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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波畫船 第十二章

拼酒即刻開始,人人端起那只粉彩碗一飲而盡,卻沒想到,十輪下來竟然都沒有人失手,這玉泉瑞露又非一般劣酒,入口時覺得蜜香醇厚、口味宜暢,但下肚後便開始酥麻發熱,後勁力道十足,此時每個人十大碗喝下去,早就都紅了臉,水月最早攤坐在炕上,其他三人也已經站不穩。

人人都已是在失控邊緣。

「沒意思,怎麼都沒人輸?」奕格揮手亂嚷,卻還是將第十一碗捧起來喝了,踉踉蹌蹌好一會兒,好半晌才將那酒杯扔過去,極為驚險地轉了好幾圈,看起來像是要失手了,卻還是套在箭上。

瑾鳳用力一拍大腿,大叫可惜。

輪到德貞要喝時,那倒插在桌面的短箭忽然倒下一根,一時人人大笑,他也忍俊不住手滑了一下。

「德貞,你酒滴出來了,要多罰三碗!」瑾鳳眼尖連忙抓著他手叫嚷。

「瑾鳳,你專挑小毛病,別落個勝之不武的罵名。」德貞抗議。

哪知道奕格和水月巴不得現在有人先輸,也都跟著叫好,硬要德貞罰酒。

德貞蹙眉懊惱,眼看這三人擺明了開始耍賴,偏偏自己灑出酒又是事實,只好扯了扯領口,大呼一口氣,硬著頭皮飲完一整碗,又在三人吆喝下多灌了三碗,待喝到最後一碗時只覺得頭重腳輕,整個酒氣沖到腦門,連粉瓷碗都差點拿不穩,整個人有如踏雲踩霧似的虛軟,碗一放忍不住攤坐下去,整個身子伏在矮幾上。

「喂喂,你還沒扔酒杯呢。」奕格將小酒杯塞在他手里,邊笑邊要拉他起來,拉了老半天卻搞得兩個人像爛泥似的攤在椅子。

「昏了嗎?你若站不起來也要算輸。」瑾鳳長腳一伸,踢了德貞小腿一下。

他們皆知德貞醉酒向來不吵不鬧,卻抵不住困意,此時看來像是快撐不住了。

「瑾鳳,你這狐狸,你自己連喝四碗試試看。」德貞抬起頭來,原本白玉般的臉龐早就整個泛紅,不由得惱火方才硬被多灌三大碗。「等一下再扔不行嗎?誰規定非得立刻扔。」

「難不成要明天才扔?你敢在咱們三個人眼前耍賴,是不是活太膩了你?」奕格見到瑾鳳使眼色,也故意起哄;水月其實早就喝得頭昏眼花,這時暗暗希望有人比他先倒,連忙也卯起來附和,三人湊過來硬將德貞從椅子上拉起來。

「做什麼!你們三個連成一氣,這樣扔會扔中才有鬼。」德貞發現自己被奕格和水月半扶半拉,瑾鳳則是將他右手抬起來準備要幫他丟酒杯。

一時間屋子里喧鬧成一團,連德貞都覺得荒謬至極,又好氣又好笑,偏又不好真的對他們發火,正準備掙月兌箝制,卻發現瑾鳳已經抓著他的手,用力將酒杯往前一扔。

只見那只小酒杯飛出去,不但沒踫到短箭,竟還直直撞上桌角,「踫」的一聲打碎,奕格他們三個一看登時爆出哄堂大笑,同時鼓掌歡呼連連叫好,直說輸家便是德貞。

「喂!我不認,那不是我扔的,別賴我頭上。」德貞倒回炕上,嘴上抗議,但其實自己也低低地笑個不停。

「明明就是從你手里丟出去的,還想抵賴。」奕格東倒西歪站起來,伸手就扯德貞衣服。「水月、瑾鳳,咱們先把這家伙的軟冑甲給剝下來,以免他打死不認帳。」

懷琴懷書早在門外听得一清二楚,此時連忙小跑步進來想替主子抵擋。

「幾位爺,都鬧到半夜啦,咱們貝勒爺明早還得辦正事,不如明晚繼續。」懷琴陪笑,靈巧地一把將德貞從三人手里拉開。

瑾鳳冷笑︰「德貞,你別想一走了之,雖說還沒出現贏家,但你是現在唯一的輸家,想回去睡覺也行,怎麼說也得將軟冑甲給留下。」

「少來這套,最後那一次不算數。」德貞伏在矮幾上低嚷。

「我看你是舍不得那軟冑甲,不如這樣,我瞧你這小廝既聰明又長得斯文好看,干脆用他來代替算了,如何?」瑾鳳邊說邊扯住懷琴手臂。

懷琴一听當場臉都青了,緊張不已看向德貞。

德貞臉色絲毫沒變,卻是抓下他扣住懷琴的那手,淡淡地橫他一眼。「不就是軟冑甲嗎?月兌就月兌,但先說好,今天這場還沒了結,硬要我月兌這軟冑甲也行,可你們三人的賭注也得一並留下,等明晚再來繼續,這才算公平。」

幾句話將其余三人也拖下水,但也算合理要求,瑾鳳等三人紛紛點頭答應,于是奕格放在手邊的寶劍連同瑾鳳那兩個侍兒捧出去的弓箭統統都交出來,讓懷琴懷書並排放在一旁圓桌上,水月的西域名駒也講好暫時系在樓下。

