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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之愛 第三章

結果證明,容恬在床上的英明驍勇比在戰場上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大名鼎鼎的鳴王要盡花招,連帶用上厚臉皮戰術,最後還是鬧得灰頭土臉,莫名其妙在容恬的柔情攻勢下一敗涂地,不得不又在欲海中沉浮了大半夜,再次體驗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套套在體內滑動的特殊感覺。

萬幸的是,這次羊腸套制作大有進步,沒有再次滑落在體內。

做完劇烈的體力勞動,兩人都覺四肢微微麻痹,似仍在雲端上一樣。喘息著,肩並肩躺了,享受微妙快樂的余韻。

隔了一會,鳳鳴睜著眼楮,盯著頭頂上方懸掛著的小花雕木架,忽然說道,「我們的新丞相烈中流,真的挺有本事。」

容恬在他婰側用力打了一記重的,佯怒道,「居然敢在這時候提別的男人的名字。」

鳳鳴懶洋洋翻個身,選擇—個自認為最舒服的姿勢,一只腳大模大樣地橫跨在容恬身上,嘻嘻笑道,「原來你也會吃醋。也對,烈中流又有本事,又長得帥,脾氣又可愛,你會失去信心也是應該的。」

容恬看他一絲不掛,有如一塊人形的晶瑩剔透的玉石,起伏有致的曲線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忍不住用粗糙的掌心摩挲翹挺的婰部,愛不釋手地嘖嘖道,「真滑。」

鳳鳴被他模得渾身發軟,腰間一陣一陣麻痹的感覺直往上竄,輕輕咬住下唇,伏在容恬寬廣結實的胸膛上。

「你剛剛說誰比我有本事,又長得帥,脾氣又可愛?」容恬故意問。

鳳鳴低不可聞地嘻笑了一聲。

容恬哼一聲,更用力地撫模起來,移到兩丘之中,只在婰縫之間來來回回滑動,卻硬是棄開始緊張收縮的入口而不顧。

鳳鳴的身體,他比風鳴本人還要清楚上十倍。

不到一會,鳳鳴就半眯著眼楮露出難耐的可憐表情,容恬卻十分可惡,指尖就不肯再往下挪動一分。

「喂!」

「嗯?」容恬悠閑自得地瞥他一眼。

鳳鳴心跳得越來越快,雙腿已經大分,等于跨坐在容恬身上,**盛滿想被**的。見容恬還是一臉安然的表情,忍不住伏子,用頭大力去拱容恬的胸膛,拱了一會,不但沒有得到容恬的反應,自己下月復反而更為沸熱,氣急之下,又張開口,「嗷嗚」一下咬住了容恬胸前暗紅色的小突起。

「呵!」容恬大笑起來,「剛才不是說今晚絕對不要了嗎?」

鳳鳴大羞,忍不住揚手一拳,擊在容恬頭側的軟枕上,卻也頗有力度,凶狠狠道,「要做就做,不許羅嗦!否則這個枕頭就是你的榜樣。」

容恬不以為然,把鳳鳴翻個身,讓他趴著,隨手把那個做「榜樣」

的枕頭拖過來,塞到鳳鳴腰下。

他拍拍鳳鳴可愛的翹婰,發出清脆的「啪啪」聲音,趾高氣揚地問,「你剛剛說誰吃醋來著?」

「怎麼可以打人家?」鳳鳴哇哇大叫。

「好,不打就不打。」容恬邪氣地道,「那模總可以了吧?」果然停下,改而撫模**。

鳳鳴被他溫柔地折磨到不斷倒吸涼氣,不安分地大扭縴腰,他才好整以暇地緩緩把下胯靠過去,在猶帶著上次激情體液的菊花處略停了停,猛然一口氣全挺了進去,直沒根部。

鳳鳴快樂又痛苦地大叫起來。

容恬一邊**,一邊促狹笑道,「嗯,烈中流確實不錯。要不是他的提議,明天就要上路,我們怎麼能玩得這樣盡興?」

鳳鳴感受著體內穿梭橫行的碩大火熱,完全閉了眼,在他身下咿咿呀呀,早就把烈中流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次日清晨起來,難免又是腰酸背痛。但昨天晚上卻是自己先去惹容恬的,鳳鳴只好自認倒霉,默默忍受縱欲過度的後果。

秋藍等人如常過來伺候他們梳洗穿衣,鳳鳴記掛著烈兒,便去問秋月秋星。

秋星臉兒一紅,抿著唇沒說話。

秋月答道,「昨晚真的喝醉了呢,走路都搖搖晃晃的,我們兩個陪著一起到他房里去,幫他把床鋪了,又打了熱水給他洗臉才走的。」

「鳴王,今天掛這個好嗎?我昨天晚上才編好的。」秋藍取了個新做好的翠綠色絡子,在鳳鳴腰上北了比,听他們說起烈兒,愁眉道,「容虎也說他恐怕真的喝多了,我昨天半夜里去看了一下,他竟然還沒睡,手里還拿著一瓶不知道從哪偷來的酒。好說歹說,費了我不少唇舌,才讓他把酒瓶給了我,進屋去睡。烈兒脾氣太倔強,要是永逸王子在,說不定他就听話多了。」

秋月忽然掩著嘴,一陣花枝亂顫的笑。

鳳鳴和秋藍都奇道,「秋月你笑什麼?」

「秋星她……」

「死秋月,你敢胡說我就打你!」秋星不知道什麼小辮子落在了秋月手里,急得臉都紅了,警告地瞪著秋月。

秋月哪里怕她發凶,做個鬼臉,嗤笑道,「你要是求我,我或許還可以幫你瞞著,你嚇唬我,我偏要說出來。」

鳳鳴問,「到底怎麼了?」

秋月大聲道,「昨天秋星被烈兒抱了,還親了!」

眾人好奇心大起,都追問起來。

秋月得意洋洋道,「昨晚我們一道陪烈兒回房,秋星幫他鋪床,我去外面端熱水給他洗臉,沒想到一進去,就看見烈兒把秋星抱得緊緊的。」

秋星氣得直跺腳,「死秋月,你閉嘴,快閉嘴!看我也把你的事說出來!」

「哼,我有什麼事讓你說?」秋月說到高興處,連帶著動作一起比劃出來,「烈兒這樣抱著秋星,拚命說,求求你,求求你。秋星被他抱著,又不敢打他,一個勁地說,放手,放手,我不是永逸,我不是永逸啦!」

「誰說我不敢打他,我是打不著。」秋星本來手上捧著鳳鳴的肩褂,這時猛然放下了,沖過去就要揪秋月。

秋月扭身避過了,咯咯笑道,「對對,他抱得那麼緊,你當然打不著。」她身材嬌小,一下子就閃到了鳳鳴身後,避開秋星的報復。

鳳鳴又好笑又好氣,見秋星還要打秋月,便伸手過去,一手抓住秋星縴細白皙的手腕,另一手把身後的秋月也抓了出來,左右都瞪了一眼,「你們膽子越來越大了,把我當擋箭牌嗎?」

秋藍卻問,「那麼後來呢?」

「後來?」秋月道,「後來才精彩,烈兒越來越激動,大叫著說,你不是永逸,你當然不是永逸,誰說你是永逸?越叫越大聲,把我們都嚇了一跳。秋星你听,烈兒分明對你有意嘛,他明明就知道抱著的是你,不是永逸王子。」

鳳鳴心里驀然一緊,松了兩姐妹的手,問,「接著呢?」

秋月噗嗤笑道,「接著他就抱著秋星,在秋星嘴上親了一口。」

「沒有,沒有!他不是親,只是把頭靠過來,我還伸手擋住了的,也就只是唇踫了踫我的手。」秋星又羞又氣,連忙分辯。

「什麼東西踫了踫手?」

正說著,忽然一個聲音蹦了過來。

烈兒和容虎、子岩的身影驟然同時出現在房門口。

眾人大嘩,氣氛立即更加熱烈。

秋月仿佛得到了人證一樣,跳過去指著烈兒的鼻尖道,「烈兒快點承認,你昨天明明抱了秋星,還親了她的小嘴。」

秋星哇哇大叫,「沒有,沒有,秋月胡說!烈兒你快點澄清。」

烈兒宿醉之後,漂亮的眼楮略微有點浮腫,但整個人看起來還像平常一般活潑灑月兌,听了兩句,已經知道秋月秋星在為什麼吵架,嘿嘿笑道,「被我這麼一個美男銷魂地又抱又親,可是三輩子都求不到的福氣。來來,秋月你要不要也嘗試一下。」伸出雙臂逕自朝秋月大步走過來。

