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情 第九章
萱雪寒亦奉上一疊信函與玉璽。「皇上,當日萱王府被誣陷預圖謀反的證據乃是一封萱王府寫給外邦國王的信函。信上有萱王府先父的官印,又有一偽玉璽之印,那偽玉璽在萱王府一直都沒找到,事隔十八年之後,微臣在國丈府找到了。」
皇上當殿閱讀著信函,愈看眉宇鎖得愈深,「大膽鐘有期!」他將偽玉璽往下一扔,「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話說?看來當年萱王一家被抄之事,也是遭你誣陷!」
「皇上勿怒,鐘國……國丈也許亦遭人誣陷。」賀王眼見鐘有期性命不保,心想萬一鐘國丈出事,把合伙人全招了,那他賀家牽連可不小。
「誣陷?鐘國丈字跡朕豈有看錯之理?又是出自于其門下學生親自指認,此事豈有冤枉他?」皇上氣紅了臉。他眯著眼看賀王。「賀卿,你不也是預圖謀反之人嗎?」
「皇上聖明,臣……臣……」只怕鐘國丈在信函中提到他了,這……如何是好?
「預圖謀反者饒不得!」皇顏怒斥,「來啊!把鐘國丈、賀王押進天牢,擇期問斬!鐘、賀兩家即期查封、抄家。」
「皇上,臣等知錯……饒命啊……」殿前侍衛押人時,鐘有期一臉痴呆,只有賀王呼天搶地的大叫。
「劉允,爾等助紂為虐罪亦不可恕!殿前武士……」
「皇上。手下留情。」柴敏一向一諾千金,他答允過為其八人求情,「劉允等八人受控于鐘國丈,其參與密謀並非本意,望皇上開恩。」他一面求請,一面拉了萱雪寒的袖口一下。
他這人一向冷眼旁觀慣了,「站高山看馬相踢」一向是其本性,事不關己就不會蹚渾水,可這關于多條人命,開不得玩笑。
「萱兄,為了你萱王府的事,我可是盡心盡力了。」柴敏壓低聲音說。皇上為了今天的事氣得臉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青,這多色變化意味著跪在地上這八個人很有可能會成為刀下亡魂。
他可是承諾過救人的,這八人死不得。為此,他才不得不向萱雪寒討人情。
「你盡力我心領,可這事與我無關,我不蹚渾水,你的大恩,來日再報。」萱雪寒壓低聲音,表情依舊置身事外。
那可恨的笑臉恨得柴敏牙癢癢的。
「萱兄──」他柴敏不習慣被拒絕。
「不幫。」萱雪寒仍笑著看著前方,眼楮不去看他以示堅決之意。
「果真不幫?」這小子夠狠!
「哼、哼!」萱雪寒冷哼了兩聲,什麼話都不再說。
柴敏抬高臉,斜睨了他一下,使出撒手簡,「我回京經過一條大河旁,曾救了──」
萱雪寒一改方才置身事外的超然樣,他略顯激動地拉住柴敏的袖子,「此事當……真!」
他也不過是說「曾救了」三字,救了什麼都還沒說哩,可見外傳萱雪寒為一名女子落水情傷得無心風月,此訛傳也不盡不可信。
不管了!就算是利用他的弱點好了,先要他一塊兒求情再說吧。「當然當真,我說過假話嗎?」就算是假話,自己也會讓它順理成章地成為「真話」!
得到肯定答案之後,萱雪寒二話不說地拜倒,「臣啟皇上,此八人錯為鐘國丈所利用是情有可原,又他八人幾乎全為武將,多少次為朝廷出生入死,無功勞亦有苦勞。此時聖朝雖八方無事,仍要未雨綢繆地廣延良才,此八人雖一時胡涂,卻是不可多得的良才,臣請皇上開恩。」
皇上猶豫了一下,「哼!既然有兩位王爺力保你們,朕就網開一面,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朕就將爾等八人發派邊疆八年,若一切表現良好再官復原職!」他站了起來一拂袖,「退朝。」
出了宮門,萱雪寒提袍快步地追上欲上轎子離去的柴敏。
「柴兄,請留步。」
來了!說謊者總有面對人家臉色的時候。柴敏倒也認命。
「被柴兄救起的那名姑娘呢?」萱雪寒關切的問。
這表情該出現在這種什麼事都置身度外的人的臉上?嘿!萱雪寒這條大魚也落入情網了。
「救了名姑娘?沒有啊!」他很少裝傻,不過裝傻的功力也不比任何人差。
「方才你在殿上不是說曾救了……」他沒道理听錯!
