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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月畫仙 第二章

墨竹從馬廄牽出兩匹馬。天可憐見,就連馬也是撿人家挑剩的。他邊在心里嘀咕邊走往側門,只見主子已經等在門邊。

主僕兩人才正準備上馬,卻見大貝勒和二貝子朝這方向走來。

「老三要出門?」水毅問著,心底有些詫異,這呆子不是只喜歡窩在後院畫畫嗎?

水月恭敬回話,眼神卻透著疏離和淡漠,只說是出城找地方作畫,完全沒提母親冥誕的事。

水毅听了點點頭,又在水月轉身時喚住他。「我那邊剛好有一些御賜的貢茶,晚點兒你派個人過來拿吧。」

「謝謝大哥。」他回話,語氣淡淡。

二貝子水萱站在一旁,瞄了水月一眼,但始終沒開口說話。

水月等兩個兄長離開視線後,翩然躍上馬背緩緩離開,墨竹卻是對著那兩人離去的方向哼了一聲。

「下回不可如此,府里人多,閑話也多。」水月語氣平平,並無責怪之意。

墨竹悶悶應了一聲,可心里又覺得十分委屈。「三爺,小的就是看不慣他們,老是說一套做一套,每次見面都裝得十分友愛,背地里卻搞些骯髒手段。二貝子之前硬跟側福晉要了咱們房里的人,大貝勒把內務府的差事越過您這邊直接給了四爺,再說那什麼貢茶,我就不信有那種一堆梗子的貢茶。」

「還說這些做什麼。」水月眼神略沉。

他以前的一個侍女,後來被水萱要了去作妾。

王府里,每個兄弟都有兩三個從小陪著長大的侍女,水月這房也有兩個,其中一個在他十五歲那年急病猝逝;至于另一個,馬佳氏本來預備等水月十七歲就收來作妾,哪里曉得水萱見那侍女出落得眉清目秀體態姣美,竟然找嫡福晉前來索討,而且態度極其強硬,不管怎樣就是要將人給討去。

當時嫡福晉說要另補侍女過來,結果,事後卻裝傻裝得徹底。

水月雖然對那侍女並無男女情愫亦無特別眷戀,可心底卻很輕蔑水萱的蠻橫行徑,偏偏額娘怎樣都不允許他去討公道,此事最終只得順了人家。

「這些事情以後就別再提了。」水月雲淡風輕的說著。

「像主子這樣的人品,府里誰比得上。」偏偏還得看人臉色。最後一句墨竹在心底嘟囔著。他和墨菊自有記憶以來就是服伺水月,陪著讀書寫字,也看著主子作畫;以往主子幾次去西安探視擔任駐防將軍的外公,也是由他和墨菊跟著前往,主子的事情他還有不知的?

他敢說,主子絕對不是傳言所說是個只知畫畫的呆子。

主子明明在西安作客時期文采動人,當地德高望重的讀書人莫不稱贊有加,可他卻在王府家宴時收斂鋒芒;還有,主子在外公指點下精通騎馬射獵與劍術,結果皇宮舉辦的狩獵活動慶親王卻沒讓他參加過。

「我都無所謂了,你倒是挺多牢騷。」水月露出一貫的斯文淺笑。

兩人一前一後騎至郊外,水月喝的一聲策馬狂奔,只見他越騎越快,一下子把墨竹拋得老遠,然後又一鼓作氣騎上小山丘,在一片竹林前的空地翩然下馬。

他輕拍馬頸。方才不敢全力奔馳就是怕累死這匹虛弱瘦馬,倘若騎著健壯好馬,肯定一眨眼就竄入竹林,那樣必定十分痛快。

水月將馬匹系在竹林邊,逕自往里頭走去;走沒多久,果然听見溪流潺潺,遠遠看去隱約可見山壁上長出幾叢野生蕙蘭,一枝枝茂發的蒼綠長葉之中,如蝴蝶似的搖曳著多朵小花;那白底花瓣上綴著紫紅斑點,狹長簇擁著一抹橢圓,花形雖繁復,卻仍輕盈,氣韻跳月兌于百花之上,入眼便覺出塵月兌俗,湊近一聞,更是馥郁馨香。

「幽花耿耿意羞春,紉佩何人香滿身。」他走過去輕觸花瓣,喃喃念著詩句,想起額娘生前時常撫花嘆息,一時間微微失神。

方才應該帶著畫具出門才對。他緩緩踱步隨意張望,真覺得這兒幽靜清雅,放眼看去甚是宜人。

颼……

一陣極其細微的聲音傳來,水月停下腳步愣住,凝神再听,果然又听見聲響,听來像是翻書聲。

是誰如此好興致,在此女敕紅翠綠之間讀書?

