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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蟲的缸中夫 第七章

福至不見了。

米乃祿一早醒來便找不到人,連米缸、在宅外徘徊不去的人都不見了。

于是她想,他應該是回家了,然而為何要走得這般匆忙,連告知她一聲也不肯?

她忍不住郁郁寡歡。

同時,連日大雨導致米家的米倉進了水,她思念之余,又憂心著家中產業,擔心爹親成天奔波累壞身子,想為他分擔些事情,然而爹親卻以她大病初癒為由,不允許她到外頭。

所以,她只能悶在家中等待,思念加上擔憂,心力交瘁。

「祿兒,怎麼你今晚又沒吃晚膳?」

蒼涼的嗓音傳來,悶坐在房中的米乃祿立時抬眼。「爹,狀況如何?損失得嚴不嚴重?」

雖說她對家中產業並不熱衷,但這些日子被福至教導後,也大致上有些概念,知道自家生意除了栽種稻米之外,還有買進南方的糧貨,而南方的糧貨前些日子才到,卻踫上大雨。

「這事你別擔心。」米來寶笑著打太極,知曉這些日子她因為福至不告而別而傷心,整個人消瘦不少,不打算再讓其他煩事增添她身體的負荷。「喏,我特地上粹釀堂去幫你買愛吃的米香,你多吃點。」

他將油紙袋交給一旁的米麗,米麗卻怎麼也找不到盛裝零食的米缸。

「小姐,你的米缸呢?」

「米缸……」她不禁語塞。

原本她打算把米缸交給福至的隔天,便要跟爹說他們的親事,然而福至不見了,米缸也不知下落,現在這種狀況要她怎麼說?

「小姐是不是擱到哪去了?」米麗不斷找著,卻都找不著。

「祿兒,跟你說過多少回了,那只米缸可是咱們家的傳家寶,不能隨便亂放。」米來寶說著,卻沒有半點責罵的意味。

米乃祿十指在袖中絞弄,知道紙終究包不住火,才囁嚅道︰「我把米缸……送給福至了……」

米來寶一怔。「你說什麼?」

「我說我把米缸送給福至了,爹……」

「你!你怎麼會把米缸送給福至?!你——」

「有人認出福至,我怕他跟那人走了就會把我給忘了,所以我把米缸給他,心想隔日再把這事告訴你,可隔天天亮,我就找不到他,連米缸也不見了……」話到最後,化為無聲。

她知道這樣的狀況確實古怪,但她寧可相信福至只是被那個人帶走,走得太急,忘了跟她告別……

米來寶听完,兩眼一瞪,老臉氣得漲紅。「祿兒!你被騙了!」

「爹?」

「如今想來,福至果然有問題!我們太早信任他,才會讓他有機會把米缸騙走!」米來寶激動的一雙眼轉來轉去,臉色忽青忽白,像有一口氣梗在胸口。「我早覺得那個人的眼神太深沉,根本不像尋常人家,但因為他待你好,所以我就對他放心些許,沒想到……他打一開始就是在欺騙咱們!」

「爹,不是那樣的,福至真的對我很好,他不可能騙我,又為什麼要騙我呢?不過就是一個米缸——」

「那只米缸可不是一個普通的米缸!那是夜光白玉,傳說是可以興家的無價玉寶,更是由皇家玉匠柳魁親手雕制,價值幾千兩啊!」

米乃祿倏地傻住。

幾千兩?!不就是一個米缸……「不、不可能的,就連我都不知道那個米缸的價值,福至又怎麼會知道?」她不信,也沒有辦法相信。

「在古玩市場,咱們家的米缸可是許多富貴人家妄想弄到手的奇寶,這是你娘親娘家的傳家寶,獨傳給你娘,成了嫁妝,往後是要成為你的嫁妝,當咱們家傳家寶的,但是你卻……你卻……」米來寶話未完,雙眼翻白,厥了過去。

米乃祿驚恐萬分,眼明手快地將他扶住,急聲喊,「麗兒,找大夫!」

米家處境如今可說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米倉進水一事尚未解決,向鄰縣同行求助也調不到米糧,而城外的良田又因為大雨肆虐,就怕會全部付之一炬,昨天米來寶又被女兒氣得倒下,差大夫來診治後,確定是氣血攻心,卻面臨苦無藥材可用。

「沒有藥材?!」守在病榻邊,米乃祿一听到消息,整個人震愕得不知所措。

「小姐,府中下人跑遍了京城所有的藥鋪,都找不到大夫開的藥。」米麗苦著臉,直睇著臉色蒼白的主子。

米乃祿說不出話,看向面無血色的爹親,一顆心被緊扭著,幾乎不能呼吸。

怎麼會有這種事?

