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漸層 第四章
郭剛齡靜靜的在貴賓室里等著與CBN的總經理簽定手上的這份合約。
一旦合約簽成,她便要立即飛回紐約。
郭剛齡現年二十三歲,剛剛接任開希德公司的業務經理,其父則為開希德公司的總裁。
這趟隨行的除了秘書之外,還有其兄郭明衡,也就是開希德公司的副總裁。
這份合約能否簽成,對于開希德公司把業務拓展到台灣的成敗與否有著關鍵性的影響。
也就是說,這份合約必須簽成!不管用什麼手段,或對方開出什麼條件,他們都會試著接受。
現在看CBN的臉色,一旦開希德成功的登陸台灣之後,便換成他們開條件了。
商場上嘛——退一步,海闊天空。
就在郭剛齡為自己心中所行的如意算盤暗自得意時,一位穿著入時的女孩走了進來。「三位請隨我到會議室來。」
朝剛齡站了起來,姿態優雅的隨著女孩走出貴賓室。
當對方為他們把會議室的門打開的一剎那,她看到兩邊的會議桌各生了十余人,而前面中央約土席位子上則坐了個年紀與自己相仿的男子。
多俊美的男人!
見過不少世面的郭剛齡也不禁打從心底贊嘆著。
這麼年輕!不會是他們口中的總經理吧?
「郭小姐嗎?請坐。合約的事我們在電話中已經談了不少,可是我希望能再看一次有關的文件。」
「我們把所有的文件都帶來了。」她把文件交到剛才那位女孩手上,由她交給滕真。
滕真以最快的速度瀏覓了一下合約上的內容。過了一會兒,他把合約傳給各級主管看一遍。
「開希德公司一直希望能與貴公司合作,而我們也會盡可能配合實公司所開出的條件;例如利潤……」
「利潤不是問題。」滕真打斯她的話。「權益才是重點。對于與外國公司合作所得的利潤分配,公司有一定的要求,這是不用討價還價的。該談的是將來合作時,我們不在產品上打出開希德的名字,而只注明‘中美’合作,並且以CBN為生產公司。」
「也就是說,開希德是CBN‘藉月復生子’的生產機器嘍?」郭剛齡對于這位听經理的話相當不贊同。
如果他堅持這樣的話,那這份合約還有什麼好談的?
「郭小姐,這也是維護我們公司自身權益的一種保障。試想,如果我們公司幫你們打誓了知名度,然後你們就自抬身價,日後合作條件談不攏就走人,那我們長期投資的宣傳豈非都化為烏有了?要我們在產品上打上開希德三個字也可以,除非你能在合約上注明開希德和CBN公司為「終身」合作的唯一對象,違者罰以最高價產品的四仟萬倍。」
郭剛齡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該如何是好?對方在尚未簽約前就已看出他們「來意不善」了,這份合約很難簽定。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郭小姐可以回去考慮好了之後再來;合作是長久的事,簽約不必急于一時!」
郭剛齡艷著眉頭,心中嘔得要死。
真是出師不利!
坐在一旁始終沉默的郭明衡這才開口︰「依總經理之見,如果不標上開希德的名稱,獲利時我們可以分得多少?」
「哥——」郭別齡大為反對。
郭明衡眼楮直視著滕真,無視于她的激烈反應。
這便是他此趟來台的目地——重大決定由他負責。
「四成。」
「好!就這樣決定!四成!」
「明天十點交換合約。」滕真頗為欣賞郭明衡。
明斯果決!這才是年輕人的作風。而也因為對他的欣賞,他才願意把原來的三成五調高至四成。
「那麼,我們先告辭了。」說完就位起因無法挽回局勢而心生不悅的妹妹。
走出會議室時,她再也忍不住了。
「哥!你瘋啦?!讓CBN佔盡了便宜!」
「剛齡,CBN這麼大的公司不可能答應我們的要求的。起碼他給的利潤高達四成;這是我所打听過最高的行情了!」
「但我們仍很吃虧!」她還是這麼認為。
郭明衡不理她。「晚上我會打電話告訴爸爸,他會贊同我的作法。」說完就大步向前走去。
「哥——」
把合約簽定後,郭剛齡一伙入此趙的台灣行使告一段落了。
合約內容並非如她原本所預期的佔盡了便宜;這點是此行最遺憾的地方。
在走出會議室後,她仍對合約的簽定有意見。
「哥!你不覺得我們可以再要求更高的利潤嗎?這樣草草簽定……」
「這不叫草草簽定!」他更正她的措詞。「我倒覺得CBN給的利潤可以接受;何況,這件事我也打電話詢問過父親的意見了。」他舒了口氣。「合約已經簽定,沒有再討論的必要。」
「包括公司的損失?」
「公司沒有損失什麼。剛齡,合約不如你所預期的順利,並不代表公司就有損失;那只是你個人的欲求不滿。」
郭剛齡眯著眼楮看他。
真不明白他干嘛要老跟她唱反調?
