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魅室友 第九章
何珊如抵達台灣後,搭機場接駁車回台北,沿途不斷地整理自己頹喪低落的心情。
唉,人就是那麼奇怪,明明是自己決定離開的,但在離開後,卻又感到萬般痛心,難過,光是在飛機上她就不曉得偷偷掉過幾次眼淚了,連窗外迷人的雲朵都不再吸引她。
隨著接駁車搖搖晃晃地到達台北後,她改搭公車回到住處,推開闊別了一個禮拜的小窩大門,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何珊如嘆了口氣,輕輕地關上門,也關上自己的心門。
她無力地走回房間,倒在床上。
又要回到一個人的生活了……
才正要閉上眼楮休息,就瞥見床邊的電話答錄機不斷閃著紅光,她費力地伸出食指,按下。
嘟--
「夭壽查某囝仔,速跑到哪里企了哈?打手機嘛不接,打家里又速什麼答錄機,是屬到哪里企了?」
答錄機里傳來老媽俗擱有力的台灣國語,她這才想起自己到法國的這段時間,因為知道手機漫游很貴,所以根本沒有開機,她站起身,從包包里翻出手機開機後,又趴回床上,慵懶地勾起小腿。
嘟--
「珊如,我是表姑,你媽說要我幫你介紹對象,我這邊有幾個不錯的人選喔……」
嘟--
「珊如大大,我是蓓蓓啦,前兩天我逛街時看到一家不錯的精品店,里面有些精致的飾品高貴不貴,有空的話我帶你去逛逛,回來記得跟我聯系喲∼∼」
草草過濾了寥寥數通來電,她又賴在床上好一會兒,才起身打電話回老家。
「你總算曉得要打電話回來了嘎?」何媽媽一接到電話,嘴巴就像開啟的機關槍一樣,答答答地掃射個不停。「啊是失蹤了逆?都過了八百年了,是不用打電話秀?」
「媽,八百年前我們都還沒出生耶。」她好氣又好笑地拆穿老媽極度夸張的說法。
「啊你是打電話回來糾正我的?」她這一講,何媽媽不爽了,又開始叨念。「偶講話就是這樣啦,你听了二十幾年還不習慣逆?」
「習慣,習慣,很習慣。」老媽都開炮了,她哪敢抗議?只能揚著苦笑,一概承受。
「啊你表姑是沒打電話給你秀?你怎麼沒回電話給她?」好吧看在女兒放軟的分上,何媽媽也不好再轟她,遂轉了個話題。
「我……剛去旅行回來,一回來就先打電話給你。」呃,去法國這件事情實在太突然了,她那時候一直想說要打電話給老媽告知一聲,誰知道一到法國後就全忘了,而且,她也不敢和媽媽說她根本沒打算回電話給表姑。
「給她回個電話啦。吼,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時間旅行?快三十歲了,還不趕快找個對象?我和你說,隔壁的花嬸都已經當外婆咧,前條街那個柳姨也當女乃女乃了……」
提到這個,何媽媽的情緒又開始暴走,接下來有近半個小時的炮轟,說的全都是老家附近的誰誰誰又當了女乃女乃或外婆,幾乎已經把老家附近的婆婆媽媽全點名過一遍……
所以,當何珊如和老媽結束通話,掛掉電話時,整個人已經虛月兌到沒力。
她無奈地環視了下四周,突然發現好象少了些什麼……
是因為少了他的關系嗎?
唉,在這充滿著和古聿杰回憶的房子里,到處都有他的足跡,他的味道,讓她的呼吸越來越困難,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昏沉沉地趴在床上好一會兒,直到手機響起才將她擾醒。
「喂?」她沖跳起來,想也沒想就直接接起手機。
「太好了,你終于接電話了。」康維心中的大石總算是放下了。「吼,你到底跑到哪兒去了?我找你好幾天了耶,你都沒開機,害我以為你是故意給我錯的電話號碼咧……」
天哪,別再抱怨了,怎麼她一回到台灣,就一直被抱怨聲轟炸啊?