這究竟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

可以興家的米缸消失之後,米倉進水了,就連爹都倒下,家中霎時只剩下手足無措的自己,可她的腦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不行!爹倒下了,她就是米家的主事者,她必須堅強,在這當頭冷靜的運籌帷幄……

「小姐,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米麗舉棋不定地開口。

「說吧,現在還有什麼事不能說的?」她苦笑。還有什麼事能打擊她?

「那個……我剛剛回府時,玉家大少在外頭,直說他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我不想睬他,但又想,不管怎麼說玉家好歹是京城最大的藥材商,要是他願意的話,也許可以想法子替老爺找到藥材。」

米乃祿不假思索道︰「請他到大廳。」

「是。」米麗又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匆匆離開。

「爹,只要能救你,就算要我求他還是怎麼樣都可以。」米乃祿低喃,牽起父親的手,將淚水忍在眼眶內。「爹,對不起,女兒好沒用,幫不上你的忙,只會惹你生氣,所以這一次,女兒一定會想法子治好你。」

說完,她替爹親蓋妥被子,隨即走出房外,心中已有打算。

大廳里,玉堂春垂眼像是在思忖什麼,一听見腳步聲,抬眼急問︰「乃祿姑娘,伯父的身子還好吧?」

米乃祿有些錯愕,沒有想到在先前那樣對他之後,他還如此關心爹親。「玉大少,不知道春秋堂里有無可以救我爹的藥材?」

「現在暫時缺貨,我已想法子從鄰縣調貨,大概還要等兩三天,這樣來得及嗎?」玉堂春自顧自地說。「米麗上春秋堂時,我便瞧過藥方,雖說有幾款藥材沒有現貨,但我問過大夫,有幾樣可以拿其他藥材暫代,所以我順便拿過來了。」

看著他手中的木盒,米乃祿的淚水不禁在眸底打轉。「大少……米家錯待你了,你卻不計前嫌地對米家伸出援手,這樣的大恩大德,要我怎麼報答……」

「我這麼做,是因為我真心喜歡你,所以不在乎伯父將我拒于門外。」玉堂春將裝滿上等藥材的木盒交給她,幾番掙扎,終究咬牙說出自己的要求,「如果你要報答我,就請你嫁給我。」

米乃祿一怔,沒想到他至今還是沒放棄。

「要我入贅也無妨。」

「不,不是入不入贅的問題,是我——」

「乃祿,你千萬別被那個男人騙了!他會到你身邊,是因為他有所圖,他根本就不是什麼仁人君子!」玉堂春急聲說。

知道他說的是誰,米乃祿秀眸微眯。「請你不要這麼說福至,你根本不知道他是怎麼樣的人。」

「我知道!」玉堂春吼著,緊抓她的雙手。「從你落河那夜之後,我就知道他是誰,本想跟你和伯父說,但你們卻不肯听。」

「他是誰?」她微惱地甩開他的手。「你說啊!既然你知道他是誰,那你現在就說,看看是誰讓你這般詆毀!」

「世君臨!」

她一怔。

「乃祿,你听過這個人吧,他是京城的惡霸,惡名昭彰,在商場上沒有人不知道他嗜錢如命,為了錢,他趕走自己的養兄,逼死自己的養父養母,霸佔所有產業,近來听說他還經營古董奇玩,只要他看上的珍寶,便會無所不用其極的弄上手。」

米乃祿呼吸急促,渾身不斷顫抖。「不可能……不可能的,你認錯人了!」她嘴上否認,胸口卻一窒,想起失蹤的米缸,想起不見蹤影的男人……

難道說,他是假裝失憶混進米府,就為了得到米缸?

「我也許會認錯,但我娘不會認錯!」玉堂春急吼,就怕她不信。「我娘在商場數十年,看過的人很多,自然也認識世君臨,那晚他抱著你離開,我娘瞧見了。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騙你,不然你和我回去問我娘,我娘總不可能騙你吧!」

她倉皇慌亂,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可是他說得言之鑿鑿,似乎已經不容她懷疑,可是……怎麼可能?

福至待她的好,怎麼可能是假的?

「我不知道他為了什麼而改名換姓混進米府,可是那個男人真的不是君子,你要防備他。」他是真心為她著急,怕她受傷害。「而且他壟斷了所有藥材,正是因這樣,伯父才沒有藥材可用。」

米乃祿搖著頭,腦子里卻自動浮現幾天前在福客樓用膳時,鄰桌人說著世君臨壟斷藥材市場的事。

換言之,是他害了爹?