秋月尖叫一聲,轉身逃開。

秋星卻正好站在她身後,促狹地推了她一把,正巧把她推到烈兒的方向。

烈兒順勢接收了這份「禮物」,雙臂一收,把秋月困在懷里,呵呵一聲怪笑,竟然往秋月滿是驚駭的可愛臉蛋上「啵」地大親了一口,大聲贊道,「不錯,不錯,平時看起來還挺一般,親上去卻很滑。對了,子岩,」往後一轉頭,對身後的子岩問,「你要不要也來試一口?」

「不要,不要!」秋月幾乎大哭起來。

「都給本王停下,鬧夠了吧?」坐在一邊的容恬終于開口,淡淡吩咐道,「秋月,秋星,你們先把鳳鳴身上的衣服弄好。秋藍,去把早點都端上來。烈兒最會惹事,給本王站到一邊去思過。子岩,有事稟報嗎?」

容恬說話的份量和效果,是十個鳳鳴都比不上的。

房內頓時安靜。

眾人都暗暗吐了吐舌頭,紛紛應是,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

子岩在容恬面前站定,有條不紊地把城防各項事情都大致說了一下,又道,「入越重城後立即派往南邊的探子已經回來了一個,他已經在原先約定好的隱蔽地點見到了太後。真是巧了,太後也是剛剛才抵達。

據太後說,自從大王拋船登岸後,船隊在阿曼江上沒有再受到任何阻攔,不過為了避免泄露蹤跡,太後及隨人也很快在一個廢舊的小碼頭登岸,喬裝打扮改走陸路,當然,她們走的雖然也是陸路,但比我們這種翻山越嶺的好多了,可以走馬車,所以很快就到達了指定地點。」

鳳鳴想起那已經屬于他的龐大家族資產,插嘴問子岩,「那船隊呢?」

「船隊則由羅登獨立主持,繼續沿著阿曼江直上。」子岩雖然不大愛作聲,其實也是內心剔透之輩,溫言道,「鳴王不用為船隊擔心。蕭聖師聲威遠懾,只要大王不在船上,不牽涉極重要的政治,誰也不願意招惹蕭家船隊,以至得罪蕭聖師。」

容恬道,「太後尚未知道我們的計劃改變了。」

「是的,所以屬下已經又派出一人,將計劃有所改變的消息帶給太後。」

容虎也一直在听子岩的回報,這時候不解地道,「既然永殷那個所謂的新太子永全知道我們在船上,知道要在江心投石阻擾,為什麼自從我們登岸後,船隊就暢通無阻了呢?他若真和容瞳勾結,會一直設法阻止船隊才對啊。」

他一說,鳳鳴也醒覺過來。

「對啊,真奇怪。」鳳鳴驀然一震,「難道他已經知道我們棄船登岸了?」

容恬搖頭道,「永全並不知道我們棄船登岸。不但如此,現在看來,這個蠢材其實一直就不了解我們的行蹤,更別提放石頭阻撓船隊了。」

如果他是聰明人,當年也不必叫烈兒硬把永逸拽下太子位,換永全當新太子了。

「不是永全?」鳳鳴大訝,「不是永全,那會是誰?」

「還能有誰?」容恬露出一絲苦笑。

「誰啊?」鳳鳴撓頭。

容恬無奈地嘆口氣,對他勾勾手指,「過來。」

鳳鳴已經穿戴完畢,乖乖走到他身邊。

容恬模著他的頭,「用你這個笨笨的小腦袋想想,我們是怎麼到這個偏僻的越重城來的?又是誰早就成竹在胸,知道怎麼把這個易守難攻的小城弄到手的?」

鳳鳴恍然大悟,慘叫一聲,「不會是烈中流吧?」

「鳴王在叫我嗎?」一個充滿朝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鳳鳴嚇得猛然轉身,烈中流俊帥的臉蛋跳入眼簾。

真是白天不要說人,晚上不要說鬼──果然一說就鑽出來的。

烈中流今天換了一襲布袍,藍色衣料洗得有點發白,卻異常整潔。

他跨進房內,和各人打過招呼,問鳳鳴道,「鳴王剛剛叫我干什麼?」

鳳鳴大聲咳嗽起來。

烈兒昨晚和他一起吃菜喝酒,反而和他親近了點,代鳳鳴答道,「鳴王是想問,在阿曼江心放石頭的是不是丞相你。」

「原來是那個啊。」烈中流听了,氣定神閑地笑道,「當然是我。」

鳳鳴哭笑不得,「丞相如果不想我們走水路,直接說嘛,你口才這麼好,一定可以勸得動我們的,何必搞這麼大的破壞?害我們還以為已經暴露了行蹤呢。何況江心下石,不但妨礙我們,其它來往的船只也會受牽連啊。」

烈中流含笑道,「鳴王不覺得這樣比較有趣嗎?不必擔心其它的船只。蕭家的大貨船是比王侯的專用坐駕吃水還深,其它船只吃水不深,不會被江心大石所困,這個我是算過的。」

「不對,」子岩思慮比較周密,蹙眉道,「當時丞相一直在船上,從沒離開過我和手下的視線,丞相怎麼能在江心布置石塊呢?」

烈中流顯然對自己的這一招大覺有趣,哈哈笑道,「那是早就放好的。路線太好猜了,你們除了去西雷,還會去什麼地方?我提早一日命人放巨石,然後騎馬沿岸回來,在岸邊等你們經過。」

烈兒也哈哈笑起來,「真的很有趣,來來,讓我親丞相一個,以示欽佩。」雙臂一張,熱情地抱過去。

烈中流臉上變色,拚命擺手道,「不行,不行,我這人向來清淨自愛,最不喜歡動手動腳……」

眾人都是一愣,大為驚訝。

別人也就算了,這個烈中流卻是個典型的美人癲狂之徒,只要看得順眼,就恨不得摟摟抱抱親親模模一番。

怎麼今天卻忽然轉性了?

烈兒被烈中流義正詞嚴地拒絕,嗤笑道,「也好,我們不動手動腳,只動動嘴皮子,親一個就好。」又把紅唇嘟起來伸了過去。

「烈兒,你太放肆了。」容恬驀然一聲低喝。

烈兒渾身一震,頓時凝了笑容,縮了回來,不敢再和烈中流笑耍。

鳳鳴見他被容恬一喝,立即仿佛被霜打了一樣,渾身的活潑勁都沒了,站在一邊倒顯得可憐兮兮,心腸大軟,柔聲道,「烈兒,你昨天喝得太多了,是不是一個晚上頭疼都沒有睡好?你過來,在我這邊坐一坐。」

烈兒應了一聲「是」,小心地打量一下容恬的臉色,過來乖乖在鳳鳴身邊坐了。

奉命去端早點的秋藍領著兩個捧著大方盤的侍女回來,方盤上裝著熱氣騰騰的各種糕點。

秋藍吩咐她們把糕點一碟一碟都擺在飯廳桌上,過來請容恬和鳳鳴,「早點已經在飯廳布置好了,大王和鳴王不如過去一邊吃,一邊談事。

餓著了對身體不好呢。」

鳳鳴問眾人,「你們吃了沒有?」

大家都是大早就過來伺候或者稟報事情的,哪有什麼正經時間吃早點。

烈兒搖頭,容虎不吭聲。

秋月秋星道,「我們伺候了鳴王再吃。」

只有子岩早上喝了一碗稀粥,答道,「屬下已經吃過了。」

烈中流卻道,「本來我也已經吃過了,但見了這麼漂亮的糕點,又忍不住覺得餓起來。」

鳳鳴笑道,「那麼不管吃過的沒吃過的,索性大家一起吃,一起聊。秋藍,桌旁再添幾張凳子。」

秋藍「哎呀」叫起來,「原本想著大王和鳴王吃的,準備這麼多一定夠了。這樣看來,我還是要去現做一點才行。」匆匆領著兩名侍女出房,奔廚房去了。

秋星秋月便去搬凳子。

烈兒站起來道,「苦力活怎麼可以讓女孩子干,我來搬吧。」首先把自己坐著的那張大木凳搬了過去。

子岩和容虎也動手把身邊的凳子搬了。

鳳鳴看著手癢,長身而起,笑道,「我可不能沒有紳士風度。」親自抱起了自己坐的椅子,往房後的飯廳走去。

不抱不知道,一抱才知道這椅子是實心紅木制的,雖然手工一般,但份量著實不輕。

剛才信口開河叫秋藍去搬,真是不知深淺。

烈中流翹著腿坐在大靠背椅上,悠閑地看著眾人搬凳搬椅,閉口不發一言,似乎在等什麼。

不一會,容恬也站了起來。

容虎子岩烈兒都走了過來,容恬擺擺手,淡淡地問,「本王就不能搬搬凳子嗎?」撩起袖子,果然親自把凳子搬了過去。

烈中流唇角微揚,仍是不語,坐得穩如泰山。

容虎等人見狀,便過來請烈中流移步。

「丞相,客廳凳子不夠,請你挪動一下,我們把椅子搬過去,您再坐吧。」

「嗯?哦……」烈中流點點頭,隨口吩咐,「叫鳴王過來搬吧。」

鳳鳴剛剛搬了他平常坐的那張大木椅,正氣喘吁吁,猛然听見烈中流指名,抬起頭瞪大了眼楮。

想了想,又乖乖走了過來,點頭道,「沒關系,我來搬。」重新撩起袖子。

容虎等都是一臉不贊同,叫道,「鳴王……」

「我來吧。」有人在最後沉聲道。

原來容恬也已經從飯廳轉了回來。他袖子也撩了起來,一開口,邁前一步,走到烈中流面前,眾人都不敢忤他意,不得不讓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烈中流驀然大笑,長身而立,一手扶著椅背,一手柔著肚子,笑得惡形惡狀,毫無儀態可言。

