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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賴定你 第十章

早晨,穆家大宅一如往常,總是沉默。

直到她進門了以後——

「穆先生,您早啊!」童昕像個小太陽,活力十足地打招呼,一手牽著穆風,從他房間出來。

「你來這兒做什麼?」穆嚴嵩拄著拐杖,離開臥房打算下樓。

三人在樓梯口相遇,有人依舊膽怯,有人目光炯炯,有人笑靨如花。

「今天是星期天,因為穆風這次期中考第一名,所以穆以律為了獎勵孩子,打算帶他去外面走走,最近他剛學水彩,決定到植物園去寫生。」

童昕推推穆風的肩,要他發發聲。

「爺爺,我可以去嗎?」

穆嚴嵩掃兩人一眼,口氣依舊冷,「我能說不嗎?」

瞧他們備齊東西準備外出的模樣,問他也是問心酸的,哪里把他放在眼里?

「你看!就說爺爺很疼你啊,怎麼可能不會讓你去嘛!」童昕假裝沒看到穆嚴嵩的白眼,自顧自地說。

她來穆家大宅已經有兩個月的時間,對于穆嚴嵩的冷眼已是習已為常。偶爾假日她會出現,找各種名目把穆風帶出去散心。

穆以律不止一次想勸退她,不過童昕依舊故我,只要理由正當,他們三個人就會假日一同外出。

第一次,穆嚴嵩不同意,把她轟出去。

第二次,童昕準備了理由,他臭著臉超不爽的看她把孩子帶走。

第三次,沒遇到穆嚴嵩,因為听說他在靜養,所以沒力氣理她。

第四次,也就是今天,她的理由是給穆風考試獎勵,所以他模模鼻子敗下陣來。

每次跟他過招時,童昕就很期待有什麼刺激的對話,可是老人家對她愛理不理。

算了!每次給穆風上完課,留十分鐘跟穆嚴嵩報告孩子上課進度或是講其他小事,他多數也是處于聆听的狀態。

說好听是傾听,講白些是根本不想理童昕,反正十分鐘後她講完就要閃人,穆嚴嵩就睜只眼閉只眼的听她羅唆。

「今天天氣很好,穆先生有沒有興趣跟我們一起去啊?曬曬太陽對身體很好喔!」每次他們三人出游,他一個人在家,很孤單呢!

「想要熱死我嗎?」他口氣嚴厲,眼神很殺。

這丫頭哪來這麼多話好講?一周听她羅唆一次就已經讓人覺得很煩,她今天居然又出現,到底想怎樣?

從告訴他穆風的上課狀況,說到自己喜歡什麼、興趣有什麼,根本就是在閑扯!她每次上完課都要跟他閑扯十分鐘,還是時間到了他提醒她滾出去,不然她一定會講到天黑,忘記時間!

穆嚴嵩沒見過這麼愛講話的女人,聒噪得像只麻雀,唧唧喳喳的。好在她的聲音不難听,自己才可以繼續容忍下去。

她居然笑出來,穆嚴嵩更沒好氣,只要他開口說了什麼,這女人就會笑得很開心,盡管他的口氣很惡劣,但她目的就好像只要逼他開口就算完成任務似的。

有毛病!他哼了聲打算下樓,腳步踉蹌,身形搖晃。

童昕見狀,放開穆風的手跑上前去,「穆先生,小心!」

她攙著他,穆嚴嵩沒想到她反應這麼緊張,一股情緒說不上來,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討厭。總之,他揚手甩開了她。

就這麼一下,力道不小,把童昕的手給揮開,她頓時失去重心,腳底一滑摔下樓去!

