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容乃大(下) 第三章
晚間,伺候過老祖宗用膳後,馥容回到渚水居。
敬長到渚水居來傳話。「貝勒爺有事出城,今日不能回府,遣奴才特地來跟少福晉稟報。」
見敬長特地來回報這件事,她愣了愣。
「這件事我已經知道,午後貝勒爺與我說過了。」然後才柔聲對敬長說。
「原來少福晉已經知道,是奴才多此一舉了。」敬長也愣住。
「貝勒爺吩咐你來說的嗎?」
「不,是奴才想,」頓了頓,敬長往下說︰「該來與少福晉稟報一聲。」
「原來如此。」馥容對他微笑。
敬長神色有些遲疑。
「你還有話想說嗎?」馥容問。
「不,奴才沒話說了。」敬長趕緊回道。
他心底想的是,少福晉難道也知道,他的爺是與誰一道出城的——
「怪了,你的主子離府,你這做奴才的,怎麼沒跟你說的爺一道出城呢?」稟貞在旁邊多嘴。
「這個,」敬長眼珠子轉了一圈。「爺囑咐奴才留下,還有事辦。」
稟貞隨口問︰「什麼事兒啊?」
「稟貞,」馥容阻止她︰「別為難人了!」
稟貞雖不情願,但也只好噤聲。「是,小姐。」
「你回去吧。」馥容對敬長說。
「。」敬長這才退下。
「真怪事兒了!這奴才遮遮掩掩的,裝神弄鬼嗎?」稟貞還在叨念。
馥容沒理她,自己坐到鏡前逐一摘下頭上的簪飾。
稟貞見狀趕緊走過來幫忙。
「你將字條交給金大人了?」馥容忽然問稟貞。
「是,奴婢親手將字條交給金大人的!」
馥容並未接下問。
「小姐,您不問奴婢,金大人說了什麼嗎?」
她抬眸望稟貞一眼。「金大人說了什麼嗎?」淡淡地重復稟貞的話。
「呃,」稟貞眼珠子轉了一圈。「這個,金大人倒也沒說什麼……」這會兒她反倒答不出什麼話。
事實上是她不敢對小姐實說,金漢久要她明日過府去拿書信的事。
見小姐沒再多問,稟貞只好自己接下去說︰「不過,奴婢倒是見金大人十分慎重之地,將您給的字條收進懷里,臉上神情高興得,就好似收到了世上最稀有的珍寶一樣——」
「不過是張字條而已,」馥容打斷她。「不許再胡說了!」
見小姐呵責,稟貞垂下頭,不敢再說。
馥容聲調放緩。「明日辰時我與小姑一起到火神廟祭祀,明日一早,你記得預備香燭——」
「火神廟?!」稟貞忽然叫一聲。
「怎麼了?」馥容從鏡前抬眸問她。
「呃,沒什麼。」稟貞鎮靜下來。「小姐,您與格格,燒完香就該回府了吧?」
「不,要過午之後才會回來。」
稟貞瞪大眼楮。
「你有事?」馥容自鏡里看到她的表情。
「奴、奴婢……當然沒事!」稟貞傻笑。
嘴里這麼答,可她心里卻叫慘了!
早上才與金大人說好了,明日巳時到他府里去拿書信,現在才知明天一早要陪小姐出門上香,這樣一來,她根本就找不到借口走開……
「沒事就好,記得我的囑咐,別忘了。」馥容再叮嚀她一遍。
「是……」
稟貞在心里叫苦。
陪小姐出門是她這做丫頭的義務,可她也看得出來,那個金大人是個心眼往死里鑽的男人——
要是明日她沒依約出現,不知到時究竟會出啥事?
