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燒型男 第八章
「老師，你太過分了。」
「橙妹妹明明就很可愛，你干麼這麼惡毒的批評？」
「就算心情不好，也不該遷怒她，我們臉皮厚，隨你罵沒關系，但女孩子看來再堅強，心靈其實很脆弱，被你一罵，她好像受傷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對他指責起來。
「閉嘴！再多說一句，別想吃晚餐！」流川直怒喝一聲，轉身悻悻然快步走出視听室。
這一晚，餐桌上雖擺滿一桌山珍海味，卻沒有平時搶食的歡樂。
流川直鐵青著一張臉，三個男助手也默默吃飯，而倪橙橙則低著頭，有些食不下咽。
流川直一整晚兀自生著悶氣，氣自己不該態度惡劣，對倪橙橙說反話。
她確實被打扮得很可愛，但看見她用那副嬌美可人的模樣跟三個男助手說笑嬉鬧，他瞬間便情緒失控，氣憤莫名。
如果，他只將她當妹妹看待，為何不能像其他男助手一樣，大方稱贊她的變裝，加入愉快的氣氛中，反而是破壞了大家的興致，甚至……傷了她？
一想到他謾罵她時，她露出的受傷神情，便教他自責難受，而她現在不言不語的沮喪模樣，也令他心里不舒坦，卻又無論如何開不了口向她說句抱歉。
此刻他的情緒，比卡稿沒靈感時更心煩氣躁，不知所措。
「我去睡覺了。」放下尚余飯菜的碗，他霍地站起身，轉身離開令他窒息的空間。
一見他離開，三個男助手才抬起頭，大大吁口氣。
「橙妹妹，老師一定是「卡稿癥候群」發作，你別在意啊。」
「橙妹妹，老師明天一定會後悔沒有好好夸贊你的可愛。」
「橙妹妹，多吃點，今晚不跟你搶，好料全讓給你。」
男助手們你一言，我一語，忙著安慰她的心情，搶著為她夾菜。
「喂！別哭啊……」
「慘了，老師把人家罵哭了。」有人急忙找面紙。
才走到樓梯口的流川直听到飯廳傳來的聲音，頓住腳步。
「老師一情緒化就愛罵人，你不是已經知道他的個性了？他嘴巴壞，其實沒那個心。」眾人更緊張地安撫。
流川直緊擰眉心，握緊拳頭，忍著返回飯廳的沖動。
該死！他把她弄哭了！
之前他也對她發過幾次脾氣，態度冷漠惡劣，但她從沒放在心上，怎麼這次會變得這麼嚴重？
他憤憤地踩著樓梯上樓，一想到三個大男人努力安慰她的情景，莫名地更加不爽。
倪橙橙也沒料到自己會哭出來，只是一見流川直不悅地離開飯廳，她便再度一陣心酸，無法克制地掉淚，而其他人的安慰，只讓她更感難過。
她不知道為何自己這麼在意他的批評？為何看到他的嫌棄神情就如此難受？可她不認為裝扮後的自己丑陋不堪或過于暴露，相反的，她其實喜歡自己的另一種模樣，才會在別扭後大方的配合演出，想制造歡樂，只是沒想到會惹他大為反感。
早知他會不喜歡，她就該拒絕男助手們的吆喝起哄。
雖然她不是美女，不敢奢望得到他的欣賞注目，但她也不希望被他嫌棄，改變與他自在相處的關系。
她喜歡他，她早發覺自己喜歡上他了。
對她而言，他仍是高高在上的偶像，但接近他、與他相處後，她不僅崇拜他的繪畫才能，更逐漸迷戀上他這個人。
雖認清了自己的情感，但她並沒太多想望，只覺得能在他身邊工作、當他的工作伙伴，已是最大的幸福。
她知道自己與他的差距，所以不會向他告白，試圖得到他的回應，她只想偷偷暗戀，享受這種單純的心情，知足就能快樂。
可她沒想到向來可以把他人惡言或壞情緒豁達忘懷的自己，會因他一句話、一個眼神，心就刺痛不已，耿耿于懷。
隔天周六，流川直把三名男助手趕回家，理由是他要提早構思下一段的故事劇情，不想有人干擾。