「童昕!」穆風尖叫,眼看她從二樓一路摔下去。

穆嚴嵩瞠大眼,沒料到她會跌下樓。

她小小的身子摔在一樓的大理石地板上,像個被扔下去的布女圭女圭。昏迷前,穆嚴嵩看見她居然對他微笑——

那個笑,像是發自內心的對他說,還好跌下來的是她。

那女人真的很奇怪,卻讓他覺得很溫暖——

「童昕!」穆風哭著奔下樓,想上前查看昏迷的她。

「住手!不準踫她。」穆嚴嵩下令,口氣極為厲害。

穆風不明白,童昕都這樣了,為什麼爺爺還這麼壞,不準他關心她。

「快去外面找穆以律,要他叫救護車來,通知徐醫生到醫院會合!」

穆以律看著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女人,一股火氣燒得他快失去控制。

他以為今天會是個美好的星期天,因為他們三人會像一家人出外同游,拍那總是笑得很蠢,卻能當作回憶來珍藏的照片。

童昕說他家里沒照片回憶太少,要多制造些,等將來老了才不會腦袋空空,什麼也沒記起來。她總是替他設想很多,甚至規劃著彼此美好的未來,有幸福、有快樂,就算小小爭吵也是情趣。

穆以律一直以為他們會維持現狀繼續下去——直到她被緊急送到醫院後。

童昕中度腦震蕩,左腳骨折、右手受傷,關節處皮肉擦傷,滿身瘀痕,人在昏迷當中。

他知道她會被父親傷害,但是他卻沒有盡全力阻止,讓她抱持著天真的幻想,以為父親可以接納他們。事實證明他們錯了,所以她換得這身傷,而他徹底心傷!

穆以律痛恨自己立場不堅定,他憑什麼以為一切會好轉?

穆嚴嵩從外面走進病房來,後面跟著徐醫生。

穆以律見狀,再也忍耐不住地咆哮︰「你還有臉來?」

「人沒死,你擔心什麼?」穆嚴嵩拄著拐杖靠近病床,想要看這丫頭情況如何。

穆以律擋在他身前,「你來做什麼?她沒死你很沮喪是不是?」

他忘不了穆風拍著車門,哭著要他叫救護車的模樣,那種表情像是他們就要失去她的絕望。

他沖進屋里,看到童昕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而穆嚴嵩只是在旁觀望著她,仿佛跟他沒有關系。這個男人,冷血得讓人覺得可怕。

「我不準你靠近她,你永遠都不能把她從我身邊帶走!」這一次,他下定決心徹底跟他斷絕關系!他已經受夠這種膽戰心驚的生活,憑什麼他要過得如此痛苦?

穆嚴嵩看著他,第一次看見兒子激動的模樣,失控得無法克制。

這孩子總是很冷靜又理性的看待周遭一切,縱使失去摯愛的手足回來接掌邦星,他依然不為所動的站在那個崗位上。

穆嚴嵩覺得,他其實比自己還要冷漠,像塊凍結人的冰,既尖銳又冷冽。如今,他像座火山將憤怒的情緒爆發開來,並且一發不可收拾。

「我只是想來看看這丫頭。」

「你覺得你應該來?」穆以律兩拳緊握,兩眼怒紅,「你永遠懂得怎樣讓我更恨你,甚至到恨之入骨的地步,你真的很了不起。」

「這不是你唯一想對我做的事嗎?」穆嚴嵩冷哼,看著丫頭躺在床上,手纏著繃帶,腳被打上石膏,至今還未清醒。

「所以,你總是逮著機會就想報復我,對嗎?」憤怒、怨恨、後悔,交織在穆發律心里,讓他說著傷人的話,「現在是,當年也是,你總想看我傷得有多重、摔得有多深,才會覺得痛快。」

