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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絲淚(下) 第四章

就在春光明媚的四月初,琴思淚順利產下一個清秀縴細的小女娃。

「不幸」的是,小女娃的模樣兒雖然有九成像杭傲,俊俏美麗,但個性卻十足十像琴思淚,一整天下來,除了肚子餓要喝女乃,以及尿布濕不舒服之外,她都乖乖睡她的覺,半聲不哭。

于是……

「敢問夫君在做什麼?」

「逗我女兒哭。」

「逗她……哭?」

「雖然這丫頭性子像妳,不愛哭,但只要從小『培養』,相信她長大後就會是個愛哭的淚娃兒了!」

「……」

可是,杭傲還沒「玩」夠寶貝女兒,百祿喜宴一過,小女娃就被杭夫人堂而皇之的「綁架」了。

「我早預定了,女娃兒就歸我!」

「其實杭府里,最霸道的莫過于老娘妳了!」杭傲不情不願地嘟嘟嚷嚷。

「不服氣來咬我啊!」杭夫人抱緊了娃兒,說不還就不還。

「我的牙齒太女敕了,咬不動老人家的肉,」杭傲咕噥。「怕一口咬下去全掉光了!」

「你說什麼?」

「沒,我是說,請問老娘妳要拿什麼喂我女兒?刀削面還是驢肉包子?」

「干脆拿餑餑喂她算了!」杭夫人沒好氣地笑斥,「告訴你……」她得意地與翠姨相覷一眼。「早兩個月前,我就找好了兩位女乃娘,保證餓不著我女兒的!」

哇靠,連女乃娘都請好了?這老太婆,打定主意要做強盜就是了!

「孫.女.兒!」杭傲咬牙切齒地提醒老人家健忘的腦子。

「隨便啦!」

「這種事能隨便的嗎?」

「我說可以就可以。」

「……」

好吧,好吧,看在杭蕊在半個多月前嫁出去了,老娘和翠姨也的確很難過的份上,他這個「孝子」就犧牲一點,女兒讓給她們去安慰一下吧!

「老婆。」杭傲可憐兮兮地瞅定琴思淚。

「夫君?」琴思淚疑惑地回覷他。

「我知道生孩子很辛苦,不過,能不能再辛苦一次,再生個女兒給我?」

「夫君不想要兒子嗎?」

「那就不必了,我大哥、二哥都有養小鳥,不缺我來養,我只要美麗可愛的小花兒!」

「是,夫君。」

「要那種很會哭的淚花兒喔!」

「……」

琴思淚很是欣慰,誰家的媳婦兒像她這麼輕松的,只求生女,沒有生兒子的負擔,不過,她也明白,這是杭傲的體貼,是他刻意不讓她有任何負擔的。

她的夫君,真的是一個溫柔體貼的男人。

雖然她年長于他,五年的落差,曾經讓她以為,無論是在實質上或思想上,那都是永遠無法跨越的距離,然而,一年多來,她逐漸了解到,實質上的差距或者永遠無法跨越,但其他方面卻根本不是問題。

因為,她的丈夫是一個如此特別的男人,年歲雖輕卻相當成熟老練,世故中又透著幾許幼稚,任性暴躁又風趣幽默,可說是一個十分矛盾的人。

可是,當別的男人只看得見背負在她身上的污點——不但是個老女人,相貌平幾,又是個被休再醮的棄婦,他卻完全不以為意,反而一心認定她是最值得他寵愛的女人,然後全心全意的疼愛她、呵護她,這樣的男人,怎能不讓她心動!

而女人一旦動了心,就很容易動情了。

每多相處一時,為他而牽動的情思就愈來愈深摯,每多相處一刻,年歲上的隔閡就離她愈來愈遙遠,每多相處一日,離不開他的感覺就愈來愈強烈。

以前雖覺得他是一個俊俏好看的男人,然而她向來不重外表,便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的,但不知何時開始,她總會不知不覺的把視線定著在他臉上,不知不覺地看痴了眼、看失了神。

不是因為他好看,只是很單純的想看他、愛看他。

有時候被他發現她在偷看他,她會赧然收回目光,他卻擠眉弄眼裝怪臉,害她忍不住噗哧笑出來。

他就是愛逗她。

然而,她最愛的是,夫婿那雙佔有欲十足的手臂圈摟住她的感覺,那溫暖又寬闊的胸膛,那充滿憐惜與疼寵的擁抱,是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的幸福。

幸福的滋味,她終于品嘗到了。

「老婆。」

「夫君?」

「再過一陣子,等我不那麼忙了,我再帶妳回門,嗯?」

「謝謝夫君。」

嗯嗯,她是該回門一趟了,不為別的,只為讓爹爹安心,讓爹爹親眼瞧瞧,他的女婿是多麼疼愛他的女兒啊!

