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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 第九章

一個禮拜過去,她拿不定主意,猶豫著,始終撥不出那通電話。第一次做產檢,看見別人的丈夫亦步亦趨陪伴在側,她心房酸酸的,好希望他在她身邊。

清晨孕吐,難受到站不起來,好想耍賴不去上班,那時也好希望他能在她身邊。

看見任何食物都沒胃口,整個人憔悴了,好想念那道輕聲慰哄著︰「快吃,吃不完再跟我說一聲」的語氣,希望他在身邊。

第一次照超音波,看見肚子里未成形的小胚胎時,她好想和他分享孕育生命的喜悅。無時無刻,她都想著他,希望他能夠在她身邊。一天清晨醒來,發現輕微出血,她嚇到了,趕緊去醫院。醫生說,可能是生活忙碌,加上壓力太大造成的子宮收縮,替她打了一劑安胎針。

躺在醫院里,她好無助,那時,忽然有些懂了他當年的遲疑。

無論做好再足夠的心理準備,要一個人承擔,孕育一個新生命畢竟不是容易的事,有許多想象不到、超出能力範圍的困難要面對,就像當時才二十歲、年輕的他與她一樣,不見得應付得了。

他只是想太深、考慮得太遠、顧慮的是現實層面,不見得是不在乎她,不願負責。

她想了一個晚上,拿著手機反復猶豫該不該撥號,它先了一步響起。

「宛心,快來醫院,爸出事了!」杜宛儀急促的聲律敲進耳膜,震得她腦袋一片空白。

足足有四年的時間,他們幾乎沒有任何的交談,因為一開口,總是爭執,他無法認同她的言行,她無法認同他的價值觀,最後,幾乎不往來了。沒有想到,再一次見面,會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心肌梗塞引發心髒衰竭,事發突然,沒人預料得到。

他說,他想見她……

匆匆趕到加護病房,她膽怯地不敢上前。

自從十多年前,為了徐靖軒而違背父親、令他徹底失望後,她就不曾再指望他會原諒她,那為什麼在這一刻,他唯一想見的人,會是她?

「心、、心……」

他好久沒這麼叫她了。豆大的淚珠跌出眼眶,她不再遲疑,上前握住父親顫抖的手。

他從未有過如此軟弱的一面。小時候,她好崇拜他,覺得爸爸無所不能,天大的事情都扛得起來,不像現在,連舉個手都做不到……

「你想說什麼?」她忍住哽咽,傾身聆听。

「妳……和十年前……那個渾蛋……」

「你想叫我離開他,是不是?」她記得,他好反對她與徐靖軒在一起。

「是不是……妳……懷孕……」

「對。」她想,是姊姊告訴他的吧。「還是,你希望我別生下來?」

「我……希望……希望……」他喘息,臉色白得發紫。

「什麼?」她屏住呼吸,全神貫注。

當那輕不可聞的呢喃飄進耳畔,她眼淚潰堤,洶涌地淹沒了麗容。

希望……我的女兒快樂……我要她幸福……

他交代的,不是命令她能不能與誰在一起、可不可以生下小孩,是只要她快樂就可以了,會不會成為上流社會的笑柄,會不會使杜家蒙羞,一點都不重要。

「爸!」她月兌口喊了出來。

許多年了,她不曾再喊過這聲稱呼,她不曉得他听見了沒有,唇畔帶著一抹好安詳的笑容。醫護人員在她眼前來來去去,她什麼也感受不到,麻麻木木地坐在急診室外,杜宛儀伸手緊緊抱住妹妹,心疼她臉上彷佛找不到路回家、迷茫空洞的神情。直到凌晨,杜明淵與世長辭。

生命,竟是如此脆弱。

她怎麼也無法接受,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二十四小時不到,便成了毫無生命跡象的遺體,如此突然?