「你是什麼意思?」她停下腳步。「我這樣做完全是為了公司好,你居然說我是欲求不滿?」她突然干笑了一聲。「哈——我明白了!你是怕如果我把合約談成了,回到美國後,我在公司的聲望就會凌駕于你,到時你就無法順利的生上董事長的位子了,對不對?」她恨聲說道。
這趟台灣行她真是嘔透了!
主要的原因除了滕真不好對付之外,便是郭明衡老是與她大唱反調。
郭剛齡和郭明衡雖是兄妹,但是兩人從小就爭到大,誰也不讓誰。
在公司里更是暗地里較勁得厲害,誰也不願意對方坐上董事長的位子,而自己供其差遣。
「你愛怎麼想都由你。」他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怎麼?被我說中了心事?」她挑釁。
郭明衡投給她一個「不可理喻」的表情,隨即往門口走去。
郭剛齡不服氣地道了上去。
反正戰火已挑起,今天就痛痛快快、徹徹底底的把她心里囤積已久的怨恨發泄個夠。
她腳上踩著三吋的高跟鞋,為了追上人高馬大的郭明衡,她必須以小跑步來追他。
忽然一個不小心,她腳下一滑,身子不由自土的往前撲——撲倒在一個捧著一束玫瑰、正由外頭走進來的女子身上。
玫瑰花的刺扎進了郭剛齡手心,那股疼痛猶如火上添油般地使她更加怒不可遏。她站了起來,又羞又怒的看著那名女子——「干什麼?冒冒失失的闖進來,像只沒頭蒼蠅似的!」郭剛齡先發制人,指著那個被她撞倒在地上的一臉無辜的女孩——孟穎容。
孟穎容站了起來,看著這個罵起人來不經大腦的女子。她忍住了氣,試著向她道歉。
退一步海闊天空!這是父親常告訴她的人生哲理。
「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彎腰欲拾起地上那束已慘不忍睹的白玫瑰。
而正當她的手才別一觸及地上的放瑰時,郭剛齡的腳已快她一步的往那束花踩了下去。「花都爛了,還撿?」她一臉的笑,那笑令人怒火油然而生。
孟穎容站了起來,心想︰這女人怎麼如此惡劣?
殊不知郭剛齡剛才未能一傾而盡的怒火還持續燃燒著,她現在只想借題發揮,把積蓄在胸口的怒氣一泄而完。
而孟穎容很不幸的成為「代罪恙羊」。
郭明衡把郭剛齡推到一旁,壓低聲音道︰「別鬧了!這里是CBN,我們剛簽定了合約,別留給人家不好的印象。」他太清楚她喜歡遷怒的個性。
「那又怎麼樣?看不過去就解約嘛!」她大聲的說著,巴不得這句話此刻就傳到那個該死的滕真耳中!
她談不攏這樁合約,也不許郭明街談成了回去邀功。
要栽,大伙兒一起栽!誰也要不到好處、討不了功!
「你再胡鬧下去,我就回國告訴爸爸!」他威脅她。看她一臉不受威脅的模樣,他只好采取低姿態。「別這樣!再鬧下去不太好看。」
他彎替孟穎容把花撿起來。「小姐,真對不起。」
當他把花遞給孟穎容時,這才看清楚這個「代罪恙羊」的長相——天吶!多麼令人心動的女子!
她一頭垂肩秀發、兩道細長的柳眉、一雙清靈絕俗的美目、精致約五官、典雅的氣質——他著迷了!