眾人被他笑得面面相覷,不知丞相哪條神經忽然出了毛病。

正驚疑中,烈中流又遏然停了大笑,不知道為何,竟幽幽長嘆了一聲。

嘆息深處,說不出的悲涼惋惜。

鳳鳴古怪地打量著他,小心翼翼發問,「丞相為什麼忽然大笑,又忽然嘆氣?」

烈中流深深看入他澄清無瑕的眸底,嘴角扯出一絲苦笑,「我笑天意。」

「天意?」

這麼玄妙的回答?

鳳鳴又要開始忍不住撓頭了。

「是天意,讓鳴王和西雷王在一起。」

「嗯。」鳳鳴點頭,大為贊成。

是啊,如果不是天意,那麼自己的魂魄怎麼會落到西雷原來的假太子安荷身上呢?

沒有老天幫忙的話,自己不但不會和容恬相識相愛,也無法在經歷一次一次的艱難之後又幸福地回到容恬身邊。

這邊鳳鳴一臉幸福地點頭,那邊烈中流卻不斷搖頭,對鳳鳴道,「鳴王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很明白啊。」

「我說的天意,是指你和西雷王在一起所造成的後果。」

呃?

這一句話好象有點熟。

鳳鳴忽然想起,從前因為知道容恬無後,瞳兒就要繼承王位,自己就說過什麼「我們倆在一起,後果很嚴重」的話,結果惹得容恬大怒,難得地對他黑了一次臉。

這次,不會連烈中流也……

鳳鳴不自在地瞥一眼容恬,訕笑著問,「這個……應該不會有什麼後果吧?」

拜托,你可千萬不要又說什麼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不是長久之計的東西。

不然管你是不是什麼西雷丞相,容恬一定會和你翻臉。

我也會啊……

子岩也听得直皺眉,直接道,「請丞相不要再吊我們胃口了,有什麼話直說吧。」

烈中流也不故弄玄虛,笑答道,「若非和西雷王在一起的是鳴王,西雷王縱有大志,也未必有目前這樣更開闊的眼光去謀劃如何一統天下。」朝房後飯廳方向一指,「只憑眼前搬凳一事,我敢斷言,那道均恩令的出現,不管過程怎樣,但源頭,絕對是由鳴王而起。因為與西雷王相比,鳴王身上才最具有公平這個特質。」

對于這一點,容恬內心深為贊同。

鳳鳴看人從不拘泥于身份階層,和十一國的眾多權貴不同,在他眼里,絕少給人打上出身高低的標簽。

如果不是鳳鳴在從前的軍事會議上力駁眾議,提出選將不能局限于貴族子弟之內,給容恬內心極大的震動,也許今日的均恩令,真的不會出現。

烈中流沒有猜錯,均恩令的源頭,確實就是鳳鳴。

「那當然,」鳳鳴知道烈中流不是打算說什麼不好听的話,頓時松了一口氣,又加上被烈中流夸了一句,大為高興,挺起胸膛,「我這個人是最公平的。以後丞相要找人主持公道,盡管來找我。」

他沾沾自喜的表情超級可愛,眾人連烈中流在內都忍不住笑了。

容恬更是忍不住把他拉到自己身邊,擰了他的鼻子—下,笑罵道,「得意忘形。」

「剛才只是說了一半,還有另一半。」笑過之後,烈中流又侃侃道,「若非鳴王遇上西雷王,後果更是堪憂。」

鳳鳴奇道,「我有什麼堪憂的?」

烈中流含笑打量他一眼,答道,「白是所有顏色中最潔淨的,卻也是最容易被污染損毀的。要不是有西雷王在,鳴王早就不是現在的鳴王了。鳴王想想,你要是從小在離國長大,身為離國人,落到離王若言的手里,他縱使疼愛你,卻絕不會像西雷王這樣顧慮你的心情,順著你的想法。以他的為人,必千方百計銼磨你的銳氣,直到你對他千依百順。

那個時候,你還能像現在這樣輕松快活嗎?」

想到這個可能性,鳳鳴頓時打個冷顫。

腦海里浮起的,是那個曾因為和自己相貌稍有相似而被若言召去侍寢,後來無緣無故遭若言折磨,小腿被吃肉魚咬得血淋淋的美貌婢女。

烈兒「哈哈」笑了兩聲,道,「果然如此,就是大王離了鳴王不行,鳴王離了大王也不行,這樣很好啊。但是丞相剛才為什麼又嘆氣呢?」

烈中流淡淡抿唇,「我嘆氣,是因為老天實在偏心,很多苦命的人,卻連鳴王一分的好運都攤不上。」

他心里感慨良多,卻不想對眾人細訴。

微嘆一聲,轉過身,也學鳳鳴容恬那樣撩起袖子,親自將大椅子搬了去飯廳。

現在小飯廳桌旁位置終于夠了,眾人排位坐下,秋藍剛好又領著侍女捧了很多糕點過來,進門環視一周,含著笑問,「怎麼都還沒吃?難道是等著我們的貴客?」

「什麼貴客?」

「當然是這一位啦。」秋藍把身子一讓,讓出後面的人來。

一道窈窕身影婷婷立于門外,鳳目秀眉,臉頰含春生色,絕美一個佳人,原來竟是衛秋娘大駕光臨。

眾人都是一愣。

烈中流「唉喲」一聲,從椅上猛跳起來,簡直是蹦到衛秋娘面前的,笑得眼楮眯成兩條縫似的,激動地搓著手道,「娘子你來了?嘿,我見天已經大亮,還不見你過來,還以為你……」

衛秋娘最恨他嬉皮笑臉的樣子,惡狠狠瞪他一眼,「以為我什麼?既然答應了你,我當然會來,難道像你一般沒有信用嗎?」

烈兒坐在鳳鳴身邊,湊過頭低語道,「怪不得他今天變老實了呢,說什麼不能動手動腳,原來知道母大蟲會到。」

鳳鳴一想烈中流剛才假裝正經的模樣,忍不住抿唇一笑。

不知道烈中流用了什麼辦法,居然把態度比石頭還硬的衛秋娘勸得肯出來和他們見面了。

「呵呵,娘子你當然比為夫有信用。對了,你今天越發漂亮,一定是打扮花了點時間。嗯,打扮得好,女人就是要打扮的,何況是娘子這樣的美人。」烈中流一邊領著衛秋娘過來,要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當時椅子是按人數搬的,衛秋娘既坐了他的,他自己便沒有位了。

烈中流也不理會,站在衛秋娘身邊,殷勤地幫她挾了一個形狀像小紅棗的小糕點放進碗里,「娘子餓了吧?這個點心很好吃的。」

衛秋娘哼道,「分明你根本就沒有吃過,還敢哄我說好吃。」

烈中流甘之如飴,連忙認錯,「是是,我說謊了,還是娘子厲害,我瞞你不過。不過你生我的氣也沒什麼,千萬不要餓著自己。」

衛秋娘又哼了一聲。

這次卻拿起筷子,把那個小糕點塞進了檀口,細細品嘗起來。

烈中流站在一邊,看她輕嚼慢咽,一臉歡欣愉快,直比自己吃了還高興。

他們夫妻此刻已是全場焦點,眾目睽睽之下,西雷丞相愛妻心切之態,讓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再嘗嘗這個。」等衛秋娘吃過了一個,烈中流又小心翼翼挾了另一個糕點,柔聲道,「這個形如桃,色美紅艷,娘子吃了,臉蛋一定會更紅更漂亮。」