杜明淵辭世,她留下來打點喪禮事宜。名分上,她終究還是杜家的女兒。

父親頭七那日,她在靈堂前守靈,杜宛儀來到她身邊,輕聲說︰「有些事情,我覺得應該讓妳知道。」她遞出手中厚厚的牛皮紙袋。「這些是從爸書房的保險箱里找到的,保險箱密碼是妳的生日。」

正欲往旁邊擱置的手一頓,她收回手,怞出里頭的物品。

很厚一迭,是她小時候得過的獎狀,成績優異、演講比賽、運動會冠軍、甚至連全勤獎狀都在。那時,他總是只瞄一眼便往旁邊擱,她以為這些獎狀早扔了,沒想到保存得這麼好,厚厚一迭,像是對這個女兒極引以為傲……一張不屬于獎狀的紙張飄落地面,她伸手拾起,怔住,無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意外嗎?我也是。原來爸爸早在妳出生的那一天,就悄悄做過親子鑒定,妳是杜家的女兒,貨真價實。容姨是個胡涂媽媽,連女兒是誰的都弄錯了,連帶地我們一群人也跟著錯了三十二年,只有爸爸,從一開始就知道事實。心心,妳是爸的女兒,我的妹妹。」

「那為什麼……」他不說,還對她這麼冷淡?他就這麼恨媽媽,連帶恨起她,不願承認有這個女兒嗎?

「我想,應該是又愛又恨的矛盾心情吧!妳長得太像容姨,爸也是驕傲的男人,他全心珍愛卻背叛他的妻子,以及口口聲聲說孩子不是他的那種羞辱,他也很難釋懷。妳說,在人前,他還能拿什麼態度面對妳?」

抱著她親親愛愛地啾兩口,喊著「寶貝小公主」嗎?怎麼可能!淚水一滴又一滴掉落在鑒定證明上,一直以來面對杜家人的自卑與羞慚,在淚水中蒸發。是釋然,也是驕傲,她是杜家的女兒,她有一個好了不起的父親,她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夠了,就算被父親怨恨,那也沒關系了。

杜宛儀張手擁抱,收容妹妹的淚水。

父親中年得女,一定會把她寵到骨子里去,本該是個幸福的小公主,卻被命運擺了一道,讓她承受這麼多不公平待遇,她當姊姊的怎麼會不心疼?

「心心,爸其實很愛妳,只是說不出口。以前,他常常一個人在書房里獨處,不讓任何人打擾,有一次,我看見他帶著微笑,翻看妳小時候的照片。

「這里頭有一本手記,我翻了前面幾頁,我想,那是他要留給妳的,不方便再看下去,里面都是爸爸來不及對妳說的真心話,妳可以慢慢看完它。我不希望妳心里埋怨爸爸,他也有他不為人知的無奈和苦處。」

杜宛儀模模她的發,到一旁燃燒紙錢。

她安靜地蜷坐一旁,一字字看得仔細,想知道父親那些來不及對她說的話究竟是什麼?也許,一直都不是恨……他說,我只要我的女兒幸福……淚水不听話地涌出,她用手背抹掉,堅持看清每一字、每一句。

她談的人生第一場戀愛,原以為他早就不記得那個被他反對過的人,沒想到他還記得女兒的初戀叫徐靖軒。

就連後來的每一段,他都知之甚詳。

他不準她與徐靖軒往來,不是否決她的人和眼光,而是心疼她,憤怒那個男人如此對待她。

他不要他的女兒受委屈,和一個無法全心全意對待她的人在一起。

以為不被在乎的同時,她的父親其實一直默默關注她生活中的每一件事,請征信社調查那些她交往中的對象,就怕對方人品不佳,女兒會吃虧。

男友出軌被她發現,是父親煞費苦心的安排。

那些歷任男友的劣根性與缺點,早在她還看不清真相時,閱人無數的父親就已先一步看透,總是用盡辦法,讓她了解她與這些男人的問題在哪里。自從第一次,用錯了方法逼她和徐靖軒分手後,他開始懂得換個方式來關心女兒,即使不被她了解。

