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甲 第三章
「我……我覺得這樣不太好……」
孫乃晴沒想到真的接到嚴策武打來的電話，她緊張得話說得結結巴巴。
「那我到你店里找你好了。」
「不行!」她不想在店里和他閑扯，再說他是管瀟的朋友，她不想因此影響管瀟對她的好印象。
「那你幾點下班?」嚴策武也沒想過自己會這麼緊迫不舍，這才明白原來他還有些脅迫他人的天分。
她頓了一下，才問道︰「你要送我回家啊?」
「好啊。」他爽快的說道。
告訴他時間後，她掛上電話，一轉身就看見阿東正望著她。
「跟誰講電話?」阿東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有事情發生了。
「沒……沒什麼，朋友。」孫乃晴試圖搪塞過去。
阿東覷了她一眼，「如果沒什麼，為什麼你的臉會這麼紅?」
「你別問得這麼清楚嘛。」
這多尷尬啊!她哪知道在路上找來的路人甲會自動回頭，而她現在面對路人甲正面迎擊有些手足無措，不過她並不想全盤托出。
「好啦，不逗你了。」阿東笑著拍拍她的肩，「不過有戀愛可以談就談吧，也不用在意太多，趁你現在還年輕，機會出現就要把握住，不然等你過了三十歲，想談戀愛也沒機會羅。」
「不過男人就不受此限對吧?」
「我能說不是嗎?男人的確是越老越吃香。」
「那你覺得我是不是應該找同年紀的人談戀愛會比較好?」
要是那位嚴先生真的對她有興趣，兩人之間的年齡差距，應該也要列入考慮。他那副成熟事業男的模樣，少說也比她大上個十歲。
「也不一定，有些人就算年紀大了，心態還是一樣幼稚，我覺得談得來、在一起開心比較重要。」
「是喔……」孫乃晴訥訥的接了句，對於下班後的約會突然有了些期待。
下班時間一到，她走到約定的地點，沒見到那輛曾濺了她一身髒水的大房車，停在那里的是一輛黑頭轎車。透過車窗，她有點訝異開車的是嚴策武。
她有些不自然的扯了下嘴角，伸手拉開車門坐進車里，接著車子便駛進車流里。
「那是什麼?」嚴策武注意到她手上提了一盒東西。
「泡芙。你想不想吃?」
「好啊。」他把車開到路邊的停車格里停好。
與她坐在車子上吃泡芙，這雖然不是嚴策武事先所想的，不過還在他能接受的範圍之內。
「挺好吃的。」泡芙香軟的女乃油餡料讓他受到誘惑，一入口果然和想像中的一樣好吃。
「我也覺得很好吃，這家店很受歡迎，總是大排長龍。」
「你去排隊嗎?」她不是一整天都在上班?
「不是，是客人買來請我吃的。」孫乃晴動作秀氣的吃著泡芙。
「听起來你的工作還不錯，還有客人請你吃東西。」事實上他想著那客人應該是男的，買這種東西是想討女孩歡心吧。
「對啊。」她點點頭，「我也覺得滿好的。」
那位客人只是說有家泡芙店的泡芙很好吃，她點頭附和了一聲，沒多久那位先生便提了一盒泡芙到店里請她吃。
「那人是你的路人乙嗎?」
他話一說完，孫乃晴差點岔了氣，口里的泡芙險險就要噴出嘴。
「拜托……不要再提路人甲的事了。」她抬起眼看著他，小聲的請求。
「那是你自己提出來的。」
「那天是意外，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就當作沒听過。再說……」她望了眼他手上的泡芙，「我已經請你吃泡芙了。」
「這明明是人家請你吃的。」她根本沒花半毛錢。
「可是我有分給你啊!」她理直氣壯的說。
「那我明天請你吃飯。」
「為什麼?」她邊說著邊怞了張面紙給他。
這只是個很簡單的動作，不過看在嚴策武的眼里卻別具意義，甚至是有些窩心的，加上她剛才將泡芙包好才拿給他，在在顯示著眼前的女孩跟他印象中那種嬌蠻女有所不同。
「你總得吃飯吧?」
孫乃晴覺得奇怪的看他一眼，「你讓我覺得你好像真的很想當路人甲。」
「你還沒跟我說當路人甲有什麼好處。」其實他已經大概知道她所謂的路人甲是什麼意思，她把路人甲當成男朋友的代號，這很符合時下年輕人的口吻，總喜歡在正常名稱外再取個替代的名號。