******

另一方面,就如杭傲所料,雲燕燕被趕出杭府後,不甘心就這樣回山上去,姜世麒只好在城外租下一楝房子暫住。

「可惡!可惡!可惡!」雲燕燕憎恨地咒罵不已。

「師妹……」姜世麒在一旁無奈苦笑,不知該如何勸解她才好。

「那個死老太婆,叫她听我的,她竟敢不听,實在太可惡了!」

她又憑什麼要人家非听她的不可呢?

「這……師弟妹雖然年紀大了點,但還稱不上老太婆吧?」

「都快大上我十歲了,還不夠老太婆嗎?」雲燕燕振振有詞地反問。

「那我不就是老太公了?」姜世麒喃喃道。

裝作沒听到,雲燕燕繼續恨她的,「真不知道四師兄到底是迷上那個老女人哪里了?」恨得滿口牙都差點咬碎了。「對了,是邪術,那個老女人肯定是使邪術迷住了四師兄!」

邪術?!

姜世麒哭笑不得。「師妹,妳想太多了吧?」

雲燕燕橫橫地瞪他一眼,「不然四師兄怎會迷上那個又老又丑的女人?」猛一咬牙。「好,我就等四師兄不在的時候去一刀砍了那個老女人,看她還能不能使邪術害四師兄!」

要殺師弟妹?

姜世麒駭然一驚,「萬萬不可!」慌忙道。

不可?

還萬萬?

雲燕燕神色陰森地瞇起美眸。「為何不可?難不成大師兄你也迷上那個老女人了?」

姜世麒無奈地嘆了口氣。「妳殺了師弟妹,妳以為四師弟會放過妳嗎?」

不,不會,杭傲肯定會天涯海角追殺她,誰也阻止不了他!

雲燕燕面無表情地沉默了好一會兒後,忽地勾起一彎狡詐的、詭譎的、令人見了心里發毛的笑。

「不能殺,那就趕走那個老女人!」她斷然道。

「妳……」覷著她唇上那彎冷笑,姜世麒不安地咽了口唾沬。「想怎麼做?」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雲燕燕陰森森地道。「現在,我要大師兄你回山上去替我拿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拿……」雲燕燕小小聲說出那樣東西的名字,姜世麒當下即大大駭了一跳,臉色發青暗暗聲吟不已。

完了,完了,小師妹肯定會闖大禍的,這下子,他又該如何是好呢?

******

在蝶苑過慣了奴僕伺候的大小姐生活,轉眼間被趕到窄小的偏屋里過自己伺候自己的苦日子,杭姵說有多不服氣就有多不服氣。

她只不過是為了自己的終身幸福而逃命,到底是哪里錯了?

但,娘親失寵了,杭老爺連見也不願見她一面,想找琴思淚說項,卻連傲苑都進不去,她根本無計可施。

爾後,在杭蕊嫁出去後不久,又听說杭老爺打算要把她嫁給邱老爺做八姨太,不然就是做張員外長子的三姨娘,而且中秋前就要讓她嫁出門了,這麼一來,她又非逃不可了。

「妳又能逃多久呢?算了,姵兒,認命吧,別再夢想做正室大老婆了!」自從失寵之後,蘭姨反倒想開了,爭了大半生,到頭來依舊是一場空,再爭下去,恐怕連安身之地都要爭沒了。

不,能平平穩穩過完下半輩子就好,她再也不想貪什麼地位了。

「要我做妾室,死也不!」杭姵不甘心地道。

「那平祥香鋪老板的獨生子,他願意正正式式娶妳回去做大老婆,將來那家鋪子就是你們的了,妳……」

「不要,那只是一家見不得人的小鋪子,配不上我!」

是是是,小家小鋪是配不上她,但她怎不想想,一個沒名沒分的通房丫鬟的女兒,又怎配得上名門大戶呢?

