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甲 第十章
「我還沒有辭……」
一見到嚴策武，不待他開口詢問，孫乃晴便先招了。
「我又沒有逼你得什麼時候辭。」嚴策武知道她的個性，拖久了她自然會受不了，他可不想逼她太緊，免得她日後後悔時反過來責怪他。
「唉，我一直開不了口。」孫乃晴快被自己的猶豫不決氣死。這真的怪不了別人，全是她自己的個性使然，如果她果斷一點，根本不會拖到現在。
「那就等你開得了口再說，如果你覺得你跟管瀟不會因為這件事產生不愉快，那我就無所謂，好不好?」
嚴策武嘴上雖然說無所謂，卻不著痕跡的推了她一把，那正是孫乃晴最害怕的情況，如果管瀟知道了，她一定會很不好過。
「你妹妹……她還好嗎?」他這陣子的空閑時間全被嚴筱吟佔去，她並沒有抱怨，只是覺得他真的很可憐。
「她這幾天就要滾了。」一提到他的妹妹，嚴策武的口氣就變得很差。
昨晚載著醉得不省人事的筱吟回家，一把她拖進屋里，他就用冷水澆醒她，並告訴她這是最後一次了，如果她再不懂得節制，喝得爛醉再去搞什麼自然失身的事，那就別怪他無情。
「她要去哪里?」
「哪里都行，非洲或南極都好，只要她別出現在我面前就好。我真是把她慣壞了，她才會有恃無恐，反正醉了打個電話通知我就行，她也知道我不可能放著她不管，如果我不去接她，會有一堆男人把她帶回去胡搞。」
「你是說真的嗎?」在酒吧里喝到爛醉，然後和男人胡搞?在孫乃晴的觀念里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
「她在美國習慣了那一套。」嚴策武當然明白她不能接受那種事，一開始他也以為乃晴和筱吟是同一類的女孩子，但是和乃晴在一起後，他才發現自己先入為主的想法錯得有多離譜。
乃晴只是看起來比較嬌滴滴，但像她這種年紀的女孩子哪個不是如此?正值青春，追求的人不少，被成群的男人捧上天，自然而然會帶些嬌氣，但和他在一起後，她從來沒有在他面前發過脾氣，和筱吟比起來，乃晴簡直可用完美來形容。
她甚至還會低聲下氣的和他道歉，也不認為是女孩就要被寵愛，死硬著一張嘴堅持不認錯，或許就是他會喜歡她的原因。從以前到現在，他交遇不少女人，哪個不是自認為是天之驕女，起了點爭執就像黑羊白羊的故事一樣沒人想退一步，結果弄得分手收場。
「我說真的，如果你真的不想辭職就算了。」或許他也該退一步，既然乃晴喜歡在那里工作，而她也不覺得工作辛苦，那就隨她去吧，他還不至於霸道到硬要她每天待在家里當閑人。
既然他可以和管瀟理智的分手，那她應該也可以理智的接受乃晴才對。
「先別提那些了，回去我煮點吃的給你吃好不好?」也許是看他火氣未消，孫乃晴小心的轉移話題，希望可以讓他忘記那些不愉快。
「當然好。」嚴策武對她笑了笑。
也許他應該做的事情是乾脆定下來，這念頭可是生平第一次冒出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和一個女人白首偕老，不過如果對象若是乃晴，他願意考慮考慮。
簡單的炒了幾道菜，因為他們兩人都沒什麼下廚的經驗，所以是參照食譜做的，結果味道還不錯。
只是等他們炒好時，時間已是晚上十點多，還好中途吃了些買來的小籠包果月復。
「我覺得這道炒牛肉滿不錯的，下次做應該會更完美。」嚴策武一副美食評論家的姿態。
「那蒸魚呢?」她本來覺得蒸魚成功的希望較大。
「那應該要用專用的蒸籠吧。」他把蒸魚的失誤怪罪到用具不足。
「我倒覺得是因為放的香料不夠入味。」孫乃晴夾了一口魚肉給他嘗。「其實還是可以吃，只是味道有點淡。」
他們等不及坐到餐桌上吃，靠著廚房的台子就開始吃喝起來；其實只要能在一起，不管在哪里都好。
「湯很棒。」他舀了一口湯給她喝。
「嗯。」孫乃晴笑了笑，這道排骨湯的確是最成功的一道菜。
門鈴突然響起，兩人停下嘻笑，愉快的氣氛跟著消褪，感覺似乎有什麼事要發生。
嚴策武的臉瞬間冷了下來，會在這時候來拜訪的人只有一個。他看了孫乃晴一眼，拍拍她的臉頰，像是在告訴她不會有事，然後朝門口走去。