「我想說曾救了八只迷途知返的烏龜。這八只烏龜不好救,要求你也幫忙一下呀!」柴敏頓一下,「我還沒說完,萱兄就不吝地伸出援手,如今那八只烏龜全數獲救,只是發派邊疆而已。」
被耍了!萱雪寒拉下了臉,感覺到一腔熱切的期待被冷凝。
「柴敏,你……」
柴敏不怕死的一笑,且拍他的肩,「萱兄,我第一次看你這樣喪失理智,你的精明睿智到哪兒去了?話只听一半,這不像是你會犯的錯。」看萱雪寒失神的表情,他說︰「不過,由此也看得出,落水的那位姑娘在你心中的分量。」
對啊!他怎會如此魯莽?他早該想到,柴敏兩天前才回京,而他早在近十天前就發現索情遺落在河畔的蓮型玉佩,時間相差如此懸殊,柴敏怎有可能救了索情呢?他真是……一听到有關任何索情的消息,他就完全沒有理智地接受了,她的事真的亂了他原本理智的思緒。
柴敏一拍他的肩,「有空到南清王府來吧,咱們兄弟倆許久沒把酒言歡了。」
「嗯。」萱雪寒微一頷首,目送柴敏遠去。
索情,你此刻究竟在哪里?可知我為你心焦如焚?
是生也好,死也罷,讓我找到你吧!索情……
☆☆☆
「索情,你在哪里?索情──」
一聲聲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呼喊聲回蕩在耳際,一道熟悉的身影騎在馬上沿著河畔騁馳,似乎在尋找著什麼人。
待那人影向她奔馳而來時,莫名的恐懼使索情叫喊出聲,一個勁兒地彈坐起來。
「又作夢了?」坐在床畔的慈祥貴氣老婦安撫地握著她的手。「又作了什麼夢呢?」這可憐的孩子打從在河邊將她撿回後,就記不得自己是誰,請太醫為她診治,只診斷出她落水之後只怕撞到了重物,因而喪失記憶,至于如何診治,太醫也束手無策。
這貴氣老婦正是當今皇上的母後、慈寧宮的太後。半個多月前她前往山寺上香,回途中因緣際會地救了這孩子,見這孩子容貌莊麗、風華絕代,就打從心底喜歡,這才一直將這孩子留在宮中,三天前還收這孩子為義女,向皇上要了個公主的封號。
「我……又作了同樣的夢,夢見一位公子騎著馬在河畔……找尋一名叫索情的女子。」索情……好熟的名字,可……自己記不得她是誰。努力的想時,索情的頭又似要裂開一般難受。
「索情?」太後想了一下,「這會不會就是你的名字?」
「我……不知道。」她搖著頭,無法忍受思考回憶時頭痛欲裂的感覺。
「想不起來那就別想了。」太後用著手絹為她拭去淚水,「你現在的身分是若荷公主,是本宮的義女。」因為自己是在河畔發現她的,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的清麗正是她受封為若荷公主的來由。「你想不起來一切也好,就在宮中伴著本宮吧。」
「謝太後。」
「怎又叫太後?該叫母後。」這孩子俏生生的一張臉,真教人打從心頭憐愛。
「母後。」
「這才乖。」太後從宮女手中接過來一碗參茶,「你身子虛,該好好的補補身子,這是外邦進貢的上等人參,可補氣。」說著她輕咳了數聲。
「母後,你怎麼了?」索情關心的問。
「老毛病了,這些日子天氣一冷,陳年宿疾有復發的趨勢,不過,不礙事。」
一旁的機靈宮女開了口,「誰說不礙事?最近吃了御醫開的方子也不見效,太後又擔心公主的身子,夜里老睡不安穩。」
「翠霜,啥時候輪到你多嘴了?」太後輕責。
索情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往脈上一搭,然後問明癥狀。
「若荷,你……怎麼了?」太後有些不明白。
「沒事。」她淡淡一笑,「翠霜,準備文房四寶,我為母後開帖藥方。」
大伙雖對索情的話半信半疑,可她真的開出一張奇特的藥方。
「這藥一帖三碗水外加一碗酒下去熬成半碗藥。」她頗具職業權威的說。這一說完,才發覺大家都以奇特的眼神看她。「大家……怎麼了?」
「公主會岐黃?」翠霜十分訝異。
「我?」索情一怔,這才發覺自己好像懂。那遙遠的記憶中,她好像不曾和藥草分開過,她甚至覺得那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無法分開。「我……不知道。」然後她彷彿听到一嚴厲、恨鐵不成鋼的聲音──這是還魂草、這是茄苳、這是……它們的功能……物性屬……明白了嗎?
