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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系君心 第五章

品雲被人架回牢房,谷天時不顧一切地快步跟在獄卒身後。

他帶來了療傷藥,親自替品雲裹傷。看見她白女敕肌膚下怵目驚心的青紫和斑斑血痕,谷天時再也忍受不住了,一邊拭藥一邊拭淚,恨不得能替她受這刑。

「幸好貝勒爺的手勁不重,只傷到皮肉,否則你這雙腿就要廢了——」谷天時心痛地說道。

「男兒有淚不輕彈,天時哥,你哭得像個女人似的。」品雲神志略微清醒了之後,雙目微睜,看見谷天時動作輕柔地為她上藥裹傷,頰邊還閃著淚光,不禁含著笑意對他說道。

谷天時仿佛又看見了昔日的楊品雲,他真不敢相信她竟笑得出來。

「雲妹妹……你……你……」谷天時心里想說的話都到了喉口,但還是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他還能說什麼?一個男人如果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人受苦,那麼他就稱不上是個男子漢。

「雲妹妹,我不能保護你,我比女人還不如……」谷天時語氣哽咽。

「別這麼說!你是個帶兵的把總,一呼百應,保國衛民……」

「保國衛民?替清狗賣命,迫害咱們漢人?連一個無辜的弱女子我都無力相救,雲妹妹,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我自己!」

「天時哥,這是我的命,我誰也不怪。你千萬不要再為我冒險出頭,否則連你也要受牽連了。」品雲說完,斂了斂眉心,似乎正忍著痛楚,谷天時看見心更痛了。

「雲妹妹,你真的不懂我對你的心嗎?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如此害怕過,這鄭親王冷酷殘暴,貝勒爺陰晴不定,他看著你的眼神,好似城府極深。真不知道他們明天又要想什麼法子來折磨你。我怕……我怕你會過不了下一關……」他握住品雲的手,好像握得越緊,就可以將她留得越久似的。

「天時哥,我不怕!天命注定,人力無法回天的。你要振作,不要再為我流淚了——」品雲任他緊握住雙手,連抗拒的力量都沒有了。

谷天時默然。人力無法回天!這一句話狠狠釘在他的心口上,一股深沉的無力感幾乎令他窒息,他真是個無用的男人,他真的斗不過天!

「拿著!」谷天時從懷袖里掏出一把短小銳利的匕首,放在品雲手里。

「這……」品雲初時還不解他的意思,她這輩子還沒有模過這樣的利刃。

「你如果受不了酷刑,或是他們想玷辱你,你就了斷自己吧!我會在閻羅地府等你,咱們一同在那兒相聚。」谷天時一口氣說道。

「天時哥,謝謝你……」品雲定定看著手里的匕首,盈著淚慎重地收藏在腰間。

「天時哥,今天是中秋呢。你想,有多少人正在月亮下團圓,想當初在楊家屯時,咱們時常爬到山坡上看月亮……這外頭的月亮不知道有沒有咱們楊家屯的月亮圓?」她的思緒又飛到了往日。

「雲妹妹,我真想現在就帶你回去楊家屯,只有我們兩個人——」谷天時握緊了她的手,傾身接近她。

「我知道,你要說的話我都知道,我也感激你為我做的事……天時哥,今生今世我還不了你,你就忘了我吧——」品雲縮回了手,神情堅定地望著他。

「這‘黑狼’到底是誰?他不但專劫人犯,還劫了你的心,害得你……」谷天時語氣含怒。

品雲沉默以對。

谷天時知道再說什麼都是枉然,沉默半晌後,突然谷天時從懷中拿出一支洞簫。

「我都忘了給你了,這洞簫是手下們封屋時抄到的,還是讓你收著吧!留在身邊,待咱們都成了游魂,你就吹著這簫,我才找得到你。」谷天時將洞簫交予品雲後,為了要掩飾決堤的淚水,立刻急急忙忙地轉身快步離開牢房。

品雲怔怔地看著手里的洞簫,烏亮的簫身刻著一個蒼勁有力的「谷」字。在楊家屯,這支洞簫陪她度過了多少晨昏、多少時光,如今她還擁有舊物,卻再也無法擁有舊時了。

她腳上的傷口又痛了。這一夜過得好漫長,為了忘記痛楚,她拿起洞簫,在牢房中輕輕緩緩地吹起當年母親教她的一曲《相思弦》,簫聲猶如鶯啼泣血,淒清悲涼。她此時才會意出曲調的意境,原來啊——這曾經是母親的心情,只是當時她還沒有嘗盡人生的悲歡離合,無法體會,現在她終于體會了。