門一開就听見喝醉的嚴筱吟又叫又鬧的，活像個瘋子，像是不把整棟大樓的人吵醒不甘願般。
但這不是讓嚴策武驚訝的，以嚴筱吟喝得爛醉的模樣，她當然不可能有能力回來，送她回來的人……是管瀟。
「策武，你快點幫忙。」管瀟簡直抓不住嚴筱吟。
她們是在酒吧里遇到的，嚴筱吟一見到她就沖了過來，那時她已經半醉了，再喝了幾杯之後更是醉得一發不可收拾，她只差沒爬上吧台大跳月兌衣舞，最後還是管瀟看不下去，硬是把她給拉出來。
但人是給拉了出來，要送去哪兒才是最頭痛的，想來想去，管瀟也只能把她送到嚴策武這里。
嚴筱吟不等哥哥伸手拉住她，逕自推開嚴策武，直接沖進屋子里，還沒走到沙發前就跌了個狗吃屎。
「啊……」她慘叫了一聲。
嚴筱吟抬起頭，正巧望進廚房，發現里頭有個年輕女孩正在看她。
「你是誰?」她指著孫乃晴問道。
「乃晴?」管瀟驚訝的喊道。
孫乃晴只想當場消失，但是她已經被發現了，沒辦法閃躲，而管瀟那不敢置信的眼神讓她覺得很難堪。
「管小姐……」她想解釋又不知道該從何解釋起。
「你就是我哥的女人啊!哈……」嚴筱吟唯恐天下不亂的大鬧，誰教昨天嚴策武賞了她一頓排頭吃，她今天喝了酒就有膽子搞死他。
「筱吟!」嚴策武吼了她一聲。
「怎樣?說話不行啊!你兩個女朋友都在，我看你怎麼解決!」嚴筱吟豁出去了，指著孫乃晴吼道︰「一定是你搶了人家的男朋友對吧，管瀟人很好，她早就跟我哥在一起，一定是你……」
「筱吟，你再亂說!」听到妹妹的胡言亂語，嚴策武像個暴怒的獅子大吼。
「想打我是不是?」嚴筱吟吼了回去。
「管瀟，這不關乃晴的事。」嚴策武看妹妹早已醉得一塌胡涂，看來只是想鬧事，乾脆直接向管瀟解釋。
管瀟只是揮揮手，表示不想多听，畢竟他們已經分手了。只是她沒有料到乃晴竟然和嚴策武在一起，她並不想責怪乃晴，雖然這種場面有點傷人，尤其她還是乃晴的老板，這讓她覺得有點難堪。
「管小姐。」孫乃晴的心很慌，但是她不希望管瀟因為這件事而難過，管瀟在工作上給她不少幫助，她很在意她的想法。
「別說了。」管瀟嘆了口氣。「我先走了。」
孫乃晴的腳就像生了根似的，眼睜睜的看著管瀟離開，她的心情惡劣到極點，尤其她還被冠上搶人男朋友的罪名，這根本不是事實，她應該要解釋清楚的。
「乃晴!」嚴策武看她拿起皮包便奪門而出，連忙出聲喊她。
「我要跟她說清楚!」孫乃晴頭也不回的說。
嚴策武追過去，身後卻傳來一聲巨響，原來是嚴筱吟從沙發上摔下來，等她爬起來，他發現她因為臉直接撞擊地面，結果門牙被撞斷了，滿臉是血。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啊!」
看來今晚注定要多災多難了。
孫乃晴一路追下樓，直追到管瀟的車子邊，只見管瀟已經發動車子要離開，她猛敲著車窗，管瀟才拉下車窗。
「管小姐，剛開始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你以前的男朋友，有好幾次我都想告訴你，可是我很怕會傷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她一臉歉然的說。
管瀟沉默了一會兒，才抬頭看向她。
「你們在一起很久了嗎?」
「不，我們是最近才在一起的。但我之前真的不知道你們曾經交往過，我也覺得很不安，我很怕你知道後會不舒服，我本來想辭職的，可是……可是你對我很好，我覺得辭掉工作很對不起你，但如果你真的覺得這樣讓你很為難，我保證不會再出現在店里。」孫乃晴心里一陣慌亂，沒頭沒腦的講了一堆。「我真的……我真的很喜歡你，你是個好人，如果我傷害了你，我真的很抱歉。」
管瀟可以看得出來她是真心的，只是現在這種情況，如果還要她接受，未免太為難她了。
