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兒 第七章
「該怎麼說呢?門當戶對這檔子事,有些人重視,有些人不在乎,就端看個人怎麼想了。也不是說家世背景懸殊就不能在一起,如果兩個人的心意夠堅決,或許那些問題就不是那麼重要了。只不過,這事兒說來容易,其實很困難啊!畢竟成親不是兩個人高興這麼
簡單,還牽扯到兩家人的結合,情況復雜啊!」
听著爹的話,花小月的心直往下沈,覺得胸口像是壓了塊巨石,沉重得讓她幾乎快不能呼息。
見她愁眉苦臉的神情,花立業拍了拍她的肩頭,笑道︰「好啦,你也別苦著一張臉,既然阿虎答應了這婚事,那秋雪姑娘又是個好姑娘,他們兩人成親之後應該可以好好地過日子吧!」
「嗯……」花小月只能隨口應了聲,總不能坦白向爹說,她心里想的其實是別的男人吧!
花立業慈愛地模了模她的頭,半開玩笑地感嘆道︰「說起來,咱們小月也十八了,差不多是時候準備物色好人家了。將來小月出嫁後,爹可是會寂寞呀!」
「爹在胡說什麼呀?」花小月一臉尷尬地嚷道︰「小月才不要嫁人,小月要一輩子陪在爹爹的身邊!」
「瞧你這丫頭說什麼傻話?女大當嫁,始終究還是得找個能夠托付終身的對象。倘若你有什麼意中人的話,可要讓爹知道啊!」
「哎呀!就說了不嫁嘛!不跟爹說了,我要回房了。」花小月深怕再說下去會暴露自己的心事,只好嘴里這麼嚷嚷,乘機返回寢房。
關上房門後,她像是渾身力氣被抽光了似的,頹然倒在床榻上。
想著阿虎哥不能和心中喜愛的司徒姑娘在一起,想著爹剛才所說的那些話,她就覺得胸口異常悶疼。
「門當戶對……要門當戶對才能在一起的……」
姑且不論穆雲非對她究竟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思,自幼在鐵匠鋪長大的她,和富甲一方的他,簡直就像是生活在不同的天地中。
不管從哪一方面來看,他們兩人都極不相配。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又怎麼能對他們之間抱持著什麼荒謬的期待呢?
既然是不可能有結果的事情,那她還是別作可笑的白日夢吧!
花小月咬著唇,取出小心地收藏在枕邊的那只玉鐲。
那一日,她太過心慌意亂了,滿腦子只想著要快點離開玉石鋪,完全忘了要退還這只玉鐲。
「不管它究竟貴不貴重,這樣的東西我實在不該收,我看還是找個機會,把它退回去吧!」她喃喃自語地說著。
這兩日以來,她為了怕自己粗魯的舉動會將它給撞碎,根本沒敢戴著它,一直擱在枕邊,感覺就像他陪在她身邊似的,可是……他那樣的人,和她在一起實在是太不相配了呀!
一股橫亙在胸口的抑郁之氣,讓花小月的鼻頭一酸。她將臉蛋埋在被子里,盡管努力壓抑住了淚水,卻止不住心里那陣難耐的揪疼。
怎麼辦?她好像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喜歡他,她該怎麼辦才好?
盡管想要退還玉鐲,但是這麼一來勢必得再見到穆雲非,那又讓花小月十分躊躇,擔心自己一見著他,她的心就會更陷溺一些。
怕見他,又想見他;知道不該再想他,卻又壓抑不住地一直想他—這樣矛盾的情緒,可真是一苦了花小月。
原本她是個直率爽朗的人,這幾日卻變得多愁善感、糾結煩悶,這麼大的轉變,連她都幾乎快不認得自己了。
「唉……」
花小月幽幽地輕嘆口氣,一向樂觀愛笑的她,這兒天嘆氣的次數恐怕比過去十幾年加起來還要多。
親身經歷過後,她才明白,原來為情所困可以讓人這麼的難受,偏偏她又沒有可以傾吐心事的對象,甚至為了不讓爹察覺她的異樣,她還得努力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由于她很清楚自己是個藏不太住心事的人,為了怕自己的神情泄漏了心思,她索性就少到鐵匠鋪去,而爹最近又十分忙碌,因此截至目前為止尚未察覺她有什麼不對勁之處。
只不過,她雖然盡量少到鐵匠鋪去了,但昨日去的時候,卻偶然听見兒位鐵匠師父們提到穆雲非的事,據說他過去這六、七日以來,曾到鐵匠鋪好幾次。
明明他應該很忙碌才是,為什麼會來得如此頻繁?是純粹想關心匕首打造的情況嗎?還是……想要見她?