「沒什麼好處。」她聳聳肩又搖搖頭，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那有什麼壞處?」
壞處……孫乃晴愣了一下。
這陣子她一直在細數自己的缺點，也許她真有些地方不是很好吧。
「一堆吧。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像我這樣的女孩子，在你眼里大概是那種任性又不負責任的類型，講話幼稚又無知，穿著打扮也不夠成熟穩重，踫上問題也得靠別人幫忙解決。」她一臉她早就知道他是這麼想的表情。
「我從來沒這麼說過。」雖然他的確是那麼想的。
「我知道你是那麼想的，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孫乃晴一副要為自己辯白的模樣，卻又不知為何打住，咬了一口軟綿綿的泡芙。
「怎麼不說下去?」他想听她說任性有什麼理由。
「算了，你一定會覺得我在辯解。」她悶悶的吃著女乃油泡芙。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算不算?」
只見她放下手上的泡芙，又拿了一個遞給他。
「再一個?」看樣子她是不想繼續說了，才用食物打發他。
不過泡芙的香味實在很誘人……嚴策武嘆了口氣，有些沒轍，伸手接過她手上的泡芙。
「你知道我姓嚴?」他記得從來沒向她介紹過自己。
「我知道你是管小姐的朋友。」
「所以你知道我的名字了?」
「知道啊!」他是大戶，連阿東都知道他。
「那對我來說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什麼不公平?」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孫。」她從背包里找出一張名片遞給他。
「孫乃晴。」嚴策武照著上頭的名字念了一遍。
「嗯，這可是我生平第一張名片。」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以前她只是個小店員，哪用得著什麼名片，可是打從加入這家精品館後，她學到了很多東西，所以她才特別感謝管瀟的知遇之恩。
「你很喜歡在那里工作?」
「是啊!有工作才能生活不是嗎?我覺得這工作很不錯，而且管小姐以前也是這樣起家的，也許將來有一天我可以跟她一樣。」
「你崇拜職業婦女?」這太不像任性小公主了。
「每個人都是要工作的，不是嗎?與其有一搭沒一搭的打工，有一份可以讓自己認真的工作真的很好。」
「我以為像你這樣的女孩不會知道這個道理。」至少筱吟就不知道。
「我不工作的話，哪來的錢買泡芙吃。」
「靠路人甲羅!」嚴策武跟她開起玩笑。
他一向不是個可以這麼和人聊天的人，尤其是跟個比自己小了整整十歲的女孩，他居然可以聊得這麼開心，真是有些詭異。
「哪來那麼多的路人甲啊。」她淡淡的說了句。
看她低著頭的模樣，他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牽強。
「先生，你車子要停在這里嗎?」
還沒等他開口，窗邊突然冒出一名中年婦女，看來是來開停車費的，嚴策武只好將車開走。
「從這里上高架橋。」孫乃晴指著前方的路說。
嚴策武看了她一眼，「我知道。」
「可是你沒有上去啊。」
「因為我泡芙還沒吃完。」剛剛那顆泡芙他才咬了一口。「我們找個地方繼續吃吧。」
看著他的笑臉，孫乃晴覺得有點驚訝，她沒想過嚴策武是個會微笑的人。
「好吧。」
也許她該給他一個機會，搞不好她真有機會踫上對的路人甲。
「我覺得你跟我妹妹是同一種人。」
「你有妹妹啊?」
孫乃晴沒想到他會提到他妹妹，不過既然他說她跟他妹妹很像，那是不是表示他和她不可能發展出什麼?