「我去旅行,剛回來啦。干麼?找我有事嗎?」她躺回床上,突地發現上頭好象有他身上好聞的味道……
不行,她得找個地方去走走晃晃,不然絕對會被房里濃濃的回憶給殺死。
「……火氣那麼大,你剛剛吃了炸藥喔?」康維在手機那頭明顯地感受到她狂燒的悶火,一時間有種掃到台風尾的感覺。
「哪有,不過你突然打給我干麼?」她沒好氣地搔搔發,心想不如到鋪貨的精品店看看要不要補貨好了,不然斷了貨源,人家不跟她合作就糟糕了。
「想說你要是有空的話,可以出來喝杯咖啡,順便聊聊是非咩∼∼」
咦,她正想找個地方透透氣,而這康維就正好提議要邀她出去?還真巧啊∼∼
也罷,她正好可以順道繞到精品店看看,不錯不錯。
她和康維約在精品店附近的咖啡廳,意興闌珊地換了套衣服,出門嘍∼∼
看著熟悉的台北街道,何珊如的心情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台北的天氣依舊濕熱,鼎沸的人聲和不停穿梭在身邊的往來人群,都在在令她懷念起才離開不久的浪漫巴黎。
為什麼台北就不能不像巴黎那樣把步調放緩一些呢?急躁的步調幾乎令她胃痙攣。
不過,讓她訝異的是,自己竟會再次從康維口中听見夏榴這個名字--只因眼前這個倒霉鬼前一天在路上巧遇夏榴,還被夏榴拉住,哭訴了老半天。
「他說他一定是被惡整了,不然他老婆怎麼會知道他那些風流韻事?」康維活靈活現的表演夏榴哭訴的模樣,相似度幾近百分之八十。「他說他現在好慘的,要是讓他知道是誰惡整他,他絕對要還以顏色,讓那個惡整他的人也嘗嘗他的厲害。」
「在家族公司的機制下還能惡整他,對方一定是個狠角色吧?」她看完康維夸張的表演秀,有感而發地嘆道。
搞到整個公司都易主了,夏榴還看不出對方是個他招惹不起的家伙嗎?竟還妄想報復,實在是很蠢。
「是吼?我也這麼認為。」康維看了眼何珊如,突地發現她的雙眼有絲紅腫,遂關心地問道︰「你沒睡飽嗎?眼楮好紅。」
「旅途勞累吧?明天就好了。」她心知是自己在飛機上哭多了才會如此,但還是心虛地扯著謊。
「那要多休息才行。」康維接受了她的說法,隨即提起另一個他好不容易打听來的消息。「對了,我听蓓蓓說你在找室友?空房租出去了嗎?」
不會吧?蓓蓓還記得這早已過了保存期限的訊息?不過,因為她自己的因素,過期的資訊「不小心」又成了最近的打算,她是該再找個新室友了。
「還沒,不過別告訴我是你要租。」她淺嘆一口,沉郁的心情始終提振不起。
「為什麼?我不行嗎?」康維臉上寫著滿滿的失望,但他沒有那麼容易被打倒,畢竟追女朋友不是那麼簡單的,他得有點耐心才是。
「我只找女室友。」受一次傷得一次教訓,在自己平撫情傷和忘掉古聿杰之前,她只想過簡單,單純的生活。
「男生比女生有用多了好嗎?」康維急呼呼地為自己爭取機會。「我可以幫你修理水管,燈泡,通馬桶……而且你一個女孩子住多危險啊?有男生在才可以保護……」
就在康維興沖沖地細數著自己的「功能」時,陡地一抹高大的黑影籠罩在桌前,讓康維和何珊如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顫。
「那個我來就可以了,不勞你費心。」古聿杰勾著嘲諷的嘴角輕聲說道。
當他趕到何珊如的住處時,才一下車就看到她剛搭上計程車,他來不及攔陰,只得坐回自己剛從機場搭來的計程車,交代司機跟上何珊如搭的那輛小黃。
當時他心里還在想,到底她要去哪?沒想到……竟然是和一個年輕小毛頭約會?
前腳才離開法國,後腳就跟小男生約會?
他簡直快氣炸了。
他一掌覆在桌面上,沉穩的動作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卻形成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壓迫感,令康維驚愕地瞠大雙眸,也讓看清他樣貌的何珊如狠怞了口氣--
「你你你……你哪位啊?」康維緊張到結巴了起來。
「她的男人。」他掏出一張千元大鈔,用賬單壓住以後,一把將何珊如拉起。
「你要,要拉我去哪?」何珊如一時也慌了,拗不過他強而有力的臂膀,只得跟著他移動腳步。
他怎麼會在台灣?