閃過腦海的最後一個猜想,讓花小月的心跳立刻亂了節奏,而一察覺自己的反應,她不禁懊惱極了。
「不行、不行,明明下定決心要放下的,卻怎麼一直想著他?」
她甩甩頭,努力想平復自己紛亂的心緒。
「對了,爹讓我再去探望張伯伯的病況,順便送些果子過去,正好趁這個機會出去走走,轉移一下心思也好。」
打定主意後,花小月拎起一籃果子走出家門。
上回探望張伯伯時,他老人家雖然染了風寒,但病情並不嚴重,經過這幾日的休養,應該己經復原了吧?
花小月一邊想著,一邊往城南走去,途中不禁想起上次探望張伯伯之後,經過穆家的玉石鋪,遇見了穆雲非……
今日若是再從那兒經過,會不會又遇見他?
「或許我應該繞點路,別從那里經過比較好……」
花小月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有些心不在焉地走著。當她猛地回過神時,赫然發現一輛馬車迎面而來。
驚嚇之余,她連忙往一旁閃躲,而那輛馬車也及時停了下來,沒有造成任何的意外。
「對……對不起……」
她向車夫道歉,定了定心神之後,再度邁開步伐,然而才走沒幾步,後頭突然傳來訝異的低喊—
「花姑娘?」
听見那聲叫喚,花小月驀地一僵。
那低沈渾厚的嗓音,不就是穆雲非嗎?
老天!這也未免太巧了吧?她明明就想躲著他,怎麼偏偏會在街上遇見?
心慌意亂的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他才好,索性佯裝什麼也沒听見,不僅繼續邁開腳步,甚至還加快了步伐。
「等等!」
穆雲非的濃眉一皺,三步並作兩步地追過去,很快就攔下了她。
剛才他正打算到花家鐵匠鋪去,想不到途中馬車戛然停住,原本他沒怎麼在意,卻意外地听見了耳熟的聲音。
他立刻掀開馬車的簾子一看,果然是他這幾日想見卻一直沒見著的人兒!既然在街上遇見了,他怎麼可能讓她就這麼離開?
面對矗立在眼前的挺拔身影,花小月只能勉強擠出笑容,努力裝出一臉驚訝的樣子。
「啊!原來是穆公子,別來無恙?我正打算要去探望我爹友人的病,先走一步了。」
自顧自地說完後,花小月轉身要走,卻又被穆雲非攔住。
「探病?是上回你去探視過,住在我家玉石鋪附近的那一位嗎?」
「嗯,是啊1」花小月僵硬地點了點頭。
「上馬車吧,我送你一程。」
花小月嚇了一跳,連忙搖頭婉拒。
「不用了,穆公子不是還有別的事情要忙嗎?怎麼好麻煩你呢?」
「一點也不麻煩,我沒有什麼別的事情要忙,事實上,我本來是打算去你家鐵匠鋪找你的。」
「嘎?」他要去鐵匠鋪找她?
