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泣戀 第八章
坐在馬車上,紫兒看著勖愷的臉,有滿月復疑問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紫兒,你身上是不是有一顆紫色水晶?」勖愷問。
「是啊!」她伸手從脖子上取出水晶項鏈,遞給他。「很漂亮是不?從小我就貼身戴著,不曾取下。」
「你還記得是誰給你這條項鏈?」勖愷把它放在掌心,眼里淨是依戀之情。他沒忘記自己允過娘的承諾,他必須報了紫兒的恩。若紫兒知道兩家的仇,她一定會央求他放過她阿瑪一命吧!
難道這是娘的意思?她不要他報這個仇?這個想法猛地砸上他的腦門,轟得他耳中嗚嗚作響。
「我記得,是一個長得很美很美的嬸嬸給我的,她差一點兒就成了我阿瑪的五姨太。那時,我還記得,她知道自己能回去和丈夫孩子團聚時,眼角流出高興的淚水,我想她和其他姨太太是不一樣的,她選擇和丈夫當一對快樂的貧賤夫妻,卻不願錦衣玉食過一生。」
紫兒的話再次印證端康王爺的話,勖愷開始思考阿三說謊的可能性。
「你為什麼要問起這件事?」紫語反問。
他頓了一頓,決定讓紫兒提早知道這件事情。「紫兒,如果這顆紫水晶是顆許願石,你會對它許什麼願?」
「我會希望它保佑我阿瑪和你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不要彼此生氣,不要記取前仇……」她越說越小聲,到最後連眼楮都不敢望向他……
「你剛剛听到我和你阿瑪在談事情?」
他口氣平靜,得知她偷听,他居然沒有半點責備,讓她覺得意外。
「有……只有一點點,是我們家對不起你,可我真的不相信阿瑪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他是個性情耿直、坦蕩磊落的人。」她急急幫阿瑪澄清。
「你有沒有听到,你阿瑪已經承認由自己的罪行?」他問。
「就是這樣我才百思不解啊!你可以告訴我,發生在你們中間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阿瑪怎會害了你爹娘?」她急急抓住他的手臂問。
「剛才,我問了你紫水晶。」
「對!」紫語點頭,她不明白,他怎會用這件事作開頭,莫非他和紫水晶有關?可阿瑪並不知道紫水晶的事情啊!「那位漂亮的嬸嬸是柴氏,也是我的親生娘。」故事起了頭,他的心又沉淪到那個夜晚、那個雙親驟逝的深夜……「她是你的娘?那她回家後你們一定很快樂、很幸福!」這時紫兒好慶幸,慶幸當年自己能勇敢面對阿瑪,救下嬸嬸。
「不!她回家後,看到我爹去世,知道爹是因為听到她為錢賣身進王府才會急怒攻心而亡,娘認為這些錯都是她造出來的,所以,在當夜就投環自盡了,她死的時候,我在旁邊眼睜睜看著她掙扎,看著她悔恨交加……從那一夜起,恨在我心中深植,我發誓要把那個帶走娘的王爺找出來,親手殺了他,替爹娘報仇!」
怎麼會?從阿瑪手中救下她,原是盼望她能一家團圓、幸福和樂的啊!怎知,命運還是把她送上死路。
看來,兩家的恨是死結、是永遠都解不開的呀!
偎進他懷里,她環住他的腰,心好痛、好酸……為什麼她的幸福走得那麼匆促?為什麼她的快樂短暫的讓人留不住?
她怎能阻止他報仇?就算他願為了她放棄報仇,往後她要怎麼面對他?她欠他,一直都是她欠他……
他不想娶她,她卻要求皇帝哥哥把自己許配給他,他想報仇,卻因一個端康紫語卡在中間,讓他進退不得。
他為什麼要那麼倒霉?為什麼要踫上她,把自己的生活秩序弄得大亂?
「對不起……」千言萬語到最後只能化成短短的三個字。
「為什麼說對不起?」
為什麼?他居然還問她為什麼?。紫語再也忍不住,潸然淚下了。
要不是她的存在,他怎會左右為難?要不是為她,阿瑪怎會甘心束手就縛?全是她,要是自己從來不存在就好了!