而倪橙橙在來這里工作一個月後，原本租賃的小套房租約到期，在征得流川直同意，她直接便把家當搬過來，省下一筆房租。
她的老家遠在外縣市，每回工作結束的幾天休假她也懶得回家，往往直接在這里糜爛幾天，大方地睡到日上三竿。
昨晚再度失眠的她，一大早便爬了起來，听到流川直要男助手們回家休息，等候工作通知。可之後他見她下樓，並沒開口趕她離開，只是仍繃著臉，令她想起昨晚難堪的一切，一時不知如何對他打招呼。
她隨意吃點早餐便再度上樓，想去三樓視听室看電影打發時間，卻又怕他會去那里想故事。
但即使一夜沒睡，她仍了無睡意，考慮是否出門去漫畫店窩一天，不過最近的漫畫店也距離好遠，騎車或搭計程車都有些麻煩，之前都是男助手們要出門購物她搭便車一起去，或者請他們代租、代買。
坐躺在床上，她拿起繪圖本涂涂抹抹，實際上半點畫圖的興致都沒有。
坐在電腦前，她瀏覽網頁，也毫無購物。
拿起遙控器，不斷切換電視頻道，但看什麼都不喜歡。
好悶……將遙控器丟在一旁，她再度倒躺向床鋪。
她想找流川直說話，像之前他遇上瓶頸時將他拉離沉默煩悶的情緒，可現在她自己都覺得心煩了，如何能強顏歡笑去幫助他？
想到他也許仍對她生氣，她心情就低靡郁悶。雖然，昨晚她因他的話難過哭了許久，但一夜過去，她已不再那麼傷心難受，只在意他的情緒。
突地，手機響起，她接了起來。
「橙妹妹，可不可以請你幫個忙？」電話里，侯仔語帶請求。
「什麼事？」
听到侯仔的請托內容後，她有些意外也不安。
「這……不好吧，昨天才讓老師那麼生氣……」她不想再惹流川直不快。
「那又不是你的錯，是老師自己鬧脾氣、亂發飆，他早上把我們都請走了，就是有瓶頸的前兆。」侯仔強調。
「橙妹妹，昨晚的事你千萬不要放心上，別管老師的看法，你自己做決定，我們是很希望你願意做個人情啦。」電話里，換阿雄接話。
「老師心情不好，你還是不要待在那里活受罪，機會難得，跟我們一起出來玩樂。」一旁的阿國也出聲勸說。
「我……」倪橙橙很猶豫，她其實有意願，卻又有所顧忌。
「隔壁攤是你喜歡的‘黑色薔薇’社團，出了兩本新刊，我翻了下試閱本，非常精采。還有最高點都有新刊，老師連載的兩篇作品也出了不少同人周邊。」侯仔翻著場刊，念出她喜歡的社團。
「我要去！」原本死氣沉沉的倪橙橙突地眼楮一亮，興奮的說。
大學時她很迷販售會活動，喜歡幾個社團出的同人刊物，只要他們有參加，她每次都光顧，但畢業後不久，雖然順利找到一份電玩繪圖工作，可每天狂加班，反倒沒空參加了。做了半年，公司倒閉，她失業待業兩個多月，幸運得到夢想的助手工作，只是一樣忙碌得無法參加。算一算，她竟已一年沒參加過販售會活動了。
听到侯仔告知今天剛好是暑假大場第一天，而她也正好休假，不禁對久違的會場許多新刊很心動。
他們希望她在朋友的攤位Cosplay帶動買氣，因為本來學妹臨時有事無法參加，他們便想到她這個合適人選，也很想再幫她打扮一番。
雖不曾穿著Cosplay服裝出現在人群擁擠的會場，也有些猶豫，但她對那情景並不感到害怕，只擔心流川直會不悅，可听助手們再三強調流川直昨晚的情緒跟她無關，她便不再有所顧忌了。
她打電話叫計程車，一身輕便的穿著，拎著包包便下樓。反正到會場時，侯仔他們會為她裝扮。
下樓沒看見流川直，她本想要不要找到他告知一聲，可想了想，怕見到他冷淡的表情會害她又在意起他的情緒，只好放棄。還是等玩回來再面對他，她也許就能笑臉以對了。
流川直躺在視听室的沙發上，抽煙、喝啤酒，腦中卻根本沒在想故事劇情。