烈兒打一個冷顫,又湊到鳳鳴那邊,「媽呀,這個烈中流比鳴王你和大王還讓人受不了。」

他聲音雖低,但大家都是同桌而坐,容恬就在鳳鳴隔壁,也听見了他的不遜之語,當即揚了揚眉。

鳳鳴發覺得早,連忙伸手在桌下按住容恬,示意他不要嚇唬烈兒,環視一周,露出笑臉道,「不要都呆坐著,大家都開始吃啊。」自行拿了一個包子塞給烈兒,語帶雙關道,「烈兒你乖乖吃東西,不要再亂說話了。」

遲鈍如他,也感覺到烈兒今天很不對勁。

恐怕和昨天衛秋娘提起的那個余浪大有關系。

鳳鳴心里真的很想知道關于這個人和烈兒的事情,但想起這也許是烈兒的傷心往事,揭人傷疤已經不好,更何況當事人是和自己如此親近的烈兒。

三番兩次記掛著,又只好三番兩次忍住。

有鳳鳴帶頭,早就被秋藍的精美點心誘惑得肚子咕咕叫的眾人立即開動,各自取了早就看上的漂亮點心開始吃早點。

子岩本來和烈中流坐在一塊,此刻見烈中流站著陪娘子,始終覺得不大好意思,站起來道,「丞相,你坐我這里吧。」

自行又去別的房間取了兩張椅子過來,放在角落處,一張給了秋藍,一張自己坐了。

吃了一會,桌面上可口的糕點已經被消滅了十之八九,不知不覺又開始討論起國家大事來。

「丞相,昨天丞相所說的暫時不回西雷的策略,確實精采絕輪。但是我有一個問題,還要請教丞相。」千林吃完了手上最後一個花卷,抹抹嘴巴,興致勃勃地第一個挑起話題。

「你說。」

「如果暫時不奪回西雷王位,我們目前就不能再去西雷了。那麼,我們要去什麼地方才好呢?」

這個問題一提出來,大家都紛紛點頭。

這也是眾人在被烈中流猛然貫注了新戰術的理念,興奮的頭腦在一夜休息後漸漸清醒後,想到的第一個重要的問題。

天下之大,何去,又何從?

烈中流親手幫衛秋娘倒了一杯熱茶,殷切道,「娘子,喝點茶水潤潤嗓子。」才轉頭贊賞地看了千林一眼,反問道,「依你看,我們應該怎麼辦?」

鳳鳴暗暗叫好。

他被烈中流提問提得怕了,生恐自己已經上了烈中流的提問黑名單。現在蹦出一個不怕死的千林,有他引起烈中流考慮的興趣,自己被抓出來問問題的風險系數立即大幅度降低。

他越想越得意,忍不住抿著唇偷笑。

容恬在他身邊看得一清二楚,立即明白這個小腦袋在轉什麼念頭,大掌在桌下伸過來,往他腿上重重模了一記。

千林是和子岩同一批被容恬從年輕人中挑選出來的心月復,當然天分甚高,仔細思忖了一下,沒有立即回答問題,反而問烈中流道,「丞相曾經住在越重城,對這個城市應該非常熟悉。不知道丞相有沒有畫過越重城的地圖?」

烈中流微愕,片刻之後,眼中笑意更深,點頭對千林夸道,「果然不錯。」便伸手去懷里掏。

掏出一卷布帛,往清空了碟子的桌上一鋪,赫然是一幅越重城的地圖。

單獨的城市地圖,和昨天的十一國地圖又大有不同。

鳳鳴伸長脖子一看,烏黑的眼珠瞪得大大。這幅地圖用七種顏色的細筆繪成,細致得簡直就是一幅藝術品。嘖嘖驚嘆之余,縮回頭去,低聲和容恬道,「我們的丞相真是比哆拉A夢還厲害,袖子里面好象要什麼有什麼。」

容恬壓低聲音回道,「他一定猜到今天會有人問到越重城內之事,若問此事,則必定有地圖才好分析的。這地圖說不定是他昨晚連夜晝的。

此人謀略預算,真讓人不敢小瞧。」又問,「哆拉A夢是哪一國的人?」

「大概是貓國的吧。」鳳鳴吐吐可愛的小舌頭,重新坐好,繼續听重要的國家大事分析。

千林此刻也正為烈中流精湛的地圖感嘆,指著其中藍色的細線道,「我巡城多日,未曾見過這條路。」

烈中流從容道,「你沒見過也不奇怪。藍色標示著越重城內的絕密地道,沒有人帶領,就算在這里生活了十幾年的人也未必可以找得到入口,何況你才剛剛巡視了幾次城防。」

千林一震,驚道,「什麼?這一個小小的越重城,竟然有這麼復雜的地道?」

千林眯起雙目,仔細端詳了復雜交錯的藍線,驚喜地指著地圖上一處道,「快看這里,地道還可以通到城外。天啊,挖這麼一個龐大的地道,要耗費多少時日才行啊。」

衛秋娘似乎對這令人驚嘆的地道十分熟悉,冷冷開口道,「這是從前越重城剛剛修築的時候一道完成的,當初耗費了不少心血,可惜一直無所用處。」

子岩站了過來,和容虎並肩端詳地圖,忽然道,「當初興建這個地方的人一定心懷大志,打算日後用這個地方作為一個軍事堡壘,謀劃大事。瞧,這個城市有天險可倚靠,前面是茂密的山林,出林即是阿曼江,後面直通西雷。」

「嗯,如果要對付的是西雷……」容虎話到了後面,心覺不妥,聲音遏然而止,看向衛秋娘。

衛秋娘還是那副冰山美人的表情,直接和容虎目光相撞,答道,「不錯,此城當年確實是為了對付西雷而暗中花重金修建的。可惜永殷王一代不如一代,空有勇將堅城,卻一直不敢出手,到現在,越重反而變成了一個被人拋棄的偏僻小城。呵,真是有趣。」

她嘴上雖然說著有趣,語氣卻悲憤莫名。

眾人一听,都知道她和此城大有關系。

容恬想起一人,瞳孔驟縮,盯著衛秋娘,沉聲道,「不知夫人和衛潛衛將軍是什麼關系?」

衛秋娘听見這個名字,嘴角逸出一絲苦笑,答道,「他是我的曾祖父。」

此言一出,不但容恬,就連坐在旁邊優哉游哉的鳳鳴也頓時渾身一震。

衛潛這個大名,他在被容虎教導各國歷史的時候可是听過很多次的。

十一國紛爭上百年,英雄豪杰如雨後春筍,此起彼伏,叱 風雲,而最令人印象深刻者,卻是一個奴隸出身,憑藉不世戰功,將幾乎被滅國的永殷從亡途扭轉了命運的永殷將軍衛潛。

當時永殷國力比現在還弱小,遭受到鄰近三國的侵略,衛潛家鄉受襲,悍然帶領六百奴隸起義反抗,竟以其天賦的軍事才能,硬是迫退同國三萬人馬。

永殷王族當時幾乎就要在王宮中悲壯地集體自盡了,卻忽然接到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在任的永殷王永斂為表彰衛潛的護國大功,不顧重臣反對,決然將身為奴隸的衛潛提拔為貴族,並且將永殷所剩無幾的兵力全部交給衛潛。

這是徹底的孤注一擲。

衛潛沒有讓永斂失望,他率領著永殷所余兵馬,僅僅倚靠少得可憐的糧草支持,利用埋伏、地道、牽制、水火、反間種種方法,最後竟真的使三國聯軍敗走永殷,重新奠定了如今永殷國的基礎。

他大膽的戰術,鬼魅一樣的戰略部署,將人少勝人多的最高軍事心法發揮到了極致。

若純以軍事天才而論,這上百年來,尚未有一人能夠勝過衛潛。

即使後輩自信如容恬者,也不敢輕視這個名字。

沒想到在這里,竟然能遇上這個已經成為神話的人物的後代。遙想衛潛當年拔劍衛國的氣概,眾人看向衛秋娘的目光,不由又有了幾分改變。

容恬深深吐出一口長氣,「原來是衛將軍的後人,實在失敬了。不知道除夫人外,衛將軍還有多少後人,如今都在什麼地方?」

「我是唯一一個。」衛秋娘冷笑道,「西雷王是想問,既然是衛潛後人,為什麼會被放置在這個偏僻的小城吧?」

她也算聰明。

這個問題確實是容恬的原意,只不過不好直接問出來罷了。

事關百年的傳奇人物,眼前又活生生坐著其唯一的後人,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挑了起來,個個豎起耳朵等她回答。

