯先登記結婚?」
「把安德仁從爺爺的遺囑中剔除,明天就讓我正式接班,如何?」安東兩腿交疊,冷漠提議。
安浩慶今年年初已先預告遺囑,安德仁、安德文將分別繼承他百分之二十五的遺產,安東則可繼承百分之五十。
「安東……他是你爸爸!」安浩慶生氣,他沒想到他們父子倆心結這麼深。
「爸爸?哼!我從沒承認過他。」
「早晚遠盛集團都是你的,你比德仁優秀太多,爺爺已經決定將大半財產給你,這樣還不夠嗎?」安浩慶忍不住提高聲音。
「夠?你以為我要的是錢嗎?錯了!我要的是安德仁一敗涂地、一無所有,如果可以,我甚至想送他進監獄吃牢飯!這十五年來,我拼命樣樣第一、甚至答應娶歐芷嵐,為的全是扳倒安德仁!這樣爺爺懂了嗎?」
安東緊繃又壓抑的情緒突然潰堤大暴走,他幾乎是用吼的吼出他的心聲,辦公室陡地陷入一片沉寂,他起身踱到窗戶前。
「到底為什麼?他再怎麼說也是你父親,你不能給他一條活路嗎……」
「父親?!他不配!他是禽獸,他強暴女人,隨便玩玩後扔下錢就走人,那種人不配當我父親!」安東轉過頭,怒瞪著沙發上的安浩慶,控制不住又吼道,理智要他停止,但潰堤情緒讓他生出玉石俱焚的念頭,突然間,他有強烈豁出去的恨意想發泄。
「……我媽媽在我十歲那年淹死,你知道為什麼嗎?只因為電視新聞報道安育昂吸毒過量死亡,她想起安德仁,怕他找上我,她一整天恍恍惚惚,才會不小心掉進湖里。外公受不了失去女兒的打擊,沒多久也中風去世!」
「我為什麼要給那只禽獸活路?誰在乎過我媽媽、誰在乎過我外公?他們是真正愛我、在乎我的人,卻被安德仁害死!」安東滿腔奔騰的怒火,燒熱了四周的空氣。
安浩慶被安東暴走的情緒、狂吼的話語給徹底驚呆了!
他太震驚,完全做不出反應。空氣里,安東的怒火仿佛還余波蕩漾,劈啪作響。
「爺爺……也是……愛你、在乎你的人……」一張老臉轉紅,尷尬的說。
「愛我、在乎我?呵!」安東諷刺地笑,狂怒發泄後,他語氣冰冷的說,「爺爺是不得不,因為我是安家僅剩的第三代繼承人,因為十五年來,我努力杰出、樣樣求第一。我母親、我外公,才是真正無條件愛我、在乎我的人。」
「那女人要的只是你的錢!」安浩慶不以為然。
安東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轉向窗戶,沒再說什麼。
沉默扎得安浩慶心慌。半晌過去,他掙扎開口,「縱然你爸爸有千錯萬錯,但到底他還是你爸爸。你今天能擁有這些……」
「我不稀罕擁有這些!如果能讓我母親、外公回來,我願意拿現在的財富交換!爺爺,請你回去吧。你的遺囑名單不可能剔除安德仁,不可能讓我明天就接班,正如我不可能提前跟歐芷嵐登記,我們沒什麼好說的。」
「你能不能……原諒你爸爸?」安浩慶氣弱地問,此刻的他已經不奢望安東提前跟歐芷嵐登記結婚了。
「不能。」安東語氣淡淡的。「不過,從今天開始,爺爺可以開始求老天爺,到你駕鶴西歸前,讓我還聚不足能力扳倒安德仁。手心手背都是肉,這道理我懂,骨肉相殘的戲碼太血腥,確實不適合老人家。」
在他淡漠的口吻中,包裹著殘酷的氛圍,「只不過,你向老天爺請求,老天也不一定理你。爺爺,那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絕望,我十歲那年就嘗過了。」
安浩慶吃驚得張大嘴,發不了聲。他的孫子……最最讓他驕傲的孫子,是不是連他一塊恨了?!