他成功了!傷害童昕比拿刀砍向他的身體還痛,穆以律非常痛恨這樣的感覺,他卻抓著這把柄不肯放手。

「你還為了那件事在怪我?」

「你認為自己可以被原諒嗎?」穆以律譏諷的問︰「這次童昕沒死,你是不是想找機會等下一次對她出手?那時候,你一定不會失手,對吧?」

穆嚴嵩目光凌厲,「沒錯!我迫不及待等那丫頭趕緊好起來,下次我絕對不止讓她躺在這里,還讓你來看顧。」

「滾出去!這里不歡迎你!」這幾個字從穆以律齒縫迸出。

拄著拐杖,穆嚴嵩掉頭走出病房,臉色陰沉難看。

「少爺,容我向你報告,這次老爺處理得很好,好在他沒讓穆風動童昕小姐,讓救護人員替她做緊急處理,否則童昕小姐骨折傷勢會更嚴重。」

「因為他討厭童昕,討厭到不許穆風踫她。」他一點都不意外。

「少爺,你問過穆風小少爺當時情況嗎?」

「穆風說,她只是來扶快跌倒的爺爺,他甩開她的手,童昕就掉下去了。」穆以律看著徐醫生,「那孩子不會說謊,是他把童昕推下樓的!」

「少爺,老爺不是這樣的人,他不討厭童昕小姐。」如果討厭,老爺就不會每次等穆風小少爺課程結束後,特別去等童昕。

「但是他絕對不會喜歡她,對不對?」不要再替穆嚴嵩找借口,那只會讓他更加憎惡那男人,「徐醫生,請你離開,我累了。」

徐醫生明白現在穆以律什麼都听不進去,轉身離開。

穆以律沮喪地坐在椅子上,看著至今仍昏迷未醒的童昕。

一雙小手攀在他的臂膀上,穆以律抬起頭,二話不說把小鬼抱進懷里。

「叔叔……對不起,我讓童昕受傷了。」

小小的道歉聲響在耳邊,讓穆以律忍不住鼻酸,他眼眶泛著水氣,難受到沒辦法壓抑現在的情緒。

「是叔叔不好,對不起!」他應該小心,但是他卻大意了。

當他看到童昕躺在地板上動也不動時,一度以為她會走出他的生命,再也不會回來。直到這時,他發現自己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那場陰霾,所有被藏起來的軟弱,就像掉在心里發芽的種子,無聲無息地長成大樹,遮蔽他的內心。

「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我保證……」

邦星逐漸步上軌道,很快所有事情就能告一段落。

他把該做的事完成,把該欠的恩情償還,等她好起來,找個時間向她求婚,把孩子帶走離開台灣,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讓父親再也抓不到他的弱點、逮不著他的把柄。

穆以律決定,他要親手把心里的惡夢埋葬掉,誰也不能動搖他!

空氣里,充滿消毒水的味道。

童昕睜開眼,眼前一片黑,直到她的視覺慢慢適應黑暗後,一股痛感開始爬滿她全身。

好痛!她身體是不是被卡車輾過?

動動指尖,她發現自己沒感覺,一股很恐懼的念頭從她心里竄起。

她該不會殘廢了吧?

死命把頭轉過去,但效果不是很好,她瞄到床邊有團黑色陰影……不會吧?那團黑黑的東西是人頭嗎?怎麼會有人頭在那邊!?

童昕、童昕!你冷靜一點,不要自己嚇自己。

這里是哪里?穆以律屋里?不對,他家牆壁不是白的。穆家大宅?可是有消毒水的味道,她從沒在那里聞過。

單調的格局、死白的牆面、消毒水的味道……這里是醫院。

不會吧?她頭一次進醫院就遇到鬼喔?

黑黑的頭顱是不是朝她靠近了一點?童昕的身體再怎麼痛,她絕對沒有此刻的恐懼更令她來得慌張!

她想起跟曹芸芸看過的鬼片,它們出現最密集的場所就是醫院啊!

人頭又動了一下,童昕怕得要死,嚇得直盯著不放,雖然她怕得要命,卻還是沒把眼楮閉起來。然後,頭顱突然「飄」了起來。

「穆以律——」她尖叫。

病床小燈亮起,光芒乍現。

「童昕?」穆以律睡眠不足,被她的尖叫聲給嚇醒,「作惡夢了?」那個夢一定很可怕,不然她不會叫得這麼淒厲。

童昕簡直快被他嚇到心髒停掉,「是你……」

老天,她剛剛以為自己遇鬼了!阿彌陀佛,還好不是,不然以她膽小的程度,沒被嚇死也會嚇瘋。

「你終于醒了,是不是哪里痛?我幫你叫護士進來。」

他的眼神看來好擔心,下巴也長了短短的胡髭。童昕沒看過他這麼狼狽的時候,他總是精神颯爽,意氣風發。

「喔,不……不用了,我只是在作夢。」她怎麼敢說以為遇鬼啊?一定被他給笑死,「我怎麼會在這里?」

「你在穆家從樓梯上跌下來,記得嗎?」她中度腦震蕩,醫生說可能會引起短暫性的失憶。

童昕皺起眉頭,仔細想了一下,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我有點印象,穆先生沒事吧?」