烈中流道,「永殷王族對衛氏一族之事,過程非常復雜,我們一時也不知道怎麼才能說清楚。」

衛秋娘截道,「有什麼說不清楚的?說不清楚就不要說,你給我閉嘴!」

听到這里,鳳鳴心中微動,像有什麼在腦海里猛然一閃,不禁「啊」地叫了起來。

眾人都听見了這個聲音,不約而同又都轉頭把視線聚集在他臉上。

「怎麼了?」容恬問。

「我……我好象忽然明白了。」

「明白什麼?」

「呵呵,」鳳鳴笑了一笑,唇角露出一個狡黠的酒窩,「我只是明白了,為什麼烈夫人今天早上肯出來和我們一道吃早點。」

容恬無奈嘆道,「這麼容易明白的事情,你現在才明白過來?」

鳳鳴愕道,「難道你也明白?」

「我當然明白。」

他們兩人「明白」來「明白」去,其它人反而越听越糊涂了。

秋藍奇怪地問,「鳴王,你們到底明白什麼了?烈夫人為什麼今天早上忽然肯過來和我們一塊吃早點啊?」

子岩笑道,「要是我沒有猜錯,一定是……」

「停!」烈中流忽然截斷子岩的話,等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處時,才高深莫測地笑道,「不如我們來玩一個游戲。」

秋月最喜歡玩游戲,立即興奮起來,用清脆的聲音問,「什麼游戲?」

「我們每個人把猜到的答案寫在掌中,然後一起打開,看看誰猜對了,誰猜錯了。」

秋月笑得燦爛的臉蛋立即垮了下來,「這有什麼好玩的。我可一點都猜不到。」

雖然她抗議,但是別人卻都挺愛玩的。

不一會,果然取來筆墨,各人都在自己掌上寫了自己猜想的答案。

烈中流道,「都攤出來讓本丞相看看,錯了可要罰的。一、二、三!」

所有人的手掌同時伸了出來。

人人都去斜眼去看別人的答案。

只見容恬、子岩、容虎、千林、烈兒掌上寫的完全一樣,都是「均恩令」三個字,鳳鳴比較偷懶,就寫了一個「均」字,不過意思也差下多。

烈中流一個一個指道,「這個是對的,這個也是對的……不錯,鳴王確實也想到了。」輪到秋星,上面卻寫了「點心」兩個字。

秋星見眾人看她,嬌憨地解釋道,「人家以為是因為秋藍做的點心好吃嘛。」

秋藍大為高興,對她道,「秋星啊,以後你愛吃什麼就告訴我,我都幫你做。」她的答案最老實,在上面寫了「不懂」兩個字。

秋月想不到答案,胡亂在上面畫了一只簡單的貓臉,眾人看了,轟然大笑。

答案揭曉,鳳鳴大為掃興,郁悶地嘆氣,「我還以為這次能夠想點獨特的東西出來呢,怎麼想到你們居然都猜到了。」

烈兒偷笑道,「本來是猜不出來的,听了鳴王和大王的對話,誰還想不出來就太笨了。衛潛將軍雖然軍功蓋世,但出身到底是奴隸。一定是永殷權貴過河拆橋,靠衛潛保住了權力,然後就開始排擠嫌棄衛氏了。」

他猜想的也八九不離十。

當衛潛在世時,誰也沒有這麼大的膽子惹他。

衛潛去世之後,永殷王永斂隨後去世,新王繼位,衛氏內又再沒有能有衛潛同樣能力的天才軍事家,從此之後,衛家就一直處于雖是貴族,卻深為貴族嫌棄的尷尬地位──肯將根深蒂固的上下等級制度完全拋棄,以才能論地位,與曾為奴隸的衛家交往的世襲貴族,實在不多。

曾經拯救永殷于水火的衛氏一門,自衛潛死後,為了森嚴的等級而吃的暗虧數之不盡,說起來就一肚子怨氣。

因此,容恬的均恩令對于切齒痛恨等級制度,深受其害的衛秋娘來說,不啻為一劑猛藥。

怪不得她終于態度稍有軟化,肯賞臉大駕光臨呢。

到了現在,衛秋娘忽然出現的事情已經有了圓滿的解釋。千林又有條不紊地回到最開始的話題,討論起越重城現在的地理位置和防守。

「這城池真的是衛潛將軍所建嗎?」千林端詳地圖,嘖嘖驚嘆,「越看這幅地圖,越折服于衛潛將軍的軍事才能,里外配合,遠近互援,只要指揮得當,這個小城足以作為一個壁壘,應付十萬大軍的圍攻。」

子岩也點頭嘆道,「要不是我們有丞相幫忙,打開城門,恐怕真的無法進來。」

烈中流拚命向子岩眨眼,可惜已經晚了。

提起這事衛秋娘就火大,提肘往後,在烈中流的月復間就是重重一擂。

烈中流「嗚」了一聲,捂住肚子露出一臉痛苦,卻不敢大聲喊疼,唯恐引來另一個更重的。

秋月等看了,都暗暗覺得好笑。

怕老婆的男人很多,但整天被老婆這樣拳打腳踢的卻真少見。

子岩知道自己說錯話,害烈中流挨打,連忙改變話題,意圖補救,「既然越重城有這麼獨特的地理優勢,又地道縱橫,足以作為一個堅固的據點。依丞相的意思,我們是不是可以以此為基地,等待天下大局日趨劇變,若言被各國圍攻勢弱的時候,才一舉出動,先對付西雷的內亂,然後再對付若言?」

他說的很有道理,眾人都點頭說是。

烈中流並不答話,卻把探詢的目光向容恬臉上緩緩移去。

容恬炯炯有神的眼楮絲毫不讓地和他直接迎上,慨然道,「眼前眾將,盡歸丞相統領,不管丞相定了何種計策,請盡管吩咐布置。」把腰間掛著的一個玉佩扯了下來,遞給烈中流,斬釘截鐵道,「這就是信物。」

旁人看了,心內都大為驚訝。

目前還不知道這位新丞相會拿出什麼大計,大王就提前點頭,連信物都拿了出來。

那就是說,萬一烈中流等一下說出的計策不得人心,但由于容恬有言在先,即使連容恬本人也不好駁回了。

玉佩遞到面前,烈中流卻沒有立即伸手去接,反笑問道,「不知道大王和鳴王,是不是也算眾將之列?」

見他這樣膽大狂妄,所有人都一愕。

容恬也是一凝,視線利針一般,簌然刺入烈中流眸中,見烈中流絲毫不懼,仍舊意態悠閑,反而心里暗自喜歡,仰天哈哈笑起來,「好,本王和鳴王,也听任丞相安排。」

「謝大王。」烈中流這才雙手接過容恬遞來的玉佩。

鳳鳴早曉得容恬處理大事臨機決斷,英明果斷,也不覺得怎麼驚訝,乖乖坐在容恬身邊,等著看烈中流怎麼發揮。

衛秋娘親眼看了容恬行事,卻是暗暗震動。

別的不說,烈中流是永殷人而非西雷人,容恬卻敢于就這樣毫無保留的信任他,將大權完全交給烈中流,只憑這一點,各國權貴在氣魄見識上就已輸了容恬一大截。

她畢竟深悉權貴的心態,說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的事司空見慣,听說了均恩令的事,還抱著觀望心理。

只有夠氣魄的王者,才能將均恩令切實推廣,不至于中途而廢。

想到這里,對容恬倒又多了一分好感。

烈中流得了信物,雙手捧著玉佩站到桌前,左右看看,人人都在屏息等他發令。臉上逸出一絲英俊瀟灑的笑容,開始點名,「千林。」

「在!」千林知道此刻發的可是軍令了,立即站起來,用軍禮精神抖擻地應答。

「這張地圖給你了。今日開始,由你負責鎮守越重城,監視西雷境內動靜。」

「是!」

烈中流看他把桌上的越重城地圖認認真真迭好,收入懷里,循循囑咐道,「地圖小心收藏,上面的地道都是我親自進過去,一一考證後才繪上的。衛大將軍天資超絕,所設計的地道變化多端,復雜多變,你要用心記住,萬一遇到戰事,才可以善加利用。這個城池,將來是大王重回西雷的重要根基,在還沒有得回西雷王位之前,我們絕對不能失去越重城。」