孟穎容伸手欲接他遞過來的玫瑰,怎奈郭明衡的手死抓著玫瑰,仿佛無意松手。「先生……」她咬著唇。
面對這種情況,她羞紅了臉。
郭剛齡見其兄那副「垂涎欲滴」的模樣,推了他一把。「喂!留給人家不好印象的是你吧?」她一臉冷笑。「盡說別人,瞧瞧自己吧!」
正當尷尬之際,滕真走了過來。
他原本要到孟穎客家接地出來吃飯的,怎知才下了樓就看到圍觀的公司職員,正想上前了解情況時,卻發現孟穎容已來到公司,更不可思議的是——她居然就是那個圍觀者所注目的焦點人物!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突圍」來到孟穎容身邊。「發生了什麼事?」他不解的看著孟穎容羞紅的雙頰。
「沒什麼。」郭明衡解釋道︰「方才剛齡不小心跌倒,撲在這位小姐身上……人嘛!總是喜歡看熱鬧,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引來圍觀的人群。」
對于他的說辭,滕真並不十分滿意。他看了一眼郭剛齡,只瞧她雙手交疊于胸前,狠中大有不屑之意,似乎頗不贊同其兄的話。
基于他們是未來的合作對象,他也不想追問什麼;何況以現在的情況看來,他也問不出什麼。
只是由此可以更確定一件先前所猜測的事情——郭氏兄妹之間的「離心」。
他們似乎不只是離心而己,簡直是近乎水火不容、各自為政。
「沒事就好。」他淡然一笑。「那麼,我有事先走了。」他拉著孟穎容的手走出CBN——走到公司外的停車場時,滕真忍不住問︰「剛才到底發生什麼事?」他皺著眉,視線停留在孟穎容手上那把被壓扁的玫瑰花上。
「那位小姐的脾氣怪嚇人的!罵人的樣子好凶!」她吐了一下舌頭,把剛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踫上這樣的女人算你倒楣。」滕真可以想像她當時的窘境。
孟穎容的個性溫和恬淡,生性不太喜歡與人爭什麼。遇著了事情,她也大多采取消極的態度面對。
因此,遇著了郭剛齡這等潑婦型的角色,她也只有自嘆倒楣了。
「我看啊,以後遇到這種情形我就先緩起臉當惡人算了;要不老是被人欺侮也是挺可憐的。」
「當惡人?你?」滕真一臉好笑。「別人當惡人還說得過去,你啊……難哦!
哪有‘惡人’還沒罵人就先臉紅的啊?更何況,你一生氣說話就會結巴,等你罵完第一句話時,別人已經把你數落完了。」
「哪有那麼夸張!」
「我是在陳述事實。」他逗她。「要不你現在就凶給我看。」他頑皮的挑高眉毛。
別看滕真在別人面前總是一副氣勢很盛的冷傲模樣,其實他在孟穎容面前常有一些出乎意料之外的表情及動作,甚至說出來的話有時也足以叫人噴飯。
這種個性倒是百分之百的承自其父滕震寰。
孟穎容在他的挑垃之下不覺紅了臉。「才不理你!」她嘟著嘴別過臉。
「這樣就生氣啦?」他把她的身子扳向他。「別生氣嘛!開個玩笑而已。」他低頭看她。「好吧!你是天下第一大惡人,包括‘惡人谷’里的十大惡人也惡不過你,行了吧?」
孟穎容原本沉著臉,一听他如此說,也不由得噗哧一聲笑開了。「我哪有那麼恐怖!」
「你剛才的那副晚娘臉,對我來說比任何惡人都更令我駭怕!」
「我又沒罵你,也沒打你,有什麼好怕的?」
滕真無奈一笑;真不知該佩服她的天真。亦或該輕責她的「無知」?連這麼簡單的事都想不通。
當下他也不想多作解釋,只是轉了個話題︰「對了!原本不是說好了等我下班才去你家找你的嗎?怎麼你先到公司來找我了?」
「我到書局買了幾本書,又在那里待了好一會兒。看看表,離你下班的時間也很接近了,所以就先過來了。」說著她往手上的「殘花」一望,無奈的說︰「剛才經過花店時看到媽媽最喜歡的白玫瑰,于是買了一把,結果……」她嘆了口氣。
「現在這模樣,媽媽看了還以為我是去垃圾堆撿的呢!」
「沒關系,等一下吃完飯後我再陪你去買一把。」他打開了車門。「上車吧!我想你一定餓了。」
「哇,你真了解我!」
滕買到海邊的別墅拿東西,來開門的居然是柳薇君。
「媽!」滕真訝異的低呼。「你怎麼會來這里?爸爸也來了嗎?」
「他在陽明山上。進來吧!」她把門開大,領著他進屋。「昨天不知怎麼了,忽然夢見你姊姊。我想,她是在想媽媽,所以要我到這里來看她。」她嘆了口氣。
雖已事過境邊,但每每憶及女兒,柳薇君仍是難忍心中痛楚,淚水潸潸而落。
那是她養了二十余年的女兒啊!
