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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情涮涮鍋 第三章

岳幼堇做足了心理準備,在躁場上等高二B學生來上體育課。上課鈴響將近十分鐘後,那些學生才懶洋洋地緩緩步人躁場。

「這是什麼秋天嘛,熱死人了!」人還沒走近,岳幼堇就听見抱怨的聲音。

「看這種天氣,不到十一月是不會變得涼爽了。」

「現在冬天越來越往後延了,會不會將來的寒假會變成暑假?」

「你是熱昏頭了是不是?寒假變暑假,虧你想得出來。」

三三兩兩的交談聲,斷斷續續地傳人岳幼堇的耳里。她有點兒惱火,沒見過這麼囂張的學生,索性坐在躁場中央,等那些大牌的學生靠近。

「嗨,岳老師,原來你都不怕太陽曬的啊?這麼早就來等我們了?」

「嘿咩,女人不是最怕曬黑的嗎?難怪你的膚色這麼黑。」

「笨死了!女人是一白遮三丑,不怕黑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丑陋’的女人就不怕,因為怕也沒用,哈哈哈……」

「你可真缺德廠!」

「本來就是,我只是實話實說!」

嘲諷的字眼不斷地沖向岳幼堇,她不發一語地等待大部分學生都到齊了,才拍拍褲管站了起來。「後面的走快一點兒,尤其是你,陳立揚!」

陳立楊便是高二B的頭頭,她因此特別記得他的名宇。

通常老師面對一個四五十個學生的班級,往往不可能每一個都印象深刻,之所以能讓老師留下特別的印象,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特別乖巧、品學兼優又有禮貌的學生;另一種,則是無可救藥的那種,不是特頑皮就是特頑劣,而陳立揚則屬于後者。

「催什麼催?這不是來了嗎?」以媲美蝸牛的速度,陳立揚慢條斯里地緩步靠近,一點兒都沒把她的叫喚當一回事。

「上課鐘響都已經超過二十分鐘了,你們以為還剩下多少時間可以上課?」一堂課不過五十分鐘,全體集合他們花了將近一半的時間。

「那就別上啦。」陳立揚無所謂地聳著肩,得意地承受其他同學崇拜的歡呼。

「既然學校開這門課,就有上課的必要。你們的爸媽不是花錢讓你們來學校混的!」她氣壞了,口氣也嚴厲了些。

「少說那一套。」陳立揚杠上她,冷冷地頂了回去,「愛上不上隨你便,最好是讓我們自由活動。以前周老師也是隨便我們愛干嗎就干嗎,你何不學學人家周老師?」

「每一個老師的任教態度不同,周老師是周老師,我是我,請你們別混為一談。」要爭自由是不?行,她就不信自己會輸給他。

「是不同。」勾起邪惡的詭笑,陳立揚一坐在躁場中央,「他是男人,你是女人嘛,怎麼會一樣?」最基本的身體構造就不一樣,何況是那顆腦袋?

「是嘛,最少就有‘三點’不同。」

「真受不了你的低級腦袋。」

「少在那邊龜笑鱉無尾,昨天你還不是帶了本《PLAYBOY》來分給大家看?」

幾個平日里和陳立揚較好的同學立刻跟著起哄,全都是帶有「異色內容」的押言浪語,令惱火的岳幼

堇更加七竅生煙。

「夠了!」她受夠了這些目無尊長的小輩。譚恪亞說得沒錯,她得盡快讓他們臣服在她的運動褲下,不然往後的日子鐵定了很難過,「我知道你們看我不順眼,說實在的,我也看你們特別礙眼,不如我們來個賭注,‘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如何?」

陳立揚門聲笑了下,月兌著她的眼神更加鄙視。

「你以為現在是在打仗啊?‘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看來你的語文程度也沒好到哪里去。」

「你這個小鬼,少欺人太甚廣’他的猜臆令岳幼堇仿佛萬箭穿心,當場窘紅了臉,蓋惱得差點沒爆血管,「現在不是討論語文程度好不好的時候,你們到底敢不敢跟我挑戰?」

「嗯哼。」陳立揚伸直雙臂撐住後仰的上身,好笑地將她的挑釁當成猴戲看,「說來听听。」

是可忍孰不可忍!這小鬼以為他在跟誰說話啊?就算她是臨時代班,好歹現在也算是他們的班導,他他他……他實在太過分了!