千林一一听在心上,正容道,「丞相,我明白了。地圖我貼身藏在身上,地道等等,也會再親身勘察幾次。」

烈中流點了點頭,又指了綿涯出來,吩咐道,「若言一旦吞並繁佳,天下諸國都會惶恐不安。你多多挑選能干者,派往各國打探消息。」

「是!」綿涯道,「各國權貴一有反應,我們的人會立即用各種手法通知我們。」

「不僅僅是權貴們的反應。」烈中流溫和地笑著指點,「還有民間流言,下等軍官和沒有品級的士兵們都怎麼說,討論些什麼。百姓們看好哪個君王,覺得哪個大王沒指望,這些都是不可疏忽的。」

綿涯恍然,恭恭敬敬應了。

烈中流吩咐完綿涯,視線一轉,落到烈兒身上。

烈兒正坐在椅子上打哈欠,見機猛地跳起來,換了一副認真的表情,等著領任務。不料烈中流只是瞥他一眼,就把視線又轉開了,從容喚道,「容虎。」

「容虎在!」

「你從前負責哪些事情,現在依舊負責。不過,本丞相還要加派你一個差事。」

「請丞相吩咐。」

「你要幫鳴王管理家產。」

「啊?」

烈中流臉上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向容虎道,「蕭家獨佔十一國航運大業,已有百年之久,這些世代積眾的財富非同小可。鳴王剛剛接手,未必能夠明白自己有多少家財。」

鳳鳴不斷點頭。

確實,他老爹去得瀟灑,說一聲蕭家家業歸你掌管就拍拍走了。據說蕭家產業遍布天下,誰知道到底有多少呢?

他連蕭家有多少分號都不清楚耶……

容虎面有難色,「丞相說的有道理,但我跟著大王,學的多半是武藝戰策,至于理財……那是幾乎根本不懂的……」

「不懂理財,並不要緊。」烈中流和顏悅色道,「蕭家如此大的產業,不同的國家內必有各自的管理者,他們也會有定期需向主人呈上的帳本。你為人細致,首先要做的,就是登記各處分號現在儲存的銀子,還有每年能賺多少銀子,珠寶珍品,都各存在什麼地方,地契物業又各有多少。全部查驗清楚了,我才好統籌怎麼運用這筆大錢。」轉頭對容恬笑道,「大王未曾重登王位,沒有國庫稅收支持,所需開支又龐大驚人,首先要解決的,就是錢的問題。」

鳳鳴做夢都沒想過自己會像今天這樣成了一個世界級富豪,而且還「養得起」容恬,嘿嘿傻笑,忍不住轉頭對容恬得意地安慰道,「放心啦,有我在就餓不著你。就算你這輩子不當大王,我也會養你的。當然,為了報答我,從此以後你就要好好听本鳴王的話啦。」

容恬臉上滿是寵溺的表情,桌下手掌卻滑到他兩腿之間,猛然一把擒住中間的器官,隔著布料緩緩把玩,語帶雙關地笑道,「那我這幾晚可要好好多謝鳴王了。」

鳳鳴被他黑洞似的利眼一瞥,當即不敢再囂張,吐吐舌頭道,「我只是說說嘛,你是當王的人,怎麼可以這麼小氣?」

秋月等人這時已經站到他們身後伺候,把桌下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兩姐妹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子岩在一邊主動問烈中流,「丞相,那麼我做些什麼呢?」

「你跟著大王,往……」

烈中流說到一半,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忽然響起,眾人正覺得奇怪,木門被人猛然推開,兩名侍衛撲了進來,高聲報道,「大王!城內出現敵人!」

眾人心髒都猛地一跳。

千林本來是和子岩一起負責越重城防務的,當即站了起來,沉下臉道,「敵人出現在城中何處?數量有多少?目前情況怎樣?仔細說。」

事起倉促,他這一問卻從容不亂,有條有理,極具法度。

烈中流不禁悄悄點頭,暗忖西雷王挑人選將的眼力果然不錯。

那兩名侍衛原本有點驚惶,听著千林有條不紊的問話,也不由定下神來,清晰答道,「回稟將軍,來敵忽然出現在城門東北方向兩百步處。此城我們已經遵照將軍吩咐,按時按班,來回巡視,卻不知道敵人是怎麼潛入的。他們打傷了兩個巡邏的侍衛,立即惹起我們的注意,大概是懼怕我們人多,逃入了錯亂的民巷之中,而且最奇怪的是,對方仿佛有隱身術,可以穿牆走壁似的,每次明明被我們包圍了,可合攏去,又找不到他們的影子。所以到目前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

千林眼中掠過精光,沉聲道,「他們一定是利用了地道。」落地伸手入懷,把剛剛收好的越重城地圖掏出來,往桌上一鋪。

這個城市他已經親自來回察看了不少次,只往圖上掃一眼,立即不費吹灰之力地找到了城門東北方向約兩百步處,指著那一點道,「大王請看,這里恰好就有一個地道出口。」轉頭回顧前來稟報的侍衛,問,「他們逃入的民巷,是從橫東巷到橫南巷這一段嗎?」

侍衛大覺驚訝地回答,「確實是這一帶,將軍怎麼知道的?」

子岩也站在千林身旁,伸出指頭找到千林所說的巷子,對一同審視地圖的容恬和鳳鳴道,「這一帶有多處地道出口。如果敵人對這些地道了如指掌,再加以靈活利用,即使人數不多也可以將我們的守軍完全迷惑。」

他們也是今天才從烈中流口中知道越重城有復雜地道的事情,所以先前所安排的巡邏警示,沒有任何一項是針對地道而設的。

守軍們被人要得團團轉也情有可原。

「丞相,越重城的地道,難道還有其它人知道?」容恬看向烈中流。

如果這個秘密已經不算是秘密,那麼空有地道也沒有用處。

反而將來敵人攻城時,會成為自己的致命弱點。

烈中流安然道,「大王放心,對方既然如此熟悉城中地道,就不會是敵人。」又問那侍衛道,「現在情況如何?人抓到沒有?」

「人沒有抓到。」侍衛一臉尷尬地道,「我們好幾次將他們包圍起來,有時候明明就在一個小院子里面,圍上去之後,人卻早就離開了。

他們藏在暗處,偶然出手,還打傷了我們好幾個弟兄。到現在,根本連他們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屬下生怕他們會繼續在城中破壞,所以趕緊過來向大王和各位將軍稟報。」

鳳鳴蹙眉道,「丞相,這到底是什麼人啊?」

「鳴王不要擔心,我已經猜到是誰了。」烈中流呵呵笑起來,揮了揮衣袖,長身而起道,「不但猜到是誰,還猜到他們在哪里。來來,大家跟我來。」轉身跨出了大門。

大家都好奇地跟在他身後,看著他穿出容恬鳳鳴目前暫住的小院,從長廊下直走,再拐了幾道門,繞過一排破舊的僕人房,往後一穿,竟是一個小門。

烈兒湊上去,在鳳鳴耳邊道,「出了這個門,順著這條小道再往前走一點,就是越重的副將府。」

他剛剛入城的時候一心要找衛秋娘晦氣,幾乎把衛秋娘的副將府邸翻個底朝天,當然非常熟悉。

眾人繼續跟著烈中流走。

果然,出了小門,就是沿著小道走,迎面又看見另外一道小門。

鳳鳴心想,這大概就是越重副將府的一扇小側門了。

烈中流推開門,率先跨了進去。

副將府和主將府不同,越重城被攻破後,並沒有安排住人。子岩一進去,環視四方,立即警覺地和千林交換了一個顏色,向容恬低聲道,「大王,不對勁。」

「嗯?」

「這里屬下安排了兩隊人馬看守的,可現在卻一點動靜也沒有,恐怕會有埋伏。」

容恬往烈中流背影一掃,眸光灼然。

「大王,要不要先退回去?」

「等屬下先去傳喚一隊侍衛過來,再進去吧。」

容恬還未答話,忽然覺得有點異樣。

原來鳳鳴在旁邊輕輕扯了他的袖子一下,見他轉頭,正容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容恬咧嘴朝他一笑,抓了他的手腕,和他一起大步跟在烈中流身後。

