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刀醉紅顏 第九章
第五章
燭火燃盡,香氣依舊。
哭音混雜在酒味里,滲透出一股酸甜苦辣分不清的味道。
輕拍在背上的溫暖從未間斷,像是另一個規律的心跳聲,前後包裹著練雅君,暖了她的心。
哭得眼酸鼻紅的她,眼淚終于逐漸停歇,只是在察覺到自己心情已然平撫的同時,緊貼著她面頰的溫暖胸膛卻亦令她意識到另一個問題……
「謝……謝謝你,我哭夠了。」雙手稍稍抵開了天城隸滿的摟抱,練雅君迸出了咕噥聲。
她居然就這樣……任憑天城隸滿抱住她?
雖說她一直把天城隸滿當成爹爹那一輩的友人在看待,可她也很清楚,天城隸滿並沒有真的像爹年歲那麼大,他們可是能夠論及婚嫁的男女。
而且,一個男未娶,一個女未嫁,在酒窖里單獨相處已是招人非議,她還趴在天城隸滿身上哭這麼久,簡直是……
「那你把眼淚擦擦,我去點火。」他塞了一方手巾給她,接著松手轉身。
火光重燃,酒窖里再度現出亮光,練雅君抹了抹臉,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天城隸滿依舊帶笑,沒什麼改變的側臉一眼。
他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提,就只是抱著她,讓她哭個夠,彷佛他知道她的內心有多痛,那已不是言語可以形容。
一個這麼懂旁人傷痛的男人,到底是因為歷練豐富,還是因為心里藏著太多過去?
如果真如爹所說,天城隸滿是想醉又醉不倒,只因心里似乎有事梗著他,那麼,在他總以笑臉安撫旁人傷痛的同時,又有誰能夠站在他身後,為他支撐那份內心的悲慟?
驀地,練雅君突然覺得心口有那麼點糾結了。
那是什麼樣的情感,她不懂,也難以分辨,卻有句話,讓她不吐不快——
「隸滿,我……我想為你釀酒!」
她的話令正要動手去掀開酒壇的天城隸滿為之一愣。
回過頭,他聳聳肩應道︰「你喜歡的話就釀,不過,不需要這麼刻意,我說過,你就做你喜歡的事就好。」
他帶她回來,可不是圖著教她報恩,這蒼龍堡里,更沒有人會去催促她該做什麼事,該釀什麼酒。
「不,我這回說的,不是像之前那樣的……」這情緒,跟她先前的感覺有些不同,那種微妙的變化,讓她覺得不再悲傷,不再淨是惦著爹親,反倒混入了另一個想法。
「那是怎樣的?」听見原本總是率直說話的她突然講得繞口,天城隸滿也感到疑惑了。
「我先前是圖著報恩,為的是滿足爹的心願,但是……」所有的思緒在腦海里打結成團,教練雅君找不著適當的形容來表露自己的心情,卻有股沖動,令她想緊緊地抱住天城隸滿,為的卻不是道謝。
「但是什麼?」天城隸滿微微挑高眉梢,咧唇迸笑,「你該不是想說,因為剛才我安慰了你,所以想以身相許吧?哈哈哈……」
他笑得狂肆而毫無節制,卻在一瞬間教練雅君漲紅臉。
這男人……撇開他的好處與長才不提,真是個徹頭徹尾的色|魔!
甩甩頭,練雅君試著把他的話全都拋開,因為她知道,他總愛拿這樣看似輕浮的話語來掩飾他的真心與好意。
「我是很感謝你沒錯,但還沒到以身相許的地步!」練雅君將體內的燥熱感一口氣吐出,微鼓著紅頰重新聲明道︰「我這回不是為了報恩,只是因為我想為你釀酒而已!」
她說得理直氣壯,活像是天底下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理由了。
天城隸滿微愕,他並不是第一次被女人這樣示好,不過練雅君的魄力卻令他不得不正視,不得不認真面對。
「黃花大閨女這樣說話,很容易招來誤會的。」天城隸滿收斂心神,露出一如往常的笑音,「你可是練老的寶貝女兒,我要敢對你下手,包準他夜里入夢掐死我!」
「我只是想為你釀酒,你听成什麼意思了?」練雅君讓他說得雙頰紅燙,連忙撇清關系。
真是的,她已經很努力地維持兩人之間的清白了,偏偏他老說這種話,豈不是更引人遐想?