稟貞心里有事,可也不敢皺眉頭,就怕被她的小姐發現。
隔日清晨,稟貞準備祭祀用品時,急忙遣了府內一名小丫頭,叫她等自己出門後,便前往金府對那府里的大人說,她要遲些才到的事。
一切預備妥當,她便跟隨主子們一道離開王府,前往火神廟。
「小姑不是頭一回到火神廟,對這附近的商家還熟嗎?」路上,馥容問德嫻。
「不是很熟。」德嫻回答,以往她出門都是乘轎,從來無心看風景,這次嫂嫂說要用步行的,她跟著散步出門,感到很新鮮。
「從來沒過商鋪嗎?」
「我……」德嫻有些赧然。「以往我來到火神廟,皆因有事……」
「咱們格格出門,從來只為一件事!」德嫻的丫頭掩著嘴笑。
「明珠,誰讓你多嘴了!」德嫻嗔斥她,臉蛋已紅了。
馥容已經听懂,她笑著說︰「那麼,一會兒拜完火神爺爺,咱們一塊到附近逛逛,好嗎?」
「好,一切听嫂嫂的安排。」德嫻柔順地說。
「雖然我會安排,可是也要听听你的主意,也許你也有想去的地方也不一定,但是你一定要說出來,這樣我才會明白。」馥容對她說。
德嫻怔住,不知嫂嫂為何要這麼對自己說?
「我們是一家人,往後你心里有主意,就試著對我說出來。」馥容鼓勵她︰「我們可以一起討論,一起商量,盡量多說些話,試試自己的膽量,也練練自己的口才。」
「我……」德嫻有些不知所措,看到嫂嫂鼓勵的眼神,她才吸口氣答出一個「好」字。
馥容對她微笑。「慢慢來,不管你對我說什麼,只要你自己能拿定主意,必定經過一番思考,這都是好事。」
德嫻點頭,只是還是不明白,嫂嫂說這番話的意思。
拜過火神爺爺後,馥容便帶著德嫻往附近商鋪街去。
「我從未逛過這里,原來這里是這麼的熱鬧!」德嫻忙碌地瞧著兩邊商家,臉上浮現像孩子一樣的好奇心。
「用心去看,每一間商鋪都有景致,並不是非得身在郊外,才能領略風景的美好。」馥容回答。
「是呀,人與人,交際應酬就是一番景致,茶樓里友人相逢、作揖行禮,飯館里掌櫃吆喝、客送迎來,臘肉鋪里卻見買家與賣家、喊買喊殺……」德嫻笑了。「人生百態,真是有趣。」
馥容笑。「你觀察入微,很有慧根,除了寫字,必定還能寫文章。」
德嫻回神,又變得羞澀起來。「我、我只不過是一時心有感觸而已,書讀得並不多,哪里會寫什麼文章呢?」
「那麼就多讀些書,將思想化為文字,讓文字淨化你的思想,有朝一日,咱們王府或者能出一名女狀元。」
德嫻垂下眼。「嫂嫂,您別取笑德嫻了!」
「我沒有笑你,我可是認真的,誰說不可能呢?」
德嫻臉紅起來,眼神卻添了一些憧憬。
馥容又對她說︰「回到府里,我給你挑一些書,你先讀書,有興趣或者沒興趣都對我說,之後再找其他書,讓你換著讀。」
「好。」有了憧憬,德嫻連答話也精神了些,不再如往常那般猶豫不決的模樣。
馥容領著德嫻走到一扇朱門前,忽然停下。
「嫂嫂,你為何停在這里?」德嫻問她。
「因為我們要進去里面。」
「進去里面?」德嫻不明白。「這里頭是飯館,還是食鋪嗎?」
「都不是,」馥容對她微笑。「這里頭,是女兒國。」
「女兒國?」
「對。」
德嫻瞪大眼楮。
女兒國?
這女兒國,究竟是賣吃還是賣喝的?
