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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娘 第八章

有地方不對勁……

東方靖坐在電腦前處理公務,卻忍不住頻頻回頭,因為在他辦公桌右後方的位置,放了張新桌子。

之前和冬雪起了那場爭執後,隔天他就到美國出差,一直到今天才回來,原以為回來後她大概已經搬出去了,結果情況竟出人意表。

她不但沒有搬出去,也沒沉著一張臉對他,甚至,他到書房處理公事時,還發覺自己右後方的位置放了一張新購的大桌子,畫圖練字的東西都被她擺上,一副打算長住久居的樣子。

先前他回公司處理一些事,忙到中餐都忘了吃,回到家近兩點,她居然還親手做了幾道菜,和他一塊用餐,席間只隨口同他話幾句家常——紐約冷不冷?今天不用再進公司了嗎?而後便不再作聲。

她沒再在兩人爭執的老問題上和他吵,他自然也不會笨的去問她為何突然有這樣的轉變。目前的狀況很好,一切都如他所願,只是……他隱約又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勁……

對了,這幾日她很常把視線落在他身上,雖然以前就常這樣,但現在則是像恨不得多仔細瞧他幾次一樣。

奇怪,他怎麼會有這麼莫名其妙的想法?是因為她的態度突然大轉彎,他太受寵若驚了嗎?但為什麼,他還是會隱隱的覺得有些不安?是否他太不知足了?

思索一陣後,東方靖斂下心神,專心在書房工作。

不一會兒,冬雪敲了門,然後推開房門一角。「你在忙嗎?」

「嗯,怎麼樣?」

「我準備了咖啡和蛋糕……不過你忙,那等一下再吃好了。」她退了出去,來到外頭的偏廳。

午後三、四點西曬嚴重,她走過去,拉下兩邊藝術造型窗的羅馬簾,光線一下子弱了下來。

不是告訴過自己,剩下的日子里,她就只想著自己和東方靖的事就好,替肚子里的寶寶爭取更多和爸爸相處的時間嗎?為什麼她的心情還是受到孫導演夫婦聊起他的訂婚喜帖而影響,看他一進門,她就想問?他要和馮曉嶧訂婚,她不也早就被告知了嗎?

在心中嘆了口氣,冬雪轉過身,訝異的發現東方靖不知何時已走出書房,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

她怔了一下,微笑道︰「下午茶你等一下再吃沒關系。」

她要越過他走回沙發,可才接近到他伸手可及的距離,他便突然拉住她往懷里帶,力道之大,令她被撞疼了。

「東方……」下一刻,她的唇被攫住,被他吻得快不能呼吸,大掌在她身上游移起來,這是無言的求歡,她懂。

她心一驚,有些著急地推拒著,「那個……」

不理會她的抗議,東方靖抱起她回到臥室,讓她坐在床緣。

他的額抵住她的,聲音低柔的說︰「冬雪,我好想你……」大掌來到她身後,拉下她洋裝的拉鏈,隔著絲滑的胸衣布料撫上她胸前的雪丘。他的唇在她縴白性感的頸項輕吻,尋著他習慣的幽香,聲音低啞而壓抑著,「我想要你……」