他久久才閉上嘴,模樣像是受了沉重的打擊,這片刻看他,有如瞬間老了十歲,原本中氣十足的老人家,現在完全地氣虛了。
「你根本不在乎爺爺,是不是?」
「爺爺掌握著我能否扳倒安德仁的最大關鍵,我怎麼可能不在乎?不在乎的話,我不必辛苦十五年,只為讓你接納我。」安東淡淡地笑說,他始終沒有轉過身看安浩慶一眼。
「既然我掌握最大關鍵,你為什麼跟我說這些……你不怕我反過來剔除你的繼承權,不讓你接班!」
「很簡單,我不想再一個人痛苦了。兒子跟孫子,爺爺,你選一個吧!」安東終于轉過身,笑笑地看著他。
「從今天開始,大家都別貪想過好日子,爺爺選擇孫子,就保全不了兒子,安德仁別奢望過高枕無憂的生活;假使爺爺選擇我,為了扳倒那只禽獸,我願意放棄我深愛的女人,娶歐芷嵐,不管怎麼樣,我不怕。」
安浩慶無言以對,他費力站起,人還處在極度震驚中,身子顯得有些顫抖。
他對安東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然後步履蹣跚走出辦公室。
把沉重擔子丟給一個老人,安東並不覺得光榮……辦公室門輕輕關上後,他羞愧地嘆氣,跌坐回辦公椅,將臉埋進掌心。
今天,他是個失常的戰敗逃兵,是個在愛恨糾纏里快要絕望的人,因為找不到兩全其美的出路,只能坐困愁城。
****
倒數第四個夜晚,星期一。
安東跟方安淇坐在木頭地板上,她買了張折疊小方桌,桌上放著外送來的龍蝦舞沙拉披薩、一瓶可樂、一桶辣雞翅。
她啃著雞翅,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樣,她已經啃完三支雞翅,吸吮指頭,給自己倒了一杯可樂,望向希藍,想問他要不要加可樂,這才發現,他一片披薩拿在手里,完好如初,杯子里的可樂還滿著。
「你不餓嗎?還是不想吃披薩?」她困惑地問。
直盯著桌面發呆的安東,听見安淇的聲音才抬頭望向她,他微笑搖頭,張嘴咬了一口披薩。他答應過安淇,到婚宴舉行前一晚,最後這段日子,每天都要快樂。
安淇把這幾天的晚餐全安排出來,星期一吃披薩、星期二他們要去吃超大漢堡、星期三吃超大牛排、星期四最後一個晚上,在家吃安淇親手準備的燭光晚餐,內容不詳,安淇說,到那天他自然會知道……
「希藍,你給我一張喜帖嘛!」安東說過,沒有喜帖邀請,會被保全擋在宴會廳外頭。
他依舊搖頭,果決地數不清是第幾百次拒絕安淇。迅速吃完披薩,他伸手拿取硬紙盒里的最後一片,然後倒滿可樂,又喝半杯,始終沒有說話。
「希藍,你不要這樣,我們商量一下咩。」方安淇軟著聲哀求,她挨到他身邊磨蹭他。
安東手上最後一片披薩咬了兩口,剩下大半,被他用力扔回硬紙盒,他開口,卻沒有絲毫情緒,「吃不下了,走吧,我們去坐摩天輪。」
喝光可樂,他收拾小方桌上的殘食。
方安淇端著自己的杯子,默默將可樂喝完。她的眼眶有些許可疑的紅,喝完可樂,安東也收拾完小方桌,將桌子折疊收好。
她拿杯子到洗手槽,打開水龍頭,嘩嘩水聲作響,杯子滿出水,不斷地流,她低頭,看杯子在水龍頭底下不停溢水,眼楮卻越來越刺痛。
安東走來,關了水龍頭,拿走她的杯子,從她身後抱她,雙手環在她胸前,溫熱的水滴落在他手臂上。
他嘆口氣,低聲道歉,「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別哭……」
「我保證我不會搗蛋,為什麼不讓我去祝福你?我只是……」
「那根本不是值得祝福的事!你明明知道,為什麼非去不可?!」
「我只是想看……你當新郎的樣子,而且,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幸福……」
「沒有你,我不會幸福,不可能會幸福!你不懂嗎?安淇,拜托你別去。」
「可是我想去啊,我想讓這段關系劃下完美句點,你不能幫我嗎?」方安淇哽咽問,親眼看他成為別人的新郎,她的心就能死得透徹吧。
安東沉默……完美的句點?他們分開,哪里完美?!
安淇想要一個完美句點,他還能怎麼拒絕?