深吸口氣,她努力平息直沖天靈蓋的怒火,「我

的比賽條件很簡單,要是我贏了,以後你們得听我

的;反之,要是我輸了,以後你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我絕不會多說一句廢話。」換言之,就是對他們的劣行徹底放棄,不再試圖做任何挽救。

「麻煩你說重點好不好?」陳立揚百無聊賴地看著天空,大大的眼眯了起來,「你到底想比什麼?」

「比體力和耐力。」很好,說到重點了,她的心情逐漸亢奮,「躁場一圈四百米,不用多,我們比十圈就夠了,先到先贏。」

「岳老師,你當我們是棒槌啊?」摳摳鼻子後,陳立揚彈了下挖鼻孔的手指,目標當然是她——雪白的運動褲,「這麼熱的天氣,要我們頂著大太陽跑躁場就算了;你是體育老師耶,是‘練家子’,好意思拿你的專長跟我們比嗎?」

「為什麼不好意思?」早料到這家伙沒那麼好

「橋」,岳幼堇把想好的台詞輕松地念了一遍,「你們正值體力最旺盛的年紀,又是男孩子;我一個女人家,老了你們將近十歲,就算練過又怎麼樣?體力老早就衰退了。」

「是喔?反正你就是故意坑我們。」陳立揚不屑地撇撇嘴,下頜不馴地揚高。

「說那麼多廢話做什麼?」要不屑,她也不會比輸他,好歹她也曾年輕過,「敢不敢一句話,要是不敢就直接說,以後你們全都得乖乖听我的!」

「我有什麼不敢?」陳立揚立刻中了她的激將法,老大不高興地一躍而起,利落的動作全然不拖泥帶水,「我跟她跑,你們怎麼說?」他看向其他同學,想听听他們的意見。

「好啊,反正上課無聊死了,發泄一點體力也好。」

「她說得對,我們現在是體能的黃金時期,就不信咱們會比輸她!」

「啊哈!等著看我們怎麼痛宰你吧,岳老師!」

其余同學也被挑起興趣,個個摩拳擦「腳」,準備跟岳幼堇來場「生死決斗」。

「等你們贏了再說。」岳幼堇有點驚訝這些孩子們的行動力,開始有點擔心自己會不會成為他們的手下敗將。

不!她絕不能輸,不管是里子還是面子,她都不能功虧一簣!

「十圈喔,你們可別耍賴少跑一圈半圈。」她孤軍奮斗,不像他,其他同學都是他的唆,得防著被人「暗算」。

「少看不起我們!」陳立揚危險地眯起眼,領著一于人等圍在她四周,「那種偷雞模狗的事,我們還不屑做!

「那好。」她走到跑道上畫好的起跑點,扭動足踝做點柔軟躁,「等著看我展現飛毛腿的功力吧!意思是,她絕對不會放水。

「少在那邊耀武揚威,等你輸在我的腿下,看我怎麼‘料理’你。」他氣壞了,很少有老師可以讓他這麼生氣,尤其還是個身上沒三兩肉的女人,他忍不住威嚇道。

岳幼堇炫目地笑了。以前在學校,她最擅長的科目就是長跑,沒道理輸給這些空有體力的小鬼。就算輸了又怎麼樣?大不了不再搭理他們,凡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損失的反倒是他們這些孩子。

可惜她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不然她真的會放任這些孩子自生自滅。但在這之前,她要看到自己的努力,免得將來這些家伙作奸犯科,她還得負擔內疚的責任。

陳立揚古怪地看著她的笑臉,心跳不覺漏了半拍,微紅著臉,粗聲粗氣向她吼道︰「笑什麼?怪女人!」

「怪女人才有怪學生啊!」她不以為然,飛揚的心情讓她信心十足,「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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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過學校外牆,還沒將車停進學校專屬的停車場,譚恪亞便听到校內傳出恍若古羅馬時代競技場上的熱烈鼓噪。