烈中流像對身後的竊竊私語毫不知情,只顧往前領路,一路往前廳去,子岩等細心張望,果然一個侍衛的人影都不見。

當即兩人握緊腰間劍柄,暗中挪動位置,一前一後保住容恬和鳳鳴。

容虎和烈兒也早瞧出來,默默在容恬鳳鳴左右佔住了位置。四人前後左右,剛好將容恬和鳳鳴圍在中心。

他們倒不是懷疑烈中流會設下毒計,但大王和鳴王的性命太重要了,事關安全,卻是一點也不敢僥幸的。

副將府內靜得嚇人,只有腳步聲簌簌可聞,眾人越往里走,越覺得有點心驚肉跳。到了前廳,烈中流倏然止步,頓時人人都停了下來。

四處察看,依舊一個人影也不見。

烈兒呼出一口氣,剛想問烈中流,驀地一道黑影忽然從旁邊竄出,電光火石之間,直撲眾人面前。

「啊!」秋月,秋星嚇得失聲大叫。

秋藍受驚,一坐在地上。

子岩等四人的兵器同時怞了出來,噌噌噌噌,不假思索對著黑影就砍。

那個黑影卻異常狡猾,身在半空中,眼看就要撲到秋月面前,卻猛地一個扭身,躲過幾把帶起風聲的利刀,簌地一跳,竟直直跳入烈中流懷中。

烈中流仿佛早猜到會這樣,極有默契地伸出雙手,把黑影接了,含笑站在原處,對子岩他們道,「第一次見面就這麼凶,小心它日後會記仇哦。」

鳳鳴從黑影出現的第一刻起就被容恬一把拽過來護在了懷里,電光火石間,卻也大致看清楚應該是只動物,此刻從容恬臂膀間探出頭問,「丞相,那是什麼?松鼠嗎?」

「不是松鼠。」烈中流解釋道,「永殷人叫它做飛貂,我家這只,名字叫小秋。」邊說著,邊把手臂稍抬了抬。

鳳鳴湊過去看。

小東西仿佛受到了子岩等兵器的驚嚇,剛剛落入烈中流懷中,就沿著烈中流寬大的袖子鑽了進去,小身子在衣料下形成一個圓圓的會動的鼓起。烈中流對著那鼓起彈了彈,它就又沿著烈中流的小臂爬動起來,不一會,從袖子里鑽出一張毛茸茸的臉。臉型很像松鼠,但鼻子紅紅的,宛如一顆漂亮的紅豆,眼楮卻是翠綠色的,又大又亮。

鳳鳴張大嘴巴,哈哈笑道,「好可愛啊!」

子岩等人弄明白不是敵人,才松了一口氣。各自把兵器回鞘,都走過來看那個會飛的小東西長的什麼樣子。

秋月秋星本來嚇得要死,在鳳鳴身後膽小地探頭一看,眼楮頓時大亮,女孩子最喜歡這種可愛的小東西,連連驚呼,「好有趣!好有趣!秋藍,你快點來看啊,好漂亮!」便伸手去模。

那只叫小秋的小鬼好象知道她們正在夸自己漂亮,昂著毛茸茸的小頭,乖巧地任由兩人撫模。

秋藍驚魂未定地走過來,看了一眼,忍不住也笑起來,「真的好有趣,它好乖呢。」也伸手去模。

她從前養過小貓,知道貓咪喜歡人家撓它脖子,就也用手指輕輕搔小秋側頸。

小秋大為高興,索性從烈中流袖中徹底鑽了出來,晃晃毛色漂亮的大尾巴,一臉享受地眯起眼楮。

鳳鳴也忍不住伸手模它的尾巴,驚喜地問,「丞相,這是你養的嗎?怎麼我從來沒有見過?」

「是我弟弟養的。」烈中流答了一句,一手托著小秋,抬起頭,驀然提高聲音,中氣十足地喝道,「中石,你給我出來。」

話音一落,頭頂一陣灰塵簌簌落下。

子岩大喝,「梁上有人!」

眾人驚退,都往上看去。

屋梁上忽然躍起一個人影,在半空中漂亮地一個翻身,穩穩當當落在眾人面前,正巧擋在廳門前,形成一個巨大的黑影覆蓋住眾人。

鳳鳴只覺得眼前驟黑,一個高大威猛的大漢就已經立在了面前,活像一座巨塔似的。

這座巨塔還會發出呵呵的笑聲,一落地就大大刺刺嚷嚷起來,「大哥,嫂子,原來你們都沒事啊?真是奇怪,我看見外面的守軍都換了衣服耶,而且他們還把城門關得緊緊的,我還以為越重城被壞人佔了呢。」一邊說著,一邊朝烈中流走過來。

他騰空,翻身,落地,動作俐落流暢,瀟灑之極,模樣卻大出眾人意料,長得又高又壯,個頭竟然比容恬還高出半個頭,像個巨人一樣。

秋藍秋月一時忘了小秋,都瞪大眼楮盯著這個巨漢。

鳳鳴驚訝地打量著他,問烈中流,「丞相,這位是……」

烈中流瀟灑地打個手勢,「這是我弟弟,烈中石。」

「弟弟?」鳳鳴可從來不知道烈中流還有個弟弟。

不過也對,他既然能忽然蹦出一個會打人的副將娘子,當然也可以忽然從房梁上跳下一個泰山一般夠份量的弟弟。

看來能夠相烈中流做一家子的,都下是等閑之輩。

「中石,你過來見一見,這個是西雷鳴王,這一位是西雷王。」

烈中石個頭雖然高大,性情卻很好,听了烈中流的話,果然三步兩步跨了過來,「鳴王好!西雷王好!」朝鳳鳴等人綻放一個毫無戒心的燦爛笑臉。

秋月轉過頭,低聲相秋星嘀咕,「這個應該是丞相的堂弟吧?」

不是她們女孩子偏心,只注重外表,而是橫看豎看,烈中石和烈中流可一點也不像。烈中流雖然平日里行為古怪,偶爾還會哭哭啼啼,但論起模樣,確實也算玉樹臨風,帥得可以。烈中石卻完全是另一個類型,五大三粗,虎背熊腰,表情憨憨的,一副超級老實的樣子。

不料衛秋娘卻正巧站在她們身後,把秋月的話听在耳里,冷冷道,「確實是親弟。烈家到如今,也只有他們兩兄弟了。」

「不對不對!」她沒有像秋藍一樣壓低聲音說話,烈中石立即就听見了,搖頭大聲道,「烈家除了大哥和我,還有豆豆和小秋。」

從烈中流掌中一把拎起正享受秋藍秋月等人**的小秋,對鳳鳴正式介紹道,「這個就是小秋。」

小秋被他粗魯地拎著,不滿地發出一聲「啾!」以表抗議。

鳳鳴見他憨厚坦率,個性老實,大覺喜歡,很有耐性地打招呼笑道,「小秋我已經見過了,不過豆豆是哪個?」

「還有豆豆,咦?豆豆呢?」烈中石介紹完了小秋,似乎才想起另外一個並不在場,皺起濃眉朝四周打量,大聲喊起來,「豆豆!豆豆!你藏到哪里去了?快點出來!」

他個頭高大,嗓子一放,聲若洪鐘,震得人人耳朵嗡嗡作響。

大家都不得不退後一步,離他遠點。

容恬對于這種事向來沒什麼興趣,自從知道城中敵人的事情不過如此,已經有些不耐煩。但看見鳳鳴對于烈中石和小秋都很有興趣,頗為意興盎然,又不忍此刻掃興,于是耐心地站在一邊陪著鳳鳴。

「豆豆是我們家的侍從,名字叫烈斗。但中石喜歡叫他的小名,從小和中石一起長大,兩人形影不離。」烈中流對鳳鳴解釋道。

鳳鳴「嗯」了一聲,表示明白。

子岩兼容恬的性子卻有些相同,也是以正事為重的,不由湊過去認真地問,「丞相,剛才所說的忽然出現在城里的敵人,難道就是你弟弟和他的侍從兩人?」

烈中流點頭說是。

千林露出肅容道,「那麼我先出去一趟,吩咐停止全城搜捕,免得城內引起不必要的驚慌。」

子岩和他是老搭檔了,接口道,「這件事我去辦,我還是要親自巡查這附近一圈才放心。」

「你去也行。記得再調一隊人馬過來駐守,副將府空放著畢竟危險。」

「明白了,這個也用得著你囑咐?」子岩笑答一聲去了。

烈中石卻仍在到處喊「豆豆」。

眾人都以為那個「豆豆」應該就在附近,一喊就現身,不料烈中石叫了半天,連個鬼影都不見。

烈中石急得冒了一額頭的汗,拼命撓頭道,「糟了!糟了!豆豆掉了!怎麼辦?怎麼辦?槽了糟了!」在原地團團打轉,喃喃道,「我不該扔下他,就知道不該扔下他的……」一時不知所措,竟拼命用手懲罰似的拽自己的耳朵,將兩只耳朵拽得通紅。

秋藍心腸最軟,見他一個熊般高大的漢子,急起來卻像小孩似的,柔聲安慰道,「你不要急,他就算掉了,也應該在這個越重城里。我們鳴王心腸最好了,他會叫人去幫你找的。」

這個安慰對烈中石毫無用處。

他听秋藍說了,皺眉搖頭道,「你不知道,豆豆最笨了,掉了就找不到了。豆豆……豆豆他最笨了……」

話音末落,不知從哪里爆出一聲高暍,「誰最笨?你才笨!烈中石最笨了!」

隨著那聲音,一個人影從前廳門前的假山後轉了出來,全身上下穿了一套紅衣,腰間松松垮垮系了一條似麻非麻的半掌寬腰帶,直如渾身冒著火的天神降臨,活生生一個怒目金剛。

他一邊罵烈中石「笨」,一邊怒氣沖沖地走進前廳,腳步蹬蹬蹬蹬,每走一步,仿佛屋子就搖晃一下。

眾人頓時愣住,還沒回過神來,這個比烈中石更巨的「巨人」已經腳下生風般,到了眼前。

那人個頭居然比烈中石還要高,也是一樣的虎背熊腰,從耳後到嘴邊,滿是毛茸茸的黑黑大胡子。

鳳鳴直看得目瞪口呆。

我的媽呀,這是哪里出產的「豆豆」?