似花般燦欄的女兒就如此驟然的去了,旁人尚且不勝唏噓,更何況是其母?
客听內一陣沉默後,柳薇君重重嘆了口氣。「其實你姊姊本來不會這麼早死的。」她話中有話的說。
滕真懷疑的看了母親一眼。「姊姊不是車禍死的嗎?」
「是車禍死的沒錯;不過,也可以說是蓄意自殺吧。」她拿起佣人瑞來的果汁輕啜了一口。「翎兒一上大學就成了校花,那時追她的男人多如過江之鯽;校內、校外都有人大獻殷勤。只是她一向眼高于頂,從來不把那些人當成一回事。大三升大四的下學期,他們學校來了一位年輕的教授,那位教授憑著溫文儒雅的氣質深深的打動了她的心--」她回想著滕詛那充滿幸福滿足的笑臉。
「他負了姊姊,所以姊姊才自殺?」
「他是個有婦之夫,還有一個一歲左右的小女兒……翎兒太笨了!這麼一個男人哪值得她去愛?」她嘆了口氣;嘆滕翾的痴傻,嘆那教授的無情。「大四上學期,翾兒再也奈不住滿懷的相思之苦而去找那個教授傾訴,誰知那位教授卻十分坦白的告訴她︰‘我已經有妻女了,你該去找一個適合你的男人,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她去找那個教授後的第二個星期就出車禍死了。這些事我從來都不知道,她也從來沒有告訴過我,是她死後我看了她的日記才知道的。」
「姊姊的際遇的確很合人同情,但是……」他猶豫著該不該把心中的想法說出來。
「但是什麼?」
「那位教授的處理態度也沒有錯。」他大膽的說出自己對這件事情的看法,並不因為滕翾是他姊姊而猛責怪對方。
假使今天他是那位教授,相信自己也會如此做。
「滕真!你——」一听到兒子居然「吃里扒外」,她相當的不滿。隨即她的情緒又緩了下來,望著滕真的那雙怒眼也垂了下來。「也許吧。也許是你姊姊自己太傻了;可是……每每憶及她的死,我就不能不恨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叫什麼?」
「孟浩儒!從前在你姊姊的學校教書,前些日子我還見過他。」她不屑的撇撇嘴角。「真是禍害遺千年哪!滕翾都尸骨成灰了,他居然還有臉活到現在。」
「孟浩儒?!」
一听到這三個字,滕真的心猛怞了一下,眼楮張得像銅鈴般大。
他的異常反應引來抑薇君的關切。「怎麼?你認識他?」
「呃——不——不認識!」他陪著笑,掩飾不安。
半晌,柳薇君忽然想起什麼,帶著一抹笑意看兒子。「我听說你曾帶了個女孩子到這里來玩,而且她還長得很漂亮,跟翾兒有點像!那女孩叫什麼?」
「她叫孟穎容。」他吶吶的說。
要是讓母親知道自己的兒子喜歡上「仇人」的女兒,不知她會如何震怒?
以剛才她提及孟浩儒時的怨恨及激動的神情看來,他和孟穎容往後的交往是不可能一帆風順、稱心如意的了。
「孟穎容?幾歲啦?家住哪里?」對于兒子看得上眼的女孩她相當關心。
這是家中有適婚兒女的家長所共有的煩惱。當兒女有了對象後,便會死纏爛打的向自己的孩子逼供,非要他們把看上眼的對象清楚交代一番不可,甚至還要來場「查戶口」。
「她今年二十二歲,家住台北,是獨生女。」
「家里是做什麼的?」這是柳薇君最重視的一點。
對方家中富有或貧窮都無妨,家世清白牙重要。
滕真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她父母都任教于大學。」
听兒子如此說,她倒也放心了。
大學教授的掌上明珠,那家世當是清白無虞。而能讓眼高于頂的兒子看上眼的女孩,她的人品也絕不會差到哪去。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滕真喜歡的女孩正是她恨之入骨的孟浩儒之女。
滕真又生了一會兒才站起來。「媽,我到樓上拿些東西。」
「拿什麼?」她只顧著說話,倒忘了兒子大老遠到跑到這里來是要做什麼。
「拿一些公司的文件;上一回到這里來時忘了帶回去的。」