「好,星期四我拿給你。」
「謝謝你、謝謝你!」她轉向他,環緊他的腰。
安東摟住她,重重的嘆息,到最後,他仍是拿她沒轍。
「去吧,你不是想坐摩天輪?」
方安淇的眼淚來得快也去得快,她月兌離安東的懷抱,笑應著,「對啊!」她奔去拿相機,又轉回他面前,晃了晃相機說︰「要跟我照相喔。」
安東看她微紅的眼眶,心頭很不舍。
「安淇……」他想求她繼續待在他身邊,他幾乎要開口了。
「什麼事?怎麼不說了?」她昂頭,眼底已無淚光。
安東搖搖頭,沒說。
「你希望我繼續待在你身邊嗎?」她其實很懂他。
安東愣住,沒想到她料中他的心思。
「希藍,我已經從你身上得到太多幸福,不能再偷屬于歐芷嵐的幸福,老天爺會重重罰我。雖然你說你不愛歐芷嵐,但人心是軟的,我看過新聞播你們的婚紗照,她長得很漂亮,看起來人很好,相處一段時間後,愛上她應該不難,你們一定能過幸福的日子。」
「我不會愛她……」安東想反駁,卻被她搗住嘴。
「別把話說那麼絕,愛很難說的。一開始你也不想愛我,不是嗎?你不需要覺得虧欠我,這一年多我過得很快樂,我完整擁有希藍•尤命,很滿足了。我先前認識的安東,屬于遠盛集團、屬于歐芷嵐,請你把想做的事好好做完,我希望你能平復心中的恨,未來跟歐芷嵐幸福的過日子。」
「那你一個人怎麼辦?我真的沒辦法……」他眼底痛苦滿溢。
失去她,他不相信幸福會降臨。
「我說過了啊,你別擔心我。如果我夠幸運成為有名的插畫家,賺一大堆錢,我就幫自己蓋棟漂亮的花園別墅,請菲佣、養只大狗。如果不夠幸運,賺的錢不多,我也會存下足夠的錢,晚年住到安養院。」
「我幫你蓋房子、請菲佣,買只你喜歡的大狗……」安東打斷她。
「不、不、不,」她用力地搖頭,「人要有目標才會活得有沖勁啊,你幫我達到目標,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不要。」她謝絕金援。
「安淇——」
「別說了。我們去坐摩天輪吧,我要跟你拍很多照片!你答應過我,剩下這四天,要陪我快樂的過,我們都別再去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了。」方安淇拉著安東往外走,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
星期四晚上的神秘燭光晚餐……
小方桌上,根本沒多少食物,兩份生菜沙拉、起司三明治,一瓶顏色漂亮的粉紅水果酒。
方桌的中央,躺著二十公分高,約莫三、四十公分見方的禮盒。真正神秘的是那份系著漂亮綢緞帶花的禮盒,希藍答應她,蜜月回來後才拆開……
方安淇眨了眨眼楮,像是做了一場好長的夢,窗外天已經透亮,她不記得昨晚自己翻到幾點才睡著,吵醒她的,是響不停的門鈴聲。
她坐起身,模模床邊的空位,從今天起,睡過這張床的希藍,不會再來了。
昨晚,他們喝光水果酒,希藍抱著禮盒,守信用地在十二點整離開。
他站在門前與她吻別,什麼話也沒說,他們之間,已走到不需言語的地步。
門鈴繼續響個不停,安淇柔柔發酸的眼楮,準備開門,她望見小方桌上一份設計雅致的喜帖,柔和的粉紅熨燙著金邊花紋。
她對著喜帖笑了笑,仿佛是對希藍笑那般溫柔。
吵死人的門鈴沒斷過,她嘆口氣,受不了地快步走向門,打開,外面站著憂心忡忡的安哲與安沁。
「我們以為你想不開,快嚇死了!」龍鳳胎異口同聲說完。
方安沁語氣轉為溫柔,探問︰「姐,你沒事吧?」
「我哪可能想不開?你們忘記了啊,我恨不得像吸血鬼永生不死。想不開?呿!我又不是腦袋燒壞了,我只是結束一場戀愛。」方安淇送給弟、妹各一個白眼,「你們干麼那麼早來?我們不是約中午吃飯?」
「早?!現在已經十一點半了耶。」方安哲說,明顯露出擔憂神情。平常習慣六點早起的她,居然不知道都中午了。
「喔。」她搔搔頭,淡淡應聲,「大概是昨晚睡不好,沒想到醒來已經中午。進來吧,等會兒我煮泡面一起吃。」
「你約我們吃中飯,是要煮泡面請我們?」弟弟忍不住怪叫。
「是啊,不然你以為是大餐啊?我櫃子里還剩下幾包泡面,冰箱剩一把青菜、兩顆蛋、一些火鍋料,我們三個人吃剛好。」
「早知道要吃泡面,我就不來了。」他嘀咕抱怨。
「我煮給你們吃就不錯了,以後你想吃還吃不到呢!」方安淇懶得理他,邊說邊走進浴室,「你們坐一下,我要刷牙洗臉。」
方安哲、方安沁被她那句「以後想吃還吃不到」給嚇傻了,兩人面面相覷,走到木質地板坐下來,正想壓低聲量商討怎麼安慰姐姐的情傷,卻同時看到小方桌上的喜帖。
方安哲打開喜帖,看見刺目的婚紗照,一把火氣立刻上來,正打算撕毀喜帖,卻被含著牙刷、滿口泡泡的方安淇搶下。
她瞪他,寶貝地拿著喜帖回浴室,幸好她剛才想起喜帖放桌上,趕緊沖出來。
「爛男人!我一定要去揍扁他!」方安哲氣憤不已。
「我覺得你應該打不過他,他比你高大。」方安沁實事求是的說。
「打架是看拳頭,不是看身材。」他怒瞪雙胞胎妹妹。
「拳頭跟身材,難道不是成正比?」安沁輕聲反駁,他們兩人平時習慣把斗嘴當娛樂。
「嗯,我可是跆拳道黑帶。」
「說不定安大哥也是跆拳道黑道,他看起來很會打。」
「安大哥?你到現在還喊他安大哥,有沒有搞錯?他把姐害得這麼慘!」方安哲氣得音量 大。
「唉唷,我一時改不過來嘛,反正跟安東打架,你不一定打得贏啦。」但她在語氣上退讓了。
「你干麼胳膊老往外彎?」他就不信揍不扁那個爛男人!娶別的女人,還敢送喜帖給前女友,沒有比他更爛的男人了!