寶貝啊,妳看男人的眼光有點糟糕呢,不是腳踏兩條船,就是別有心機想攀附妳身後的杜家小姐身家,再不然就是脾氣暴躁、大男人、玩愛情游戲……最夸張的是那個有未婚妻了妳還不知道的混帳男人!妳怎麼跟妳媽媽一樣呢?一遇到愛情就昏了頭,什麼都看不清楚,真是傷腦

筋。

噢……我明明替妳算過命,命理師說這個名字的筆劃配合妳的命格是大吉大利,余生必有後福,怎麼替妳取了這個名字,妳的命還是這麼苦呢?

一路看下來,妳第一次的眼光還比較差強人意,雖然我到現在還是很氣他當年的事,可是這十年看下來,只有他心意堅定,始終在原處等妳,也算是世上少有的專情了。

心心,相信爸爸的眼光,我觀察了他十年,他是真心愛妳的,既然都回到他身,我相信妳心里還是在意他的,如果還是只有他才能給妳幸福,

那就放手再試一次,這一回,爸爸認同妳的選擇。

宛儀說,妳很害怕,但是心心,爸爸要告訴妳,最糟不過就是這樣了,杜家的女兒要勇敢一點,去告訴他,妳有了他的小孩,我相信這一次他不會再讓妳傷心。

要是他敢再說不要小孩的混帳話,那妳就直接賞他一巴掌,然後回家來,爸爸讓妳靠,一個小孩而已,我們杜家養得起,沒什麼好怕的,知道嗎?

一字一句,都是最深切的叮嚀與牽掛,她看見了一名為人父親者,對女兒的用心良苦。原來,她的父親很愛她,只不過太多的外在因素,造成他們父女之間的距離,她不願靠近、他也不知如何表達。

她合上手記,緊抱住父親遺物,無聲落淚。

徐靖軒看到新聞了。杜明淵意外驟逝是大新聞,這幾日各家報章雜志都大幅報導此事。「商場上的鐵腕硬漢,回歸家庭後的慈祥父親」這是某本商業周刊的大標題。

內容除了描述他在事業上的成就,同時也報導了前後兩段婚姻,並且大篇幅地描寫他如何扮演為人父的角色,一篇由他生前手記節錄下來,寫給小女兒的溫馨家書,連他看了都心酸動容。

一直以來被放逐在三不管地帶的異姓女兒,竟是在杜明淵死後才被正名,承認她舉足輕重的地位。

甚至有媒體猜測她能繼承多少遺產,評估她一夕暴漲的身價。

他關心的卻不是這種八卦議題,而是宛心看到這些,會有多難過?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不被杜家重視的恥辱,卻在父親死後才知道,自己其實是被深愛的,那種錯失的遺憾與傷痛,她可以承受嗎?她嘴里雖然不說,但心里比誰都在乎父親。今天杜明淵舉行公祭,許多政商名人前去吊唁,他由轉播的新聞中,看見她蒼白空茫的臉容,靜靜佇立角落、縴細憔悴的身形緊緊揪著他的心。她真的瘦了好多……

當晚,他失眠了。

前一波寒流剛走,又一波冷氣團壓境,躺在怎麼也睡不暖的被窩里,他整晚翻來覆去無法安睡,幾次想撥個電話問候,又自覺毫無立場。她看起來一副急著和他斷得干干淨淨,再無牽扯的樣子,他沒有麻木到察覺不出來,如果他的存在讓她如此困擾,是應該尊重她的選擇。

他說過會在這里等她,如果她需要他,會知道怎麼找他的。

他坐起身,看了看時間,已經十二點整了。

走出房門,倒了杯熱茶,習慣性又推開落地窗,站在那個固定的方位向下看,明知道等的那個人不會來,但是心緒浮躁時,總是會這麼做!