「他為了奪得家產早就泯滅人性,我怕你也會被他傷害……乃祿,你別再把心放在那種人身上,一點都不值得。」他看得出來她對那個男人死心塌地得很。「而且我還听說,他從附近幾個縣調進了數百石的米糧囤積,適巧你家的米倉又進了水,這下子你想要找米糧,豈不是只能找他,再任由他漫天叫價?」

聞言,她怔怔地看著玉堂春,感覺眼前一片模糊,世界開始崩解。

眼下所有證據都對他不利,都狠狠撼動她對他的信任,可是盡管如此,在她內心的一角,卻依舊願意相信他,相信他不是為了米缸而來,更不是為了得到它才百般討好自己。

「……大少,你知道世君臨住哪嗎?」半晌,她垂臉問。

「你要做什麼?」

米乃祿緩緩抬眼,眸色堅毅。「我要跟他買藥材。」然後,她要親眼確定他到底是不是福至,她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別有所圖地待她好!

位在逐月城城東的世家大宅,高牆聳立,長約數里遠,朱紅大門內樓台環繞,穿廊餃渡,園林里冷梅綻放寒松翠綠。

坐在主屋的三樓亭台里,可以欣賞鄰近千丈河的粼粼風光,亦可以再往深處眺望喚日城最熱鬧的大街和寧靜的胡同,卻看不見米家大宅。

陰雨不斷的天候,天色暗沉如夜,坐在亭台里,世君臨沒點上燭火,只是出神地瞅著在黑暗中獨自閃耀月輝的米缸。

那般瑩潤透亮的白,教他想起一個女子,想起她如羊脂美玉般粉潤的膚色,想起她討喜愛笑的臉龐,想起她不想算帳裝可憐的神態,他情不自禁地勾起笑。

「爺,真如你所料,城外千丈河的分支湛江快要潰堤了,難怪爺老早便從南方調貨,如此一來,等湛江淹沒城外的百畝良田,爺手中的米糧一翻手就又是好幾倍呀!」石猛興匆匆地跑進來,正巧瞥見主子勾笑的神情,忍不住更驕傲了。「爺果真是神機妙算,連這等事你都算得著,實在讓石猛好生佩服。」

世君臨這才回神,斂了笑,懶懶抬眼。「誰要你喳呼這些?不是要你派人聯絡寬爺?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下落?」

他沒忘記那日自己和寬爺約在善若寺後山踫頭,但還未等到他,自己便因為沒有防備,被人偷襲,跌下後山,可那天之約除了兩人,沒有第三者知情,所以寬爺絕對與這件事月兌不了干系。

「爺,找著人了,晚些寬爺就會到。」石猛渾身繃得很緊,只因近來主子非常古怪,時喜時怒,很難應付,棘手得教他都想到祠堂擲茭問問主子到底是怎麼了。

「是嗎?」

「爺,咱們又要大賺幾筆了,大伙都能過個好年,怎麼你一點都不開心?」不只是不開心,偶爾還走神得很嚴重,有時候他在旁邊說得口沫橫飛,爺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也沒叫他閉嘴。

「哪一年沒讓你們好過年了?」他哼了聲,把玩著米缸,仿佛可以藉著米缸想念米缸的主人,然而這念頭才上心頭,他隨即又將米缸擱下,氣惱自己的心思被佔據,只能拿石猛出氣。「早就叫你多學一點,誰要你什麼都不學,要不這個家老早就輪到你作主了。」

當年,他被養父母收養,養父母發現他的資質極高,便找來不同領域的夫子教導他,而為了不讓他們失望,他也加倍努力學習,並漸漸模索出掌握先機之道。

養父母以織坊起家,但織坊所需的蠶絲和棉都得靠天,于是他從夫子的教導中,領悟出一套觀測術,可以從天上的雲彩和日月探知未來的天候,繼而搶得先機。

「這種東西又不是想學就能學的,要是每個人都學得來,知道要怎麼學的話,豈不是奇才滿天下了?」

「滿嘴歪理。」

「我說的是真的嘛……」石猛委屈的垂下臉。爺近來心情極差,還是少惹他好了。

「爺,外頭有人求見,是位——」此刻外頭突有下人低聲傳報。

「讓他進來!爺等他很久了。」石猛飛快打斷,就怕再多點人聲,主子又要把火燒到他身上。

世君臨眼露精光,懶洋洋地沒吭聲,默許了他的安排。

也好,此刻,他該想的只有到底是誰設計他這個問題。

被世府下人領入主屋大廳,盡管有玉堂春在旁,米乃祿還是緊張得不自覺絞扭十指。

她想知道答案,可是一踏進這華美奢侈得不可思議的屋宇,她又開始緊張,甚至想逃,不想知道住在這里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她的福至。