「有啊，是個大麻煩。」光是想到筱吟，他就覺得有些頭大。
「你也會有處理不了的事情?」
「應該說我不想處理。」
「所以你就不理她了?」
「她在國外過得自由自在，這樣也很好，何況她年紀不小了，沒必要有個人在旁邊念經給她听，她听得很煩，我講得也累。」
「哈哈……」孫乃晴笑了起來。
原來這男人也是有罩門的，只要是踫上他不喜歡的，他會立刻閃人。
喝完最後一口飲料，她接過他手上的空罐子站起來，嚴策武也跟著起身。
看著她把空罐子扔進路邊的垃圾桶里，他有點無法相信自己居然會坐在路邊，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跟她邊喝飲料邊吃泡芙。
回到車上，他看得出來她有些累了，想到她可能在店里站了一整天，應該要回去休息了。
「你跟管小姐認識很久了嗎?」
「好幾年了吧。」他並沒有提起和管瀟的那一段。
「我覺得她是個好人，當初我根本想不到她會錄用我。後來我才知道店里其他人之前都有受過訓練，只有我什麼都不會，可是她卻可以接納我，我真的很開心，被接納的感覺很不錯。」
嚴策武點點頭。其實管瀟會錄用她並不是件奇怪的事，乃晴有一張亮麗的臉孔，可以吸引顧客上門消費，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些。
「你以前的工作不好嗎?」
她聳聳肩，「沒有現在的好，一樣也是賣衣服，隔沒多久就換一家店，薪水也不多，只夠我自己生活。」她並沒有說太多，因為她住的地方到了。「在這里停就好了，我住這附近。」
車子一停妥，她便開門下車，「晚安，Bye。」
看著她的身影隱入小巷內，嚴策武才回過神。
他看見坐椅上沒吃完的泡芙，她說她住的地方沒有冰箱，所以就把剩下的泡芙留給他當消夜。
嚴策武發現自己的唇角往上揚，而他並沒有試圖壓抑心里的愉悅，也許乃晴真的沒有他想像的那麼可怕。
孫乃晴直到回到自己的住處，緊繃的神經才松懈下來，把心里那口憋著的氣緩緩吐出來。
其實她好緊張，可是她又不想表現得太慌亂。事實上，跟他那樣的男人坐在一塊得承受很大的壓力，雖然她不明白嚴策武為什麼會出現，可是既然他已經出現了，難道她真要躲嗎?
孫乃晴告訴自己，千萬別讓他發現她的緊張，也別讓他覺得她無法應付他，盡量表現得自然點，只是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到。
她知道在嚴策武的想法里，她只是個年輕女孩，雖然她不知道他會不會跟他妹妹坐在路邊吃泡芙，不過他的話語里有那種意味在。
算了，她就別把事情想得太復雜，或許他只是覺得有趣好玩，想太多對她並沒有什麼幫助。
平穩了心情，認清了自己的立場，孫乃晴決定將一切回歸到原點，一樣準時上班，殷勤的接待客人，幾天下來，嚴策武再也沒出現，直到星期五晚上，她收到了一盒署名路人甲送來的泡芙。
接著她的手機收到嚴策武傳來的訊息，寫著他會在同一個地點等她下班。
「路人甲?」阿東也看見上頭的署名，懷疑的問︰「是誰啊?」
「我也不知道。」即使她知道這盒泡芙很有可能是嚴策武送的，但她還是沒有向阿東說明。
「下班要不要一起去吃義大利面?我看你今天吃得不多。」
「我今晚有事，明天好了。」孫乃晴匆匆的收拾好東西，向同事們說再見，跟著走出店外，朝上回和嚴策武見面的地點走去。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她明明已經告誡過自己嚴策武不是對她感興趣，至少不是在感情方面的興趣，但她還是難掩期待。
果然他的車子就停在那兒，車燈閃了兩下，彷佛在對她眨眼，她走過去打開車門上車。
「收到路人甲送的東西了?」嚴策武看見她手上提的那盒泡芙，微微一笑。
「嗯。」她點點頭，「謝謝。」
「別謝了，反正我吃得比較多。」他邊說邊發動車子。
「要去哪里吃?」
「空氣比較好的公園，你覺得怎麼樣?」
上回坐在路邊吸車子的廢氣，雖然有美女相伴，兩人也相談甚歡，但仍不是個太美好的經驗，也許這回應該到遠一點的地方去。