他倏地一愣,又將視線拉回原處。掛心了一晚的容顏出現在眼前,街燈下的她正仰首,目光與他交集。他不曉得她看見他沒有,那一刻完全無法多想,轉身抓了鑰匙便迅速飛奔下樓。

「宛心!」入了夜溫度更低,她的臉頰、雙手凍得幾乎沒有溫度,他急著來到她身邊,以掌心掌柔,傳遞溫暖。

「人都到這里了,怎麼不上樓來?」她傻傻站在那里凍露水的模樣,讓他有股說不出來的心酸,臉上的神情……他不會形容,像是迷了路,不知道該怎麼回家的孤單。

「對不起……」她輕不可聞地吐出聲音。

「對不起什麼?妳不是來找我的嗎?」

「不知道……」她只是好茫然,胸口悶得快透不過氣,不知不覺,又走到這里來。

她真的不想反反復覆擾亂他的生活,可是沒有辦法,她絕望無助時,就是只想找到他,她已經依賴他太深。「可不可以……借我哭一下?」徐靖軒張臂,溫柔地將她攬進懷里。「哭吧,我在這里。」她攀住他,將臉埋入他胸壑,孩子似地哭泣,拚命宣泄淚水。

她到現在才明白,父親為她做了多少。

既然那麼關心她,為什麼不早點讓她知道?這樣她就不會僵持在無謂的自尊上,浪費了好多年。

人前,她沒有掉一滴眼淚,她記得爸爸的話,杜家的女兒要勇敢,不可以軟弱得丟了爸爸的臉。她一直在忍,忍到這個男人身邊,才敢放肆哭泣。

她恍然明白,心從來就不曾真正離開過,倚靠在這個男人臂膀中,她的喜怒哀樂才有意義。

「爸爸……要我來找你。」

「嗯。然後呢?」哭泣聲漸弱,他憐惜地擦拭淚水,等待下文。

「他說……你會對我好。」

「那妳自己呢?妳想要我的好嗎?」想啊……就是太想了,才會怎麼也割舍不掉。她張口,細細地蹙了下眉,一陣不明顯的怞痛,她按住肚月復,微慌地喊︰「靖軒……」

「怎麼了?」

「……醫院!快點……」感覺!不太對勁。

徐靖軒慌了手腳,大半夜將她送往醫院掛急診。

忙碌了一夜,天將亮時,她沉沉睡去。

他坐在病床邊,凝視她沈靜的睡容。

她這段時間一定沒有睡好,眼下的暗影好重,瘦削的瓜子臉都不及他的巴掌大了。

她的手機曾經響過一次,他怕驚擾她,替她接了。是杜宛儀打來的,知道妹妹在他身邊,安下心來。「請你好好對待她。我妹妹很在乎你,為了你,她可以跟父親決裂,做了很多傻事,不管對的還是不對的,都是因為愛你的緣故,她寧可離開你,也不要破壞你在她心中的美好地位,怕你說出她不能承受的話,她不想要恨你。你懂她這樣的心情嗎?雖然我並不認同她的做法,可是我知道,跟你一起經歷過的一切,她都很重視。」

他想,他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打電話向公司請了一天假,回到病床邊時她正好醒來。

「我睡著了?」

「大概五個小時吧!」他溫聲道,稍微拉高被子,再調整一下點滴瓶,預估還得半個小時才會滴完。

「你怎麼不叫我?」都八點半了,他上班會來不及。「你先走沒關系,我點滴打完會自己回去。」

「恐怕不行。醫生說妳得在這張床上待滿四十八小時才能走。」他模模她瘦削的臉蛋。「妳這陣子吃不好、睡不好,忙妳父親的喪禮忙到體力都不堪負荷,肚子里的寶寶在向妳這個壞媽媽抗議了。」

他知道了!她心一跳,悄悄抬眼觀察,他神情一如往常,溫和平靜得探不出漣漪。

「那個……孩子是你的。」她多此一舉地說明。

徐靖軒白她一眼。「說這什麼話!」他會懷疑這個嗎?