要是她死了,他和阿瑪的恨會不會就此打住?要是她離開,還他自由,放手讓他和媚湘姑娘的愛情能夠圓滿,是不是他對阿瑪的恨會少一點點?要是她不存在了,切斷連接兩個家的接線……
無數無數的「假設」和「要是」填塞在她心間,壓迫得她喘不過氣來了……
「你想要求我放過你阿瑪嗎?」他輕問。
「可能嗎?」她所有的假設中沒有這一條啊!「任誰眼睜睜看著親人在自己眼前一點一滴死去,沒有人可以不恨……」
不要想了,她再也不要想了……要是她不要愛上他,他就不會找上阿瑪;要是她不要賴上他,他們兩家永遠都不會再有交集,千錯萬錯全是她的錯啊!
她居然可以理解他的感受?勖愷太感慨了!懂他的居然是凶手的女兒?連親弟弟都不能理解他的恨啊!學愷口中雖不說,勖愷知道他並不贊成他的復仇;而她,卻是違反對都不敢……
抬起她的小臉、拭掉她頰邊的淚水,這樣一個懂他、知他的女子,他怎忍心傷害?「紫兒,你別太擔心,等我找到阿三,也許……」
話沒說完,馬車外突然傳來一陣吆喝,勖愷忙把紫兒放開,低聲叮嚀她伏不要出聲,接著獨自飛身下車。
紫兒趴在馬車上,傾听他們對談。
「卓勖愷,還我弟兄的命來!」一個粗嘎的聲音響起。
「那些死傷在你們手中——無辜老百性的生命,你們還得出來嗎?在你們決定殺害別人來滿足自己的時候,就要猜到,終有一天也要死在別人的刀劍下。」
「別跟他多說廢話!兄弟們上!」他迫不及待了,一聲令下金戈揮動。
一陣混亂的兵刃交鋒,不時幾聲嘶吼傳來,嚇得紫語全身顫抖。
怎會這樣?局面已經夠亂,勖愷應付這些已心力交瘁,為什麼盜匪也要在這時加進來攪局?
老天爺您可听到我的乞求?請您保佑勖愷平安無事……若天要降大任于人,必先苦心志、勞筋骨,那他這輩子受過的磨難也該夠了,若是您還覺得不夠,剩下的就讓我端康紫語來替他承受吧!她默默垂著淚,擔心著馬車外的勖愷,想探頭外望,又怕分了他的心、成了他的負擔。
仿佛過了一輩子那麼久,馬車外的打斗聲漸歇,紫語提起勇氣輕走出馬車,看著滿地橫陳的尸體,教人觸目心驚……
咬著唇,她逼自己不害怕,目光四下尋找著勖愷的身影,最終在林子邊找到倚竹喘息的他,紫語急奔過去。
「你還好嗎?」他純白的衣裳沾滿鮮血,他受傷了嗎?很重很重的傷嗎?紫語站在他面前泣不成聲。
「沒事,只是幾道小傷口。」拭過她的淚,唉……誰敢說女人不是水做的,她們的淚總多得教人擦不干。
「是不是很痛?」她急著想翻開他的袖子。
他側身閃過,怕自己的傷叫她心驚,在他一閃身時,紫語的眼光不經意掃過,看見一個原本臥在地上的尸體猛地跳起,拿著短刃欲往勖愷背上刺落。
紫語一急,下意識地拉開勖愷,這一刀就這麼不偏不倚地從她的肩窩插入,從後背透出。
勖愷一驚猛發掌,把他震飛出去,那人跌落地面一動也不動,成了貨真價實的尸體。勖愷抱住紫語,迅速地在她肩上點住幾個袕道,抱起她飛身上馬。
「紫兒,你忍忍,馬上就回到家了。」他一手抱住紫語,一手策馬狂奔,只盼她能逃過這劫,想起她胸前鮮血狂泄的情景,他的心揪得好緊好緊,緊得他再不能呼吸……
「我好痛……」紫語輕聲聲吟。
「我知道,」會兒就不痛了,乖乖!閉起眼楮睡一會兒,等你醒來大夫就幫你扎好傷了。」他是在安慰自己,這種傷連武功高深的男人都不見得能熬過,何況她只是一個柔弱女子啊……
可是,這時候除了欺騙,他還能做什麼?