索情的眉蹙緊了,額上還冒出冷汗。「啊──」她叫了出來,「好痛……我的頭好痛……」她咬著唇不讓淚水滑落,天旋地轉的感覺令她作嘔想吐,抱著頭,她哭喊出聲,不一會兒就倒地昏死過去。
「若荷──」太後抱著她,「你怎麼了?別嚇母後!來人啊,快傳御醫,快──」
可憐的孩子,她要受折磨到啥時候?難道沒別的法子可以將她從這種痛苦中拯救出來嗎?
☆☆☆
冬獵是貴族重要的戶外活動之一。
一大早皇城外的郊區就聚滿摩拳擦掌欲在狩獵中大顯身手的貴族公子,女眷在一旁觀獵打氣是被允許的。
狩獵活動開始之後,萱雪寒才到。
「萱兄,你來遲了。」柴敏走近他身邊。「你今天怎麼一身便服,沒換獵裝?」
「你不也一樣?」他壓根兒沒打算參加活動。
「我是文官上不了馬。」柴敏深藏不露的說。
「瞞著瞞不識,識者不能瞞。」他是練武的,對于練武者之氣極為敏銳,認識柴敏多年,也沒見過柴敏動手,可他清楚地感受到來自柴敏身上的一股練武之氣。
一提到敏感話題柴敏便不多談,而轉移話題,「吶,你瞧見遠處的那頂紫帷大轎沒有?那可是皇上最近收的義妹若荷公主的轎子哦!」
「那又如何?」萱雪寒無心多加注意。
「听說是少見的大美人哦。」
「那又如何?」萱雪寒眯著眼看自雪反射出來的刺眼光茫。這片雪世界令他想起索情,她一向喜歡看雪的。
「你也二十三、四了,該有個王妃了。」
「你和我同年齡,先擔心你自己吧。」萱雪寒淡淡地看了柴敏一眼,心想,當人把心全給了一個人之後,要再愛上其他人,根本不可能。
索情,你可知我現在竟有些恨你?
她就像一個善于設下陷阱的女子,一旦等人落入她撒下的情網掙月兌不出時,再來個生死成謎地折磨他,而他萱雪寒竟成了這樣一個傻瓜!
為她賭下一切情感的他竟落得如此可悲、狼狽!
索情,你讓我知道能夠愛人的甜,也讓我嘗到放出去的愛卻收不回的苦。
萱雪寒一勒馬繩,往馬月復一踢,名為雪蹤的汗血寶馬奔馳了出去。
沉重的心情打從索情落水之後就無時無刻地桎梏著他,每每他拿其他的事,不要命似地勞動著自己,試著想暫且忘了、放下,可……他沒有辦法!