悠悠清揚的簫聲劃破寧靜的夜空,鑽啊鑽的,流瀉到總兵府里的每一個角落……

長夜漫漫。

幽暗的牢房里,只有一盞燈閃著忽明忽滅的燭光,守夜的獄卒托著下巴,頻頻點頭打盹。今夜正是中秋,總兵府里原本戒備森嚴的侍衛,此時少了大半,除了幾個來回巡邏的獄卒踏著碎石的響聲外,四周顯得寂靜冷清。

一道黑影閃過了巡邏的侍衛,來到牢房深黑的獄道。

兩個當差的獄卒還沒能看清來人,就被點了袕道動彈不得。

蒙面的黑影不到一會兒就順利地找到牢房,他取出萬能鎖,打開了牢房,看見品雲蜷曲在木床上,二話不說地拎起了她,架在肩上,一閃身就要逃出牢房。

品雲正昏睡得又深又沉,冷不防被人從睡夢中架起,一股熟悉的陽剛氣息迎面襲來,她根本來不及掙扎,就被人像拎小雞般地提起。

「是你?傅顏!我不走,我不想走,這里戒備森嚴,如果待會兒逃不出去,你在京里當差的身份就會被人發現——」品雲抵擋不住排山倒海來的顧慮,忍不住想要掙扎下地。

「閉嘴!別動!你想要我將你打昏嗎?」傅顏怒斥。

「不……」品雲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傅顏點了袕昏睡了過去,整個人軟綿綿的,溫順地任他將她架起,但還不到門外,就听見足聲由遠而近雜沓而來。

「來人啊——有人劫獄!快快快!快去通知人來——」昏死在門口的守牢房的獄卒被人發現後,引來了後援。

「黑狼」出了牢房後,四個侍衛早已環伺在門口。侍衛一近身,他即亮出了長劍,一手緊扛著輕盈的品雲,一手閃動劍光地迎向來人。

月圓夜,此時烏雲漸漸輕移,幾乎蓋住了整輪月亮,總兵府四下黑鴉鴉的一片,團團地燃起了點點星火。

「把楊姑娘放下!」谷天時听到了呼叫聲,他正在不遠處巡視,及時趕到,正好見到黑衣人和侍衛們打斗。

「黑狼」不想戀戰,射出兩支短鏢,咻咻地連中了兩個侍衛,當他轉身犀利地看著谷天時之際,那銳利的眼神好像也要射出利箭一般。

「虧你還想救她,就憑你……」「黑狼」露出輕蔑的眼神,語出不屑。

「你就是‘黑狼’!」谷天時此刻才驚覺,大呼一聲。

「不錯!手下敗將!」「黑狼」做好了架式想要及早將谷天時了結。

「你……你……只有你救得了她,快從這個方向出去,那里有個邊門,是廚房進貨卸貨的地方,沒有守衛,只有幾個奴工出入。快走,你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谷天時說完,竟然轉身替「黑狼」料理了兩個襲來的衛兵,看來他是玩真的。

「黑狼」愣了一下,他沒有想到谷天時竟然會幫他,來不及細想真假,他立刻飛步往谷天時所指的方向而去。

與此同時,暗夜中傳來了叫嚷聲,百余個總兵府的衛兵,正往谷天時的方向而來。此時谷天時想要活捉「黑狼」立功,還是幫「黑狼」救品雲出府,就在他的一念之間了。

「在那里!‘黑狼’從那個方向逃了!」谷天時向來人指了一個相反的方向。

「是嗎?」想不到帶頭追人的竟然是鄭親王。

「是……是的。」谷天時一見到了鄭親王,急忙行禮。

「沒有關系!逃了的小兔子做香餌,就等著抓大蛇!谷把總,听說你是這女叛黨的同鄉,還是青梅竹馬,是不是?我要知道所有有關她的事情,不得有任何隱瞞,如果你真認為這小姑娘是無辜的,那你就一五一十地說實話。或許我會替你想想辦法,讓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也說不定,你說怎麼樣啊?」

「這……她真的是無辜的,品雲不過是楊家屯的小村女,她和她娘都篤信佛禮,時常在白雲庵里修道,不問世事……」谷天時听到有情人終成眷屬,就急著說道。

「是嗎?她爹娘叫什麼名字啊?」鄭親王問道。

「她爹叫楊照玄,她娘好像是叫……叫……」

「柳玉如?」

「是、是,沒錯!」雖然心中納悶鄭親王怎麼會知道,但谷天時也不敢問。

「果然不出我所料!」鄭親王眯眼看著眼前這高壯俊秀的谷把總,語帶玄機地讓人猜不出他葫蘆里到底賣什麼藥。

原來鄭親王的探子來報,叛黨清幫的頭兒柳玉成,就是楊品雲的親舅舅。鄭親王心想,清幫只不過是幾十個叛黨中的一個幫派,他還看不上眼。活捉傳聞中的「黑狼」,才是他最終的目的!

