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君明珠 第九章
台北與香港距離不遠,搭機也不過一個多小時,可對心急如焚的樊之將而言,這段不算久的行程,很難熬。
匆匆忙忙地,在凌晨三點多回到香港,「東升」賭場是座下夜城,客人絡繹不絕,好不熱鬧,賭場四周的燈火通明,泊車小弟眼尖地發現老板回來,恭敬地上前招呼。
「老板,你回來了。」
「穆先生呢?」
「他…呃…」泊車小弟支支吾吾地老半天說不出話,「那個……」
樊之將沒耐性地再問︰「歐經理人呢?」她早回來了不是嗎
「不知道……」
該死
沒好氣地,樊之將走進「東升」,直往穆罕聞可能會待的貴賓室走去。
砰
樊之將粗魯地推開貴賓室的門,劈頭就問︰「她在哪里?」
穆罕聞西裝筆挺的好不俊雅,打著領帶,俊美的臉龐揚起嘲笑,「這麼快就回來了?」
樊之將不會他話里的嘲諷意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後,再問︰「她在哪里?」
「我讓她出去散散心。」
「為什麼讓她三更半夜跑出去?」想到這里,樊之將心頭更氣,對穆罕聞的不滿更深,「你難道不知道晚上的香港是個犯罪的城市!」
穆罕聞沒多說什麼,「那你想怎麼樣?」
穆罕聞再激他︰「不說話是代表無話可說還是有難言之隱?」
「我現在去找人了。」
「等一下!如果你不想跟姬兒在一起,不能回報她對你的感情,那就別去了。」背向穆罕聞的樊之將僵住身子。
「她有可能迷路了。」況且外頭還下著細雨。
「我已經派人去找了,少爺也會過來。」
少爺
樊之將心里蕩起這兩個字,「少爺什麼時候會到?」
「快了。」
樊之將聞言又往前邁了一步,穆罕聞在後頭又出聲提醒,「如果你打算忽略姬兒對你的感情,那就在這里放手,別讓她再抱有一絲希望。」
「你……」
「你該關心的人是你的未婚妻——龍芊芊,她今晚就住在我對面的貴賓室里,你該去跟她討論結婚的細節,而找姬兒的事,少爺自會處理。」
「該死!那你為什麼要讓我知道姬兒不見了?」
那拳頭狠狠朝穆罕聞揮了過來,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教穆罕聞的左臉平白挨了一拳。
「媽的,樊之將,是你不敢承認你心里一直都愛姬兒,是你辜負了姬兒對你的一片深情,既然都要結婚了,就離她遠一點,不要再讓她傷心難過!」穆罕聞疼得咬牙咧嘴的說。
是啊,他都要結婚了,為什麼他還如此在意姬兒
不是早下定決心,再也不管她的一切就如元南城所言,他們配不上金家的明珠,那話很傷人,卻是如當頭喝棒敲在他心頭。
「我說錯了嗎?」見樊之將不語,穆罕聞再挑釁︰「姬兒告訴我,你曾經親口對她說,你喜歡她,可現在呢?喜歡她為什麼還跟龍芊芊結婚?」
「那你要我怎麼辦?」氣不過的他沖上前揪緊穆罕聞襯杉領口,「我能喜歡姬兒嗎?我能嗎?」他粗啞地咆哮。
「因為她是少爺的未婚妻?所以你不敢?」穆罕聞再挑釁。
「要是你,你敢嗎?」他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他做不到。
「敢不敢不是我可以說的,而是看你愛得有多深。」
「你……」一句話將樊之將的氣焰給潑熄,他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地好不難看。
「你如果真的愛姬兒,就該好好保護她,從她小時候,四個人里,就你對她的保護最過度,我們凶她,你不高興;我們寵她,你也不滿;她有所求,你永遠是二話不說幫她完成;她病了,你比誰都著急;她難過傷心,你比誰都在意,這些,還不夠說明你對姬兒的感情,早就超出兄妹之情了嗎?」
樊之將沮喪地松開手,悶不吭聲。
「既然愛她,那就放手去愛。」
「少爺……」
「你擔心會被逐出‘四方’?」
黑眸一抬,對上穆罕聞的注視,「我不擔心。」
「那就帶著姬兒離開‘四方’。」
「我不能。」
又來了,天啊,樊之將的腦子里是裝了什麼?「為什麼不能?」
「離開‘四方’,我能給她什麼生活?」
自小養尊處優的姬兒哪能跟他一起過平凡的日子,她是朵嬌艷的花兒,是該教人供著哄著。
「你以為姬兒在意那些?」
「我……」
「就像我說的,如果不愛她,不能好好守著她,那就別理,少爺來了自有打算。」香港不就這麼一塊地,想要找人,並非難事。