蘭姨欲言又止地嘆了口氣。「但如果妳這一走,妳爹不再讓妳回來了呢?」

不讓她回來了,可能嗎?

很有可能!

杭姵臉色微變。「那……那……到時候再說吧!」即使如此,她還是不能不冒這個險。

總之,她絕不做妾室!

然而,拎著包袱才剛溜出杭府後門,她就踫上了雲燕燕,後者狀似守在那邊等候許久了。

「終于等到妳了!」

「呃?」

「有件事想找妳合作,走,咱們一起好好合計合計!」

半個時辰後,城外,兩個同樣自私又任性的女孩子,為了不同的目的,合伙設計陰謀。

「果然是好主意!」杭姵衷心贊嘆。

「那當然,看是誰的腦筋想出來的嘛!」雲燕燕跩得二五八萬的。

「這麼一來,三嫂不離開也不行了!」杭姵沉吟。「不過……」

「不過怎樣?」

「三哥一定會去找三嫂的吧?」

「無所謂,四師兄那個人啊,根本沒多少耐性,」雲燕燕嗤之以鼻地道。「就不信他能夠找多久!」

「也對,」杭姵頷首同意。「三哥跟大哥、二哥不同,他是最沒耐性的!」

「沒錯,就算他會去找人,最多找個半年、一年的,那已經是極限了!」

「如此一來,當三哥沒耐性再找下去而回到這里的時候,也只剩下妳在他身邊了!」

「對,我會很有耐性地等在這里的!」

她?

耐性?

在她看來,三哥這個任性的小師妹,耐性可能比三哥還少吧!

「妳真有那種耐性乖乖等在這里那麼久嗎?」杭姵忍不住問了出來。

「老實說,我可能比四師兄更沒耐性吧!」雲燕燕很爽快地承認。「但獨獨對四師兄,妳要我多有耐性,我就多有耐性!」

因人而異就對了。

真是的,三哥那個超級無敵的大渾蛋,到底有哪里值得人家為他這麼辛苦等候的呢?

杭姵無法理解地搖搖頭,旋又開心地笑起來。「至于我呢……」

「那個女人不在,四師兄就會回到原來的四師兄了,」雲燕燕笑得狡猾。「一個正事不干,只會吃喝玩樂嫖賭的小霸王,屆時,四師兄的爹就不可能把家業交給四師兄了……」

「爹會交給大哥或二哥當家,」杭姵愈听愈滿意,愈想愈雀躍。「大哥、二哥那兩個耿直的笨蛋就很好拐了,如此一來,我就可以如願以償的嫁到大戶人家做正室大老婆了!」

說到這里,兩人相對一眼,眉開眼笑。

「皆大歡喜!」異口同聲。

她們歡喜就好,別人歡不歡喜就不關她們的事了!

******

中秋夜,是除了除夕之外的另一個合家團圓的日子,然而,這一年的中秋,杭家似乎團圓不起來了。

就在中秋前半個月,杭老爺突然病倒了。

「杭老爺不是病,是中毒。」大夫臉色凝重地宣布。

毒?!

「不可能,老爹怎會中毒?」委實是大大出人意料之外的答案,杭傲不禁失聲怒吼。

「確然是毒!」大夫斬釘截鐵的又重復了一次,「三少爺,您瞧,杭老爺手腕上多了一條黑線,每三天就會多一條,直到滿七條之後過三天,就……呃,」咳了咳。「所以這毒就叫做七線奪魂。」

此刻,追究到底是誰下的毒,或者為何要對杭老爺下毒,這都暫且不重要,重要的是……

「換句話說,我們只有二十一天的時間找解藥?」咬緊了牙根,杭傲喃喃道。

「恐怕也很難,這種毒是藏人做出來的,因此得到藏邊去找解藥,至于找誰,老朽就不知道了。」大夫歉然道。「想想,此地到藏邊何其遙遠,來回一趟就不止要一、兩個月了,更何況還要找個不知道是誰的人……」下文不言可喻。

