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相愛 第十一章
第五章
江幼心隨服務生離開後,梁明愛把表格和筆移到他面前。「我選好時間了。」
程明夏接過,看了她在某個時段一欄已寫上她的名字,說︰「你有空把表演的曲目和學生名字列給我,我幫你做節目單。」
她沒應聲,只是細細端詳他,片刻,才問︰「你感冒了嗎?因為前晚淋了雨的關系吧?」昨日放了一天台風假,今日再見他,他關心著她被襄理狠削後的心情,她卻沒發現他感冒了。
他看了她一眼。「沒事,只是發燒而已,早退了。跟你沒關系,不要放心上。」前天夜里突然發高燒,也明白大概是淋了雨的關系,不讓她知道就是怕她自責。
「……噢。」他這樣的回應讓她覺得有些難堪,感覺像是她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才多久時間,她對他已是這樣的感情了?她會不會太夸張?而她表現得明顯嗎?他看得出來嗎?她有些惶恐,也有一點慌迷。
見她神情微變,他想她定是誤會他意思了,正要開口解釋,卻見她轉身拿了擱在身後的皮包。他眉一皺,輕問︰「你做什麼?」
梁明愛秀眸慌轉了圈,才微勾著唇角,淺笑道︰「我去隔壁桌坐好了,這樣你們要說話也比較方便。」
「沒什麼方不方便,你坐這就好。」他突然從對座移到她左前方,拿過她的皮包,擱在自己腿上。
「可是我看你們好像有話要說,我坐在這里你們也不好說話,我——」
「看你心情不好,才帶你來的。你就這麼不想跟我吃飯?」程明夏語聲帶笑,一面將他的沙拉、濃湯和餐具移到面前來;他握起叉子,微笑地看著她。「這沙拉采用進口蔬菜,搭上酒醋醬汁,非常清爽,你試試看,我迫不及待想吃了。」語末,真見他叉起一片芝麻葉,送入口中。
她心里就是覺得怪,很不舒坦,因為才發現自己對他有著不尋常的情思,卻又見有另個女人和他這樣好;可听他這樣說,自己要是走開,好像也很不得體。
「快吃。」程明夏拿起餐巾紙輕印嘴角,望向她的眼眸溫煦如水,哄小孩似的。「不吃完這些,等等可就沒有好吃的甜點。」
「咦!梁老師怎麼不用餐?」去而復返的江幼心坐了下來,她看著梁明愛面前那沒有動過的餐,細聲道︰「你怕胖嗎?這里的醬汁低熱量,不會胖的,蔬菜又很新鮮,Steven喜歡這里的菜,他會帶你來,一定也希望你喜歡。」
江幼心這方言談,倒讓梁明愛困窘起來。她看了眼程明夏,可他沒什麼特別反應,只是維持著進食的動作,眼梢隱約有著笑意。
他平靜的反應讓她有些失落,只能拿起叉子,慢慢地吃了起來;而分坐在她兩手前方的兩人依舊繼續交談著,他們說話的姿態不像單純只是業務與講師這樣的關系,兩人之間似乎有著很深厚的情誼。
他們不刻意的音量,似不介意她听見他們談話的內容,但她沒去細听,只是低首專注吃著自己的餐點;而程明夏雖與江幼心交談,卻時不時將他的餐點分送到她盤里。
「這個是乳酪焗烤菠菜卷,非常好吃。」他將那牽著乳酪絲、香氣逼人的菠菜卷劃開,分了一點在她盤內。「還有這是尖管面,這里的招牌,也試一點。」
「這個是黑松露面。」他用他的餐具將餐點一一送進她盤里,也沒顧慮什麼。她看著他的舉動,眼眸一轉,和江幼心饒富興味又帶著探究的眼神對上。
梁明愛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這刻的心情。見他和江幼心明明有著深厚的感情,可他幾度看她的眼神,分明也繾綣溫柔,就連服務生說著曖昧的話時他也沒有反駁,那他現在這樣算什麼?享受左右逢源?