「嗯……」
周未午後。
下了班後的精神似乎有那麼一點不濟。
公司的業務一直蒸蒸日上,訂單多得有時要員工加班才能完成。這一個月來,公司的業績好得叫同行眼紅。
滕真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閉目養神。此刻的公司安靜得很,一改白天人聲喧鬧,機械、電話聲絡繹不絕的繁忙景象。待在難得安靜的辦公室里好一會兒,他想起這段時間因工作繁忙而被忽略了的孟穎容。
記得上星期她打電話來說她已經開課了。而她除了要他在工作之余多多注意自己的身體之外,對于他因工作而忽略了她的事只字未提。
如此地體恤他、如此的溫柔善良……這樣的女孩難怪能夠深深打動他的心。
在這難得有閑的周未,該約她出來吃頓飯、喝個咖啡才是。
他提起西裝外套走了出去。
首先,該到花店買束花花店的老板一看到他,立即笑吟吟的迎了上來。
她還記得他——那個連滿天星也叫不出來的漂亮男子。
「今天要什麼花?」她媚笑著走向他。
「請給我一把桔梗和滿天星。」他對她淡然一笑。
那年輕的女老板從水桶里拿起一把紫色的桔梗,一面剪,一面說︰「記憶力不錯嘛!這兩種花的名字才告訴你一次,你就記得了。」她把花放下,從旁邊的水桶中又拿出幾枝滿天星,「每次都買這種花;送女朋友的?」她試探性的問;對于這個面如冠玉的男人,她相當有興趣「呃……她喜歡這種花。」一想到孟穎容收到花的愉悅神情,他臉上不知不覺的又浮上了一抹幸福的笑容。
「是嗎?」女老間心中有些失望。瞧他那副志得意滿的笑容……她竟對那個他所喜歡的女孩子產生了又妒又羨的心理,尤其後者的感覺最為強烈。「你女朋友一定很美,哪天帶她一起來店里買花嘛!」她包好了花遞給他。
「多少?」
「六百八十元。」
正當滕真掏出皮夾要付錢時,一個打扮鈍崔的女子走了進來。
那女子一看到滕真,便不由得月兌口低喚︰「滕真!」
滕真看了那女子一眼。「是你?你怎麼來這兒?買花嗎?」他表情冷,聲音也冷;徹頭徹尾的冷酷無情。
他的態度令宋羽璇失望。
久別重逢的朋友不該是如此冷淡的。上回看到他時因距離太遠,再加上一些原因使她未能發覺自己內心真正的感覺;而如今,他就站在她面前……他的一舉一動,甚至連眼神、表情都未曾改變,他依然令她心動!
靠近他,帶給她內心的沖擊太大,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她淡淡的問了一句︰「現在好嗎?」雖然只是一句話,她還是考慮了半天。
「托你的福,現在過得很好。」說著,他怞出一千元交到花店老間手中。「不用找了。」
宋羽璇這才意識到滕真手上捧了一束包裝精美的花。「送女朋友的?」
「是啊。」他看了一下表。「抱歉,我有事必須先走了。」
目送滕真離去的背影。宋羽璇心中有些發苦——如果當年他肯對她好一點、溫柔一點,甚至……能夠表現出在乎她一些……她嘆了口氣,此時再想這些是否太遲了呢?
更何況當時她若沒有放棄他,難道他對自己的態度就會改變嗎?
她是個喜歡別人奉承、贊美的人;希望有無數個擁護者能時時刻刻在她耳邊說些甜言蜜言,但這些都是滕真做不到的。
在交往的那段時間里,他甚至連吻都不曾吻過他。總覺得他和自己仿佛只是朋友--一個普通朋友!
對于他的冷淡,她終于心灰意冷的提出分手,因為在滕真看她的眼神中找不到半點愛。她漸漸明白他們之間是不可能的,分手只是遲早而已。
為了避免他比她提前一步要求分手,她先下手為強,因為她丟不起這個臉。
分手既是她提出來的,外人自然會以為滕真被她甩了,再加上那段時間她又與李文笙走得很近,一般人便會以為她是因為李文笙而甩了滕真。
她算準了滕真是個「沉默是金」的人,他不會為此事而替自己辯護。也因此,滕真被宋羽璇一腳踢開的謠言滿天飛。
在那段日子里,滕真成為人人眼中的愛情失敗者,同情他的人大有人在。
而她這位甩人的勝利者呢?她真的勝利了嗎?