「可是……我們有避孕,你……」

「就連結扎都有可能懷孕了,除非我們不,否則沒有任何一種避孕方法可以完全避孕。」以前他就了解這一點了。

「喔……」那所以呢?他有什麼打算?

徐靖軒捕捉到她一再飄來的打探眼神,不敢問,一臉期待又怕受傷害。他索性坐到她身邊,扳過她的臉正視他。「來,妳精神要是還可以,我們談談。」

「要……談什麼?」她怯聲問。

「談寶寶,談我們的未來。」他凝思了下。「對不起,妳沒說,我不曉得情況會是這樣,沒有任何的準備,而且時機完全不對!」

「不要說了!」听起來有很不好的跡象,她現在怕死了听到「沒準備好」「時機不對」之類的字眼,膽怯得不敢讓他繼續。「拜托你,不要說了,這樣就好。」

「小心,妳還在打點滴。」徐靖軒按住她的手,不讓她亂動。「讓我說完。這些話,十年前就該對妳說了,我不但晚了十年,而且情況一整個糟糕,妳父親剛過世,而我也什麼都沒有準備,沒有鮮花,沒有燭光,沒有浪漫的情人大餐,妳人還在醫院,連氣氛都不對,我甚至連戒指都還沒買,任何女孩子應該都會被惹毛,但是!」

他停頓了下,注視她的眼神溫柔真摯,語氣堅定地說︰「宛心,把小孩生下來,我不能給妳最好的生活,但是我會盡全力愛妳、愛孩子,所以嫁給我好嗎?」

「你!」一張口,淚水淹沒了聲音。她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她等他這些話,等了好久……

「你是覺得對我虧欠,才會這麼說吧?」徐靖軒奇怪地看她一眼。

「一定要區分嗎?那妳跟我上床,是因為生理需求還是想跟我在一起?」

「呃……」她愣住。

「宛心,有些事情是同時存在,沒有辦法分得很清楚的。我不否認我心里是覺得欠妳很多,因為有過去那一段,才知道如何修正錯誤,補償過去虧欠的一切,但是根本的立足點是我們有深厚的感情。妳以為我對一個已經不愛了的女人做得來那些事情嗎?」

他頓了頓,雙掌捧住她淚顏,柔聲輕問︰「告訴我,喜歡我對待妳的方式、喜歡那三個月的生活嗎?」這一次,他是不是做對了?

「喜歡,很喜歡。」

「那就搬回來,好不好?我們會一直擁有這些幸福,就算妳暫時還不想結婚也沒關系。」

「可是……房子賣人了。」

她回來過?否則怎麼知道她原先住的地方讓屋主賣掉了?她比他以為的還要留戀。徐靖軒微笑,俯身輕吮柔唇。「不是隔壁,是搬到我那里,妳的每一項物品都還在原位,我沒有動它們。」

「可是,你不喜歡我的生活習慣。」只是在忍耐而已。

他挑眉。「請舉例說明。」

「我貼身衣物會在浴室、房間亂扔,你念過曼曼,卻不念我。」

「我念曼曼是因為看到女孩子太私密的物品會尷尬,妳不一樣,不管收拾還是清洗妳的貼身衣物,都是最親密的行為。」而且有時候是他親手月兌下來,欲火焚身時亂扔的,有什麼臉指責她?

「我吃東西喜歡聊天、亂塞一堆食物給你。」

「這是男朋友的功用之一,學生時代妳不是這樣說過嗎?這樣妳就可以多嘗幾樣想吃的東西,不用擔心吃不完。這是對自己的女人,最基本的寵愛。」一個人吃飯太孤單,他也喜歡跟她一起分享每一口食物的味道。

「我作息不夠規律,每次都害你太晚睡,還會在床上看書、听音樂、吃餅干,弄髒床單……」對于生活有條不紊的他而言,一定覺得她糜爛腐敗到了極點。

「我也有很多次害妳晚睡,而且『弄髒床單』的次數並沒有比妳少,妳清洗床單還比我更勤勞,我有什麼好抱怨的?」事實上,她說的那些事,他都喜歡,每一件事都透出無比親密的氛圍,與對方不分彼此。