懷孕十三周,也許是因為體態縴細,她不說一般人真的看不出來,可醫生說……她要避免做太激烈的事。

「醫生說……我的心髒不太好……」感覺上半身光果了,她連忙出聲,因為他正埋首在她胸前做著放肆的事。

聞言,他抬起頭看她,欲火消了泰半。「你去看了醫生?他怎麼說?」

「還好,但是……不能做太激烈的運動。」

東方靖深呼吸一口,眼神中還有濃濃的,可卻理智地把她的衣服拉了回去。

他霍然起身,沙啞著聲音說︰「我去沖個澡。」

她拉住他,紅著臉囁嚅道︰「我、我也想你……也想要你……」

「可醫生不是說……」

「我知道你會很小心的。」她低下頭,根本不敢看他。「而且真的不舒服,我也會告訴你。」

他蹲子,靜靜的凝視她,她則嬌羞的抱住他,彼此身子一靠近,從未歇息過的欲火轉為炙烈。

「稍有不適就要說,不要獨自承受……」

「……好。」

完事後,東方靖替兩人簡單的清理,冬雪羞得閉上眼,沒勇氣對上他的視線。

他在她身邊躺下,注視著她略顯消瘦的臉。「這陣子你是不是瘦了?」原本小小的瓜子臉變得更尖,可身材卻又不像……腰身圓了些,胸部還更豐滿?

「怎麼會?我以為我胖了呢。」

「下個禮拜我安排一天陪你去醫院做檢查,安鈞德應該可以介紹不錯的心髒科醫生。」

她心跳漏了半拍,連忙轉過身背對他。「不用了,又沒什麼大礙,我討厭醫院的味道。」

「冬雪!」

「人家就是不要嘛……」

她願意留在他身邊,他應該什麼都順著她,可唯獨這件事……猶豫了一下,他決定明天就叫林秘書去傷腦筋。「我排好時間就由不得你。」

她嘟起嘴,身子被他扳了回來仍瞪著他。

「生氣啦?」他知道她討厭醫院的味道,認識她之初,她就曾以這個理由拒絕住院。「不過這可是攸關我的權益呢。」

「身體是我的,還攸關你的權益呢!」

「至少歡愛是兩個人的事,對吧?」

冬雪愣了一下,好半天才知道他在說什麼,她好氣又好笑的紅著臉槌他一下。

「真現實!也就是說哪天我不堪使用時,你就要丟掉我這個無用之人嘍?」

東方靖失笑。「冬雪小姐,請注意措詞,好歹孫導演很看好你,千萬別讓他知道你有這麼歐巴桑的一面。什麼能不能用的?嘖!真不文雅。」他看著她笑道。

「明明就是你在意……」

他伸指輕彈了下她的額頭。「我在意的是你身體狀況,我要你健健康康的陪著我,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六十年……」

心好酸,她卻只能強忍住淚水,開玩笑道︰「又不是妖怪,哪能活這麼老?」

六十年啊……好漫長的歲月,如果東方靖他真能成為老公公,一定也還是酷酷帥帥的吧,那時,陪在他身邊的人會是誰呢?他還會不會記得,自己在年輕時曾喜歡過一個名叫冬雪的女孩?

他又會不會記得,自己曾任性又自私地想把那個女孩留在身邊呢?

六十年好久、好遠……她到不了。

「我反正活多久,你就得陪我多久。」他霸道的說。

壓下想哭的沖動,她輕輕開口,「……好。」

「下個月我要到美國出差兩星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走走?」他有種奇怪的直覺,不想離開她,彷佛一離開,就會再也找不到她。

「那時孫導演的新戲就要開拍了,開拍前,男女主角都要特訓。」她輕聲說︰「他是磨戲出了名,一旦正式開拍,我們可能好久好久不能見面……最近這一兩個星期我有空,如果可以,你常回來吃飯,我難得賢慧。」兩個星期後,她的情況更不穩定,真的得離開了。

「那就別接他的戲。」東方靖任性道。

冬雪看了他一眼,又轉身不理他了。

他嘆口氣,由她身後擁抱住她。「太久沒見面我會想你,但我的工作又讓我沒辦法老追著你跑……答應我,這部戲之後,別再接這種長時間待在外頭的戲了。」她不在身邊,他真的做什麼都不對勁。這次到美國出差不到一星期,他可就用了很大的忍功才阻止自己開口問林秘書關于她的事。

幸好這一回出差他忙翻了,幾乎淹沒在工作中,才得以克制得住相思之苦。

「……我有點累了。」無法回應他的要求,她只能岔開話題。

「好吧,你睡。」下午還不到六點,他準備下床再去書房處理一下文件,身子才動,她便轉過身來環抱住他。「怎麼了?」

「陪陪我,等我睡了再走。」

他寵溺地輕笑,再度躺下來將她攬進懷里,心里卻忽地想起另一件事——

不久後,在自家飯店,他和馮曉嶧將會有場別開生面的訂婚儀式,喜帖早已全數發出,該受邀的人早都收到了……

他將冬雪擁得更緊,第一次對自己的決定猶豫起來,這樣做……到底好不好?