然而,玉堂春就在她身旁,不讓她有月兌逃的機會。

「別怕,有我在。」他安撫著她。

米乃祿笑得苦澀,還未回話,就听見一道邪氣帶冷的嗓音,眸色頓時一僵。

「寬爺可真是大忙人,還要我三催四請才肯來,是不打算要……」話語在世君臨踏進大廳的瞬間停住。

米乃祿望著進門的男人,那無儔俊美的五官以及怔住的驚訝眸色,讓她明白他就是她的福至……不,不對,他已經不是她的福至,而是世君臨。

她不能呼吸,無法相信,感覺站立的地面開始碎裂,一寸寸地吞噬她。

世君臨怔了一會,看著她消瘦許多的身影,好一會才回頭瞪向身後的石猛,暗惱他誤導自己以為前來的人是寬爺。

如果他知道是她,他會選擇暫時回避。

「……世爺,能否請你將手上的藥材賣一些給我,好讓我可以救我爹?」深吸口氣,米乃祿顫聲道,然而一開口,淚水便涌進眼眶。

「藥材?」世君臨不解,目光落在頻頻躲避他眼神的玉堂春身上。

他囤積藥材,是因為當年玉家壟斷了藥材市場,導致養父母沒了救命藥,因而撒手人寰,從此之後,他便無所不用其極地吃下北方所有藥材,不讓玉家獨霸,胡亂拉抬藥材價格。

但往往在立冬之後,他便會將藥材分批賣出,讓京城的藥鋪都能夠得到藥材,為何她還會來跟他買?

重要的是——「老爺怎麼了?」話就這麼月兌口而出,他一時忘了改變稱謂。

「老爺?」米乃祿失笑,淚水險些滑落。「世爺太客氣了,毋需這樣喚我爹,我只想問你,願不願意把藥材賣給我?」

世君臨皺起眉,不滿她那般陌生客氣,隨即往主位一坐,托著腮,寒厲瞳眸直盯玉堂春。

「要是我沒記錯的話,藥材我已經在回來之後全數轉出,全京城的藥鋪應該都可以買到所有必須的藥材才對。」他沉吟著,目光不離。「玉大少府上的藥鋪應該也有才是。」所以,為什麼她會特地找上他?又為何玉堂春會跟在她身邊?

「你別含血噴人!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明明就是你抓著藥材不賣,怎麼反倒說到我身上來了?」玉堂春神色不再畏縮,在米乃祿的面前,他儼然像個正義之士。

世君臨微揚起眉,有些明白他的目的了。

「而且,我還知道你接下買單,騙走了米家的傳家寶米缸,這足以證明你根本是個卑鄙小人,為了利益不擇手段,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世君臨眯起眼,暗自疑惑為何他會知道自己接下了夜光米缸的買單,但此刻他更在乎米乃祿的感受,然而她只是靜靜听著,沒有任何反應。

……他不會在乎的,他本來就不需要他人信任。世君臨這麼想著,可是心卻痛得突然,教他難以掩飾,濃眉緊蹙了起來。

「……小姐,你怎麼說?」他問,習慣這麼稱呼她。

一聲小姐,讓米乃祿隱忍的淚水終于決堤,然而她沒有拭淚,只是哀傷地看著他。「怎麼說……你要我說什麼?說你沒有騙我,說你只是剛好恢復記憶回家,說你沒有拿走我的米缸?」

「我沒有騙你!」他惱咆,沒了一貫的冷靜。

他的怒咆像是連鎖反應,讓米乃祿原就梗在胸口,不知是惱是悲還是怒的火焰瞬間找到出口,竄了出來。

「你敢說你沒有騙我?!」她含淚指控。「你分明拿走了我的米缸!」

「是你給我的!」是陰錯陽差,是誤打誤撞,怪得了誰?!

倒怞口氣,米乃祿一向清脆的嗓音帶著暗啞。「對,是我給你的,那麼你現在可以還我嗎?」

「……不」

「那麼,你還要我怎麼相信你?」她的心碎了,整個世界都毀滅了。「你壟斷了藥材市場,讓我買不到藥,可我爹還等著我救他的命。」不能原諒、無法原諒!她是那麼信任他啊!

