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不卸任 第三章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時間,屠建勛一改往常準時下班的習慣,逗留在辦公室里不願離去,直到原本約好要一起去喝酒的好友找上門來,他才忽然記起這件事。
「抱歉,我忘了今天跟你有約。」揉了揉額際,他摘下上班才戴上的眼鏡,整個人看起來很有憂郁王子的氣質。
剛踏入辦公室的男人同樣一身的西裝,不過手上拎著兩大袋東西,一袋裝滿了啤酒,一袋則裝了知名的美式速食餐點。
「沒事,我自己買了東西過來也一樣。」反正吃吃喝喝嘛!到哪里都一樣。
他熟門熟路的找個位子坐了下來,把袋子往桌子上一放,然後拿出兩罐啤酒,直接擺上桌,挽起鐵灰色襯衫的袖子抓了其中一罐就先灌了大半。
看著他豪邁的喝法,屠建勛也一改平日的優雅,拉開另一罐啤酒的拉環,只是沒像他那麼豪邁,喝了一大口後就拎在手中。
「怎麼?我還以為你真轉了性子,沒想到還是挺放不開的嘛!」理著板寸頭的謝孟庭一臉調侃的望著他。
屠建勛重重地呼了口氣,連看也不看他。「你也知道了?」
「怎麼可能不知道。」隨便撕開漢堡的包裝,大口咬著,謝孟庭嘖嘖有聲的感慨著,「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們公司根本就是八卦的集散中心,我的秘書又跟你們這里某部門的小員工有點關系,接收到的八卦也是很『與時俱進』的。」
他們銀行就在辦公大樓的對面,加上他和建勛認識很久了,他那秘書打听這邊的八卦也會跟他提個兩句,更不用說今天這件事了。
屠建勛干笑了兩聲,笑意卻不達眼底,畢竟今天傳出去的可不是什麼好事。
「其實剛听到這消息時我也很訝異,不過後來想想也不覺得奇怪。」
「是嗎?」屠建勛也拿了份漢堡往嘴里塞,卻是食不知味。
「這是當然的,你有看過別人戀愛時竟然連一點分歧都沒有的嗎?這根本就不正常吧!」當初建勛對他炫耀這點時,他幾乎驚訝得連下巴都要掉了。
兩個出生不同家庭的男女,就算個性再怎麼契合、生長環境再怎麼相像,哪有可能什麼口角都不發生?哪有可能什麼需要協調的地方都沒有?
想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結果兩人交往了一、兩年,卻還是保持這種狀態,不就代表這兩人至少有一個很會裝,而且裝到讓外人甚至連自己都相信他們之間沒有任何問題?
只不過有些事只能掩蓋一時,沒辦法遮掩一世。
「不正常嗎?」屠建勛臉上露出一抹自嘲。
或許他自己也覺得不正常過,但是平常已經習慣表現出完美的自己,又怎麼會輕易將自己一些缺點給暴露出來?
而她也一樣吧!所以在對方眼里的他們,都是自己美化過後的形象。
理智,精明能干;優雅,對生活的浪漫。
她和他或許一直活在彼此設下的框架中,所以當婚姻生活逐漸走向現實,彼此的放松讓許多隱藏的一面都顯露了出來,爭吵也隨之而生。
「算啦!離都離了,難不成你還想重來嗎?」謝孟庭無意的說著。
重來?屠建勛楞了下,臉上帶出嚴肅的思索神情。
其實認真想想,他們之間沒有大到不能相容的問題,每次爭吵的導火線都是些後來想起只會覺得無聊的小事。
離婚,只是不想讓彼此繼續無謂的爭執和互相折磨,但這卻不能抹煞他們曾經擁有的美好過去。
即使他們對彼此有過一些隱瞞,但現在情況已經不同了,他和她都把最真實的一面暴露在對方的面前,這樣的他們如果重來一次,情形會不會和現在不同?
他認真的表情,讓謝孟庭差點被剛吞下口的啤酒給嗆到,滿臉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不會吧?你難道真的想和你前妻重來?」
話說這兩人離婚才多久?現在就想反悔了?是拿婚姻當兒戲吧!
「有何不可?」他是認真的這麼想。
事實上,那天點頭答應離婚時他就後悔了,但就是拉不下臉來求和,她那張泫然欲泣的臉,仍在他腦中揮之不去,于是,他隔天還是簽了離婚協議書,又到戶政事務局去辦手續,只是接下來的每個晚上當他回到自己的家、自己的房間,他便不斷反問自己為什麼不多堅持一下,要答應她離婚的提議?