「我沒有,我只是習慣說實話。」方安沁回瞪他。她早對雙胞胎哥哥的凶狠樣感覺麻痹,一點威脅力都沒有。
「我要去扁那個爛人,你要不要一塊去?」
「去干麼?我又不會跆拳道。」
「我去打人,你去罵人啊!」
「你能保護我?我不會被打吧……」方安沁上下打量他,懷疑他的身手好到足夠保護她。
「你們夠了沒啊?」方安淇倚在牆邊,雙手環胸,不知听了多久的對話。「誰都不準去打人、罵人!我去煮泡面。」各瞪弟弟妹妹一眼後,她轉到流理台前煮泡面。
半個小時後,三個人吃完泡面,安淇洗了鍋子、碗筷,泡了一壺冰女乃茶,回到小方桌旁,替弟弟妹妹倒了女乃茶,然後再倒滿自己的杯子。
「我以茶代酒,敬你們。你們都長大了,往後要好好照顧自己。」她端起杯子,對著一對弟弟妹妹道。
雙胞胎互望幾秒,臉色很難看。
方安沁先開口,「姐,你說你不會想不開……」
「我有說我要去死嗎?」方安淇瞳眸瞪他們,「快點喝!」
「你這樣我們哪敢喝啊!」方安哲回瞪姐姐。
「我不可能自殺好嗎!我只是……要離開你們幾年。」
「為什麼?!」雙胞胎同時喊問。
「我幫你報仇,我去揍扁那個爛人!」方安哲說著又想站起身。
方安淇嘆口氣,索性自己先喝了女乃茶。
「搬家公司四點過來,我沒有多少時間跟你們耗。女乃茶我先喝,你們要乖,以後要互相照顧,至少五、六年我不會在你們面前出現。」听到五、六年,雙胞胎微微松口氣,那表示姐姐會好好活著。
「姐,你要去流浪啊?」方安沁緩了語氣問。失戀的人不是想出國,就是想換發型,看來她姐姐是受傷慘重那一型。
「沒有。我只是想換個生活方式,不想讓任何人找到我,就這樣。」
「我們也不能找你嗎?姐,你這樣我會擔心!」身為方家唯一男丁,安哲表達他的不滿。
「你們別讓我擔心就很好了,不用擔心我。」一句話堵住弟弟的嘴。
「姐,你……」方安沁開口,卻被姐姐揮手擋下。
她想還是切入正題吧,再耗下去,天都要黑了。
「我要講故事,你們專心听。」
「喔。」雙胞胎同聲一氣。
「你們還記得叔叔嗎?」方安淇吐了口氣問。
「叔叔?」方安沁困惑幾秒,接著說︰「我們去國小畢業旅行時,在家發生意外死掉的叔叔嗎?」
她緩慢點頭,拿茶壺想再倒些女乃茶,手卻突然顫抖的厲害。
「姐,你怎麼了?」方安哲接過茶壺,替她倒滿女乃茶。
方安淇盯著滿杯的女乃茶告訴自己,她一定要說才能放下……不管是對弟弟、妹妹、對安東、對那件可怕的往事……她是真的下了決心,要有個全新的開始……
她要說、她要說……
「……他不是發生意外,是被我殺死的。」方安淇喘口氣,閉上眼,仿佛如此就能逃避一切,「因為他強暴我,那天是第二次,我不想再有下次,就殺了他。」
雙胞胎不敢置信,徹底呆住了。
方安哲還拿在手上的茶壺跌落木質地板,敲出清脆聲響,幸好那壺女乃茶剛好倒空了,頓時室內陷入一片沉默,沒人開口說話。
安淇張開眼楮,看著弟弟、妹妹,眼淚突然控制不住地奔流。
雙胞胎看見姐姐掉眼淚,沒多久也跟著哭,哭得最淒慘的是方安沁,當事人反倒先收拾好情緒,抹了抹淚。
「姐,你……」方安沁怞怞噎噎地想問什麼,卻不知該從哪兒問起。她听到的事,實在太可怕又太驚人。
「我告訴你們事實,是希望你們明白我為什麼想離開。你們都誤會安東了,他是個好人,他是個活得比我更痛苦的好人,別人不懂,只有我懂他。」