「好。」孫乃晴沒有反對，只是懷疑他怎麼會買到這盒泡芙，她實在無法想像他穿著這身名牌西裝跟一群人站在店門口排隊，接著心思一轉，她又對自己的天真感到好笑，像嚴策武這樣的人，他可以請司機幫他買，根本不需要他親自動手。
「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想你怎麼沒有請司機開車?」
「下班後我習慣自己開車。」他躁控方向盤的樣子，似乎自己開車對他而言是件享受的事。
「我不會開車。」台北市寸土寸金，光是找停車位就得耗去大半天，搭捷運、公車，或是坐計程車都比自己開車來得方便，不過如果想出遠門的話，自己開車是方便得多，只是她一直沒什麼機會到太遠的地方。
「像你這樣的女孩也沒必要學開車。」
「為什麼?」
「你可以找路人甲代勞呀。」漂亮的女孩自然會有人自告奮勇的接送。
「那我得多找幾個路人甲才行，再將他們分成送泡芙組和接送組。」孫乃晴笑著接口道。
「你應該找個萬能一點的路人甲，可以一次解決你所有的需要。」
「那太難了，世界上沒有人是萬能的，如果他真那麼萬能，他可以找個不麻煩的對象，何必找上我呢?」
「或許你有遇人之處。」
孫乃晴可不認為自己有什麼特別的。在他們這種人面前，她有什麼權利說自己與眾不同?怎麼比都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果她真說了什麼大話，听在嚴策武耳里，大概會變得很可笑吧。
「我確定我沒有。」
嚴策武倒不這麼想，乃晴會讓他連著兩次約她出來，已經證明了她本身有著非凡的魅力。
車子在公園附近停下，兩人下了車，走進公園里，挑了張石板椅坐下，孫乃晴打開盒蓋，拿了一顆大泡芙用紙包好遞給他。
「你真的很喜歡吃這個嗎?」
「還好，其實我不怎麼挑，這不會太甜，吃多了不會膩，只是一顆泡芙並不便宜，偶爾吃一次也就夠了，要是天天買上一盒，我很快就會破產。」
「你有路人甲啊!」
「我不能太常讓路人甲破費，要不然他們很快就會離我而去。」她開玩笑的說，拿了罐飲料給他。「你呢?你真喜歡吃這個嗎?」
「我也不挑。」
「我以為你是那種只跟漂亮女明星上餐館的男人，你坐在我旁邊我還覺得有些奇怪。」
「天天吃餐館也會膩的。」
「喔……」她了解了。
也許嚴策武會約她，只是想換換口味而已，他可能吃膩了大餐，覺得和她坐在公園里這種不用花什麼錢的聚會很新鮮吧。
「你以前也跟路人甲一起吃泡芙嗎?」
「沒有。」她搖搖頭，「那天那位客人送了一盒給我，我還真有點吃驚。」
「這也算是在那里工作的福利嗎?」
「算是吧，其實福利挺多的，管小姐送了我們很多東西，連化妝品都是她送的，衣服也是。」
「她已經快變成你的偶像了。」
「這也沒什麼不好，我真的覺得她很厲害。」孫乃晴說的都是真心話，或許是她沒有姊姊輩的人在身邊陪伴，所以會下意識的拿身邊年紀比她長的女性做學習榜樣。
「也許有很多人希望自己可以跟你一樣。」
「不會吧。」她微皺起眉，「你不是認為我只是靠路人甲生存的嗎?」
「那應該說有很多人希望可以跟你一樣找到這麼好的路人甲。」
「我並沒有很好的路人甲。」她直視著他，希望他不要誤解了什麼才好。
「你覺得我還不夠好嗎?」
嚴策武的話彷佛是一顆原子彈在她腦子里炸開，她被炸得暈頭轉向，看著他的眼神就像看到了怪物，還沒想出要說什麼話才不會讓他誤會時，他伸手撥開她頰邊的發絲，快速的啄了下她的紅唇。
孫乃晴被他的動作嚇得一動也不敢動，她不希望自己真說出什麼蠢話嚇跑他，可是她就算沒說什麼，他突如其來的舉動也嚇壞了她。
「你是什麼意思?」
「我決定當你的路人甲了!」
「我不知道這樣好不好……」
當初明明是她提出來的路人甲提議，現在嚴策武自告奮勇要當路人甲，她反而卻步了。
這怎麼可能呢?他是嚴策武耶!是多少女人暗戀的對象啊，他怎麼會看上她這樣的女人?
「我知道好不好就行了，反正我不高興總可以罷工吧?」嚴策武專注的看著她，根本不在乎她是否同意。
「這樣啊……」剛剛那一吻讓她連說話的能力都沒有了。
「就這樣。」他替她做出結論，跟著起身，將她從椅子上拉起。
這一次他握住了她的小手，再也沒有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