回頭想想,他的戀愛史幾乎空白得可怕,一部份是因為他總是太過忙碌,另一部份則是他寧缺毋濫的高標準所導致的。
認真說起來,芳綾算是最符合他要求的妻子人選,長相秀雅、身材勻稱不說,工作能力好,而且相較于其他女人來說,獨立又理智,起碼在他們不吵架時,這些優點確實是存在的。
「你是真的想清楚了?不要一時沖動想復合,最後受不了又要離一次婚。」
想清楚了嗎?他早就問過自己許多次。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每每月兌掉自己的臭襪,他就會想,如果自己記得把襪子給翻過來,說不定就可以少一次爭吵?
一個人吃飯的時候,看著干干淨淨的廚房,再看到滿冰箱的微波食品,他就會想,如果自己多一份體諒,現在的他還可以吃些不算美味但是卻是她用心料理的家常菜。
回憶起兩人共同生活的點滴,那些荒謬的爭吵理由一個個的在腦海中閃過,讓他更是懊悔自己的行為。
他最好的優點之一,便是知錯能改,並且想到就會去做。
問他願不願意重來一遍,那答案當然只有一個——
「我當然是認真的。」
「既然還想在一起,那你們離什麼婚啊?」這是浪費國家資源啊!真不可取。
謝孟庭忍不住心中嘀咕著。
屠建勛兩手一攤,也是一臉的無奈。「我也不知道,或許吵累了,就想找個能夠不吵的方法,而離婚就剛好被我們想到了。」如此而已,簡單得教人鼻酸。
謝孟庭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無力的癱在沙發上。「隨便你們啦!到時候真的又結了婚別再丟紅色炸彈給我就行了!」要知道上次他們結婚時,他包的紅包可不小。
真是的,虧他還想發揮男人的友情來安慰一下這個失婚的男人,結果咧?讓他這麼快就重新振作起來打算跟前妻復合?
那他這安慰到底算是成功還是不成功?
說是要重來,但是春節過後要忙夏季新品的促銷,讓屠建勛幾乎忙得一個月都沒有機會和前妻說上半句話,而兩人離婚的消息在沸騰幾天後就迅速落幕,只有偶爾兩人出現在同場合時才會又引起一陣討論。
好不容易,忙碌的日子終于過去,等屠建勛有時間找前妻談談兩人復合的可能性時,赫然發現前妻周遭冒出了不少的追求者。
據說,從上一個星期開始,駱芳綾桌上的鮮花就沒斷過,從玫瑰、百合到海芋應有盡有。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屠建勛恨得牙癢癢的。
這個女人,當初交往時就知道她很有招蜂引蝶的能力,現在離婚也才一個多月,她的身邊就已經飛來那麼多的蒼蠅了。
而駱芳綾最近被那些突然冒出來的追求者也搞得有點厭煩,開會時精神有些委頓,但最讓她郁悶的是,坐在主席的那個男人老是用種莫名其妙的目光瞪著她。
他們都已經離婚了,難不成他現在還能找得到事來跟她吵?
行銷部的報告已經告一段落,屠建勛站了起來,冷冷地看著在場的行銷部人員。
「過去我們公司不少廣告的確獲得好評,創造了不錯的效益,但是每一次我們的廣告主題永遠都擺月兌不了窠臼,缺乏新元素,我記得之前有跟設計部的人提過這件事,而設計部的新品也有所變化,只有行銷部似乎听不懂我的意思,駱總監,你覺得呢?」
老大開批,眾人全都低下了頭,不敢多說半句話。
現在只要有長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Boss這是跟總監杠上了,雖然不太確定是因為公事,還是摻雜了私人的因素,但這些都不是他們這些小卒子可以插嘴的份。
本就精神不佳的駱芳綾被這種明顯的挑釁也給激起火氣,憤而站了起來,「依Boss的意思是,我們行銷部做的廣告太不入流了?」
這個該死的男人,還以為他終于轉性了,沒想到才過了一個多月又開始找碴了!