他需要發泄、需要放縱。
雪蹤如風的速度幾乎亂了萱雪寒頭上的束冠,任由它狂奔雪中,他只想迎著風,什麼都不想,試圖忘了盤據在他心中不散的人影。
愛人好痛苦!他現在終于明白了。
也不知是風速的關系,抑或是刺眼的雪反光,在雪蹤奔馳的同時,萱雪寒清楚地感覺到臉頰上滑過一瞬即逝的熱液溫度。
約莫一、兩個時辰之後,雪蹤的速度才慢下來。找了個偏僻的地方讓它休息,萱雪寒的心情似乎也平息了些。
還以為走得多遠了,原來方才雪蹤沒把他帶遠離人群,仍是在狩獵範圍內。
「叛徒!」萱雪寒拍了一下鼻孔仍噴著兩管白霧的雪蹤。
他轉過身打算找個地方坐下來,這才注意到大樹周圍的積雪好像給什麼東西撥開了。
是土撥鼠嗎?他又看了四周的幾棵大樹。
「怪了,這里住了土撥鼠一族嗎?否則怎麼雪全給撥開了呢?」他喃喃地往前走,在接近下一棵樹時,隔著五、六人合抱的千年老樹的樹干,他听到女子的歡呼聲。「又一棵!我真幸運!」
這聲音……萱雪寒的血液沸騰起來,他走向聲音的來源。
「索情──」他溫柔的輕喚,輕輕的一喚中包含了他太多太多的思念、太深太濃的相思。
索情從雪地中找出一株靈芝正高興之際,忽聞身後有男子的聲音,很自然的轉頭,然後,她很莫名其妙地被拉著站起來、擁入懷中。
現在這是什麼情形?她可以感受到對方激動的情緒,而這種感覺似乎也似曾相識,可……可是眼前這人她並不認識啊。
「你……」索情推著他的身子,想掙月兌他時,他高大的身子忽地配合她嬌小的身材俯身而下,下一步他用他的唇接觸著她的。「不……」
失而復得的心情令萱雪寒激動異常。他緊摟住她的身子,親密地吻著她,想真真切切地證實出現在他面前的是索情沒錯。她沒有死!
他激動的吻著她,懷中的佳人卻沒回應他的熱情,甚至他嘗到淚的咸澀味。一睜開眼,他看到索情張著兩顆銅鈴大的淚眼,略鼓著腮幫子怒視著他。
怎麼回事?萱雪寒錯愕的松開她。
阻隔在彼此間的靈芝給壓斷了頭,索情又羞又惱,她將靈芝扔掉,踮起腳跟在他臉上狠狠地摑了下去。
「無恥之徒!」她瞪視著他,淚水掉個沒完。「我恨你!」說著哇的一聲哭出來。
看她淚流難休的樣子,萱雪寒忽覺罪惡感。
「你……不是索情?」不!她是,世上不可能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他如此深愛著她,豈有認錯人的道理?「你忘了嗎?我是萱雪寒!」彼此的山盟海誓、白首之約,她怎麼可以忘了?
「誰是你的索情?」這輕薄男子不但弄斷了她好不容易找來的靈芝,更可惡的是還……還親了她!
不要臉的!
「你不是索情,那你是……」
「若荷公主?公主,您在哪兒呀?」數名宮女喚著她的名。
索情擦干了淚,回瞪了萱雪寒一眼,「不許你跟來!我是若荷公主,不是你的索情。」說著,她往宮女們叫喚她的方向走去。
她……不是索情?萱雪寒有些失神。
若荷公主?他忽然想起方才柴敏對他說的話。
皇上最近收的義妹──若荷公主……索情、若荷?這兩人怎會這般像?縱使是孿生姊妹也不該有這樣神似的面容。
最近收的義妹……多巧,索情不也最近失蹤的嗎?