「懷琴懷書,過來除下我這軟冑甲。」德貞露出倦意,很慢地眨了眨眼楮一手按著額角,即使酩酊大醉仍是干淨漂亮的模樣。

瑾鳳故意借機湊過去,一臉戲弄之意︰「我來幫忙。」

「怎好勞煩瑾鳳貝勒,還是咱們來吧。」懷琴怎肯讓旁人去拉扯主子,連同懷書兩人一左一右將德貞包圍,隔開瑾鳳。

「我橫看豎看你這小廝都夠資格代替軟冑甲,你再考慮看看要不要交換?」瑾鳳噙著一抹惡意冷笑,眼神露骨地打量懷琴,有如魔王現身,嚇得懷琴忙貼近主子。

「想都別想,滾開!」德貞按著額頭沒好氣,舉腳用力就往瑾鳳方向踹,雖沒踢中卻也讓瑾鳳自個兒逃開。

奕格和水月早就好奇那火牛軟冑甲,此時連忙過來想仔細瞧瞧,卻見懷琴懷書手腳俐索地將那軟冑甲整件月兌下來。

奕格手腳最快,整件搶了去拿小刀在上頭用力刺,果真無論怎麼使勁都刺穿不破;瑾鳳唰一下將長劍抽出,畫來畫去也割不開;水月拿了燭火過去燒,同樣也燒不爛,三人眼楮一亮,一下子都很想將之佔為己有。

「干嘛急著驗貨,輸贏可還不一定。」德貞伏在矮幾上,笑看他們把玩那件軟冑甲。

「喂,德貞,你老實說到底遇上什麼好事,我看你分明一整晚都樂得很。」瑾鳳也是喝得迷茫了,兩眼微合瞅著德貞,不死心硬要追問。

奕格笑嘻嘻過來,指著德貞鼻子︰「我也發現了,你以前才沒這麼好心,竟還陪我們鬧到底,簡直心情好得過分了。」

他當然高興,一想到那女人正處心積慮想要扳倒他,他就覺得刺激快意。

「我笑你們明天輸定了。」德貞打了個呵欠伏在炕上,側著臉看向他們。

「德貞,你好像蝦子。」奕格見他軟冑甲一月兌,身上襯衣也松了開來,看過去整個脖頸紅得不像話,走過去倏地將他襯衣用力往下拉,果然背上也是紅成一遍,這一鬧,惹得人人大笑。

水月拿起筷子,搖晃過來起哄。「沾點醬油就能吃了。」

德貞「嗤」的大笑出來,竟「咚」的一聲整個人歪倒在炕上。「是醉蝦嗎?那可是名菜。」

「我還是頭一次見你們兩個醉成這樣。」瑾鳳笑指水月和德貞。

奕格抓抓腦袋。「乏了乏了,今晚散了吧。」

「幾位爺的廂房在樓下,都已經派人收拾妥當,隨時可以入內歇息,咱們每層樓都有人留守,若還需要什麼只管開口就行了。」懷書必恭必敬稟報著。

「主子今晚喝多了,騎馬容易招風寒,咱們搭轎子較妥,小的已經備好等在樓下。」懷琴壓低聲音,邊說邊拿出一件棗紅色滾銀邊的貂毛領大披風,仔細替德貞披上系好,又替他兩手戴上牛皮手套。

「珍兒珠兒過來看看,還不學著點!」瑾鳳嘴上嚷嚷,卻大開門扉後就往樓下走。

德貞等奕格和水月也走了這才起身,離去前不忘細細叮囑︰「記得把門上鎖。」

懷書點頭應著,這里可是擺了三件被當成賭注的稀罕寶貝啊。

待德貞也離開,懷書正準備叫人進來收拾干淨,走近圓桌一看登時愣住。

水月貝勒才一會兒工夫竟然就用筷子沾酒在桌上畫了幅畫,一個極俊的青年醉臥炕上,身形修長體態風流,一雙鳳目含笑如絲,嘴角微微勾起……這、這,這不就是他家主子的醉態嗎?

從沒見過有人畫得如此傳神,懷書訝異,怔怔看了半晌,想擦掉又覺得可惜,但最終仍是在其他僕役進來之前一抹干淨。

卻說一行人才走到樓下,就听見酒館外頭一陣騷動。

「如棋,去看看!」德貞臉色微變,忽覺不太對勁。

「怎麼了?」奕格走在他前面,回頭見他神情嚴肅,馬上也警覺起來。

水月和瑾鳳本來已經要踏進廂房,此時也紛紛停下腳步。

如棋領命才剛要奔下樓,卻見兩個護衛急匆匆跑上來。

「什麼事快說!」肯定大大不對勁,德貞眼神一正,一下子酒醒了三分。

「輔國公府第起火,此刻人人正忙著滅火!耿大人傳話說火勢恐沖撞了貝勒爺,讓您今晚先別回去!」

奕格等三人一听全都變了臉,心知這下子出大事了。

「糊涂!」德貞惱怒低吼,用力摑那護衛一巴掌。「燒多久了現在才來報!」

那護衛被打得歪了一下,幸好讓如棋給一手拉住。

「應該、應該才不到一刻鐘。」

「哪里起火?」德貞想了一下,鳳目一眯︰「是不是柳大小姐院落?」

報信的護衛一愣,用力點頭︰「是是!就是柳大小姐那里,此刻怕是快燒到咱們那兒了!」

德貞一听,抬腳將他踢開,怒氣騰騰就往下沖。「出了這種事還跟傻子似的遲鈍,一起火就該發信號通知才對,回頭再好好跟你們算帳!琴棋書畫跟我走,咱們快馬返回!」

這女人膽子遠比他想的還大,竟然敢明目張膽地放火大鬧!

一出手就來最狠的。

「貝勒爺當心樓梯。」懷琴見他臉頰通紅酒氣仍盛,卻怒得兩眼竄火,連忙跟在後頭半扶著沖下樓。

瑾鳳三人看見情況有變,全都跟了過去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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