怦咚怦咚的心口微微鼓漲著,讓練雅君覺得心緒有些難以平靜。
只不過這回,她為的不再是思忖如何報殺父之仇,也不是懷念爹親的去世,而是因為眼前這個天城隸滿。
他的言行舉止,似乎已在不知不覺中勾走了她的心神,處處影響她……
「是是是,就只是釀酒,你想釀就釀吧!」天城隸滿無奈地一攤手,「反正堡主也下令了,就是要請你住在堡里釀酒,一方面為你治傷,所以你想釀什麼都成。」
至于練雅君的酒,究竟能不能醉倒他……
那大概只有天知道。
但是,他並不會排斥她這套傳自練老的技藝,畢竟品嘗香醇美酒,也是他的興趣之一,只不過……
或許是因為練雅君這番有別于報恩的決心,令他產生了動搖吧!因為那一瞬間,他竟忍不住思索起自己真的醉入夢鄉之後的反應來。
他有太多年沒能好好入夢了,光靠酒……真能使他忘卻一切,跌入少了黑暗的夢境里嗎?
倘若練雅君做到了這點,那麼到時候,他又會有什麼樣的心情轉變?
他不知道……這樣的猜測,沒有半點根據,也毫無前例可循,更不是他樂意去面對與多想的事,所以……他真的不知道。
「既然你也這麼說,那我就不客氣了。」听見自己擁有蒼龍堡堡主之令這面免死金牌,練雅君一下子便將煩惱丟到腦後去。
好,既然這樣,在她治傷的期間,她一定要釀出能夠讓天城隸滿醉入夢鄉的好酒來!
其實蒼龍堡里的生活,相當悠哉。
就像天城隸滿之前說的那樣,蒼龍堡里,還真是個人人互不干涉的地方。
不管她去了哪里,都沒人會過問她的來歷,好似會出現在蒼龍堡里的人,絕對不是可疑之徒。
即使她面上一直都蒙了紗,但不論她找誰問話、問事情,堡內都沒人對她的面紗多瞥一眼,或是打探她為何蒙面。
而那位據說令所有蒼龍堡人都極為敬重的蒼龍堡堡主,她幾乎沒能同她見上一面。
她曾問過天城隸滿,于情于理自己都該去向堡主與副堡主親自道謝,但天城隸滿卻露出古怪的眼神望著她。
最後,他搖搖頭,嘆了口氣,雙掌往她肩頭一拍,語重心長地警告她,沒事最好別去找那兩個惹禍精,免得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對于天城隸滿如此給堡主下評論,她至今依舊不解,但是她沒忘了堡主想喝天女甜釀的事。
而在著手釀制天女甜釀之余,她也開始了為天城隸滿釀酒的曰子。
這段期間,不論她想采買什麼,只消同副堡主黎子敘說一聲,過幾天便會有人送到蒼龍堡來,以至于她幾乎用不著出門半步。
她好奇地向黎子敘探問,怎麼如此相信她這外人,黎子敘卻僅是淡笑一聲,說她早已不只是個陌生人——
凡入了蒼龍堡的人,沒有人想離開,也幾乎沒人能再離去,所以她自然不算外人。
這是黎子敘告訴她的,但當她想再追問時,黎子敘竟是搖頭不再多應答。
所以,問題就這麼擱在了她的心里……
「你一個人在酒窖門口發什麼呆啊?」
爽朗的聲調自頭頂上傳來,教陷入思緒里的練雅君回過神來。
「隸滿?」練雅君仰臉,只見天城隸滿今天一頭散發,上邊還淋了水珠,有些濕透,潔白衣衫上染了不少水漬,活像剛掉進河里又爬出來。
「我剛經過大夫那兒,他問我瞧見你沒有,說是換藥的時間到了,你卻遲遲沒出現。」天城隸滿的視線轉往練雅君包覆著白紗布與面紗的臉頰瞧去,「怎樣?好點沒有?」
「我想應該是好些了吧!」練雅君點點頭,「顏色褪了點,總覺得疤也縮小了。」
待在蒼龍堡里的日子,不知不覺地也個把月了,她每隔三天就得換藥,頰上多了片覆了藥草的紗布,看來更形明顯,但天城隸滿待她的態度倒是一如往常,半點不變。
「那就好。」天城隸滿甩了甩濕發,「你快去換藥吧!不然大夫八成會追著我要人。」
這蒼龍堡內,人是誰帶入堡的,那人就得負起全責,所以如果練雅君不見蹤影,他絕對是被釘得滿頭包的那一個。
「我剛想事情想得分心了,所以忘了時間,倒是你……」練雅君不置可否地自門邊長椅上起身,她理理自己的衣裳,又往天城隸滿瞧去,納悶道︰「潑得一身濕是怎麼了?」
「剛跟幾個兄弟比劃,比輸了。」天城隸滿一甩衣袖,霎時水珠紛飛,他露出燦爛笑臉,半眯起眼笑道︰「堡主想了新玩意兒,讓人在練功的空地上立起木樁,再頂上水盆,讓我們在木樁之間比試身手,誰撞倒水盆讓水潑濕,那就輸了。」
比起練武習劍,這套方法倒比較像在磨練身手的靈活度,所以兄弟們也玩得挺樂的。
「這還真是別出心裁的練功法。」練雅君詫道。
既不傷人,又帶點樂趣,敢情那堡主也是好練武的人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