「我不是小孩子了,自己來就好。」她悶悶地說。
程明夏頓了下,望向她的眼神專注仔細,她感受到他灼熱的凝視,可她不看他。
料不到江幼心笑了聲,輕輕柔柔的。「梁老師,如果有男人願意把一個女人當小孩子疼愛,那也是那個女人獨一無二的幸福呀,我跟Steven認識這麼久,他可不曾這樣幫我布菜。」
梁明愛聞言,只覺耳根發熱,一時間也找不到話回應,只是笑了笑。
江幼心話里有話,她不是听不出來。她困惑她為何這樣說,可那個該開口的人卻未置一詞,只是帶著輕淺愉悅的笑意。他們之間不是那樣的關系,可他什麼也不解釋,她莫名難受起來,連自己也無法解釋這樣的情緒。
擱下手中餐具,她環視一圈周遭環境後,突然開口︰「對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間。」她離開座位。
走到那兩扇應當是洗手間、卻沒有任何標語的門前,她也未想太多,直覺地走進面前那扇門,一進門,見著里面景象,她臉蛋倏地熱燙起來,匆匆轉身而出。真是太丟臉了,居然闖入男廁,慶幸的是並沒有人在使用。
她低著頭走出,一出門口迎頭就撞上人。她走得急,結結實實地往那人胸膛撞去,鼻子首當其沖,痛得她低呼了聲,連忙伸手摀住鼻。「對、對不……」
「很痛嗎?我看看。」程明夏拉下她的手,俯下面孔看她。
見她鼻頭略紅,神情困窘又懊惱,他輕輕笑開,頗是愉悅的神色。「走這麼急做什麼?我追過來就是想告訴你,這廁所沒有標示,男左女右,結果你動作倒快,直接闖進男廁。」
他暖熱的氣息逼近,她眼楮驀然一酸,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刻被他撞見自己的糗態,她竟覺萬般委屈,輕輕掙開他,轉身走入右邊那扇門。
這洗手間的設計甚是溫馨,洗手台旁還擺設著雪白色的沙發,她直接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也不知道自己這樣逃避是為哪樁,反正從江幼心出現開始,她整個人就不對勁,別別扭扭的;尤其江幼心還知道他的英文名字,知道他愛這里的菜色,知道他生病,甚至說了什麼auntie打電話……
auntie是誰?和他和江幼心有什麼關系?江幼心所知道的他的事,都是她不知道的,她發現自己甚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可為什麼會這樣在乎這些?
她起身走到洗手台前,看著圓鏡里的自己,表情竟是這樣委屈和難過……這個別扭的自己,這個他一靠近就會心跳加快的自己,這個在他面前卸下武裝哭訴委屈的自己,不就是因為喜歡上他嗎?
分明是討厭業務員的,可他的體貼、他的溫柔、他的細心、他溫煦的眼神和他溫良的脾氣,讓她在這樣的相處中,陷溺其中了。而他,到底把她擺在哪個地方?若說喜歡她,怎麼不表示什麼?若不喜歡,他用那樣火熱的目光瞧著她,又為了哪樁?
見有人走了進來,梁明愛回過神,洗了手後,慢悠悠踱出。才走出,那人就靠了上來,手里提的是她的皮包,他語聲柔沉,帶點擔憂︰「怎麼這麼久?不舒服嗎?」
這個男人,總是這樣溫柔嗎?會不會他只是慣于對人這樣,並不是對她有什麼特別的心思?因為他對江幼心的態度也是那麼溫柔啊!如果只是自己自作多情,那也怪不了他,她應該和他保持距離才是的。
搖搖頭,她應了聲,然後接過她的皮包,視線繞過他肩頭,訝然發現他們坐的位子已有服務生在收拾,江幼心也不見了人影。
「怎麼……不吃了嗎?」她目光挪到他臉上。「江老師呢?」
「她先走了。」程明夏皺著眉頭看她。「我看你臉色不大好,先送你回公司休息好了。」
「可是你吃飽了嗎?我看你好像沒怎麼吃。」她是不是太過分了?因為自己莫名其妙的心情,讓他和江幼心都沒能把餐吃完。
她這份細微的關注,讓他眉間褶痕淡了些,他笑著。「我吃飽了,走吧。」
回程時,梁明愛沒再開口說話,她秀額抵著車窗,看著飛逝的街景。
程明夏手握方向盤,專注前頭車況時,曾幾度分神看向她。
她是個很好看清的女人,臉上的表情就是她的想法。從初時見到他的愛理不理,到今日已能吐露她的心事,他不是感覺不出這其中的轉折,也感受到她對他亦有好感。
幼心是最明顯的例子。從幼心出現後,她就變得有些古怪。他知道她大概誤會了,尋思著該怎麼開口,可最後車子一路開回公司時,兩人都沒再有交談。
程明夏停妥車子,並拉上手煞,她側過身子來,正在解開安全帶。
他沉吟幾秒,看著前方,輕輕開口︰「那家餐廳我常去,每次都是一個人待在那里,因為目前沒有女朋友;至于幼心,她因為听我提過那餐廳,所以她偶爾會過去,不過我們不曾一起在那里用餐。」
這番解釋,梁明愛不是不訝異,只是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回應什麼,她低著眼,解開安全帶。
沒听見她的回應,程明夏側過面龐。「我和幼心只是朋友,國中是同班同學,大學也讀同一所,我們一直都很聊得來,就只是這樣而已。」他鏡片後的目光輻射著熱度,看著她微低的面容,又道︰「跟你提這個,只是不想你誤會。」
方解開安全帶的梁明愛聞言,只覺胸口像被什麼撞了一下,心跳莫名地促跳起來,她臉腮漫染開桃色,心底不是沒有喜悅,但憶起他與江幼心之間似乎擁有什麼她不能知道的秘密時,不免又揣測起他現在這刻的行為究竟是何意思。
長睫輕顫了顫,她抬眼迎視他時,眼底卻竄起兩抹細微的火苗。「程明夏。」她喚著他。
「是。」他眸光深濃。
「我不知道你跟我說這個的用意是什麼,我只是覺得她都知道你生病的事,我卻——」她倏然止聲。她這是在做什麼?表現吃醋嗎?