水月狐疑,循聲走去,在樹叢中間看見了發出聲響的人。

樹蔭下,一道縴細身影倚著枝干席地而坐,一手拿著書冊,另一手正要翻閱,約莫是察覺到有人靠近,那人抬起頭來察看,一下子對上他的目光。

清澈眼眸以及一身的靜謐文雅氣息。

是那個穆察家的女孩兒。

丹青乍見水月從竹林間走出來甚是詫異。前幾日向他提議城西郊外可作畫後,她照例每日晌午過來,卻都沒見到他人影,還以為他不感興趣呢。

「後面不遠有塊大石頭,石面還算平坦,可以讓你畫畫。」她立刻將書冊闔上,靈巧的站起身來,斯文的拍了拍衣裙上的塵土,然後微笑看向水月。

這兒竹影搖曳,小溪清淺,更往里走還有野生蘭花,如此清幽寧靜之地簡直可比世外桃源。她在集畫社見過水月所繪「秋日冷翠圖」,落葉隨風而卷、枝干稀疏且瘦,不少人喜歡他這幅畫,爾正先生和小舅都說他下筆空靈透著濃烈的蕭索秋意,這讓她格外想知道,他會如何呈現此處風景?

「今天不畫,只是來剪幾株蘭花。」水月捕捉到她一瞬間的失望,她似乎非常喜歡觀人作畫?他不知道竟還有這樣的嗜好。

「後頭還有更多,長得比這兒的還更好看。」丹青伸手往後一比。「我帶你去。」

水月楞了一下。「怎好勞煩四小姐。」

丹青揚起嘴角微笑,示意他跟著,縴細身影就這麼往更里頭走去,水月只遲疑了下就跟了上去。

果然,越往里走越是清幽,不一會兒就看見幾叢野生蕙蘭,那開在山壁隨風搖曳的姿態甚是動人。

「是否比方才那里的更好?」她回頭看向他,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

水月環視四周,轉身對她敞開一個愉悅笑容。「花朵妍麗景色秀美,果真是別有洞天。」

丹青輕怔。上回在王府巧遇時只覺得他滿是書卷氣,舉止斯文略帶靦腆,沒想到他也會笑得如此開懷舒暢,更沒想到他笑開來竟帶著梨渦,白淨的臉頰上一邊一個,襯著削尖下巴和俊秀五官,讓他臉龐整個明亮起來。

他真應該多笑。

見她又像上回那樣直勾勾打量著他,水月感到一陣尷尬無措,尤其她那雙眸子是那麼的烏亮晶瑩,又充滿著毫不掩飾的好奇。

他不習慣被人這樣盯著看,雖然丹青的眼神很明顯並無惡意。

「三爺、三爺!」

墨竹的叫喚遠遠傳來,打破了流瀉在兩人之間的短暫凝滯,水月立刻轉身探頭張望,丹青也將目光移開。

「三爺,您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人影,急死我了!」墨竹氣喘吁吁找來,卻在瞥見丹青後明顯愣住。「怎麼穆察家四小姐也在?」