「咱們進去吧!」馥容推開朱門。
德嫻還愣在門外。
「進來啊!」已走進門內的馥容,招手喚她。
「呃,好。」德嫻瞠大眸子,身不自主地跨進去。
不知為何,這道門就像有魔咒一樣,招喚她的加入……
從女兒國出來,德嫻的神情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她眼中放出光芒,因為生平第一次,她為自己感到驕傲!說得再夸張一點,她的人生,好像此時才開始活過來。
「嫂嫂,你給我介紹的意濃格格,她真是一個好特別的女子!」
「她確實很特別。況且,你瞧,意濃也喜歡你寫的漢書,現在你對自己該有很多信心了吧?」
「嗯,」德嫻欣喜地點頭。「不知道為何,剛才我只是听著你與意濃格格說話,就已經被你們迷上了!」
「迷上?」馥容因為她的用詞而笑。
「對!」德嫻很坦率,說話也不再猶豫。「你們二人雖然只是隨意聊天,可是言談間卻那麼瀟灑,讓我好喜歡、好仰慕!我多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你們一樣,能不拘于女子的身份,隨意暢談,各抒己見。」
「你夸意濃可以,反正她听不見,不會害羞。但千萬別再夸我了,我怕自己太高興,得意忘形,出了女兒國還不記起自己的身份,回到王府後對自己的夫君高談闊論,頤指氣使,那就糟糕了。」她逗德嫻。
德嫻笑了。「你才不會!」
「很難說喔。」
兩人對看一眼,然後掩嘴大笑。
敞開心扉後,德嫻笑得比馥容還開心。
「還有芸心與阿巧姑娘,她們人都好極了,我真喜歡她們!」德嫻說的,是女兒國里其他女伴們。
「往後你經常來,女兒國里還有更多美好的姑娘,你一定要認識她們。」
「有這麼好的地方,我一定常來。」德嫻已經迫不及待。
馥容對她說︰「時候不早,咱們出來好一陣子,也該回府了。」
「好,咱們回去,改天再來。」德嫻意猶未盡地說。
「好。」馥容微笑承諾。
德嫻主動牽馥容的手。「嫂嫂,咱們走吧!」
馥容屏息。
她凝望著德嫻,怔怔地看著德嫻親密地握住自己的手往前走……
「嫂嫂,你怎麼了?」見馥容未跟上,德嫻回頭笑問。
「沒、沒事。」馥容笑開臉。
怔忡化成了感動,她終于邁開步子,與德嫻有說有笑地,一道往回府的方向而去……
離開火神廟附近商肆,姑嫂二人約莫走了半里路,來到一處竹林附近時,原來一直跟在主子後頭的稟貞,忽然叫了一聲——
「呀!」
「怎麼了?」馥容問她。
「那個……」稟貞遲疑地伸手指著前方。
馥容回頭,看到不遠處有一人已經走近。
金漢久帶著喜悅的神情,走到馥容與德嫻面前——
「沒想到,能在這里與你巧遇。」他這麼對馥容說。
事實上,這絕不是巧遇,這是有目的的安排。
早晨他細問過那名被稟貞遣來報訊的小丫頭,打探到稟貞今日一早,需陪主子與格格上火神廟祭祀之事。
得知馥容今早將前往火神廟祭祀,他立即出門趕往火神廟想見馥容一面,卻撲了空,問過廟祝才知道她們兩人剛剛離開。
以為她們已經回府,他立即趕往王府,估計小姐的腳程不會追上他的,他期待能在路上見到馥容,但一直來到王府外圍,仍然未見到人,他在王府周圍繞了幾趟,等了許久,才見到馥容與格格,兩人有說有笑地一道走回來。
乍見她的笑容,他知道她過得很好。
「老師,我也沒想到能在這里見到您,您正好從這里路過嗎?」馥容局促地打著招呼,因為她看出,德嫻的神色充滿疑問。
「對,我是路過。」金漢久沉聲回答,目光一直停留在馥容身上。
他明白馥容這一聲「老師」的意思,然而他好不容易能見到馥容一面,他顧不得旁人的眼光!
「小姑,這位是我出嫁前習畫所拜的老師,金漢久,金大人。」她不得不與德嫻介紹。
「金大人,您好。」德嫻眼中疑慮稍除。
金漢久微微點頭,目光仍逗留在馥容身上。
見他不顧德嫻在場,一直痴望著自己,馥容只好對他說︰「老師,時候已晚,馥容與小姑必須趕快趕回府,以免家人掛心,馥容必須先告辭了。」
話說完,她握住德嫻的手才剛跨步,金漢久卻自懷中取出一卷畫軸——
「這是要送給你的畫,你收下。」他對馥容說。
馥容愣了一愣。
他忽然當著德嫻的面送畫,她猶豫著,是否該收下?