其實她心里明白,在這場似有若無的愛情游戲中,真正失敗的人是她,而不是滕真。
想到這里,她不禁幽怨的鎖了鎖抑眉,不悅的情緒在胸口翻滾……
孟穎容把一份申請到美國念書的資料填妥後,松了口氣的往椅背上一靠。
「干嘛?填資料那麼痛苦嗎?」孫玉薇瞧她一副精疲力盡的模樣;拿筆填資料好像到碼頭卸貨一樣曰孟穎容的眼楮直勾勾的瞪視著天花板,淡淡的嘆了口氣。「玉薇,其實我不打算到美國念書。」
「死賴在國內干嘛?像你這樣的人該放放洋、喝喝洋水,看看滿腦子的保守思想會不會因此而改變。」孫玉薇見她一副千萬個不願意的模樣,于是又說道︰「不到國外念書就直接考國內的研究所啊!那你填申請表干喏?」
「我不想讓爸媽失望;他們一直希望我能順利的申請到耶魯大學,而我又不忍心看他們失望。」
「那你為什麼不去念?以你的成績和教授欣賞你的程度來看,就算進不了耶魯,要進美國其他一流的學府也非難事;不想丟的原因是因為滕真嗎?」
她一下子說中了她的心事,孟穎容的雙頰快速地浮上兩朵紅暈。她紅著臉,吶吶的說︰「也不完全是啦!我——我——我只是……」
「你只是離不開他。」她瀲撇嘴,替孟穎容說完。「只為了一個男人就這樣?你以前的雄心壯志到哪里去了?」
「你還不是因為一年後劉清華就要去美國攻讀博士學位,才跟著申請到那里念書的,還說我!」難得有此絕地大反攻的機會,她怎麼也要把話反駁回去。
孫玉薇臉一紅,久久說不出話來。
孟穎容瞧她難得語塞,不由得笑出來。「喂!辯才無礙的孫大小姐,什麼時候成了啞巴啦?」
孫玉薇投來的眼光仿佛想宰了她。過了一會兒她才說道︰「滕真知不知道你申請到美國念書的事?」
「我不打算告訴他。」此刻一提到他,她的心就猶如打了結一般。「考完國內的研究所再說吧!」
「這招夠狠,先斬後奏!你是不是要等到上飛機前才對他高唱‘回頭太難’,然後要他為你唱一首‘祝福’?」
她走到落地窗前往外看。「我壓根兒沒想過要到國外念書,那已經是從前的夢想了;我不想離開這兒,不想離開這個熟悉的環境。」她回頭對孫玉薇一笑。「最重要的是——我不想離開他。」
「一個曾經是你最大的夢想;一個是你放不下的男友。在這種情況下,你居然能夠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後者,你真的一點掙扎也沒有嗎?」她對孟穎容的果決態度感到懷疑。
出國留學一直是她的美夢。猶記得她曾經豪氣萬千的說出國念書是她的第一志願——她一直以為她是個為了達成夢想而可以放棄一切的書蟲呢!
哪知,當書蟲遇到愛情時也可以如此毫不猶豫的放棄了書本——那可是她的生命呀!
該為她慶幸,抑或該為她感到惋惜呢?
對于孫玉薇突來的問題,她回答得斬釘截鐵︰「我為什麼要掙扎呢?」
「因為出國留學一直是你的夢。」
「那是在我未嘗到愛情的滋味之前的夢想。」她咬了咬嘴唇,低聲說道︰「遇到滕真之後我才明白……我只是個胸無太志的小女人。」後面的那句話她說得很輕,猶如在說給自己听一般。
「胸無大志?胸無大志會想考研究所?想攻博士?若你‘胸有大志’,不當選總統才怪!」她看著她。「看來戀愛中的女人真的會變笨!眼前就是一個。萬一你的學校申請到了怎麼辦?伯父和伯母一定會逼著你去念的。」她提醒她有可能面臨的情況。
「我相信他們會尊重我的意願,爸爸和媽媽也很喜歡滕真,相信他們會諒解我的。」
「希望如此。」孫玉薇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趙曉喬呢?最近看你們疏遠了很多。記得以前到你家時常常可以看到她的,怎麼最近你們連在學校里也不打招呼了?」
「最近她比較忙吧?」她不打算把趙曉喬那個令人氣憤的要求說出來。
是她把她和冷修彥湊在一塊兒的,現在他們之間出了問題,更貼切的說法是——為她出了問題,所以她也只好自己認栽了!