今夜就讓他們逃吧!如果在聶進安的府里捉到「黑狼」,那功勞不全都讓聶進安一個人給佔了?況且現在還有永瓏在前面打先鋒,听永瓏的口氣,他對于剿滅清幫有十足的把握。今夜,永瓏又不見人影了,一定是有了清幫的線索,等永瓏破了清幫以後,他再來好好對付「黑狼」也不遲。

夜色朦朧的天空突然閃過了一道火蛇電,「砰」的一聲將暗夜開了一道裂口。傅顏肩負著楊品雲出了總兵府,夾著轟隆的雷聲,他吹出一記長哨後,只見一匹黑里透著藍光的駿馬奔來,他拉著馬鞍大喝一聲,托著品雲的身子躍上馬背,狂奔消失在暴雨傾盆的黑幕里……

品雲躺在干淨溫暖的床被上悠悠醒轉,只見屋內四周擺飾簡陋,而傅顏就坐在桌前支著下顎打盹。

品雲起身怔怔地瞧著他。桌上燈影搖曳,他還是一身沾滿塵土的黑衣、還是蒙著臉,但燭光清晰地照映出他高挺的鼻梁和臉上的輪廓,品雲幾乎能想象得出他的模樣,她真希望能撫淨他滿臉的風塵。

他遙不可及得一如天邊的星辰明月,只要能看見他的真面目、只要讓他青睞一眼,她都會覺得是天賜的福緣。只是啊,她福薄緣淺,要和他長相廝守只是奢望!

傅顏皺起雙眉,顯然是無法獲得安穩,換了換手,雙眼還是閉著的,卻感到有人怔怔地瞧著他不放。

他一張眼,四目交接,只見到品雲清秀明艷的眼眸正悠悠望向自己。

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

品雲做夢都想不到他們還能在陋屋中、燭光下相見。

「你醒了,天亮後咱們還要趕路,回頭再睡吧!」傅顏說道。

「這里是哪里?咱們要到哪里去?」品雲心里有幾十個疑問,不知要從哪里開始問起。

「你別管這麼多,跟著我就是了。」傅顏滿臉倦容,實在沒有耐性解釋,徑自翻了好幾次身想找個舒服的姿勢。

半晌,品雲口是心非地說道︰「如果我不想跟著你呢?」

「怎麼,你還想被抓進牢里,再嘗嘗幾種酷刑嗎?」這會兒他倒醒了,挑著眉問。

「我不怕,總比你——」總比你拼死冒險的好,品雲想說完卻被傅顏打斷。

「我怕!我怕你承受不住!你這個冥頑不靈的小尼姑,你以為你有幾條命?」傅顏憋了好久的悶氣,終于爆發了。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總兵府里?」品雲忍不住試探地問。

「你忘了我和葛師父的對話了嗎?我在京里當差,當然知道。」

「是啊!我想起來了,所以你才會如此熟悉地形,可以來去如入無人之境。」

「不錯!」

「我說過,我絕不會背叛你,我向菩薩起了誓,就不會把你和葛師父說出來,你可以不必救我的。」

「不救你,你是穩死無疑——你見過葛師父,听過我們的對話,還有……如果他們知道你舅舅就是朝廷頭號叛黨的總幫主——柳玉成,你想想看……你還會有命嗎?你可以說謊、捏造、胡謅一通,先救救你自己,難道這些菩薩都沒有教過你嗎?這算哪門子的菩薩?」

「不要褻瀆神明,說謊會下地獄拔舌頭——」

「那麼我早就尸骨無存了!連地獄都不會留我。說謊是我的拿手絕活,假扮是我常玩的游戲,我早就不知道真正的我到底是什麼了。你最好不要為我犧牲,如果讓你知道了我的底細,到頭來後悔的是你……」

「為什麼?」品雲問。

「為什麼?你不會懂的!這天地之間爾虞我詐、人心難測,你有一顆善良純真的心,你怎麼會懂?」

「要有這種心並不難,白雲庵的師父教過我一首詩——

急急忙忙苦苦求,寒寒暖暖度春秋;

朝朝暮暮營家計,昧昧昏昏白了頭。

是是非非何日了,煩煩惱惱幾時休;