他說得這麼直截了當、清楚明白,讓花小月的俏臉微微泛紅,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好。
穆雲非深深望了她一眼,不給她拒絕或逃避的機會,輕拉住她的手,半強迫地將她給帶上了馬車。
在問清楚探病對象的住處之後,穆雲非吩咐了聲,車夫立刻將馬車掉頭,朝著城南的方向行駛。
車廂內,只有穆雲非和花小月兩個人,她的心跳無法控制地亂了節奏,就連呼息間也淨是他陽剛的氣息。
穆雲非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見她神情僵硬不自在,兩道濃眉不禁皺了起來。
「這兒天你怎麼了嗎?到鐵匠鋪去總是沒瞧見你的身影。」
花小月被他的問話嚇了一跳,心虛地低垂著眼眸。
「沒有啊!我沒有怎麼了,我還是有到鐵匠鋪去呀!可能只是剛好去的時間和穆公子錯過了吧……」
「是嗎?但你的表情可不是那麼一回事。」她那藏不住心事的臉孔,顯示她並沒有說出真話。
「呃……」花小月一陣啞口無言。
僵了半晌後,她頹然垮下雙肩,知道自己確實不是說謊的料。然而,她該說什麼?她能說什麼?她真的不知道呀!
「啊!對了,既然遇見穆公子,正好可以把這個還給你。」她從身上取出那只玉鐲。「這個實在太貴重了,我真的不能收。」
她將玉鐲遞給穆雲非,想不到他雖然接了過去,下一瞬間卻拉起她的手,將那只鐲子再度套回她的腕上。
「穆公子?!」
「既然送給了你,那麼它就是你的了。別將它退還給我,除非你覺得這只玉鐲配不上你。」
「什麼?情況正好相反才對呀!」明明就是她配不上這只玉鐲。
花小月抬起頭,想勸他收回鐲子,然而一對上他的眼,就立刻被那雙灼熱專注的黑眸給擾亂了心緒。
她的胸口為之發燙,不自在地匆匆別開視線。
穆雲非緊盯著她的神情,說道︰「先不談玉鐲的事情,這些天,你該不是刻意躲著我吧?」
「我……那個……我只是……我……」
花小月想要否認,卻知道自己根本騙不了人,結結巴巴了老半天,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穆雲非接著又問︰「為什麼要躲著我?是因為上回我對你做的那些事情,讓你覺得厭惡嗎?」
上一次,他不僅擁抱她,還差一點就吻了她,是因為那些舉動太過唐突,讓她想從他身邊逃開嗎?
听他提起那日的事,花小月無法控制地想起了當時的情景,那讓她的雙頰立刻染上了紅暈。
「不……不是那樣的,我……我並沒有厭惡穆公子……」花小月低聲回答。她怎麼會厭惡他?情況正好相反呀!
就是因為察覺自己對他動了心,所以才更需要壓抑自己的情意,就怕再見到他,自己會更無法自拔地陷下去啊!
這些真心話,她怎麼能說出口?倘若她真的說了出來,恐怕只會讓情況變得更復雜、更難以收拾呀!
「既然不是厭惡,那是什麼?小月,我想你應該多少能感覺得出我對你的心意,如果不是因為喜歡你。那一日我也不會擁抱你,甚至是想親吻你,而既然你並非厭惡我,又為什麼要刻意躲我?」穆雲非凝視著她那復雜糾結的神情,執意問個明白。
「我……」
花小月脹紅了臉,一顆心雖然因為听見他親口坦承對她的心意而狂喜地跳動,然而一想到這兒天她陷入煩惱糾結的原因,當下就宛如被潑了一盆冷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我……我只是覺得……穆公子可能是因為從來沒遇過像我這麼奇怪的姑娘,一時覺得有趣……不會對我另眼相看,但其實……其實冷靜下來想想,我們之間的差異太過懸殊,簡直就像是活在不同天地的人……倘若不是穆公子要打造匕首,我們也不可能會遇
上,那樣的話……即便是哪一天在街上偶然擦身而過,我們也只會是毫不相千、毫無交集的陌生人呀!」說到最後,花小月的胸口泛起了一陣難以言喻的疼痛。
一察覺自己的眼眶有些濕熱,花小月咬了咬牙,悄然握緊了拳頭,努力不讓淚水積蓄在眼中。
听完了她的話之後,穆雲非緩緩開口道︰「你說的或許一點也沒錯,但是你別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我們己經相遇了。」
他的話撼動了花小月的心,讓她不自覺地屏住氣息,目光仿拂受了蠱惑,完全沒辦法從他的俊臉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