「你……在說情話?」自己毫無自覺,她卻听得心房暖甜。

「是真心話。」他真的這麼覺得。「還有嗎?」

「我會用你的刮胡刀刮腳毛。」聲音透出一絲笑意。

他偷偷嘆一口氣。「妳要刮什麼都沒關系,小心不要弄傷自己就好。」

「你真的沒有不喜歡的地方嗎?你坦白說沒關系。」她會改。

他猶豫了下。「有。」

「什麼?」

「我不喜歡妳在我們親密的時候推開我,跟別人講電話,不管對方男是女都不喜歡。」

「啊!」她想起自己干過的缺德事,懺悔地低下頭。

「我不喜歡妳外宿,時間太晚可以叫我去接妳,真的不行的話,打個電話告訴我,不然我會擔心,傻傻等妳一夜。」

「對不起……」

「我不喜歡妳開心的時候哭、不開心的時候卻笑得燦爛。想哭就哭,我沒有那麼聰明,無時無刻都能看穿妳真正的心情,妳要表達出來,我才會知道妳難過,曉得該去抱抱妳、安慰妳。」

她不哭,是因為哭了也沒有用,從小就沒有人在乎她哭不哭。

眼淚,是要提醒憐借她的人,她受了傷,可是沒有人憐惜她,她的眼淚沒有用,久而久之,再也不哭了。她只能笑,即使心痛得想嚎啕大哭,臉上還是笑著。

可是這個男人告訴她妳可以哭,妳的眼淚有我心疼,我會在乎。

他從口袋取出那條被她解下、親手還給他的項鏈,緩慢而慎重地戴回她身上,眸光溫如醇酒,一字字彷佛站在教堂起誓般,神聖而專注地輕喃!

「宛心,妳不只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段戀情,也是唯一的一段。雖然我一直不懂得說太動人的情話,但是妳一直被放在心里最珍借的那個位置,該怎麼寵一個人,我做得或許不是很好,但我很努力在這麼做,除了妳,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值得我如此用心對待……」

這些話……是買項鏈那天,她對他說過的話!

他一字不漏地記住了?

「妳想听的是這些嗎?」他記著,一個字、一個字謹慎記在腦海,不敢忘。只要是她喜歡的,他都想給她。

「靖軒!」她渴望地朝他伸出手,讀出她的肢體語言,他彎身將她扶起,安置在懷中,一下又一下、無比溫柔地輕撫。

她不著痕跡地眨去眼角的淚光,啞聲坦承︰「其實……你買的事後藥,我沒吃……」

「嗯。」他知道還有下文。

「我跟宗瀚早就斷了,真的!那天晚上沒回來是在姊姊那里過夜,那些話是騙你的,你!」

「我沒說不相信妳呀。」溫溫的笑容,安撫了她急于解釋的慌亂。

「我只是……想留下孩子。」聲音轉弱,她垂下頭,悶聲低喃。想要小孩,又想留在他身邊,內心矛盾,于是在心里偷偷打定主意,如果一直都沒有懷孕,她可以自私地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利用他的贖罪心理霸佔他;要是有了小孩,她就放他自由,不再為難他。

「妳想要孩子,我們就生。宛心,以後別再瞞著我,我會一直陪在妳身邊,無論任何事,我們一起承擔。」

「你……那句話,再說一遍。」

「哪句?」他說了很多,一時沒理解她指的是什麼。

「我們談談之後的那一句。」

腦海很快倒帶方才的對話順序,而後領悟。「張宛心,我愛妳。除非妳不愛我,否則沒有任何理由能再叫我放棄妳。如果妳也同意我們結婚吧!」

「好。」

她同意,並且,唯一的拒絕條件不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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