倪橙橙的影子三不五時就躍上他腦海，令他愈想愈困惑，眉頭愈擰愈緊。
他無法分辨自己對她究竟是什麼想法，她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可他昨晚的情緒反應，簡直跟吃醋無異。
吃醋？他怔了下，再度皺起眉頭。這個名詞對他而言，太過陌生。
他交過的數任女友，都是對方先主動示好，而他看對眼便點頭答應，交往一段時間後，沒感覺了就分手。
之後，工作愈來愈忙，他連女人約會都覺得浪費時間，在來台灣定居後，更對異往不感興趣，只將熱情全投入在創作中。
那個倪橙橙，沒有性感惹火的身材，不是聰明干練的女人，不會家事烹飪，不懂化妝打扮，全身上下毫無女性魅力可言。唯一的長處，只有畫技才能。
趕稿期間，她像宅女，吃穿隨便，幾近蓬頭垢面；休假期間，她更像宅女，睡到日上三竿，時間到了就吃飯，其他時間則懶躺在沙發或床上看電視、看漫畫、打電動。
她長相幼稚、個性幼稚，單純得有時很愚蠢，就算成年了，在他眼中仍像個小女孩，這樣的女人，怎麼可能是讓他吃醋的對象？
煩！捻熄手中的煙，他爬爬頭發坐起身，不想再浪費時間思考這種無聊事。
手機響起，他有些不耐地拿起接听。
「阿直，你來會場怎麼沒通知我一聲？」電話里，蘇俊驚喜問道，背後聲音很吵雜。
「什麼會場？我在家里。」流川直感到莫名其妙。
「呃？你沒參加活動嗎？我在會場看見你家那三個男助手。喔，還有橙橙，沒想到她打扮起來還挺可愛的。」
身為出版社編輯的蘇俊會出現在販售會會場，是因為今天活動的特別來賓是從日本邀請來的漫畫家，其作品授權在蘇俊負責的快報上連載，而流川直的一篇作品，亦連載于同一刊物。
「你說什麼？」原本慵懶的流川直驀地瞪大眼，一听到蘇俊報告所見的情景，他胸口又莫名冒火。
然後，他沖動做下一個不理性的決定，對蘇俊提出個有點強人所難的要求，只不過因為對象是他，蘇俊拍胸脯保證主辦單位一定會欣然同意。
流川直匆匆回房換了套衣服，戴上墨鏡，便開車出門。
其實，他只要打通電話將倪橙橙直接叫回來便可，但偏偏他沒理由在放假時干涉她的行動。
也或許，他可以假借臨時要工作之名要求她立刻回來趕稿，無奈他卻又不願在此刻打電話給她，用嚴厲的語氣命令玩得開心的她離開會場。
沖動下，他只能想到毫無智慧的方式，把事情變得麻煩又復雜。
「新刊參考看看喔。」
倪橙橙一身粉色蘿莉女僕裝，雖是第一次幫忙顧攤招攬客人，卻沒多久便輕松上手，笑得甜美又可人。
「我要一本。」
「給我兩本。」一位男性讀者拿起刊物隨意翻兩下，一見她的笑容，便輕易掏錢買單。
「滿五百送海報喔……再加購這一本嗎？謝謝惠顧。」為客人裝袋，她愉快地道謝。
「橙妹妹，謝謝你的幫忙。」攤位負責人對她感激不盡，沒想到臨時找來的代打更有加分效果，才一個多小時新刊就賣掉數十本。
「橙妹妹，你真是熱心。看！我買了刊物送你。」侯仔逛完會場，提著大包小包回來。
原本他們只希望第一次參加的她來當真人廣告牌，站在一旁便可以，沒想到她熱絡的招呼，絲毫不怯場，幫了朋友的忙。
「哇！這個畫得好可愛……這個封面看起來好萌……」她翻著侯仔的戰利品，非常興奮。
「你要去逛攤位嗎？」
「沒關系，等晚一點比較沒人時再去逛。」以往她以逛攤位敗刊物為目的，現在卻覺得顧攤位也滿有趣的，雖不是自己的創作，但她每賣出一本都很有成就感。
平常喜歡宅在家里、不愛逛街接觸人群的她，卻對參加人山人海的販售會充滿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