說完,穆罕聞理了理被扯皺的襯杉,越過樊之將,「你在這里好好想一想。」說完,他走出貴賓室,打算去找那個在賭場里招呼男人的歐歡意,她像只花蝴蝴,逢男人就笑,那熱絡的態度看得他滿心妒意,恨不得將她拖到無人角落,好好地狂吻她一番。
四年前的景象再一次回到他腦海里,樊之將開著車,盲目地在馬路找人,本是細小的雨滴早轉為滂沱大雨,而無人的街頭哪有姬兒的蹤影
她去哪里了
他都在附近繞了二圈,沒有錢的她,又能去哪里
況且現在還是半夜,下著大雨,大部份的店家已是早早打烊,寂靜的街頭顯得冷清,而她呢
究竟跑哪里去了
四年前的他在街頭找人時,心里除了焦急,還多了份怒氣,可今日的他,再上街頭找人,除了那份焦急還在,他的心更多了難以言喻的不舍之情。
似乎她的任性都與他月兌不了關系,但為什麼她不肯放手
他曾經狠心放開她的手,任她哭了又哭,傷心又難過,更為了他被少爺送去國外,這些她不怨嗎
為什麼還如此執著的只想跟他在一起?她為什麼要這麼傻
為什麼
樊之將內心復雜糾結,叼在嘴上的香煙燃著白煙,心里不斷咒罵
該死
當他匆忙離開時,正在大門口與泊車小弟怞煙閑聊的穆罕聞俊容盡是揶揄表情,原來穆罕聞早就猜出,他放不下姬兒,所以他才會如此閑適地袖手旁觀。
該死
該死
這場大雨究竟何時才要停止
正當他按下窗戶打算丟出煙蒂時,余光被某一個白點吸引住,猛地踩下剎車……
整條街道,只有這家包子店還開著,里頭的客人不多,卻每個都吃得津津有味,唯獨她,一個餓著肚子站在外面,圓眼睜著老大盯著透明櫃里的包子看。
都怪她,總是忘了帶錢,才會落得如此淒涼的處境,唉……怨不得別人。
回頭仰望如黑布般的天空,不知道這場大雨什麼時候才會下完,不知道幾點了,是不是快天亮了
她好像在街上走很久了,全身早是濕淋淋的,像只落湯雞一樣。
明明就是夏天的夜晚,可能是她淋雨的關系,她覺得有點泠,又好像是肚子餓,身子竟然開始抖起來了。
真想吃一口包子,一定很好吃才對。
咦……大雨的街上,竟然還有人跟她一樣,像個傻瓜在街上散步。
是男生嗎
那跑動的身影朝她飛奔而來,金漫姬細眉輕擰地看著越來越近的高大身形,而後她伸手撫住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眼楮看到的。
怎麼會是他
樊之將不是在台灣嗎?他就要跟龍芊芊談結婚的事,怎麼他會出現在自己眼前。
她…有沒有看錯
真的是他嗎
當那高大身影粗喘著氣息佇足站在她面前時,她怔怔地傻在原地,雨滴由他頭發滴下,被雨淋濕的臉龐上有著她熟悉的五宮。
兩個人看著彼此,誰都沒有開口,時間就像停止般地,直到樊之將朝她又走近一步時,金漫姬露個嬌憨的微笑。
他一定又要罵人了,每次只要她犯錯,他總是早大哥一步罵人,而且表情還好凶。
可這回,她等了好久,就不見他變臉,更沒听見他出聲……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個人站在這里?」
金漫姬愕了下,將頭發勾在耳後,轉頭看著店內,「包子好像很好吃。」
「姬兒?」
「你想吃嗎?」她偏頭問他。
見他繃緊臉不發一語,她又說︰「我肚子奸餓,你請我吃好不好?」
樊之將見她冷得發抖,說話聲音有力無氣,擔心地又朝她走近一步,「姬兒……」
誰知,金漫姬竟是往旁邊退開一步,與他拉開距離,「你不願意請我嗎?」
那笑里,有著淡淡的苦澀,看得樊之將心頭一陣酸意,「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豆沙包,甜甜的一定很好吃。」剛才她看到店里一個女生吃著男朋友幫她點的豆沙包,心里好不羨慕。
「我們先回家,我要人買回去給你吃。」
「不好。」她抗議,「我想現在吃。」那任性的模樣教樊之將看得心疼,「好不好?」怕他拒絕,她再撒嬌。
樊之將二話不說,走進店里,不久,他手里捧著一大袋熱騰騰的包子走出來。
「走吧。」怕她真的著涼,樊之將想帶她離開這里,他月兌下西裝外套,雖是濕了但還是能為她遮雨。
他的手朝她伸去,卻見她搖頭退後,那是拒絕的意思。「姬兒?」
「我不可以牽你的手。」
他眉頭深皺,「為什麼?」她低頭不語。
見狀,樊之將也不勉強她,撐開外套,「過來。」
「呃?」
「傻瓜,你還想淋雨嗎?」不說分由地,見她又想拒絕,大男人的他拉不下面子,將她摟進懷里,不顧她的意願,牽起她的手,朝車子的方向走去。
「之將?」回過神的她想掙開手,卻被他反握得更緊。
他應該是生氣了。