杭傲深吸一口氣,「我馬上出發去找,一定會找到解藥回來的!」斬釘截鐵地道。

「記住,只有二十一天的時間,超過一刻鐘都不行!」大夫慎重囑咐。

「我知道!」杭傲飛快地道,旋即深深凝視琴思淚一眼,什麼也沒說,再轉注碧香與添福。「跟著三少女乃女乃,一步也別離開她!」

「知道了,三少爺(姑爺)!」碧香與添福異口同聲應道。

下一刻,連包袱都沒準備,杭傲就咻一下不見人影了。

琴思淚徐徐闔上眼,深呼吸好幾下,強自壓下心中的不安,然後睜眼,緩步上前,以最平靜的語氣,柔聲安撫早已哭得唏哩嘩啦的杭夫人與翠姨。

「請安心吧,婆婆,翠姨,夫君一定會及時找到解藥回來的!」

她是在安撫杭夫人與翠姨,也是在安撫她自己。

然而,十天過去了,杭傲沒捎任何音訊回來;十五天也過去了,杭傲還是不見蹤影;到了第二十一天……

來不及了!

雖然沒有人說出口,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得很,杭傲是絕對趕不及回來的,屆時,就算他拿到解藥回來了,但已超過時限,又有何用?

怎麼辦?

在這最後的時刻里,反而沒半個人哭,大家只是相對茫然,沒有人能夠接受這種結果,也不知該做何反應……

「三少女乃女乃,雲姑娘說要見您。」

老管家突然跑來琴思淚身邊,小小聲稟告她,琴思淚眼神茫然地過了好片刻後才會過意來。

「夫君說我不可以見她的。」

「但……」老管家的聲音更細小。「雲姑娘說她可以救老爺。」

「咦?」琴思淚吃了一驚。「真的?那還不快帶我去見她!」

匆匆忙忙跟著老管家來到客苑的側廳,琴思淚見到了神態傲慢的雲燕燕,後者噙著一嘴不懷好意的笑,使得琴思淚滿心忐忑地定住了腳步,隱隱有種不安的預感悄然浮上心頭,幾乎想掉頭離開……

幾乎。

但沒有。

她不能。

「雲姑娘,听說妳有辦法救公公是嗎?」

「我有解藥!」雲燕燕拍拍腰際的荷包。「但我不可能平白把解藥送給你們,是有條件的。」

幾乎可以猜得到雲燕燕可能開出什麼樣的條件,琴思淚不由暗暗嘆息。

「只要思淚辦得到……」

「妳一定辦得到的!」

「那麼,雲姑娘請說。」

「我要妳離開杭府,遠遠的,再也不許回來了!」

離開杭府?

再也不許回來?

猝然一陣昏天黑地的暈眩,琴思淚猛然閉上眼,踉蹌退兩步,幾乎站不住腳,這遠比她猜想得更可怕,竟然要她……要她……

離開夫君!

「可是……可是……」一時之間,她完全的無法思考,腦海里是一整片徹底的慌亂,找不到絲毫理智。

「還有,妳不能通知任何人要離開,得悄悄的離去……」頓住,懊惱地瞥向緊隨在琴思淚身後的碧香和添福——一時太得意,忘了先屏退他們兩個。「呃,除了他們兩個……」

「我要跟著小姐(三少女乃女乃)!」相較起來,反倒碧香和添福比琴思淚來得鎮定,不但毫無驚慌之色,還爭先恐後搶著表現他們的忠心。

雲燕燕松了口氣,「那最好,省得我還要傷腦筋如何『處置』你們!」她可不想為了這種小事殺人滅口。「此外,妳也不能回娘家或任何親戚家,不能和任何相識的人聯絡,更不能去四師兄帶妳去過或提過的任何地方!」

「那……」琴思淚茫然地喃喃道。「我能到哪里?」

「管妳要到哪里,天涯海角,隨便妳!」雲燕燕不耐煩地胡亂擺擺手,「但是,妳不能留在北方,也不能回南方,要到藏邊的話,運氣『不好』會踫上四師兄,那也不行,我看妳就到西域去吧!」

她冷笑。「如果這樣四師兄還找得著妳,我就認了,不再跟妳搶他了!」

西域?

對她而言,那是另一個世界,他,找得到她嗎?

「……」琴思淚絕望地抖著唇瓣,說不出話來。

「還不快決定,沒多少時間讓妳婆婆媽媽的了!」雲燕燕大聲催促,她就是故意拖到這種時候,好讓琴思淚連考慮的時間都沒有。「要是遲了,那只能怪妳,是妳害死妳公公的!」

再次闔上眼,仍是心慌意亂,仍是定不下神,依舊茫然惶恐,依舊不知所措,但,琴思淚猛一咬牙,霍然睜開眸子。

是的,沒有時間讓她猶豫了。

「我走!」

「很好,那就馬上給我滾,妳一離開杭府,我就拿解藥給他們!」

「……」

半個時辰後,拋下嗷嗷待哺的小女兒,沒有和任何人道別,琴思淚帶著碧香和添福,還有滿面淚痕,悄悄離開了杭家。

行前,她被逼發下了毒誓︰這一生,她都不能夠再回杭府了!