但是馥容沒有機會猶豫太久,因為見她遲遲不收畫,金漢久似有將畫軸打開的意思。
「稟貞,還不快收下老師贈送的畫。」她沉著地吩咐稟貞。
「是,小姐。」稟貞連忙上前收下畫。
德嫻眼里的疑慮又升起了……
這看來不像是偶然相遇,因為沒有人會將那樣一副長畫軸無時無刻收在懷中,就等某日與某人相遇,再將之取出贈與。
「我有話與你說,能不能借一步說話?」不等馥容再開口辭行,金漢久先道。
與之相處五年,馥容了解他。
她知道他是一個執著的人,絕對不會因為德嫻在場,或者因為她拒絕而輕易放棄。未免引起德嫻誤會,她只好對德嫻說︰「小姑,老師有話交代我,您在這里等我一下好嗎?」
德嫻遲疑一會兒,然後點頭。「好,嫂嫂請自便。」她相信馥容的為人。
雖然僅短短半日相處,她對自己的嫂嫂已經有了好感,因此願意相信馥容。
馥容因此跟隨金漢久,到不遠處說話。
「我讓你為難了,是嗎?」他第一句話便這麼問。
馥容沒有回答。
「原諒我,我心里堵了滿腔的話,卻一直找不到機會與你單獨說話,我相信你能了解我的苦處。」
「您想對我說什麼,現在可以說了。但是,也請您了解,馥容已嫁為人婦,不能與您獨處太久。」她坦誠地對他道。
金漢久愣了片刻。「我明白。」然後落寞地答。
他悲傷的神情,讓她不由自主感受到他的難過……
然而,她什麼也不能做。
「我只想將這封信交給你。」他自懷中取出一封信。「看過後,你會了解我的心意。」
馥容凝望他,並未伸手去接信。「這信我不能收。」她這麼對他說。
他怔忡片刻。「為什麼?」
「您明白為什麼。」
「不要再對我用‘您’字,我們之間,沒有這麼生疏的關系!」
馥容吸口氣,告訴自己,心必須放硬一點。「您是我的老師,馥容會永遠敬重您。」
「我不必你敬重,我只要——」
「請您不要往下說了。」她嚴肅地看著他。「請您慎之,倘若不能克制,放縱自我,您與我都將不再有立足之地。」
因為他的眼神是那樣的痴迷,她沒有辦法對他太殘忍,至少在拒絕之前,她必須把話對他說清楚。
「你明知道我的心意,所以才會這麼對我說,是嗎?」
馥容別開眸子,不看他的眼楮。
「你不收我的信沒關系,但是,信里的話我一定要對你說!」他很固執。
她屏息。
「我永遠不可能忘記你!」他已徑自往下,坦言自己的感情︰「也許將來有天,我會老到遺忘了你的容顏,但是卻永遠也不會忘記你,你將永遠在我心里,這樣的感情你懂嗎,馥容?」
她無語,卻不能否認,深受震撼。
「我知道,你懂。」金漢久笑,他的笑容很淒涼。
她為他那悲傷的笑而動容,卻無能為力。
是她錯了,她將思念想得太容易,將他的感情看得太淺。
她以為她可以辦到,可以硬起心腸,冷漠地去對待一個開懷自己的男人,可直到面對了,她才發現原來自己做不到。
幸福,原來會傷害人。
她的幸福,對他來說是一種傷害,她如何能安心?
「不需要為我難過,能把心中的真話對你說出來,我已經很滿足了!」看出她猶豫的神色,他反過來安慰她。
他的安慰讓她心里更難過。「謝謝,您贈我的畫。」只能蹙澀地這麼對他說。
「那幅畫,是昨日在翰林府見面後,我漏夜為你畫的。」畫布上,他傳神地畫出她初為嫁娘的嬌羞。
他看得見她的幸福。
盡管她的幸福讓他內心充滿苦澀,他卻依舊為她畫了這幅畫。然而,他沒有告訴她的是,同樣的畫他畫了兩幅。因為私心,他將其中一幅畫贈她,另一幅私自留下了。
馥容不知還能說什麼。
如此情深意重,是她負他。
「我的話說完了,現在你已明白我的心意,你……可以走了!」他為她著想,雖然心里並不想與她分離。
呆在原地,她忽然沉重地難以抬起腳步。
「快走吧!再不走,我怕自己會做出沖動的事!」他警告她。
侯在一旁的稟貞,已急忙走過來握住小姐的衣袖。「小姐,話說完就快走吧,格格還等著呢!」