大概開始了,他想。

昨晚跟岳幼堇長談過後,她決定以體力代替武力,以她最擅長的長跑來征服那些頑劣的高中生。這讓他有點擔憂,畢竟她未必鐵贏。

但她卻信心十足,不得不讓他懾服。憶起當時她

炯亮的眼,他真的覺得「認真的女人最美麗」。

利落地將車停進停車格,他快步走出停車場,很快便看到校舍的各個樓層都擠滿了亢奮的學生,個個

面對躁場大聲鼓噪,盛大的景況讓人有些感動。

昨晚約莫听她提起今天上課的時間,所以他趁著教務不是那麼忙的時間,怞空跑來看看戰況。

他看到她了。飛揚的汗水、穩健的腳步、紅潤的雙頰。在他眼底,她是如此耀眼。

閃過圍觀的學生和老師,他盡量讓自己接近終點的位置,然後詢問身邊的學生︰「他們跑了多少圈?」

「好像還有一圈半吧?」女學生怯怯地回他一句,注意力也由運動場上分散到他的身上。

課上到一半,便听到躁場上有人大喊「加油」的聲響,所有學生的注意力都被拉走。老師在阻擋無效之下,索性讓同學們一同去欣賞,所以造成這種盛況。

「謝謝。」他禮貌地朝女學生一笑,立即讓她紅

了臉龐。無暇注意女學生怪異的反應,他的視線緊盯著跑道上的兩人。

看來其他學生都陣亡了,瞧他們個個或坐或躺或喘地聚集在躁場中央,那些八成就是無法完成比賽的孩子。

惟一剩下的男孩絲毫不遜色,速度與岳幼堇不相上下。那男孩大概就是陳立揚,高二B帶頭的那個,他記得這個名字。

他夠高、夠壯,最重要的是他滿臉自信,果然是具備領袖氣質的孩子。

見兩人飛掠過他眼前的終點線,只剩一圈就可以決定誰才是最後帶領這個班級的主導人物。

基于私心,他衷心企盼岳幼堇能贏得這場比賽。

雖然他們見面的次數寥寥可數,但從她的言談舉止中不難判斷出,她是個多麼倔強又率性的女子。倘若她今天不幸敗北,人前她可能笑容以對,他擔心的是,在他看不見的背後,她恐怕會嚎陶大哭。

而他,最不想看到那些透明水珠自她有神的雙眼落下——

最後一圈了!岳幼堇急促地換氣,努力保持自己呼吸的平穩。

原本想這小鬼會在五圈以內就投降,沒想到陳立揚這小子還能跟她堅持到最後,而且跟她一直保持在兩到三步之間的距離。可以的,她只要維持著這個速度,一定可以贏他在這兩、三步之間!她不斷地在心里為自己打氣。

陳立揚可不這麼認為。只差她兩、三步,他一定可以憑借最後的爆發力,勝過這個不長眼的老師,為同學和自己爭取自由!

兩人各懷心思,誰的腳步都不敢稍停。很快越過中線,剩下最後半圈時,陳立揚的體力已然用盡,突地一陣昏眩,他的腿軟了下,但很快又撐起精神,以意志力支撐著自己疲軟的雙腿。

岳幼堇的情況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因為久沒練習,她只能依往年長跑時訓練出來的肺活量硬撐,加上剛起步時求勝心切,一開始就沖得太快,以致現在她也覺得體力有些不勝負荷。

一咬牙,陳立揚硬是加快腳步與她並肩,並不時

企圖超越她。

好!這小子還真有那麼點能耐!岳幼堇在心中叫好。

她知道,如果這孩子輸了,他一定很慪;但如果因為她放水讓他小贏,那麼她輸掉的則是尊嚴,所以她絕對不會放水。

就在最後的四分之一圈,前方終點的紅布條已經遙遙在望,兩人或前或後地交錯,直到距離終點約五公尺的地方,陳立揚終于不支跌倒;而岳幼堇,一口氣沖過紅布,身子也癱軟了下來。

听不見全校師生的歡呼和鼓動,岳幼堇的喉嚨干渴得近乎燒灼,就在她試圖由跑道上起身,一雙有力的臂膀適時地拉了她一把。

譚恪亞?他怎麼會在這里?她喘、她累,而且兩眼昏花,但還看得清他的輪廓,因為他讓她緊緊貼靠在他身上,讓她能清楚地聞到他身上清新的氣味。

「別講話。」見她這麼拼命,譚恪亞掩不住心疼,急急打開由車上帶下來的礦泉水,湊近她干涸的唇邊讓她順利啜飲,並溫柔地為她撥開黏貼在她臉側

的濕發,「你成功了,我為你感到驕傲。

虛軟地揚起一抹笑,不知怎地,她有股想哭的沖動。一定是她太久沒跑了,或是跑得太累,但絕對不是因為他的溫柔。

「我想……看看……」她的聲音沙啞,每說一個字似乎都耗掉她不少體力,全身的重量幾乎都倚在他身上。

「那個孩子?好,我抱你過去。」看她虛月兌了還逞強,除了心疼,他還是心疼。

根本無力阻止他過于曖昧的舉動,她虛弱地攀著他的肩,任由他抱著自己走近被同學們圍住的陳立揚。

「小鬼,你、還……好吧?」之前喝了點水,令她的喉嚨不再那麼灼痛,稍微能將話說得完整。

「我不是……小鬼!」陳立揚也很喘,俊朗的神采透著一股狼狽,「至少……我不用別人幫忙……就可以……站起來。」他硬是咬牙站起,狠狠地瞪了譚恪亞一眼,莫名地對這個陌生男人產生敵意。