誰叫那是她沒事找事做,亂點鴛鴦譜的結果。
「她就算忙,也不會忙到開口打個招呼或是點個頭的時間都沒有吧?我注意過好幾次,每次她從你身邊走過時,總是會把視線轉開,故意不去看你,不明白的人還以為我們系上多了一個盲人哩!她恨你多久啦?竟然這樣對你!枉費你連青梅竹馬都‘免費’送給她!」
孟穎容幽幽一嘆。眼神中明顯地有股無奈。
「把事情說出來會好過些。」
除了孫玉薇之外。她仿佛也沒有可以傾訴的人了;于是,她將趙曉喬要她與冷修彥劃清界限的事說了出來。
「呃……你這媒人婆怎麼反而成了第三者?太離譜了吧!冷修彥跟你表示過嗎?」
「我是後來才知道的。」她無奈一嘆。「其實,曉喬內心的不安我是可以理解的,對于她所提的要求亦勉強能接受;可是……冷修彥和我爸媽都很熟,難道他到我家時我能把他轟出去嗎?」
「這女人也真是奇怪!為了這件事就和你形同陌路,這樣的朋友……」
「我注意到她最近精神好像很不好,希望不會發生什麼事才好。」一想起趙曉喬最近消沉的樣子,她就不禁有些擔心。
一向敢做敢當的她在愛情面前也是同樣的脆弱。
女人終究是女人!
出了孟家,冷修彥走向最近才新換的賓士跑車。
坐進了駕駛座,他呆呆的望著方向盤發呆。
剛才孟穎容仿佛在逃避他,和他沒談幾句話就借故離去。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記起和趙曉喬約好了一起吃飯,于是踩下油門——一路上,他不斷地想著自己和孟穎容及趙曉喬之間的關系。
打從他們家搬來台北之後,趙曉喬即和冷家建立起良好的情誼。不但弟弟和妹妹叫她「大嫂」,就連父母也以未來媳婦視之;尤其是母親,她更是一再告誡他。
有了曉喬這麼好的女朋友心思就該收斂了,不該再像以前那樣玩世不恭,當情場浪子——母親喜歡她的原因,他可以理解。
他們別搬來這里時,母親因為水土不服,加上陳年舊疾復發,整天都十分不舒服。那一段時間幾乎都是趙曉喬無微不至的在照顧她;家中雖然有佣人,但是佣人對于照顧一個「病人」終究是不太願意。
就這樣,她們建立起猶如母女般的情誼,而這種情誼也加速了他和趙曉喬之間的發展。因為當他忘了該對她「好」時,就會有人提醒他「該送束花」、「該請她吃頓飯」、「約地出去看場電影」了諸如此類的話。
老實說,他並不討厭趙曉喬,甚至常因為她毫無保留的忖出而深受感動,進而對她產生好感;但是.這一點點的動心終究是敵不過他對孟穎容的深情。
兩者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大大、太遠了!
這兩個女人,他究竟該選擇誰,放棄誰呢?
就現實而言,他知道自己該選擇趙曉喬;她溫柔體貼、善解人意,而且孟穎容又有了心上人——再怎麼前思後想、考慮再三,趙曉喬仍是他的最佳選擇︰但是……感情往往都在緊要關頭把理智淹沒了。
來到與趙曉喬約好的餐館。他把車子交給服務生後便直接走了進去。
等他在趙曉喬對面的位子一坐下來,她立即把自己的冰開水遞給他。「外面很熱吧?看你趕得滿身大汗!」她掏出手帕,輕輕的在他額頭上按了幾下。
「我遲到了嗎?」對于她對他的好,他感到受之有愧;剛才在他車內還想著孟穎容呢!
「沒關系。」她微笑。「我點了宮保雞丁飯,順便替你點了一客牛排。」她仍笑著看他。「有沒有發現我今天有什麼不同?」她暗示他。
他打量著它。「有什麼不同?」
趙曉喬失望地在心中嘆了口氣。「我以為你會注意到呢!我今天穿了上星期六你送我的衣服。」
冷修彥這才恍然大悟!
那套衣服其實不是他送的,是他媽媽到香港買回來要他送給她,並且要他對趙曉喬說那套衣服是他送的。
他找話引開她的心思。「你穿這套衣服好漂亮!我還以為會不合身呢!看來是我多慮了。」
听到冷修彥的贊美,趙曉喬心花怒放、樂不可支,也將剛才的失望忘得一干二淨。
她笑靨如花的說著︰「真的嗎?」她低著頭檢視那件衣服套在自己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魅力。
現在的她,對自己從前穿衣服的品味已經不再充滿自信了;每當換好衣服到鏡前一照時,總是感到不盡理想。
現在她的自信來源便是冷修彥;只要他說好看,她便會在與他約會時穿那套衣服;只要他說不好看。哪怕那件衣服從前是她的最愛,她都會毫不考慮的把它打入冷宮、束之高閣。
由此可見,戀愛中的女人還真的是會變笨!