馥容回過神。「那麼,馥容先離開了。」她最後再看金漢久一眼,語重心長地叮囑︰「請您一定要多保重。」
金漢久沒有答話。
稟貞趕緊拉著小姐走開。
金漢久就這麼杵在原地,目送馥容的身影離開,直至再也看不見。
回府路上,德嫻雖然沒問什麼,可是卻顯得沉默。
馥容明白德嫻心里疑惑,但卻不能對德嫻解釋什麼,只怕越解釋越糊涂。
離開竹林不久,在回府的小徑上,明珠指著前頭忽然說︰「咦?格格,那不是貝勒爺身邊的敬長嗎?」
馥容與德嫻一起抬頭,果然見敬長垂首恭立在小徑旁邊。
「敬長,你站在這里做什麼?」明珠上前問他。
「貝勒爺遣奴才迎少福晉、格格回府。」敬長答,目光掠過格格身邊的少福晉,然後垂下。
「原來是我阿哥遣你來的!」德嫻回頭對嫂嫂笑了笑。
「夫君回府了嗎?什麼時候回府的?」馥容問。
「貝勒爺近午時回府。」
「阿哥出門了嗎?」德嫻問嫂嫂。
「對,夫君昨日出門了。」
德嫻點頭。「那麼,咱們快回府吧!阿哥一旦不見您,必定想您了,不然何必遣敬長來接人呢?」她笑著說,仿佛已忘了剛才在竹林邊發生的事。
然而馥容明白,德嫻絕不可能這麼快便忘記剛才的事。
「走吧,嫂嫂,咱們快點回去吧!」德嫻牽住馥容的手,拉著她往王府的方向走。
順著德嫻,馥容與她一道往回走。
現在,的確不是解釋的好時機。
馥容心想,只要她的行為與內心是端正的,就不需要內疚,等回到王府之後,她會找機會跟德嫻解釋。
況且,經過一日觀察,她知道德嫻不僅是一名多情的女子,而且蕙質蘭心,必定能懂她難以拒絕金漢久的原因。
是的,她會對德嫻說實話。
她不會隱瞞德嫻。
因為她相信,要使一個人信任自己,最好的方法不是欺騙,而是真誠。
回府後,馥容先往渚水居略做梳洗。
「格格,金大人的畫,您要瞧一瞧嗎?」稟貞問。
「先把畫收到箱子里。」她囑咐。
「小姐,您不看看嗎?」
「現在不看。」
稟貞欲言又止,想再說兩句又不敢對話,只得依小姐的吩咐把畫收妥。
馥容表面冷靜,事實上,她心里一直惦記著剛才在竹林邊發生的事,金漢久說的每一句話,她都忘不了。
人世間的事,誰也道不盡、說不透,人與人間便是情字構築的網,一個情字,豈能輕易了斷?
你愛我,我不愛你……
他愛你,你不愛他……
她心里有感嘆,卻不能表現出來,怪也只怪人心,人與人的心,即便再貼近還是互相猜疑,即便再相愛,仍然有空隙。
梳洗過後,馥容才到書房來見丈夫。
在書房門口,她又遇見敬長。
「少福晉。」敬長神色顯得有些驚慌。
「貝勒爺還在書房嗎?」馥容問他。
「是,貝勒爺在。」
「你辛苦了,當差很累人吧?」她問。
敬長一愣。「不,奴才給爺當差,一點都不辛苦。」
馥容對他微笑。「听說你的媳婦兒剛生了一個胖兒子,恭喜你了。」
「這……少福晉,奴才家里的事,您怎麼會知道的?」他犯傻。
「姥姥對我說的,她一直夸那胖孩子,笑得甜、逗人愛。」
敬長臉紅了。
「對了,」她回頭對稟貞說︰「早上上街買的東西,拿來給我。」
稟貞趕緊自懷中取出一只精致的小紅袋。
馥容取來後,將小紅袋交給敬長。「收下吧。」
「這是?」敬長愣愣問。
「這是給你孩子的禮物。」她笑著對他說︰「只是一片小小的如意鎖。」
敬長呆住,手都抬不起來。
見敬長不取走,她回頭將那只小紅袋交給稟貞。
稟貞會意,把小紅袋往敬長手里塞——
「小姐給你的,你就快收下唄!」
「這,這奴才不能收,哪有主子給奴才送禮的道理?」敬長怔道。
「這不是送你的,是給孩子的。」她淡淡道。
話說完,馥容轉身進書房。
敬長還愣在門口,手里捏著那只小袋,良久回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