他應該還在法國忙著他的工作啊--霍地她明白了,他一定是看完自己留的信後,就趕搭最快的班機來台了。
但他又怎會知道她在這里?難不成她前一步離開家門,他後腳就跟上她了?這個男人的行動力還真是驚人啊。
「當然是回‘我們的家’。」古聿杰邪魅一笑,在康維的瞪視下,緩慢且強調地咬牙說道。
「可是……可是我還要去精品店查貨……」她想抵抗,但在這人來人往的商店街上,拉來扯去的感覺很是尷尬,所以只能用言語來表示她的抗拒。
「等我們‘聊’完後,我隨時都能陪你去。」他沒多花時間說服她,只是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往外走。
「但是……」
「沒有但是,除非你想在這里談。」他強勢的語氣帶著威脅,腳步不曾稍停。
兩人走遠後,康維才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
「珊如……」他突然驚覺公主竟然就這樣被惡龍擄走,想出手搭救時,哪還有何珊如和那個男人的影子?
短短不到數秒的時間,那兩人已然消失在人滿為患的咖啡廳里,不見蹤影--
才離開不到兩個小時的沉悶小窩,何珊如又再度置身其間。
相同的窒悶,相同的緩慢,卻有著截然不同的緊繃。
古聿杰將行李箱大剌剌地放置在客廳中央,和坐在沙發里的何珊如僵持著,誰也不肯先開口,仿佛誰先開口,誰就輸了這一役。
「我以為你還在忙設計圖的事。」何珊如終究受不了如此窒悶的氛圍,早一步敗下陣來,低著頭,幽幽說道。
「拜你所賜,在我下機時正好解決了。」他以臂環胸,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水眸。
「什麼意思?」她可是跟設計圖半點關系都沒有喔。而且事情發生的時候,她根本還在台灣,怎能說是拜她所賜?
「要不是你在聖母院撞見依麗莎和娜塔莎,恐怕事情還在原地打轉。」他疲累地倚著沙發椅背,這不是他這次飛回台灣的重點,因為事情已經解決。「是依莉莎。她偷偷復制聿偉帶回家的設計圖,然後拿給與她稍有交情的娜塔莎。」
「為什麼?」她詫異極了,無法理解依莉莎的動機。
她告知聿杰這件事,單純只是因為人言可畏,要他注意依莉莎的交往狀態,至少別和敵對公司的娜塔莎走得太近,畢竟依莉莎和聖堤斯家交好,還是盡量撇清和敵對公司的往來比較好。
但她完全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會是依莉莎從中動了手腳,讓她震驚不已。
「因為她沒大腦,三兩句就被娜塔莎慫恿,認為只要照著做,就可以帶我回法國。」事實上娜塔莎的方法奏效了,他的確因此而飛回法國,但結果卻不是依莉莎可以承擔的。
他在桃園機場下機時接到聿偉的來電,根據聿偉的說法,依莉莎知道自己闖的禍造成UX極大的損失,遂央求詹姆斯叔叔陪同她到聖堤斯大宅道歉。
老爸心軟答允不加追究,卻也和詹姆斯叔叔立下約定,以後不許依莉莎再踏進聖堤斯大宅一步。
「喔,那……解決了就好。」這個結局有點吊詭,她不確定自己是否該說恭喜。
「重點是我們倆的事還沒解決。」他瞪她,至今仍無法從她突然離去的震撼里爬出來。
「我們……我們沒什麼事啊。」她硬著頭皮說道︰「一樣還是朋友。」
「朋友個鬼!」他惱了,站直身軀,走向她,「你很清楚我要的不是那種關系。」
「我承認是我懦弱,是我不夠勇敢,而且……」她的心怞痛著,拜托,她也不好受啊。「中國有句老話,門當戶對,我相信伯母應該跟你說過才對。」
「對你個頭。我媽也不是什麼名門之後,我爸媽怎麼可能有門戶之見。」他全然被激怒了,惱火地攫住她的細腕,強迫她起身和他面對面。
「你值得更好的……」
「住口。」他再也無法忍受她江口胡言亂語,倘若她不要他就直說,別編造那些莫須有的借口,那只會讓他更火大。「再掰啊,我看你還能掰出什麼說服我的理由。」
「我沒有。」她說的全是心里話,為什麼他要這樣扭曲她的意思?「我是真的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她應該更理直氣壯的表態,但偏偏還是不爭氣地掉下淚來。
奇怪,她從來都不是個愛哭的女人,但怎麼一遇到他,整個人都變了?真的好奇怪……