「我沒有!」

「你還狡辯!」她眯緊了眼,淚水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更看不見他的心。「你為何不承認,打一開始你就是蓄意進入我家?!」

世君臨即使原先不像她所說的那樣蓄意,卻也沒有辦法反駁,要不是他踫巧失憶的話,也許他真會差人用同樣的方法得到夜光米缸。

「你為了得到米缸,假裝失憶混進我家,得到我和我爹的信任,而且……你囤積米糧,還要我爹改種青稞,不就是打算要獨霸米糧的市場?!你根本打一開始就圖謀不軌!」

這些事都足以證明他早有預謀,然而他傷她最深的,是感情。

他不愛她……他不愛她!討好她、寵愛她、為她縫衣、為她備膳,都只是為了得到她的信任,他一點都不愛她!

世君臨臉色陰鷙地瞪著她。

他們相處的日子不算太長,但那時她全心全意地信任他,為何他現在不過回復原本的身份,她便將他想得如此邪惡?!

預謀需要從長計議,誰有本事可以在兩個月前就先把這些事算清?而他囤積米糧確實是為了應付水患,打算翻手賺上幾倍,但這又和青稞有什麼關系?

「……是,我就是如此,那又如何?!」他氣憤又失望的說著反話,卻不知氣的究竟是她還是讓她不信任的自己。

米乃祿錯愕得說不出話。

猜測是一回事,听他親口印證又是另一回事。

原來她撿回的,是禍……不是福。

因為她的愚蠢,害得米家面臨存亡之危,就連爹都還在鬼門關前徘徊……她在做什麼?她到底做了什麼?!

「你這個人真是可惡,居然還承認得這麼理直氣壯!」玉堂春不舍她掉淚,輕牽起她的手。「乃祿,我們走,藥材的事我會幫你想法子。」

看著兩人交握的手,世君臨微眯起眼,有股沖動想要上前扯開。

「不。」她輕輕扯開玉堂春,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正視著世君臨。「我拿米缸跟你換藥材,一點都不為過吧?請把我需要的藥材給我。」

面對她淡漠的神情,他的心從淺淺的痛化為扎入肺腑的錐疼。

可是他不該也不需要感到難受,他不能再被這個女人牽動心緒了!

「……別想,米缸是你自個兒送給我的,千金不換。」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為了錢,你到底要喪心病狂到什麼地步?先是逐出自己的義兄,再逼死自己的義父母……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他到底還要讓她多痛心?

「……沒有。」此話一出,他黑眸痛縮,可仍陰鷙地看著她。

他記得,在輻客樓時,她雖听說許多關于他的傳言,但最終也說了不識得世君臨,所以不知道該不該信,而今,她早已認識了他,卻反而信了傳言……

米乃祿無法言語,踉蹌地退了幾步。

不是!他不是她的福至,她的福至不會這麼無情,不會用這麼殘酷的口吻回應她,她的福至疼她寵她,他不是……

「乃祿,咱們走,我可以幫你!」玉堂春拉過她就往外走,不能忍受她再被世君臨傷害。「等事情都解決了,咱們就成親,替伯父帶點喜氣,說不準他的身子會好得比較快。」

世君臨聞言,驀地站起。

米乃祿腦中一片混亂,只是失魂落魄的應好,便任他帶離。嫁給誰已經不重要了,反正她最愛的,已經不在。

听見她的回答,再看兩人依偎著走出大廳,在雨中共撐一把傘,世君臨的心疼得不能自己,也教他開始困惑,開始思考為何他會如此在意又不能忍受她的決定。心像是被火焚燒著,像是被刀剮著,痛到極限,那磨人的痛像在告訴他,他即將失去什麼,他卻不能意會,無法想透。

「爺,寬爺來了。」這時一名下人和米乃祿兩人擦身而過,後頭還跟了個男人。

世君臨瞧見了來者,知道自己有要緊事得談,可是視線仍定在米乃祿那抹消瘦的身影上頭。

「世爺,米缸到手了嗎?」寬爺還未踏進廳內便揚聲問。

米乃祿听見這話,不由得回過頭望了他們一眼,那被傷到極限、欲哭無淚的傷悲,狠狠揪痛了世君臨的心。

他到底是怎麼了?她痛……關他什麼事?

是她自己天真單純,活該被騙,誰教她要相信他?誰要她相信他這麼卑劣的人……

「世爺?」

世君臨咬了咬牙,怒紅著眼瞪向來人,逼自己將米乃祿拋向腦後。「寬爺,告訴我,夜光米缸到底是誰要的?」

「欸?」對方微愕。「不就是我,要不還能有誰?」

「寬爺,你是我義父的好友,所以你要的買賣,我會盡可能幫你拿到手,但是若你不對我說老實話,就別想拿到夜光米缸。」

「你這話是怎麼著?這明明就是——」

「寬爺!」世君臨抿緊唇,臉色森冷,眸凝殺氣。「我再問最後一次,就算你不說,我也查得到是誰在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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