為了能安心的喜歡她、為了不讓自己愛上她,他機關算盡,到頭來會不會以傷害她作終?

東方靖在車上等著馮曉嶧,她正在一家著名的花店里挑選要布置訂婚會場的花卉,一般而言,這些事情交給專人處理就可以,她卻興致勃勃的要自己打理這一切。

照理說,美人置身花叢中,是多麼賞心悅目的一幕,可惜他無心欣賞,逕自擰著眉想心事。

第四天了,他已經四天沒和冬雪共進晚餐,偏偏訂婚在即,即使他意興闌珊,卻也不得不陪同未婚妻處理訂婚瑣事、和馮家人吃飯培養感情。

前三天晚上他回到家中,餐桌上都會留有她為他準備的飯菜,就算林秘書告訴過她,他有事不能回家與她吃飯餐,她還是會為他留了東西。

除此之外,她又開始重拾畫筆,以前她畫山水、畫飛禽走獸,就是獨獨不愛畫人,不過前幾天,他竟發現她在畫人了。

不是山水畫中偶爾會出現、幾筆成形的小人物,也不是古代仕女圖,她畫的人物……是他!有時只是一只眼,有時是半張臉……可不論怎麼看,他知道那都是他。

中畫與西畫人物差別的地方不在有多像,而是在神韻,這一方面,她的功力倒是非常深,但到底是她天生能手、畫功一流,還是情之所鐘,心之所系,所以才仿他的神韻入木三分,那就不得而知了。

之後,她又買了許多色彩鮮艷的顏料,興致大好的玩起以前不常畫的工筆畫,他想看,卻被她阻止,還神氣的說她要畫一幅曠世巨作做為傳家寶,完工前不準他先睹為快……

傳家寶?她要畫什麼作為傳家寶?這女人……

想起冬雪俏皮的笑臉,東方靖冷峻的神情不由得柔和起來。

馮曉嶧上了車,正好看到他這副神情。「靖?」她低喚一聲,他卻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靖,你在想什麼?有什麼愉快的事嗎?」

最近他常常發呆出神,感覺和她以前認識的他很不一樣,她不只一次看過他露出溫柔的笑容,很清楚那個笑容不是因為她。

東方靖回過神,坐直了身子。「沒什麼。」

能讓一個男人露出這樣春風般笑容的人,絕對是個女人,這是身為女人的直覺,而這樣的危機感,令馮曉嶧越來越不安。

她和東方靖的婚約,是她厚顏請自家爺爺向東方靖的伯父提及的,東方靖意外的沒有反對,于是兩家人便打鐵趁熱的將事情訂下來,可越到事情成定局之後,她反而越不安,因為她越來越感覺得到他的「無心」……