過了一會兒,服務生端來了熱騰騰的牛排及宮保雞丁飯。
趙曉喬受到冷修彥的贊美後,這頓飯吃得格外盡興,而冷修彥卻是心不在焉的切著盤中的牛排。
趙曉喬無意中一個抬頭,捕捉到了他失魂落魄的神情。一個念頭快速掠過腦海,不悅的情緒油然而生。
「你在想什麼?」她皺著眉看他;望著掉到鐵盤外的黑糊椒醬及數小塊牛排,她的肩鎖得更緊了。「怎麼弄成這樣?」
哪有人吃牛排吃到牛排掉出盤外都不知道的!
經她一提,冷修彥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對——對不起!」他陪著笑。
剛才他腦海中盡是孟穎容的倩影;由于想得太入神了,他居然沒發現自己的失態。
想必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一定全讓趙曉喬給看見了。
趙曉喬寒著臉。「你們又見面了,對不對?」她的手因為情緒太過激動而不停的料著。
冷修彥訝異的看著她;他想孟穎容想得如此明顯嗎?怎麼連她也知道?
當下,他慚愧的將目光自她臉上移開。
他無法以平常的態度面對她;因為,他自覺自己欠她太多了,因此只能極力逃避她受傷的眼神。
趙曉喬從他心虛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
她低下頭咬著唇。當她再度抬起頭時,臉上盡是無奈的苦笑那抹苦笑比當場打了冷修彥一巴掌更令他難受。
「曉喬……我……」
「其實,每當你逃避著我的目光時,我就知道你又再想她了!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她的喉頭一緊,聲音哽咽了起來︰「我也希望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只要能常常看到你就好了!可是……我是個人;一個有知覺的人︰我沒有辦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看著你為別的女人悶悶不樂,獨自嘗著單戀的苦水。」
它的話再一次令他汗顏。
趙曉喬在淚水滑落之前,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了餐廳。
她已經對冷修彥夠失望了.她不想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也赤果果的呈現在他眼前。
為自己保留一點自尊吧!
冷修彥猶豫了一下,在桌上放了一仟元後便在眾人好奇的眼光中追了出去。
「曉喬——」他在餐廳外的巷子口追上了她。他一把拉住她的手。「你別這樣!」
「我別怎樣?」她再也忍不住了!管它什麼自不自尊的,她聲淚俱下的哭了起來。「我也有自尊呃!在倒追你的情況下已夠令我難堪的了……現在……她有什麼好?值得你如此痴心相待?同樣是女人,為什麼我要受這種待遇?」
「給我一點時間。」他接著她的肩膀。「我知道這段時間你受盡了委屈,但請再給我一段調適的時間好嗎?」他近乎乞求的說。
到目前為上,他肯定自己並沒有愛上她;但是心動的感覺卻愈來愈明顯。
至少,他可以感覺到自己不想失去她。
趙曉喬含著淚看他。「時間是問題嗎?」她搖頭苦笑,懷疑他說這些話究竟有多少真心?她等到怕了。「如果時間真的是問題,那麼我將近一年的付出算什麼?我等到的依然是一個不切實際的美夢!在夢中,我渴望你真心相待,心中也能有我,但在現實生活中那卻是穎容一個人獨享的權利……多殘忍!」
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傷趙曉喬如此之深。
他知道她一直很喜歡他,也總是在有意無意間表現出對自己的在乎;可是。他從來不知道她會愛他愛得如此全心全意、毫無保留。
是他太忽略她了嗎?
他無奈一嘆。「對于你的付出,我很慚愧。」
趙曉喬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麼把一切都留在心中吧!」她抬頭望著漆黑的夜色,那暗沉沉的顏色不正是她此刻心情的最佳寫照嗎?「我輸了。我終究還是輸給了穎容!」她直視著他,剛才的激動已消失無蹤。「我把你還給她。」
「為什麼?」听到她這句話,他心頭浮上一股莫名的恐懼他竟然不想失去她!
她轉回頭,漫無目地的往前走著。「我好累了……」她深嘆了口氣。
望著她漸走漸遠的身影,冷修彥並沒有追上去。
現在她的情緒一定很不穩定,待她把情緒平靜下來再說吧。
也許,他該有具體一點的行動來表示他想挽回這段情的決心。
讓一切再重新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