「哭什麼?我又沒有凶你。」她的淚顯然起了某些化學作用,他的胸口沉重地上下起伏,粗聲粗氣的低吼著,指尖卻不失溫柔地撫去她臉上滴落的淚珠--
該死的,他才是那個最想哭的人啊。
「這樣還叫不凶?」她怞噎著,壓抑過度的情緒一旦抓到宣泄的出口,連她自己都控制不住。
「我……」他語塞,承認自己是有點失控了。「我只是不要你有那種要不得的想法,那對我們的感情一點幫助都沒有。」
「不要。」她搖頭頭,努力想掙開他握住自己手腕的大掌。「就這樣吧,已經夠了。」
「什麼叫做夠了?」他眯起眼,完全無法接受她的說法,「你是耍著我玩嗎?我只是你短期的玩物?」
「不。」她驚跳起,不意他竟會如此演繹這份足以令她珍藏一輩子的愛情。「你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想法?」
「可怕的是你吧?」他嘲諷地勾起嘴角,那笑,卻比哭還難看。「如果說感情是說放就放,說收就能收的話,那我只能說你是個很好的演員。」
「我沒有演戲。」她整個傻眼,原本想推開他的手反而抓住他,就怕因此被他誤會。「如果我那麼會演戲,又何必苦苦做飾品賣錢?我干脆去當演員就好了啊。」
這個比喻太好笑了,若不是心太痛,古聿杰還真怕自己會笑出來,但他沒有,他只是定定地看著她。
「我不是個隨便的男人,要的也不是片段的愛情。」他輕撫著她圓潤的臉頰,感覺喉嚨像鯁著一大塊魚骨,無法將話完整,聲音里甚至透著幾不可聞的輕顫,「我要的是一輩子,你懂什麼叫一輩子嗎?」
「我懂。」這麼淺顯的意思她怎會不懂,只是,他確定他要的是她嗎?「但為什麼是我?」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只知道我愛你。」他細細地凝著她的淚,雖不舍她的淚,卻不得不表明心態。
愛情本來就沒有道理可循,會在什麼時間遇到什麼樣的人更是無法預期,倘若愛情有所謂的定律,他去販賣愛情秘笈就好了,那絕對比經營飾品工業發達。
「可是我沒自信……」她知道,他的愛一直是不加遮掩且赤果果的,她怎會遲鈍地看不見?只是現實的差距就這麼明明白白地橫亙在那里,她心里真的很害怕啊。
「當年我媽也很怕,但你也親眼看見了,現在她跟老爸不是很幸福嗎?」他試著以母親的例子來增強她的自信心。
「伯母是真的很勇敢。」這是她無法否認的事實,至今她還十分佩服伯母的勇氣。
「我媽會那麼勇敢,是因為她知道我爸愛她。」她難道還搞不懂問題的重點嗎?他只想告訴她他愛她啊,「難道你還不明白我要的只有你嗎?如果我的身份會讓你困擾,那我可以把整個事業都交給我爸跟我弟,放棄法國的一切。」
她瞠大了眼,不敢相信他竟然可以為她放棄一切--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自己沖動地離開法國,離開他,是件多麼愚蠢的事。
在咖啡廳里見到他,她雖然十分驚訝,但心里深處卻好開心,好感動。
她以為自己的留書會讓他對自己失望至極,甚至讓他氣到抓狂,但他卻選擇了在最短的時間內從法國飛回台灣找她,這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真的很感動,也完全接收到他對自己的感情了,那她呢?真的能毫無顧忌的放手一搏嗎?
「可是我爸媽……」她的心松動了。但她的理智卻還沒。
「如果你想家,想你的父母,我隨時可以陪你飛回來看他們,而且絕不會有半句怨言和推托。」他忙不迭的保證道。
她抬頭凝著他,他那雙清澈的眼此刻充斥著滿滿的憂慮,不容置疑的,那全是為了她。
一個人想不開,卻同時拖累了兩個人,算算還真是得不償失啊∼∼
「我值得你為我做這麼多嗎?」女人是需要贊美和肯定的,她貪心的想要他承諾更多。
「除了你,沒有任何女人值得我這麼做。」感覺到她態度的軟化,他的眉心稍松,笑意躍上他漂亮的眼瞳,「我都這樣保證了,那你願意跟我回法國,當我的妻子嗎?」
何珊如的心融了,感覺自己像塊被火煎烤的牛排,寸寸融化在他滿溢的情潮之中,雙眼也溢滿了欣喜和感動的水光。
「既然你這麼誠心誠意地問了,那我就老老實實的回答你--」她綻開如花的笑靨,終于打開心緒,承諾一生一世的情愛--
「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