見她又用那種冷臉相對,屠建勛心中也是一把火,淡淡的回應著,「認真要說,廣告品質是OK的,問題出在主題,我希望行銷部可以換個腦袋變向思考。」
換你的大頭腦袋啦!駱芳綾忍不住在心中暗罵。
「喔?是我應該換個腦袋思考嗎?Boss這是指責我腦子太過僵硬石化,不懂變通了?」
見他們似乎已經月兌離開會的主題轉變成家務事模式的唇槍舌戰,眾人都低下頭,就怕掃到了台風尾。
坐在一邊充當記錄的嚴宿心見狀,也知道這會議應該是開不下去了,看著互不相讓的兩人,她悄悄地擺了擺手,示意其他人先出去,把這間會議室讓給他們去吵。
等門被秘書帶上,駱芳綾終于忍不住了,直接將資料夾甩到他的面前。
「屠建勛,你是故意找碴是不是?之前的廣告都是這樣做的,設計部那邊也沒有什麼異議,怎麼到你這就問題這麼多?」
瞄了眼甩過來的資料夾,他抬頭正色的看著她,「你不要無理取鬧,我這是就事論事。」
「哈!」她夸張的一笑,然後有種醞釀許久的東西突然從心里爆發出來。「我無理取鬧?我還不可理喻對吧!屠建勛,從我們結婚之後,你把多少侮辱人的辭匯往我頭上戴了?沒結婚之前,你說我理智獨立、有大氣,結果現在呢?我怎麼又變成不可理喻無理取鬧了?」
這些話她已經忍很久了,即使在過去兩人爭吵時也沒有攤出來說,但是最近工作的壓力,還有那些雨後春筍般冒出來的追求者實在讓她有點受不了了。
屠建勛被她突如其來的怒火給搞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冷靜點,我現在就只是在跟你討論公事……」
「冷靜!」停止怒吼,她冷冷的瞪著他,「我現在也很冷靜,屠建勛,這個案子我拿回去親自重做,你有什麼問題最好現在給我一次說完,我不想以後還要跟你單獨在一起。」
她在他面前毫不優雅的坐了下來,翻開資料夾,拿起筆打算做記錄。
「好了,你可以說了。」
他沉默的看著她,她帶著冷意的側臉映在他眼里讓他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其實沒有別的意思,剛才的挑剔也沒有夾雜太多的私人情感,他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突然這麼激動,好像很不厭煩,還有她的話,仿佛想跟他劃清界限……
一個臆測突然浮現在腦海里,讓他頓時像是被重錘擊中。
「你……那些追求者里有讓你喜歡的人了嗎?」他苦澀的問道。
他沒想過會這麼快,原本在確定想要復合後,他也打算馬上行動,但是一來工作太忙,二來那時候她似乎還余怒未消,他才想,或許先緩一緩,等她心情恢復一點再動作會比較容易說服她。
難道,他已經錯失良機了嗎?
這男人說的不會是她以為的那個意思吧!
「我是說……」他突然覺得有些口干舌燥,「你已經答應那些追求者其中之一的追求了嗎?」
瞪大了眼,她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心中有著怒氣還有一種荒謬的感覺。
這就是她曾經以為最了解自己的人嗎?
他竟然懷疑她在離婚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里,就找好新歡,他到底把她的感情當成什麼?
她深吸了口氣,緩緩松開緊握的拳頭。
啪的一聲,她甩了他一巴掌,他側過臉,震驚而不解的看著她。
「想知道我為什麼打你?」看著他,她語氣冰冷的說︰「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說完,拿起資料夾就要離開,在開門前,她停下腳步。「還有,不管我想找幾個男人都不管你的事,因為我們已經離婚了。」
門開啟又關上,被打懵的屠建勛終于回過神來,心隱隱地揪痛,不只是因為她沒否認他的問題,更因為她最後那句明明白白撇清兩人關系的話。
該死的,她就不能別提他們已經離婚這件事嗎?
還有,她到底怎麼訓練手力的,她打的那一巴掌真的太痛了……
從那一天的會議後,眾員工都隱隱約約的知道Boss和駱總監兩人杠上了,表面上,大家不敢再提兩人的八卦,但是私底下卻都在猜這兩人是越吵越有愛,還是已經往相見如仇的方向發展。
且不知道是因為賭氣還是真的打算開始新戀情,原本只接受花和禮物追求的駱芳綾,偶爾也接受追求者的吃飯邀約。
屠建勛冷著臉看了一陣子,也開始出席各大場合,並且每次都會帶著不同的女伴,不但拼搏娛樂版的版面,也替公司的八卦事業做出更多的貢獻。
哼,難道就只有她在男人堆里吃得開嗎?他的行情也不差,而且他要讓她知道,放棄他是多麼不智!
駱芳綾現在上班做的第一件事已經不是吃早餐看資料,而是先翻開報紙的娛樂版,看看她那個騷包的前夫又跟哪個花枝招展的女人鬧花邊。
「可惡!抱那麼緊,手都靠到胸部上去了!」她一邊雙目噴火的看著上面的照片,一邊咬牙切齒的罵著。
「啊!跑去做什麼了?為什麼他襯衫扣子開了兩顆?」
一旁的嚴宿心忍不住搖頭嘆氣。又愛罵又愛看,何必呢?