丹青客氣有禮的朝他微笑頷首。

「天色快暗了,咱們趕快剪個幾株。」水月朝墨竹伸手,後者連忙從腰間掏出一柄短刀遞去。

他選了兩株白底花瓣綴著紫紅斑點的蕙蘭,俐落割了下來遞給墨竹。

原來那修長白皙的手指除了拿畫筆,也挺會用刀。

「四小姐也來采花?」墨竹見丹青站在一旁觀看,遂隨口問。

她只是喜歡在這兒看書。丹青搖搖頭,沒多加解釋,卻是指著不遠處的大石頭。「那石頭可充當桌面,也許下次幫你家主子布置個畫桌,這兒清淨沒什麼人來,挺適合畫畫。」

「四小姐這提議真好。」墨竹興匆匆跑去張望一番,又奔回來笑著對水月回報︰「那兒果然很適合畫畫,看過去景色也好,我再多帶張竹椅子擱放顏料墨水什麼的就行了。」

水月將短刀遞回給墨竹,視線跟著轉往石面,想了想後點頭。「改天來試試。」

丹青漾起微笑,不經意將手里書冊改為捧在懷中,卻沒想到這一動作反倒讓夾在冊里的紙張給掉落下來。

繪有一只小青蛙的畫紙,就這麼落在三人面前。

那蛙的身形以及姿勢……

「這是四小姐畫的嗎?」墨竹眼楮一亮,走過去想撿那張畫,卻被丹青迅速拾起塞回書冊里。

「只是隨意畫著玩,跟你家主子相比差得多了。」丹青大窘。她其實不會畫畫,那青蛙是她學著水月的筆法而畫,只不過她畫的明顯粗糙許多,可無論如何都是刻意模仿他畫法,水月肯定一瞥就發現了她這東施效顰的可笑之舉,這下子真是臉都丟光了。

「看來四小姐對畫十分熱中,賞玩之余也愛自個兒作畫,難怪跟著長輩參加集畫社,還結識爾正先生。」他總算知道她為何主動要求看他畫畫,又為何如此熱心建議他作畫的地點了。

但他還真沒遇過這麼愛畫的女孩兒。以往幾次去爾正先生那里也只見過男弟子,他听聞名媛千金組成棋藝社茶藝社,尤其滿人少女最愛相約騎馬射箭,可就是沒听過女孩子喜歡集畫社。

「都只是跟著參加一些活動罷了,我根本不會畫,只是喜歡欣賞。」她真想鑽進地洞,為何偏偏是在水月面前如此丟臉。「你畫得才好。我是見那青蛙實在討喜,這才厚顏也畫一只。」

墨竹听了一愣。「原來方才那青蛙是學主子畫的?」

差真多啊,他根本看不出來,主子畫的青蛙哪有這麼丑怪。這個秀氣的穆察家四小姐果然不會畫畫。

丹青听了墨竹所言,更感尷尬。

「四小姐倘若不嫌棄,我可將那日所繪的青蛙圖送上。」水月向來對畫敏銳,他一瞥便知丹青是在依樣畫葫蘆,但見她羞窘得臉頰都紅了,又想她兩次態度都十分友善,遂溫言替她解圍。

此話一出,丹青和墨竹都詫異不已。

「這怎麼好呢,我無功不受祿……」雖然她真的很想要,但她臉皮實在沒這麼厚。

墨竹著實訝異。主子從沒主動送畫,除了主子的老師以外;不過,也沒人跟他討過畫作就是了。

「那只是隨筆記錄的小圖罷了,也沒什麼。」見她害羞,他也忽然尷尬了起來;本想解圍,卻搞得場面更加僵凝,早知道方才應該隨口問她手上拿的是什麼書,直接將話題轉移不就行了。

想著,他不由自主將目光定在丹青的書冊上,「花間集」三個字從她指縫間隱約出現。

「四小姐別再推辭,你既然喜歡畫青蛙,拿了畫直接臨摹不是也挺好?」墨竹見兩人都頗為尷尬,連忙幫腔。「這兩天若有空就來拿吧。」

丹青輕應一聲。「那就先跟你說聲謝謝。」

不過,她喜歡的不是臨摹青蛙,她喜歡的是……

「先回去了。」水月本就只是來尋蘭花,既已辦妥,也該打道回府。

「四小姐,咱們先走了。」墨竹笑咪咪的朝丹青揮手,旋即跟在主子後頭離開。

萬萬沒想到,水月要送她一幅畫。

丹青捧著她的花間集,彷佛神游天界仙境似的飄飄然;她佇在原地,眼神迷離的目送水月主僕漸漸走遠,直至兩人身影完全消失在竹影綠光間才回過神來。

水月要送她一幅畫!真沒想到竟有這樣的好事。想著,秀氣文雅的臉上浮現一抹含蓄且羞怯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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