為什麼他們的愛情要遭遇那麼多的磨難?為什麼他們不能像常人一般,平平順順的享受愛情帶來的幸福?為什麼他們的愛情轉折要比別人多?
一路狂奔,風馳雷霆,他總算把紫語帶回將軍府。
「來人!去找學愷來、去找周大醫、去把全京城最好的大夫通通給我找來!」他連聲狂吼,驚惶、焦慮、狂怒全寫在臉上。
總管一看到將軍和夫人浴血而返,忙地分派工作給每個人,找大夫的、燒水的、拿上好藥材的、拿衣服的……整座將軍府擾擾攘攘的,全沸騰起來。
☆☆☆
躺上床時,紫語有短暫的清醒。
「我這樣……算不算救你……一命?」她睜開眼,微笑地看著勖愷。
「算!你救了我一命,救了我一命!」他牢牢地握住她的手,不敢松放,害怕一松開她就會憑空消失。
「這一命……可不……可以……抵……我阿瑪一……命?」
「你說什麼都算,都算!只要你好好的給我活起來,你說什麼我都允。」
「謝……謝……如果……有來世……我想再……當你的妻子……這一世……我……把你還……給……」說到這里,她再也說不下去了,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喉間嘔出,染紅了前襟,也染紅了他的雙手。
溫溫熱熱的鮮血,像她的生命力,正一分分、一寸寸地剝離她的身體……
「乖紫兒,不要說話了,留著體力,大夫馬上就到。」他像哄小孩般輕語低喚。
「將軍,這是長白山的百年人參,您讓夫人含著,護住氣。」總管通過兩片切得極薄的參片。
「紫兒來,張開口合住參片,閉起眼休息一下。」
「不、不閉……一閉就再……看不見你……」她的口齒逐漸模糊。
她不甘心就這樣死去啊!他才剛剛學著喜歡上她,他才剛剛說了不報仇,可是她就要死了……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可……她怎能不甘心?這是她向老天爺換來的啊!她說了要把他的苦難放在自己身上;她說了要用她的命讓他的恨就此打住;她說了要還他自由,讓他和媚湘姑娘的愛情圓滿,老天爺一一應了她,她怎能在嘗到甜頭後就出爾反爾?人和天訂下的約,哪能反悔?
「會的!等你病好了,就可以天天、日日、夜夜看到我,我會讓你看到很膩、很膩,也不準你別過頭去,我會時時刻刻把你拴在身邊,不準你的眼里容下別的男人,我會……」他叨叨說個不停,就怕止了口,她再也听不見他。
好喜歡听他說這種類似情人間的甜言蜜語,好喜歡听他低穩的醇厚聲音……但願能就這樣一生一世听下去……
其實,能不能活下去,對她來說都不重要了,死了是離開他,活下來她也是得離開,這中間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只要能靠他這樣近,只要能這麼偎著他……她什麼都不怕。
「將軍,大夫來了。」總管靠近,提醒勖愷。
「大夫來了,他馬上會把你醫好,記得,盡你最大的努力讓自己好起來。」他坐到床頭,握住她的手,讓出位置給大夫診治。
他看了好半晌,對勖愷和紫語說︰「雖然沒傷到大血管,可是傷口太深,流血太多。現在我要把刀子拔出來,會有些痛,你要咬牙忍住,好不好?」
紫語模模糊糊地點了頭,握住勖愷的手,感受他掌心傳來的溫暖。
大夫起身說︰「我需要幫助。」
一直站在床後的學愷和陸續進來的兩個大夫同聲說︰「我來!」
「好!你們幫我固定住夫人,別讓她亂動,以免傷口擴大,將軍大人,可否請您讓一讓?」
「不……不要……」紫語抓著他的手,任性地不肯放。「求……您……」
「好吧!將軍請您坐到床內側。」他讓了步,留下積愷當她的精神支柱。
幾個大夫很有默契地一點頭,合力將刀子一舉拔出。刀出血流如注,紫兒再受不住那種疼痛,暈厥過去。
☆☆☆
「你要好起來!答應我、求求你答應我啊!」勖愷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放在唇邊不斷地呵氣。「該死的,天這麼冷,為什麼不把炭火燒旺一點?你們不知道夫人生病了嗎?」
這幾天,他這種無緣無故亂發脾氣的情形,隨著紫語昏迷不醒的日子越久越嚴重。
「大夫呢?去給我找大夫來,不是說三天就會醒來了嗎?為什麼都第四天了,紫兒還在昏迷?」他憤怒地拉著總管的衣襟。
「將軍,大夫才剛走。他說夫人身子弱……」
是!他沒忘記他說紫兒失血太多,能不能活下來要看她的造化。開玩笑,什麼東西都要看造化,那要大夫作何用?