明明白白一條路,萬萬千千不肯修。

這路只有一條,就在你的本心里。」

「哈哈!你竟然在教我道理?小尼姑,你在白雲庵求到了什麼?平安?福報?看看你自己,家破人亡,自身都難保了。怎麼,菩薩有沒有出現救救你的家人和你?世上怎麼有這麼殘忍的菩薩?」傅顏毫不留情地說著。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你……」品雲讓他挑起了心中的哀痛,紅著眼,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傅顏看了這情景,于心不忍,咽了咽口水,許久許久後才困難地啟齒道︰「對不起……」他武功高強、心高氣傲,又是人人聞風喪膽的「黑狼」,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向人低過頭,想不到卻栽在她楚楚動人的眼中了。

「你睡吧!」傅顏的語調溫柔得幾乎要擠出水來了。

似乎對自己的聲音也覺得陌生,傅顏揮了揮手,只想暫時拋開滿月復的煩惱心事。他起了起身想再假寐一下,品雲卻開口說道︰「你可以來床上睡,這床夠兩個人睡,我不會打鼾吵你的。」她挪了挪身體,空出了位置。

「你是不會打鼾吵我。問題在我而不在你。」真是天真的小尼姑!傅顏心里犯嘀咕。

「你會有什麼問題?在綠竹林的湖畔,我已經獻身給你,我早就不在乎了,你也不必怕我會糾纏你。來吧!」品雲說完,拉起床被,背對著他閉上眼,不再言語。

那哪叫獻身?傅顏兀自哭笑不得。他攤了攤手,罷了,罷了!這被邀床的角色,今天還是第一次扮演,他渾身不自在地坐上床。她相信他,他可不相信自己。

想不到現在他什麼邪念都沒有,渾身疲憊,也許是因為已經有兩天兩夜不曾沾床了。雖然這農家的床被遠不及綾羅綢緞,但這是他這一輩子待過的最舒適、最令他心滿意足的地方了。

他躺下了,看著她瘦弱的雙肩,可以感覺到她心跳起伏的頻率。和她同床共枕竟然也可以如此的安詳,而安詳這兩個字,是他不曾體驗的。歷經宮廷里的勾心斗角、宮廷外的打打殺殺,他曾幾何時有過這樣平靜安詳的時刻?她像令人上癮的鴉片,他竟然開始依戀起這種感覺了。

「老頭子,你看看!這銀子沉甸甸的,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沒見過呢!這會兒可開了眼界……等阿牛送貨回來,咱們不但可以替他娶房媳婦,還夠買塊田地,還有……」老農婦喜滋滋地看著手里的銀子,嘴里滔滔不絕、喜不自勝。

「好啦!好啦!你自個兒決定!你自個兒開眼界吧!反正我在這個家里面是一點地位也沒有,讓你跟我,就像獨木搭橋,難過啊——是不是?」六十開外的老農點了點水煙斗說道。

「死老頭子!你這沒有的東西就別再提了,我難過了四十年,算是我歹命。今兒個財神爺送上門來,咱們可要好好地招待人家,知不知道?」老婦人一手叉腰、一手指指點點的,活像個大茶壺。

「是啊!你這婦人見錢眼開,也不管這黑衣蒙面人說不定是個江洋大盜,你只要有銀子,連命都可以不要了!」

「怎麼,如果他真是江洋大盜,咱們兩人早就沒命了,還等到現在?死老頭,你真是鄉下土蛤蟆,沒見識!」

昨兒個傅顏帶著昏睡的品雲來到了這市郊的農村里,隨意找了一戶點著昏黃燈火的人家。他敲了敲門,二話不說遞上了一個大金元寶,老農夫婦見錢眼開地哈腰點頭,什麼都不敢多問。傅顏說什麼,他們就照做什麼,甚至還騰出了自己暖烘烘的床被,在柴房里窩了一夜。

「你瞧瞧!太陽都照到上了,這小兩口還不出房門。那個男的肯定是哪個臉丑的大戶人家子弟,怕人見著了真面目,半夜里偷拐了嬌俏的小丫頭,準備來個生米煮成熟飯,等肚子搞大了,小丫頭就成了現成的大少女乃女乃。」老農婦準備好了早點,還是不見他們出來,百般無聊地瞎猜編故事。「噓……別瞎說了。」老農夫見年輕漢子正掀開帳簾走了出來,趕緊向老伴揮手。