連碧香和添福也被逼發誓︰不能和他們認識的任何人聯絡。

按照雲燕燕的要求,載著主僕三人的馬車往西域前進,行向不可知的地域、不可知的未來。

「小姐,我們要上哪兒去?」

「西域。」

「我知道,我是說,西域的哪里?」

「……我也不知道。」

她只听說過西域這個名詞,除此之外,一點概念都沒有,如何能知道她可以到西域的哪里落腳呢?

「到哈密吧,听說那里有種水果很好吃耶!」添福興致勃勃的建議。

「你就知道吃!」碧香沒好氣的敲他一腦袋。「不過,有個地名可以去,總比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闖好。」

所以,他們決定到西域的哈密落腳。

隔著駕駛座和車廂之間的布簾掀開了,添福和碧香興奮地討論到達哈密後要如何如何,而車廂後的布簾也掀開了,琴思淚痴痴凝望著愈來愈遠去的平陽城,心,愈來愈痛。

曾經,他問她,在不在意他有其他女人?

她的回答是,不在意,當時,雖然名為丈夫,但他對她而言,只不過是一個頑皮的小弟弟而已。

而今,在她的心中,他已經不是一個頑皮的小弟弟了,而是她的男人。

一個憐惜她、疼愛她、寵溺她,在她心中刻鏤下無怨無悔的款款深情、濃濃摯愛的男人。

現在,倘若他再問她在不在意他有其他女人?

她的回答依舊是不在意,而她也是真的不在意,因為她不貪心,她的只有一點點。

只要能夠陪伴在他身邊,她就心滿意足了。

就算他有一百個妾室,一百個通房丫鬟,就算他不愛她,甚至不喜歡她,她也不在乎。

只要能夠陪伴在他身邊,于願足矣。

然而,或許老天爺認為她得到的已經太多了,因此,連這麼一點點小小心願也無法成全她。

所以,她和他,是注定要分離的。

貝齒咬住下唇,琴思淚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但,靜靜地,熱淚盈眶;悄悄地,淚珠兒掛頰。

思淚,思淚,相思情淚。

絲淚,絲淚,情絲系淚。

天涯海角,何處才是她的歸宿呢?

******

期限過後半個多月,杭傲才回到杭府。

「是我拿解藥救了你爹的!」

雲燕燕得意洋洋地向杭傲表功,滿心以為他會因感激而對她心生好感,再由好感滋生出愛意來,最後,完滿的成就一對「佳偶」。

多麼聰明絕頂的計劃呀!

豈料,杭傲不但不感激,反而懷疑地斜睨著她,「為什麼剛發現我爹中毒時,妳不拿出解藥來?」很不客氣地質問她。

對,為什麼?

雲燕燕窒了一下,「這……這……」這個聰明絕頂的計劃好像有點不太聰明的漏洞,「我……那……那是……是後來才拿到解藥的!」她硬拗。

「誰給妳解藥的?」杭傲咄咄逼人地又問。

「你不認識的人。」

「說說看。」

「就說你不認識,說了又有什麼用?」

「我要追查,是否是那人對我爹下毒的!」

追查?

「不不不!不是!不是!」雲燕燕慌忙道。「絕不是他!」

「妳怎麼知道?」杭傲狐疑地打量她。「難不成是……」

杭傲愈是追問,雲燕燕就愈是心虛,額上冷汗開始滴落下來,「喂喂喂,你很過分喔,四師兄,人家好心好意拿出解藥來救你爹,你反而懷疑人家……」色厲內荏地強做辯駁。

好心好意?

才怪!

杭傲冷笑。「那是藏人的毒藥,卻莫名其妙出現在中原,還那麼好巧不巧的,妳又突然得到解藥,換了是妳,妳能不懷疑嗎?」

不能!