這對離婚夫妻也真奇怪,明明都還挺在意對方,怎麼一踫面就像仇人一樣,老是說不到幾句就吵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學姐老是在這邊看報紙罵,據說Boss的反應就恐怖多了,每每看到前妻坐上別的男人的車子去約會,那臉色已經不是鐵青可以形容,讓每個又愛看又怕被波及的員工是膽戰心驚。
其實她現在最想知道的是,到底誰會先終止這場看起來就很無聊的游戲,各自塑造自己很有人氣的樣子,不知道是在氣對方還是在凌虐他們這些可憐的員工?
話說,最近公司的氣氛低迷很多,因為行銷部這里有學姐發狂的督促,總裁則是走到哪里空氣凍到哪里,公司一些新進員工甚至以為自己走錯公司了呢!
就在她還在胡思亂想時,辦公室的大門突然被打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站在門口,冷冷的命令她,「出去。」
一怔,嚴宿心看了看同樣愣住的上司,最後什麼都不敢說,直接退出辦公室。
秘書帶上門的瞬間,駱芳綾就皺起了眉頭,看著來勢洶洶的男人,毫不客氣的開口,「這里是行銷總監的辦公室,不是你屠大老板的辦公室,你走錯地方了。」
她水汪汪的大眼先是看了看報上的照片,然後又看了看他襯衫上扣得好好的扣子,紅唇微嘟,不斷月復誹著這男人就會在早上假正經。
沒有注意她臉上變換的神情,屠建勛的目光再次為她的美麗而炫惑。面前的女人今天一頭秀發隨意盤起,落下幾縷發絲垂在耳際,有種說不出的誘惑。
她慵懶的坐在椅子上,上半身穿著一件綴蕾絲的緞面襯衫,輕柔的布料將她的曲線勾勒了出來,甚至當她微微側過身時,還可以看見她不意露出來的內衣肩帶。
該死的!光看那個肩帶,他就知道是那件她最喜歡的寶藍色托胸集中內衣,因為那也曾經是他的最愛。
還記得,在蜜月期時,她曾經只穿著那套內衣勾引他上床。
一想到過去擁有的火熱回憶,讓他又是一陣熱血沸騰,但隨即而來的是難以遏制的怒火。
她今天穿得這麼誘人要跟哪個男人出去?
是那個廣告公司小開?還是那個新銳導演?或者是那個老來接送她的大學教授?
「怎麼不說話?你把宿心趕出去就是來這里發呆嗎?」敲了敲桌子,她有些惡意的調整了坐姿,然後心中有點小得意的看他咽了咽口水。
如果是別的男人這樣死盯著她看,她早就覺得惡心,而且會立刻甩頭走人,但是對象是他的話,卻有種莫名的女人虛榮感。
哼!管你昨天摟了哪個女人出席宴會,現在還不是會看我看到失神!
方才的遐想讓屠建勛現在的狀態有點尷尬,他默默地找了個位置坐下,遮掩他的失態,然後深吸了口氣,睜眼望著她。
「我想我們有必要好好談談。」
見他一臉正經,駱芳綾偏了頭想了下,旋即聳了聳肩,擺出一副無不可的樣子。
「好啊!談什麼?」
「這幾天你越來越晚回去了。」莫名的,他找了一個很不恰當的開場白。
不是他故意監視她,而是兩人搬回家之後,彼此就住在隔壁,他只是不小心的留意一下而已。
他絕對沒有故意等到三更半夜,確定她已經回家後才睡覺。他自我說服著。
「喔,那又怎麼樣?」駱芳綾忍著笑,故作不在意的問。
哼!沒想到他還會注意她早回去還是晚回去?她還以為他三天兩頭的參加那些宴會,跟那些不知道哪里來的女人廝混已經忘了她這個前妻就住在隔壁咧!
「駱芳綾,你就不能認真一點來討論這個話題嗎?」見她像是毫不在意,終于讓他忍不住提高了嗓門。
「你又不是我爸,頂多就是我的前夫,你管我幾點回家。」正確來說,她爸也不管她幾點回家了。
她又不是未成年的國中生,她都是快三十歲的女人,幾點回家難道還要跟他這個前夫報備一聲?
「一個女人這麼晚回家難道不怕危險嗎?」
「不怕!」挺起胸脯,她自信的說著。
「你……」
見他像是又要動氣,駱芳綾終于正色的看著他,「屠建勛,你到底想說什麼?莫名其妙關注我幾點回家就是你想說的話嗎?」那你也太無聊了吧!最後一句話被她給吞了下去。
「我……我只是想說……我們難道不能從朋友開始重新來過嗎?」
詫異的張了嘴,駱芳綾像是看到幽浮一樣的望著他。
重來?她沒听錯吧?
現在是她腦子不正常了,還是這個世界瘋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