見他眼梢漸顯笑意,隱約開心,卻又不更進一步解釋,她突然失去了說話的興致。「謝謝你這頓飯,我要下車了。」這樣不進不退、不上不下,她尷尬得只想離開這方天地。
程明夏沒有動作,只是斂了笑意,而盯著她的目光,多情依舊。
他不開鎖,她也開不了車門,她于是輕拍了下車門。「你開門,我要上樓去準備晚上的課程。」
見她眼眶微紅,他輕喟,然後解開中控鎖設定,鎖開的聲音一響,她迅速握住車門手把,他右手猛然一移,握住她左上臂。
「梁明愛。」他低喚了聲,音律輕得不可思議。
他首度這樣喊她。這聲輕喚,猶似天籟,細細鑽入耳膜,麻了她腦後,她僵了下,靜滯不動,可遲遲等不到他說話,她右手便去扳車門手把,而他卻在這刻移動他掌心,從她左上臂下移到她手腕,然後她的左手便被他掌心密實包覆住了。
她下意識地縮了縮,他施力握住她的不放,指月復輕柔摩挲她的肌膚。他這親膩的動作讓她心提了一下,眨了下長睫,低垂的眼眸緩緩挪向他手背。
他指節分明,膚色玉白,隱隱可見分布其下的脈絡青筋。他掌心非常溫暖、干燥,帶有薄繭的指月復粗糙,貼在她軟膚上,竟偎出熱意來,她心跳甚快,卻也心亂如麻,不明白他意欲為何。
「程明夏……」她受不住這樣的氣氛,語聲細軟地開口,卻被他搶了白。
「明愛。」他側過身子,左手擱在方向盤上,右手仍握住她的。「請你給我一點時間。」他凝睇她的眼色有罕見的執拗專注,不容懷疑,壓低的聲嗓像要蠱惑她的心。
不是不表明,而是他需要再想想。他喜歡這個女人,想跟她在一起,可偏偏她討厭有錢人,他若表明他是柏木接班人,她會有什麼反應?會直截了當地拒絕他嗎?若是這樣,他又如何能對她開口他的身分?
再有,母親一直誤以為他和幼心在一起,之前答應幼心在她雙親前演戲,他便不主動說明他和幼心只是聊得來的朋友,但現在他也得找機會向母親解釋。
他沒想過自己這樣的身分會讓他這般煩惱,假若他的身分最後被共事過的同事知曉,大家會怎麼看他他其實都無所謂;可若是她,他不能不去考慮她的反應和心情。但要怎麼開口解釋他的身分,才不讓她誤會他?
見她傻愣愣地盯著他,他禁不住探掌踫了踫她軟頰。
給他時間?做什麼?梁明愛怔怔看他,他卻安撫似地輕撫了下她面頰,已沒了方才的惑人神態。
「下車吧。」程明夏收回手,側身熄火。
她滿腦子疑問,他卻像個無事人。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為何幾次感覺兩人距離近了時,他又立即退了姿態,將兩人距離稍稍再拉開?但她還能怎麼樣呢?她是個女孩子,總不能開口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吧?
「程明夏,我發現我愈認識你,卻覺得愈不懂你。」看了他一眼,梁明愛打開車門往公司大門走去,手心被他握過的地方,還隱隱發著熱,帶了點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