人猿泰山還差不多。

烈中石一見「豆豆」出現,精神大震,簌地撲過去,一把將他抱了,喜笑顏開道,「豆豆,原來你沒有掉,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差點手舞足蹈起來。

豆豆把他一把推開,指著他鼻子罵道,「烈中石,你這個笨蛋!你怎麼可以說我笨?」

烈中石被他惡狠狠推開了,愕然道,「你怎麼不笨?明明听見我在叫,怎麼又不出來?」

「明明是你說,副將府里面很危險,我們必須一人在明,一人在暗。你沒有說暗號之前,我不可以出來。」

「可是我叫你出來了啊!」

「可是你沒有說暗號啊!」

「那我現在也沒有說暗號,你怎麼出來了呢?」

「我怎麼能不出來?你在罵我笨啊!」

「我不是罵你。」

「那你在罵誰?」

「我不是罵,我只是說,說你笨而已,不是罵。」

「這就是罵!你給我道歉!」

「不是罵,是說。」

「就是罵!」

「是說。」

「是罵!」

「……」

「……」

兩個大漢嗓門超大,為了這個沒營養的話題爭論不休,震得眾人耳膜嗡嗡作響,梁上灰塵一陣一陣簌簌往下落。

所有站在旁邊的人,包括烈中流這個大哥,還有嫂子衛秋娘,都完全被忽略了。

「你到底道不道歉?」

「我為什麼要道歉?」

「你不道歉,你就是笨蛋!」

「我是少爺,你是侍從,侍從怎麼可以說少爺是笨蛋?」

「我是侍從,你是少爺,少爺又怎麼可以說侍從笨?」

「少爺不笨,侍從比較笨。」

「侍從笨,少爺就一定更笨。」

「誰說的?」

「我說的。」

「……」

「……」

眾人見他們爭個不休,面面相覷。

連容恬也皺眉,對烈中流道,「請丞相解勸一下,讓他們下要再吵下去了吧。」

烈中流苦笑道,「他們從小吵到大,一吵就沒完,而且吵架的時候,絕對不會听人勸。」見大家眉頭鎖得更深,又露出極好看的笑容,淡然道,「不要緊,雖然他們不听人勸,但還是有辦法可以讓他們不吵的。」

鳳鳴連忙問,「什麼方法?」

烈中流把剛剛從烈中石手上逃回來的小秋又重新托出來,放在掌心,高深莫測道,「只要烈兒模模小秋就可以了。」

這個方法可就奇怪了……

秋藍非常不解,「你弟弟和豆豆吵架,和烈兒模小秋有什麼關系?」

烈兒無所謂道,「模就模,要是丞相的法子不靈驗,要賠我一樣東西當補償哦。」伸個懶腰,真的走了過來,伸手去模小秋可愛的毛茸茸頭。

小秋本來乖乖躺在烈中流掌心,烈兒的手一伸過來,它卻猛然跳了起來,露出一副戰斗姿態,對著烈兒的虎口,就是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咬。

烈兒虎口劇痛,「哎呀」一聲,連忙怞手,虎口上已經被小秋咬出了一個小口。別看它個頭小,牙齒還真尖,這一口咬得又狠又準,烈兒白皙的虎口上迅速漫開一片殷紅,不一會就染得半個手掌都紅了。

秋藍幾個侍女都「呀」一聲驚叫出來,連帶著鳳鳴也震了一下。

烈中流卻一臉安然,笑道,「別擔心,小秋的牙齒沒有毒的。你剛剛用東西砍它,它心里很記仇呢,咬了這一口解了恨,以後就不會趁機偷襲你了。」

烈兒氣結。

原來烈中流早就知道小秋會報仇,居然還壞心眼地叫他把手伸過去模小秋。

千林看慣沙場,對于這點小傷卻不覺得怎樣,反而很好奇烈中流會怎麼阻止烈中石和烈斗看似無望停止的爭論,問,「丞相,丞相不是說只要烈兒模模小秋,他們就可以不吵了嗎?」

「當然。」烈中流讓報仇雪恨的小秋重新鑽回自己的大袖子里,抓起烈兒的手腕往前走了兩步,踱到正吵得激烈的烈中石和烈斗面前,含笑道,「中石,別吵了。」

烈中石正吵得如火如荼,哪里理會大哥的吩咐,一個勁朝著豆豆嚷道,「你生氣歸生氣,可為什麼一直罵我笨?我一點也不笨,而且非常非常聰明,我大哥說我聰明,我嫂子說我聰明,人人都說我聰明,從來沒有人說我笨。」

「我現在就說你笨。」烈斗哼道。

他雖說是烈中石的侍從,卻似乎一點也不怕這個二少爺,牛鈴一樣的大眼和烈中石死死直瞪著。

秋星看在眼里,搖著頭低聲和秋月秋星兩人偷偷道,「怪不得說能人管不住家里人,你們看丞相平時多厲害啊,但是遇上自己的娘子就什麼法子也沒有了。我看他呀,恐怕連自己的弟弟和侍從也沒辦法對付呢。」

烈中流見他們不理睬自己,也不生氣,仍然笑道,「中石,你看。」

「看什麼?」烈中石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眼楮還是瞪著對面的烈斗。

烈中流嘆氣,拿起烈兒手上流血的手掌,往烈中石眼底一送。

「你自己笨就算了,為什麼還要說我笨?我告訴你,我……」烈中石說到一半,視野內忽然跳入一個血糊糊的手掌,聲音遏然中斷,兩眼一翻,居然無聲無息,往前栽倒。

烈斗和他面對面站著,忽然見他撲向自己,手急眼快將他扶了,大叫起來,「少爺,少爺!」

眾人都嚇了一跳。

「糟了!」鳳鳴大急,正要沖過去救人,被容恬一把拉了,淡笑著對他搖了搖頭,要他不要輕舉妄動。

倒是衛秋娘站在一邊,閑閑地看熱鬧。

烈中流仿佛只是干了一件不足掛齒的小事,放開烈兒的手,笑著解釋道,「我小弟怕血,見血必暈。既然暈了,當然就沒功夫吵架了。」

原來是這樣。

想不到這樣一個高大粗漢,居然像小姑娘一樣,見血就暈。

眾人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又看看已經翻白眼暈過去的烈中石。

話說回來,烈中流這個哥哥,還真當得有個性。

至少處理起弟弟吵架這個問題來,痛快淋灕得可以。

這時候,出廳巡視了附近一圈的子岩已經回來了,跨進前廳對容恬稟報道,「大王,這里的兩隊人馬都被敲暈了,一些人被藏在屋子里,一些人被塞在假山後面。屬下已經另行吩咐了一隊人馬過來駐守。」

他轉過身,對烈中流無奈地笑道,「沒想到烈家二公子和侍從的功夫這樣了得,這兩隊人馬,都是我從手下兵士里挑選出來的精銳,竟然連警報都來不及發出就全部被打暈了。」

烈中流淺淺一笑,「藏匿蹤跡,暗中偷襲也算是小弟的一種天賦吧。」

衛秋娘哼道,「他那些偷雞模狗,鬼鬼祟祟,還不是跟你這個大哥學的。」

烈中流對老婆是絕對百依百順的,乖乖答道,「娘子說的是,都是我不好,帶壞了弟弟。」便又嬉皮笑臉地挨了過去。

衛秋娘對他的厚臉皮無可奈何,轉過頭,又是輕輕哼了一聲,「我也沒有說你教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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