「我的體力,真的大不如前了……」她覺得好

累、好累,什麼都無法思考,「我們的約定、算數吧?」

「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接過同學遞過來的毛巾,他擦拭著額上如雨水般的汗珠,「這下你……滿意了吧?」

「我不是……想證明自己……比你們行還是怎樣。」好困,眼前一片白光,令她不覺緩緩閉上眼,

「我只是想要……你們變好……」然後,她便失去了知覺。

「唉,岳老師好像昏了耶。」

「也難怪啦,十圈耶,我跑了四圈就掛了,她居然還能跑第一名!」

「真是的,她一個女人,跟人家逞什麼強嘛!」

幾個孩子泛起內疚,又拉不下臉表示歉意,只能涼涼地在一旁說道。

「她可以放任你們自生自滅。」譚恪亞抱著她的手不曾放松,深邃的眼眨也不眨地盯著一張張年輕的臉龐,「在你們放棄自己之前,請想想她為了你們所做的這些努力。」之後才拖著她往停車場走去。

所有高二B的孩子們怔愣地立在原地,直到下一

堂課的上課鈴響,都沒有人移動或說任何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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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飄浮在模不著邊際的雲端,岳幼童睜開酸澀的眼,一室昏黃的燈光不致令她感到害怕,惟有一絲絲的溫暖。

這是什麼地方?茫然的眼呆滯地移動著,緩緩越過天花板、四周,清楚地確定這是個她不曾到過的地方。

輕微的聲響,顯示有人進到房里,她卻沒有力氣抬起頭,只能睜著大眼,等著對方進人她的視線範圍。

「你醒了?」譚恪亞一接近床邊,便發現她睜著晶亮的眼,即使里面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疲累,「還好吧?」

「我昏了嗎?」她吐了口氣,有點懊惱,「真沒用,才四千米而已。

「你很棒了。」譚恪亞輕笑出聲,「要是我來跑,搞不好跑不到一半。」

「不會吧?你是體能老師耶!」她信以為真,兩只眼微微睜大。

他笑而不答,拉了拉她身上的被子,在她身邊的床沿坐下。「要不要吃點消夜?」

「消夜?!」她沖動地想抬起上身,立刻哀叫了聲又躺回原位,「我的天吶,現在有那麼晚了嗎?」也就是說,她昏了將近半天?

「不晚,才十二點多。」不想打擊她的信心,他說得極為含蓄。

「噢……」她掩面哀叫,因手臂的牽扯而引起的酸痛佔了大部分原因,「這里是哪里?」

「我家。」就在幼兒園後方的公寓,「我看你累壞了,怕伯母為你擔心,所以自作主張地帶你到我家來,你不會介意吧?」

「不。」她翻翻白眼。都在人家家里睡了大半天了,現在才來說介意?「我能給家里打個電話嗎?」她從來不外宿,卻也實在累得走不動,只能先借最簡

單的通訊機器向母親報個平安。

「我打過了。」他一向細心,她想得到的,他全

想過、也體貼地為她做了,「你還是起來吃點消夜

吧!」他擔心她撐不到天亮再吃早餐。

「我吃不下。」嗚——他干嗎對人家那麼好啦!不要嘛!她不想為一個小白臉心動嘛!「謝謝你,不過有件事,我想……還是跟你說清楚比較好……」

該死!為什麼她得面對這種尷尬的境地?都怪老媽啦!都不幫人家推拒!

「不早了,如果你不吃消夜,還是早點休息吧。」不想在這個時候听到任何不想听的話,譚恪亞選擇回避。

他起身往門邊走,卻讓她的聲音留住腳步。

「譚先生,我不想跟你談感情。」她的聲音由身後傳來,顯得有些飄忽。

譚恪亞猛地閉上眼,淺淺的心痛由心底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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