雲燕燕頓時語塞,僵窒片刻後,不得已,只好使出終極招數來,「不管,是我救了你爹的,你欠我,你得還我!」耍賴、要挾兼「討債」。

但一如以往,她耍她的賴、要她的脅、討她的債,杭傲就是不吃她那一套。

「欠妳娘個熊!還妳女乃女乃個頭!」嗤之以鼻地,他破口大罵,五字經,還有六字經。「不說出解藥是誰給妳的,我就認定是妳勾結外人來毒害我爹的!」不但不吃她那一套,還反控訴回去。

沒有外人,就是她!

心頭不由重重咚的一下,雲燕燕開始慌亂了。「別……別鬼扯,沒理沒由的,我……我干嘛害你爹?」

「沒理沒由?」俊眸惡狠狠地咬住了雲燕燕,宛如進襲前的眼鏡蛇,冷酷又無情。「我一回來,娘就告訴我說我老婆不見了,妳給我老實說,是不是妳故意設計趕走我老婆的?」

他怎會知道?

自以為毫無破綻,精心設計的陰謀,竟連一時片刻也瞞不過杭傲,雲燕燕再也掩不住驚慌的心了。

「才才才……才不……不是!」她極力為自己反駁,但心在顫抖,舌頭也在顫抖,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在結巴,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是是是……是那個老女人她她她……她自己跟男人跑跑了,關關關……關我什什麼事!」

「跟男人跑了?」杭傲喃喃復述,驀而放聲狂笑。「就算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會跟著男人跑,可只有我老婆,她絕不會跟男人跑!」

他就這麼信任那個老女人?

听杭傲提及琴思淚的語氣,彷佛琴思淚是天底下最美好的女人,再也沒有任何女人比得上她似的,剎那間,一股嫉妒的怨恨狂涌而出,雲燕燕不驚,也不慌了,熊熊一股不甘心的怒火轟的一下燒干了她的理智。

「誰說不會,我就看到了!」不顧一切抹黑。「我親眼看到了!」

雙眼一瞇,「妳看到什麼?」杭傲寒森森地問。

「我親眼瞧見她跟一個成熟斯文的讀書人一起離開,」雲燕燕說得不假思索,煞有其事。「還听到她跟那個男人抱怨、訴苦,說對她而言,你太幼稚了,又是個粗俗人,她和你根本就談不來,害她過得好痛苦……」

她很聰明,就算杭傲再是信任琴思淚,但她說的恰好是杭傲的痛處,就不信杭傲真的一點都不受影響。

果然,杭傲的表情猛一下扯歪了,猙獰得像個鬼,「妳胡說!」他怒吼。

「隨便你愛信不信!」雲燕燕假作不在意地聳了聳肩。「總之,那個老女人是自己跟男人跑掉的,與我無關!」

「妳……」杭傲額頭青筋暴露,下顎緊繃,眼底怒火愈來愈熾然,臉色也愈來愈烏黑……「不,我不信!」霍地大吼,猝而飛身離去。「我會找到她,證明給妳看,她絕不是那種女人的!」

吼完,人影也不見了。

「找?」雲燕燕唇線一彎,嘲諷地笑。「好啊,去找啊,先看看你找不找得到人再說吧!」

她可以猜想得到,杭傲必定會先在北方這里找,以為琴思淚一個縴細柔弱的女人家,再快也走不了多遠;然後他會到南方找,因為琴思淚的娘家在南方;最後他會到藏邊找,踫踫運氣,想說搞不好琴思淚是到藏邊找他也說不定。

但是,他絕不會到西域找人。

琴思淚是個典型的南方閨秀,跟西域毫無淵源,又不認識什麼西域人,甚至可能听都沒听過西域這個名詞,她跑到那邊去干什麼呢?

連杭傲自己都沒去過西域呢!

然後,在一直找不著琴思淚的情況下,最多一年時間,杭傲就會磨光了所有的耐性,也失去了對琴思淚曾有過的迷戀,于是,他厭了、煩了,再也不覺得尋找老婆是值得他浪費時間的事了。

最後,他會很干脆的放棄找人這件事,直接回到平陽來,好像他從未成過親似的,忘了他曾為人夫,忘了琴思淚,甚至忘了他已為人父,忘了他還有一個女兒,若無其事地繼續做他的小霸王,吃喝玩樂嫖賭過一生。

屆時,也只剩下她在他身邊了。

哼哼哼,就不信當他身邊只剩下她這個「最適合」他的選擇時,他還能對她無動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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