他看著地上方才索情扔掉的靈芝。
一個公主的嬌貴之軀,竟會在雪地中撥雪尋著靈芝?若荷公主精于岐黃嗎?若是,這又和索情一樣。
也許,他該進宮弄個明白。
月光異常地明亮,後宮花園內花影扶疏。
一排老松下有人鬼鬼祟祟地會面,一名身著黑色披風的婀娜身影姍姍來遲,那女子一見早等在樹下的紅衣麗人便盈盈拜倒。
「鐘妃娘娘,救命吶!」摘下黑色的風帽,賀香玲露出倉皇的臉。她近乎哽咽的說︰「再過幾天鐘、賀兩府六百余口人全要問斬了,您得想法子啊。」她是這兩府中惟一逃出來的。
這些日子她在外躲得辛苦,吃不好、睡不著,臉上昔日囂張的氣焰早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狼狽的模樣。
「我目前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鐘貴妃也急,可她真的沒辦法。「皇上為了這回的事情震怒異常,他大概怕我求情,已許多日不曾移駕我這里了。」她拭著淚,「到目前為止,我也屬帶罪之身,皇上會不會因此事而廢了我,甚至打落冷宮尚不知,如此……我有啥法子向皇上求情?」
「鐘妃娘娘一定有法子的!」她知道皇上一直都寵鐘妃娘娘,也正因為如此,義父才會要她無論如何都得見到鐘妃娘娘。
「我哪來的法子。」她真的無能為力。嘆了口氣,鐘妃娘娘說︰「皇上把鐘、賀兩府的事全權交由萱王爺和柴王爺兩人負責,他們兩人一旦插手,哪容得我說些什麼?」
柴王爺一向嫉惡如仇,對于鐘、賀兩府預謀造反如此重大的事,自不容任何人求情。
至于萱王爺……他萱府一家四百多口人,十多年前因遭爹爹誣陷,才全含冤莫白地慘死于劊子手刀下。十多年後,上蒼有眼,還了他萱家清白,當年誣陷萱王府的人也得以正法,這種情況,他會為鐘、賀兩家求情?鐘貴妃思尋著。
不會的!他們兩人說什麼也不可能網開一面。
「難道……」賀香玲哽咽著。她賀王府三百多口人全在牢中,再過個數日若沒能救他們,他們全都得身首異處。「難道真的沒有其他法子了嗎?」
「除非……」
「除非什麼?」鐘貴妃的一句話使得賀香玲重燃起希望。她急急的問︰「鐘妃娘娘快說啊!哪怕只有一些些希望,咱們都得試試。」
「除非太後肯出面。」
「那咱們現在就找太後去!」
鐘貴妃搖了搖頭,沮喪的說︰「沒有用的,我和太後平時處得並不特別好,她老人家也不是這麼喜歡我。她在獲知鐘府的事之後,甚至擺明了袖手旁觀的立場。」現在倒有些後悔當時沒和太後打好婆媳關系。
「太後若肯為咱們出面,鐘、賀兩家有救嗎?」
「難說。」她真的不確定。「當年索丹青一家原是要抄家,而索丹青屢次救太後于危急,因此太後干預此事,結果也不過免去死罪而貶為賤民。」
「賤民?!」賀香玲倒怞了口氣。
不!不要,她不要被貶成賤民,過著那種沒尊嚴、苟且偷生的日子。
要這樣,那不如死了算了。
鐘貴妃在月光下看清楚賀香玲的表情。她知道「賤民」兩字對一個自小嬌生慣養的女子而言,是多麼大的恥辱,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圖謀造反這必定是殺頭的重罪,能貶成賤民留口氣在人間已是種福分了。」
「不!我不要!」賀香玲極為反感,她忽然想起索情。
她對索情身分的羞辱竟要報應在自己身上?不!
「與家人死別,今世不能再見一面的苦和貶為賤民失去身分、地位,哪一種苦較深、較令人遺憾?」鐘貴妃紅了眼眶,「只要皇上能赦免鐘府死罪,就算把我貶為賤民,我也是心甘情願,可……我只怕連這點要求都無能做到。」一想到自己爹爹罪無可恕的死罪,她真的痛不欲生。
他老人家怎會這般胡涂,竟做出這種事?
「鐘妃娘娘──」
鐘貴妃拭去了淚水,「我想……太後是咱們最後的希望了,若連她也不肯做,那……」想著、想著,她的淚水又氾濫了。
賀香玲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也認命了。「我……這就到慈寧宮去試試吧。」只是賤民,這輩子就這麼認命了嗎?多不甘心吶!
「若要去,此時正是好時候。」此時是夜深人靜,若是白天,進出的下人多,只怕賀香玲尚未見到太後就給人捉進大牢了。
☆☆☆
于是,帶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賀香玲夜闖慈寧宮。她躲躲藏藏地置身于花叢中,兩名宮女由她眼前走過。不久她听到宮女開口說話。
「公主,夜深了,外頭冷著呢!到屋里安歇吧。」
「母後的藥喝了嗎?」
「她剛吃了,還直夸公主的醫術好呢!」宮女語帶得意的說︰「太後還說,宮中御醫多人,比不上我的小若荷。」
「這些話休得讓御醫們听了。」索情頓了一下又說︰「咱們進屋去吧。」
這聲音……那名喚若荷公主的聲音,好似那賤婢的。
慈寧宮啥時候有個封為若荷的公主了?是皇上的女兒或妹妹嗎?不!她常在宮中活動,沒道理連這些都不知道啊!