金漫姬手里拿著包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而樊之將坐在駕駛座上,板著一張臉像是天要塌下來似的,好不嚴肅。
「你要吃嗎?」她撕了一小塊包子,遞給他。
他抿嘴瞪她,「很好吃哦。」她討好的說。
見他不為所動,金漫姬再哄著︰「嘴巴張開嘛。」她將那一小塊的包子遞到他嘴邊,「吃嘛,很好吃哦。」
「為……」他才張口要說話,那包子硬生生地被塞進他嘴里。
樊之將瞪眼,他最討厭吃甜食。
「很好吃對不對?」
那笑很是甜蜜,眼楮都笑眯了。
豆沙包的甜在口中散開,樊之將細細品嘗著,心也跟著一波一波蕩著心波,有種他說不出的苦澀在喉頭哽著。
「姬兒?」
金漫姬低頭安靜地吃著豆沙包,好半晌,她才低聲開口︰「我以後不會再纏著你了。」
那話一字一字敲進樊之將心坎里,教他震憾地說出話來。
「我好像不該再任性,一直阻止你跟龍芊芊的婚事。」
穆罕聞說得對,她不該害之將離開「四方」,這里有他的根,更有他付出的心血,她不可以那麼自私。
想了整個夜晚,她終于想通了,既然愛他,那麼就該讓他安定,而不是害他被放逐,「我會跟大哥結婚的,等結婚後,我會試著努力跟龍芊芊當朋友……」
「姬兒!」
她怎麼了
為什麼說這種話
那帶著淚珠的小臉仰起看他,「以後我再也不要你的吻了,再也不要了。」她跟他索吻三次,每一次的喜歡都多過每一次,可這一次,她知道自己不可以。
因為,他不屬于她,他是龍芊芊的男人。
樊之將听完,心頭沒來由的慌著,「為什麼不要?」
他想要再吻她更多更多,想要彌補她過去的委屈,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任她走出自己的生命中。
「不要了……」
豆沙包很甜,可是她的心好苦。
樊之將一急,摟過她的人,想要將她抱進懷里哄著,而他的唇才剛要落下,因為她偏頭躲避而印在她臉頰。
「為什麼?」
「不可以……」她哽咽著說。
「你不愛我了?」
愛
她跟他能說愛嗎
「我不可以愛你。」
「為什麼不可以?」
「大哥不會同意。」
「那我就帶你走。」
在他剛才走出「東升」時,早有了最壞的打算,他知道自己可能要為了擁有她而失去某些名利,但他願意,他甚至願意拿所有的一切換她待在自己身邊。
他一定是在騙她,一定是在騙她。
「那‘東升’怎麼辦?」
「少爺另外會有安排。」
「那龍芊芊呢?你們不結婚了?」
「我從來都沒想過跟龍芊芊結婚。」他心里在意的,一直都是她,而穆罕聞只是從旁為他點醒,讓他看清楚自己的真心。
車子里散著豆沙包的香味,而兩人的濃情也正彌漫著,樊之將趁她不備,將她摟了過來,抱在懷里,然後偷了個空檔,吻上她的唇。
「你……!」她吃驚。
「我不讓你離開我。」
「你騙我,你一定是為了哄我回台灣才這麼說的。」
「我不是!」
「那你為什麼不讓我走?」
「你想去哪里?不管是哪里,我都陪你去。」
「……」她訝異得說不出話。
「我會放下‘四方’的一切,只為了你。」這是他的深情告白,而他不會回頭,這是他這些年來一直藏在心頭的話,沒有過多言語、沒有過多蜜意,內斂的他唯一能表白的只是為她放棄他原有的一切及獻上他往後的人生。
聞言,金漫姬不但沒有感動的抱他,反倒是熱淚滾落,委屈的拍他打他,「我好氣你,真的好氣你……」
「我知道。」
他由著她打,將她心里所有的委屈全都發泄出來。
最後金漫姬哭了起來,手上的豆沙包被他拿走,樊之將將她抱在大腿,哄著她安慰著。
「別哭了,再哭就變丑了。」
「那我如果丑了你是不是就不要了?」沾著淚珠的眼楮看他,嬌憨的表情煞是迷人。
「要,我要。」樊之將笑了,那是男人滿足的笑容。
「可是罕聞說……」
穆罕聞?「他說什麼?」
「他說我不該跟你在一起,這樣只是害你。」
該死
樊之將嘴里咒罵,那好樣的穆罕聞,在他面前說一套,在姬兒面前又說一套,看來他早打好主意。
「你生氣了?」
「我不是氣你,我是在罵罕聞。」他敢這麼耍他?很好,那他就要看看,他怎麼追走他「東升」第一大公關歐歡意
「哈啾!」金漫姬打個噴嚏。
「該死,我竟然忘了你全身都濕了。」
「我們要去哪里?」車子里的暖氣緩緩送出,溫暖著兩人冰涼的身軀。
「去一個可以讓你溫暖的地方。」
樊之將知道,他這麼做可能背叛了少爺,可他的心管束不住,那他只有遠走離開「東升」,他相信自己會有另一個開始,只要姬兒陪著他,他就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