「姐!你不要幫他說話,他是不是嫌棄你?」方安哲心直口快,想都沒想以他男人的直覺沖口問道。
奇怪的,那話卻逗笑了悲傷的方安淇,她白了弟弟一眼,溫柔地說︰「他不是那種男人,希藍對我……很溫柔,我沒告訴過你們,安東的母親是原住民,他以前的名字是希藍•尤命。」
雙胞胎見她止住了淚,他們的眼淚也漸漸停歇。
「屬于別人的是安東,希藍•尤命永遠只屬于我,我真的很愛他。」
「姐,你愛他,為什麼讓他娶別的女人?」雖然姐姐說他是好人,但方安沁仍有點氣他。
「這是接下來我要告訴你們的,希藍的母親……」方安淇將安東的故事簡略地說了一回。
方安哲、方安沁嘆氣,沒再說話。
「安東是比我還痛苦的人,他恨的是他父親,他不能像我一樣,親手殺了對方,再怎麼說那個人終究是有血緣關系的親生父親。」
「那也不該拿終身幸福去報復啊!」方安哲揚聲反駁。
她看著弟弟,溫柔地笑。唉……這世上,只有她真正懂安東。
「希藍跟我原本都是一樣的人,我們根本不憧憬愛情,也不期待幸福,能遇見彼此,只能說是上天對我們最大的仁慈。我愛他、他愛我,真的夠了。」
「姐,你好不容易遇到真愛,就要把握!」做妹妹的著急地說。
「我們都把握了啊!我們有好好愛彼此,時候到了,平和分開,沒什麼不好。況且像我這種人,殺人沒償命,讓我太幸福實在沒天理。」方安淇笑笑地說。
「姐,那個禽獸本來就該死,你不殺,我也會幫你殺了他!」想到姐姐曾受的傷害,方安哲心中氣恨難平。
「謝謝你喔,你啊,要成熟一點。往後幾年,你和安沁要互相照顧,別那麼愛斗嘴。」
「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離開?」方安沁理智的問道。
「因為安東短時間之內不會對我死心。但我希望他跟歐芷嵐能得到幸福。只有我消失,安東才能幸福,他太苦了,應該要過幸福的日子,不像我適合一個人過活。」
雙胞胎這才領悟,原來他們姐姐有多愛安東……為了安東,她說出了隱瞞多年的可怕事實,只為了讓他們理解安東有多痛苦,安東的痛苦,大概就像他們知道姐姐被人欺負的痛苦一樣深,恨不得將那只禽獸千刀萬剮……
為了安東,姐姐甚至得暫時拋下他們,只因為她希望安東跟歐芷嵐幸福!
雙胞胎又氣又痛又無可奈何,他們明白,最苦的人是她。說什麼要快樂的活,都是假的!最不快樂的人,就是姐姐——方安淇!
她幫安東什麼都想透,就是沒為自己想!
「姐,你很愛很愛希藍吧?」安哲、安沁異口同聲問道。他們常說出同樣的話,早已不是稀奇事。
「對。因為怕你們兩個口風不緊,這幾年我不會跟你們聯絡,你們手機號碼不可以改,方便以後我找你們。」
「姐,你好無情喔!」雙胞胎同時抱怨。
「拜托,你們已經長大了,又不是還在喝女乃!就算在喝女乃,我也不是女乃媽,你們少給我裝可憐!最後我要拜托你們……」
方安淇簡單將事情交代完畢,便趕走了弟弟妹妹,要兄妹倆耐心「等候聯絡」。雙胞胎拗不過姐姐的霸道,兩人眼底裝著眼淚,乖乖離開。
搬家公司準時四點來,不到一小時,十二坪大的套房清得空空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