「剛剛那個庸醫的話不作準!再去給我找別的大夫來。」
「將軍您冷靜啊!周太醫也這麼說,不會有錯了,您要有耐心等啊,」
「耐心、耐心、耐心……你們全要我有耐心,怎麼不見半個人拿出能耐,讓我的紫兒醒來?」說什麼很幸運沒傷到大血管,說什麼等傷收了口,紫兒就不會再痛……全是狗屁話,到現在人沒醒、沒反應,她痛不痛有誰知道?
「將軍……夫人的病……」
「我不要听這些廢話,你去找個能把夫人救醒的人,再多的銀子我都花。現在去、馬上去、立刻給我去!」
總管無奈地搖著頭,走出房間。
「哪個人給我過來。」他對著門外大吼。
立即,一群丫頭快速出現,乖乖地排排站穩,誰也不敢吭一聲。
「我要說幾百次你們才听得懂,我說桌上的飯菜要隨時換上熱的,萬一,夫人醒來肚子餓了,難不成要她吃這些冷菜冷飯嗎?」
「是!」小容應了聲,抿著唇拿著食盤到廚房去換。
她心想,要是在以前將軍對夫人有這樣疼惜就好了,那時夫人吃再多冷飯也沒人搭理啊!現在就算她一個時辰換兩次新飯菜,夫人也吃不到了,有什麼用?男人總是如此,失去了才知道擁有時的幸福。
「你們再去找幾個火爐子來,夫人的手好冰。」
「可是……將軍,您都流汗了啊!」芳兒望住滿額都是汗水的將軍大人,不忍地回答。
「你在管我嗎?你是什麼身份?叫總管來,馬上把她給我攆走!」
「將軍……求您,是芳兒不懂事,以後再也不敢……」她慌慌張張雙膝跪地,嗚嗚咽咽地哭泣。
媚湘從窗外看到這一幕立即明白,勖愷是無可救藥地愛上她了,她的擔心落了實,端康紫語長得那麼漂亮,要男人不為她動心?太難!
那麼自己往後該怎麼辦?她醒來第一件要計較的,大概就是她誣陷她這樁了。
現在她一手有聖旨為她撐天,一手又掌控著勖愷對她的疼愛,她遲早要把自己趕出將軍府,與其等她展開行動,不如自己先下手、躁住勝算,叫她這一睡,再睡不醒!閃過身子,她從陰影處離開。
「再去給我找出幾床厚被……」
從遠處走來的端康王爺、夫人,和學愷、嫣語,一看這情形就知道他又在無理取鬧。
這些日子,他不再是素日里大家認識的那個卓勖愷,他變得暴躁易怒,控制不了隨時爆發的情緒,他對所有人發脾氣,也對自己發脾氣。
他恨自己為什麼讓紫兒去幫他擋下那一刀,他恨那幫該死的盜匪,為什麼挑上紫兒在場時發難,他恨那群蒙古大夫,為什麼沒有一個人可以把紫兒從昏睡中叫醒
支走了所有的丫環,學愷走到大哥身邊。
「你來得正好,快來看看紫兒情形有沒有好一點,為什麼老是昏睡不醒?」勖愷拉住他的手,臉上淨是疲憊與無助。
「大哥,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吧!」
「紫兒不醒來,要我如何能安心休息。」坐到紫兒身邊,他憂心忡忡。
「勖愷,你要好好休息一下,把自己整理干淨,不然你這樣子,紫兒醒來看了會好心疼的。」端康王爺也相勸。
他搖搖頭,不作答。握住紫語的手,再不肯放。
「紫兒姐姐,你快醒醒,再不醒姐夫就要發狂了。」嫣兒推推她的肩膀,卻引來勖愷的怒目相向。
「你不知道她的肩膀受傷了嗎?你那麼用力推,萬一,她傷口裂開又流血了要怎麼辦?」
學愷長聲嘆息,他拍拍嫣兒的肩膀,要她別在意。現在的大哥,不能以常理來度。