這時索情和宮女從賀香玲面前走過。
今夜的月色夠亮,使她得以看清楚若荷公主的面目,定神一瞧,賀香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是索情?!老天!真的是她。
她怎麼會入了宮?不早該死于河中了嗎?不!不可能的,自己親眼看見她落水的,而且,她不是不會泅水?
若荷、索情一模一樣的面貌,又……方才听宮女的話,她似乎也懂得岐黃。
公主?一個索家莊的賤民竟一飛上天的成了公主,而她,堂堂一個賀王府的郡主如今竟落得遭人通緝,過著躲躲藏藏的日子。
這有天理嗎?
賀香玲的牙齦咬得酸疼,屈辱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不!她不甘心、不甘心!
☆☆☆
「公主,我在這兒呢!來啊,來捉我啊!」這頭的宮女喊得起勁,那頭的宮女可也不輸人。
「公主的耳力真不好,都已當了那麼久的鬼了。」
四、五個宮女在慈寧宮的花園內和索情玩起游戲來。
用布蒙著眼的索情循著聲音來源四處撲了空。她玩得滿身大汗,心情愉悅,「別得意,待一會被我捉到了,看我怎麼整你們。」
「來啊、來啊、在這兒呢。」
索情辨明聲音來源,使勁地撲了過去。過低的圍欄下即是深不見底的慈寧池。
她撲了空,身子不自覺地往前傾,眼看就要落水,宮女們個個驚駭地瞪大眼,連「危險」兩字的聲音都卡在喉嚨出不來。
忽地白影一花,一只有力的手臂將索情攔腰抱起,飄然落于另一端的橋上。
索情驚魂一定,立即拉下蒙在眼上的布。
「是你?」竟是那日她在冬獵地點對她輕薄的男子?
雖痛恨這,可……他真是好看,也不知是因為他太俊美,且此時又被他摟在懷中,抑或對他痛恨至極,她竟紅著一張臉說不出話來。
「咱們又見面了。」她對他全然陌生的表情,令萱雪寒沒法子在她面前表現出他的真摯。沒有知心人,他的深情向誰以對?隱藏住他真心的是他那張玩世不恭的面具。
「這是皇宮大內,你怎麼進……進來的?」
「用走的進來的。」他嘲弄的看著她。
「來、來人……」索情要叫人將這無賴攆出去,這才發覺她仍在他懷中,被他抱在懷里。「喂,放我下來啦。」莫名地,她心跳又加快了。
「你還欠我一樣東西,給了我之後,我才放你下來。」他冷魅的眼中微微地眯上,那眼神真是壞到最高點。
「我可不曾拿了你什麼,要我還啥?」這男人……好像有一雙會勾魂的眼,那眼神壞壞地,可……好美!
怪了!她……她今天吃錯啥藥?怎……怎會有這麼可怕的想法?這種輕浮的男人,她不最痛恨嗎?怎……怎還會覺得他好看、吸引人呢?
「方才我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了你,你欠我一句道謝的話。」
「如果你只是為了個‘謝’字而救我,當初你就不該雞婆!」索情倔強的把臉昂得老高。
沒變!她倔強高傲的神情仍是沒變,現在這樣的對話,他在京城第一次遇見她時,她不也為了個「謝」字跟他討價還價了半天嗎?
索情,怎麼你都忘了?
前幾天他和太後見過面,確定若荷公主就是索情,可確定了又如何?她根本記不得他是誰,就算她在夢中也曾夢到有人叫她索情。
萱雪寒放下了她,在心中嘆了口氣,流連在她絕美臉上的眼神是復雜的。
這人怎麼這樣看他?這張臉在哪兒見過?她在冬獵才第一次見到他嗎?不!
「我覺得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真的?」萱雪寒有些激動。
她若能想起他的話,那真是……「是夢中吧。」這人干啥臉色馬上一變?這種人真可怕,臉上仿佛準備了千百個面具一樣,說變就變!「若是夢一定是惡夢!」她向他扮了個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