不!既然願意和她訂婚,那就表示他是喜歡她的,她得讓他非要她不可。不管用什麼手段,她都得先加深他們彼此的羈絆……

想了下,她柔情萬千的將身子倚向他,紅著臉嬌羞的說︰「靖,時間還早,要不要上我那兒喝杯咖啡?」都這麼說了,她想她的心意他會懂。

東方靖怔了一下,伸手將她的身子扶正。「曉嶧,明天一早我有會議得早起,現在要早點回去準備資料。」

馮曉嶧尷尬得整張臉都紅了,她這不是擺明被他拒絕了?「靖……」

接下來,他冷著臉閉目養神,車內的氣氛頓時凝滯。

沒多久,車子在馮家豪宅前停了下來,馮曉嶧哀怨的看了他一眼,見他連句哄她的話都不願說,氣得一跺腳下了車。

待司機將車子駛離後,東方靖才又睜開眼,飛揚的濃眉皺起。

越接近訂婚日期,他就越煩躁,對馮曉嶧也越不耐煩,甚至連虛與委蛇一番都不肯。

錯的人是他、卑鄙的人也是他,她只錯在不該喜歡上他。

原來,當心中有人,要對另一個女子溫柔是那麼困難的事。原來真心喜歡上一個女人,要他再去擁抱別人,又是那麼的勉強……

他煩躁的扯松領帶,重重的吐了口氣。

回到家中,不到十點,他有些訝異冬雪沒在他開門的第一時間就出現。

他先到書房,燈是暗的,到他的臥室,也沒人在里面,于是急忙轉往她的房間。

听見急切猛力的開門聲,冬雪不明所以的回過頭。「怎麼了?」

看到她,東方靖松了口氣,倚在門邊看著她整理東西。「你在做什麼?」地上大大的行李箱被攤開,一旁還放著一疊一疊整理好的衣服。

「要出去那麼久的時間,東西總得先整理。」她說。

他皺眉大步的走過去,拉起她的手離開房間,到他的起居室。

「要整理明天再來整理。」最好是他不在家的時候再整理。他討厭這種明知道她要走自己卻無力阻止的感覺。

「帶我來這里要做什麼?」

「今天這一整天的時間,你都做了什麼?」他什麼都不要做,只要抱著她、感覺她在身邊,這樣就夠了。

「林秘書沒跟你說?」

「我沒問他。以後我會直接問你,听你的聲音。」想念一個人時,見不到面,能听听聲音也好。

「今天哪……我自己弄了早餐、午餐,其他的時間都在作畫,然後睡午覺……作了個夢。」

「作夢?」

她輕笑出聲。「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有陣子你不是常夢見有個天人被一只狐仙痴纏上,然後墮魔成為阿修羅?也許是听過你的夢境,我也作了一個有趣的夢,夢見白素貞……啊,就是白蛇傳里的那個白娘子,然後還有老鼠仙。」

她有些自言自語的接著說︰「奇怪,神話故事里,白素真旁邊不是跟著青蛇嗎?為什麼會有老鼠?總之……我夢見她很焦慮的在對我說話,不知在急什麼,但我听不到她的聲音,不知道她說什麼話,只能隱約從她的嘴型看出她好像在說‘來不及了、快來不及了……’」

到底什麼來不及了?雖然只是夢境,不知為何她卻有點在意。

「然後呢?」

「夢境一轉,我夢見你,夢里的你妖野狂妄、憤恨難消……黑夜里有炙熱的火焰,到處都是可怕的血腥味……你一身黑衣戰袍,彎弓搭箭,正在追殺一只白狐……」在夢里,她覺得那只白狐彷佛就是她,她傷心又害怕,閃躲得好辛苦。

「又是白狐?」他黑衣戰袍、妖野狂妄……那是阿修羅吧?

她的笑變得有些勉強。「我想,一定是听過你的夢境,我才會作這麼奇怪的夢吧。」雖然只是夢境,她卻在夢醒後清晰地記得他的恨、他的憤怒。

他說過,如果那個天人真的是因為那狐仙的痴纏而墮魔,換作是他一定恨死那狐仙,巴不得永世不相見……呵,明明是夢,為什麼她听了會這麼傷心?

「只是作了荒誕的白日夢而已,你哭什麼?」東方靖抹去她眼角的淚,無奈的說。

冬雪怔了一下。「我……哭了嗎?」一定是最近發生太多事,讓她多愁善感起來了。

「傻瓜。」他輕輕吻去她臉上的淚痕,愛憐地擁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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