「我知道，我沒有怪你，但是……你記得我跟你說過，其實我的內心並沒有那麼堅強，這不是任何人的錯，我只是需要一些時間適應，畢竟這真的太突然了。」管瀟試著平和的說。其實她並不討厭乃晴，只是乃晴愛上了她曾經愛過的男人，即使他們已經分手了，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好，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的感覺，明天我不會再到店里了。」孫乃晴知道她一定很難過，所以不想再出現在她面前。
「乃晴，其實你沒有必要這麼做。」
管瀟很清楚她若是逼乃晴辭職，這樣做太過意氣用事，但是以後她要如何面對乃晴呢?她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可以了解你的感覺，我是自願的，我只是覺得辜負了你當初的賞識，這讓我很難過，畢竟一開始是你給我機會的。」孫乃晴語氣真誠的說。
管瀟搖搖頭，給了她一個微笑，她想安慰這個年輕的女孩，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能說的就是再見了。
「再見。」
事到如今，再說什麼都已無用。管瀟隨即將車子開走。
孫乃晴目送著她的車子駛離視線，心想著今晚她不想再回到嚴策武那兒，便隨手招了輛計程車離去。
送嚴筱吟到醫院，臉上縫了好幾針，嚴策武一等她清醒，便告訴她沒有下次了，他決定和她月兌離關系。
「你怎麼可以這樣?」嚴筱吟驚慌的問道，她怎麼也沒想到唯一的親人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已經厭煩幫你處理這些蠢事了。」
「我又沒怎麼樣?」事實上她根本不記得自己前一晚做了什麼。
「你有沒有想過這會造成我多少的困擾?每天喝個爛醉，就要人去接，醒來只要推說什麼都不知道，就可以將一切當作沒發生過嗎?」嚴策武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你自己慢慢想吧。」
他早該這麼做，而不是每回她一出事，他就跟著在後頭處理，才會讓筱吟有恃無恐，認為可以在外頭為所欲為，導致她的行為越來越離譜。有些偏差的行為是無法矯正的，而他一點都不想為她再做任何努力。
如果連自己都要放棄自己，他又何必去營救這樣的人，再多的親情牽系都無法拉攏在這種情況底下造成的隔閡，更別說她喝醉酒還亂說話，造成管瀟和乃晴之間的誤解，這才是最令他火冒三丈的。
付了醫藥費，他把嚴筱吟扔在醫院里，不認為有送她回去的必要，她必須學著自己處理，三十歲的她早就應該有能力了。
開著車來到孫乃晴的住處附近，這時天已經亮了。
他打了電話，但她並沒有接听，他毫不放棄的連撥了好幾次。
他相信堅持到底的人才會獲得最後的勝利，果然孫乃晴接起了電話，她的聲音听起來有些模糊。
「我在樓下，我想見你。」發生了那種事，他知道乃晴一定會很難過，所以他才非得跑這趟不可。
「你回去睡覺好不好?今天你還要上班。」
她等了他一整夜，天都亮了他才打來……孫乃晴是有些難過的，雖然她知道嚴筱吟在他那邊，可能會鬧上一晚，而他必須照顧喝醉的妹妹。
「那你呢?」
「我想先休息一下，因為我沒有睡好。」她的聲音听起來的確很惹人心疼。
「那好吧。」嚴策武讓步了。「你還好嗎?」
「嗯。」孫乃晴像是怕自己的回答不夠仔細，又加了一句︰「我很好。」
「筱吟跌了一跤，撞得滿臉是血，我送她到醫院，才會這個時候打給你。」他主動向她解釋。
「她沒事吧?」
「你不用替她擔心，她根本醉到連痛都感覺不到。」提到那個麻煩，嚴策武實在沒什麼好心情。「下班我去接你?」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
「我想我們暫時不要見面比較好。」她低聲說著。
「為什麼?」
「我覺得……這樣對我們比較好。」
「這樣一點都不好。」嚴策武直接否定她的話。「你現在馬上下來，我要見你。」
他原本還以為她真的沒事，直到听到她提出暫時不要見面的要求，他才知道沒事才怪。
「路人甲，不要這樣……」她可憐兮兮的懇求道。
「這招現在不管用!你馬上給我下來，要不然我會在這里等到你出來為止。」他好不容易才平息的火氣又要上揚。