「老嬤嬤,您的眼楮真是雪亮,我的臉受過傷,不好見人,還請見諒。咱們真是半點都瞞不過您。」傅顏笑著說道。

「怎麼,我說對了嗎?真對不住、對不住,我是胡亂瞎說的,你和小姑娘是姓鄭的娶姓何的,鄭何氏,正合適啊!哈哈哈——」老農婦尷尬地自圓其說。

傅顏從懷中又挑出了一錠銀子,放在桌上說道︰「老嬤嬤,要勞煩您到市街上替內人買幾套干淨的衣服,還有傷藥和包扎的布巾。」

「這些銀子太多了!」老婦嘴里說著,手里還是收了下來,見傅顏笑笑不說話,老農婦抬眼又問,「她……她的腳受傷不輕啊?」老農婦露出疑惑的表情,她就是猜不著這姑娘腳上的傷是怎麼一回事。

「因為她爹不準她出門,硬將她的腳打傷,我看不過,所以才會到她家里將她劫了出來。」傅顏說道。

「喔!原來是這麼回事,她爹還真是狠心啊!自己的女兒出手竟然這麼重。所以你看不慣,來個英雄救美,然後就私定終身了,是不是啊?」老農婦恍然大悟地說道。

「好了!好了!你別多問了,沒見過世面的人就是這副德行。長舌婦,多嘴婆!」老農夫說道。

「我長舌婦,多嘴婆?你是什麼?你是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壞東西!嫁給你,算是我倒了十八輩子的霉。」老婦人橫眉豎眼地說道。

「是是是……我長瘡、你長霉,咱們正好半斤八兩。走吧!我來替你駕馬車,好歹我還有這點用,不是嗎?」

老農夫婦七嘴八舌地推門出去,一直到馬車揚塵而去了,還隱隱約約可以听見吵鬧聲。

「他們走了嗎?」品雲探出頭,扶著牆、忍著痛,慢慢地踱步走出房。

「走了!你可以出來了。」傅顏斜著嘴角說道。

「老嬤嬤誤會咱們是夫妻了,你應該對他們解釋清楚才對。」她在房里都听得一清二楚了,羞紅了臉就是不敢跨出房門來。傅顏無法,只有硬著頭皮出來打發了老農夫婦,品雲這才願意緩緩地走出房。

「解釋?說你是總兵府的逃犯,我是叛黨‘黑狼’,老嬤嬤,對不起,咱們想要借宿一晚,如果官兵追來,你們可能難逃池魚之殃,輕則下獄,重則斬首,好不好?」

「你可以不必這麼說啊——」品雲氣極他的強詞奪理,卻想不出什麼話來辯駁。

「我不這麼說,怎麼解釋咱們睡同一個床榻?如果你有更好的說辭,不如下次你來說。」傅顏來到桌前,看見幾道清粥小菜,毫不客氣地舉箸就食。

「原來每對夫妻都是這樣,我爹和大娘也是整天吵吵鬧鬧的。」

「那可不!如果你和那個老嬤嬤一樣,我現在就休了你。」傅顏神情輕佻地說。

「誰說……」品雲正想說誰要嫁你,又覺得言不及義、口是心非,頓時又閉了口。

「我能問你問題嗎?」品雲說道。

「你知道我不會老實回答你,你的問題就省了吧!」傅顏攤了攤手說道。

「你……」品雲深吸了一口氣,盡量壓下上升的血氣,想到佛經上的大道理,只好又道,「你又救了我一次,我一直都還沒有機會謝過你,害得我一夜都睡不安穩。」

「可不是,昨兒夜里被你折騰的,我也睡不好。」傅顏不經意地說道。

「我怎麼折騰你了?是不是我有打呼?如果這樣,那……那以後咱們就不要再睡一起了,否則……否則……」她欲言又止。

「否則怎樣?你有話就說,別這樣吞吞吐吐的,虧你還想教我大道理,什麼明明白白一條路?你連說個話都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傅顏看她滿臉通紅,就忍不住想嘲弄。

「否則你會把我的肚子搞大!」品雲大聲地說道,傅顏正扒了一口清粥,被她嚇得幾乎要從鼻子里嗆出來。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要搞大你的肚子八字都還沒一撇呢。」傅顏掩著口,噙著笑意。

「這可是老嬤嬤說的,說什麼生米煮成熟飯後,肚子就會大了。咱們還沒有拜堂就同床,這不是生米煮成熟飯嗎?」品雲也豁出去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對他說話真的是用不著拐彎抹角了。

「好了!現在你別這麼猴急,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什麼是生米煮成熟飯,包你滿意。現在,你好好地待在這兒,我要出去辦點事。我怕孤男寡女的留在這里,說不定你又要邀我上床了!」傅顏吃完了早點,抹了抹嘴角,邪魅地一笑,也不再理會品雲,站起身來就往門外走去。

品雲看著他離去,氣呼呼地鼓起兩腮,握緊拳頭,一會兒後瘸著腿踱回了房間,半天都不願意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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