「勖愷,你在這里對紫兒一點幫助都沒有,不如先回房去休息一下,我們會守在這里,等她一醒,我們會馬上把你叫醒。」端康夫人的苦口婆心根本進不了他的耳,他只是怔怔地望住她,一瞬也不瞬地。
「勖愷,紫兒是我的女兒,別的我不敢說,可是我的紫兒絕對是勇敢的!我相信她現在一定很努力在和生命之神談判,爭取回到你身邊的機會,你要支持她、幫助她,不要讓她心存掛念啊!」
「我沒要她心存掛念,我只是想陪著她,陪她和掌管生命的神仙比賽……」
「不!你這是在虐待自己,想想你自己有多久沒好好吃一餐飯、睡一場覺?想想這幾天,你把自己弄成怎樣一副德性?想想這樣子的你,紫兒醒來後還會不會認得?」
端康王爺和夫人、嫣兒相視一眼。今天來,本是想把紫兒接回王府去,可是看卓勖愷這樣子,誰能說得出口?
幾天前,他們徹夜深談,想找出對策將紫兒帶回府中,把勖愷對她的傷害減到最低。他們想了又想、推測出許多情況,卻怎麼都沒料到勖愷會愛上紫兒,紫兒這場病逼出了他的真心,逼出了他的愛。在這種情形下,誰忍心將這對有情人硬生生拆散?
小容端來飯菜,放在桌上。悄悄走近床沿,從懷中取出幾張圖畫,冒著挨罵的風險,對積愷說︰「將軍,這是夫人畫的圖……」
聞言勖愷立刻抬起頭,接過她手中的畫,一攤開,里面有笑顏逐開的自己、沉思的自己、怒氣沖天的自己……每張都栩栩如生,畫中人仿佛一動,就要從紙中走下。
「那些是夫人眼中的將軍,英朗、帥氣,不是現在這個狼狽樣子……」
「這些是紫兒什麼時候畫的?」
「在被您送進‘冷宮’時……每次落筆,她的淚常把墨漬暈開,常常是畫過一張又一張,一次一次背著同樣一首詩。」
「冷宮」?端康家人恍然大悟,嫣兒口中那幢竹籬茅屋果然是紫兒的居所!
「她背哪一首詩?」勖愷看著畫心如針椎。
「夫人念︰終日望夫夫不歸,化為孤石苦相思。望來已是幾千載,只似當時初望時。」她一字一句念出,心也跟著酸楚,那日夜的盼望總算盼回丈夫的心了,夫人,您怎忍心讓自己躺在那兒,對將軍的深情呼喚不听不聞?
是劉禹錫的「望夫山」?好稱職的自己、好稱職的丈夫,讓新婚妻子獨守空閨、終日望夫……再反觀現在的焦惶,不嫌矯情?是天要罰他也嘗嘗這種噬心滋味嗎?
「紫兒,你是不是凡事都要求公平?那時,你望夫夫不歸,今日我盼妻盼不回,我們扯平了,你該快點醒來,讓我們把來不及享的夫妻幸福,好好經營……」
「姐夫,你別這樣!姐姐會醒的,我相信她,你也要對她有信心。」嫣兒咬住唇,忍住淚。
學愷搖頭嘆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他拿來一杯水,送到大哥嘴邊。
「哥,你喝點參茶潤潤喉吧!潤過了喉,再對大嫂不斷呼叫,也許她听到你的聲音,就會清醒過來。」
學愷的話打動他了,他端起水一飲而盡,卻在送回茶杯時腳步踉蹌了下。
「學愷,你給我喝了什麼?」連日來他食不知味,連喝入肚中的水是何滋味,他都想不起。
「沒什麼,只是安神藥,那會讓你好好睡上一場,等睡醒了,說不定大嫂也醒了。」等不及他話說完,勖愷早已偏過身子。學愷連忙扶住他,把他送到鄰房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