「好嘛!」孫乃晴一听他這麼說，馬上乖乖就範。
不一會兒，她的身影出現在街角，慢吞吞的走過來，坐進車內還沒坐穩，他就發動車子往他家的方向駛去。
「你在生氣是不是?」她小心的問道。
「我已經氣了一個晚上，難道你就不能配合一點嗎?」嚴策武的口氣有點不好。
「我已經配合了三個月，你為什麼……」她哽咽得說不下去，委屈的眼淚直在眼眶里打轉。
嚴策武看她沒說話，瞥頭一望就是這般慘狀，自然什麼脾氣都發不起來，「回去再說好不好？」
兩人回到他的住處，屋子里一團亂，客廳里被喝醉的嚴筱吟弄倒的東西依然倒在地上，廚房里還有著他們煮了卻沒吃完的飯菜。
「真是一團糟!」嚴策武看到家里搞成這樣，就已經覺得快抓狂，可是還有個小麻煩正等著他安撫。
孫乃晴站在一旁，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好。其實她也很難過，她躲在家里哭了一整晚，好不容易想出了要分開一陣子，好好的想一想兩人之間的事，卻立刻被嚴策武否決掉。
老實說，她是想要好好冷靜幾天想想這些事，可是當她听到嚴策武的聲音，就沒辦法控制自己。看到他這副疲累的模樣，她甚至比他還難過。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見他露出那種表情，便毫不猶豫的走向他，給他一個很溫柔的擁抱。
看來這擁抱很有效，嚴策武嘆了口氣，將她擁在懷里。
老天……他知道自己栽在這女人手里了，誰教她總是可以融化他。
「我知道筱吟說了很多不好听的話，但是你怕什麼呢?」
「我能不怕嗎?」孫乃晴抬起眼問他。
「有我在啊!」他至少是個靠得住的男人吧，就算她和管瀟發生了什麼不愉快，他都會站在她這邊。
「我只是……我只是需要時間想一想。」
「你還要想什麼?」他並不覺得自己對她不好，甚至是有哪里虧待了她，那她還要想些什麼呢?
「我已經跟管小姐請辭了，昨晚看她那樣子，我真的很難過。」
「這又不是你的錯。」嚴策武不希望她因此而自責，畢竟他都和管瀟都分手那麼久了。
「我很擔心萬一哪天我們分手了，那我該怎麼辦?管小姐那麼好，你都還會跟她分手，那我……」
嚴策武低笑幾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他怎麼也沒想到他花了那麼多心思在她身上，她居然還擔心哪天會被路人甲甩掉?
「你不跟我說些什麼嗎?」她低聲問著他。眼下只有他們兩個人，私底下相處也要那麼理智和成熟嗎?「你有沒有想過，我也需要你給我一點支持?」
嚴策武愛憐的撫著她的小臉，看著她用那種語氣、那種眼神望著自己，他還有什麼好堅持的?
「你是真的看不出來我有多愛你嗎?」
孫乃晴愣了一下，然後笑容悄悄的爬上小臉。「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看著她滿意的模樣，他才知道原來他早該說出這句話了。
「我也愛你。」她主動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听你這麼說，我真的松了口氣，我很擔心你不愛我，或是我沒辦法變成你喜歡的那種女人。」
「我就喜歡你現在這樣。」
「那我沒有工作了該怎麼辦?」
「就留在這里當女工好了。」嚴策武開玩笑的說，輕吻著她的唇。
孫乃晴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趁著熟吻的空檔她又開口︰「那……我是不是不用去買避孕藥了?」
「你敢吃!」嚴策武裝出惡狠狠的表情，瞪了她一眼。「我巴不得盡快搞大你的肚子，你還想溜啊!下個星期我們找一天去結婚。」
「真的要結婚嗎?」
「當然，我可不想以後再冒出個路人乙、路人丙的。」
「傻瓜。」孫乃晴害羞的躲進他懷里。
雖然她從沒想過她的路人甲理論有什麼正確性，不過她的確是遇到了專屬於她的路人甲，這也算是一種幸運吧!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