听到她一醒來就提到父親,穆以律臉都綠了,「他能有什麼事?你覺得他會有罪惡感嗎?他的身上永遠找不到這樣東西。」

「不,我記得他差點從樓梯上摔下來。」

「是,你好心過去扶他,結果他把你推下來!」這就是事情的經過,如果她暫時記不起來,他現在就提醒她。

「這樣啊,還好他沒怎樣。」她笑一笑,安心了。

「童昕!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他把你推下樓,你還關心他!」穆以律感到生氣,她再善良也要有分寸,父親差點害死她!

「穆先生沒推我下去,我記得是自己腳滑才滾下樓的。」他一提起,她有印象了,「我睡很久了嗎?」

「三天!」睡到穆以律以為她會就此不醒,等得快絕望了,「但是你一醒來,就問他的情況,一點都不關心自己!」

這讓穆以律很抓狂,她永遠把別人擺第一!穆嚴嵩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她的關心?他不配!

「我還活著啊!」而且沒把脖子跌斷,不然她爸媽一定哭死,「我的手好像不能動。」

「因為它受傷了。」她現在才感到害怕嗎?會不會太遲了點?

「那……會不會一輩子不能動?我……工作時要拿畫筆的。」如果不能再畫了,她不就形同殘廢?

「醫生說要靜養,不會有什麼影響,比較麻煩的是你的腳。」

童昕往下一看,什麼也沒看到,被棉被蓋住了,可是下半身感覺很沉重,「我的腳,怎麼了?」

穆以律看著她終于有緊張感,至少還有點救,「左腳骨折,幸好沒斷。」

「喔,是這樣啊!」她頭好暈,自己未免也太慘了吧!

「你有腦震蕩,所以要住院觀察一陣子。」她摔得這麼慘,他比較擔心的是腦部受損的情況,不過看她對答如流,記憶部分應該不是問題。

但徐醫生說,中度腦震蕩也很危險,腦部一旦受損過深,身體部分器官將不受大腦控制,情況會很糟糕,遠比她的手腳傷口還嚴重。

他的表情凝重,童昕有點歉疚,「我不是故意的。」

「錯不在你,我都知道。」

「你認為是你父親把我推下去的嗎?」

「這是事實!」

童昕嘆口氣,都怪她粗心大意,「你為什麼要把他想成那麼壞的人?」

「他傷害你,等同傷害我!」難道她不知道自己對他來說有多重要?

他想把她保護得極好,用張綿密又溫柔的網將她團團包圍住,穆以律一直都希望這麼做,他不斷後悔沒讓她留在他覺得安全的範圍內。

「等你痊愈,把穆風接走,我們離開台灣。」

「穆以律,你沒有問過我想不想跟你走。」

「你會待在我身邊,這點我很肯定。」所以,他問也是白問。

「離開,要走到哪里去?我們的工作都在這里。」

這時候她才覺得他霸道,擅自作主還把她拖下水!就算她想待在他身邊是事實,但他也不能認為是理所當然,就可以不必問過她。

這樣搞得好像她行情很差,如果錯過他,這輩子就沒人要了!她受傷已經很慘,他能不能替她保留一點身為女性的尊嚴?

「你可以把教室結束掉,或者找人來頂。我養得起你,生活不成問題。」

很好,這個自私鬼把她的出路都想好了,她不必擔心錯過這個店就沒那個村,可是她卻開心不起來。

「那邦星呢,要叫誰來頂?或者干脆結束掉,讓底下員工全都回家喝西北風!」

「我會讓它度過目前難關。」

「但是沒有人帶領它繼續走下去,邦星撐過這陣子又怎樣?未來還是會垮!既然如此,你不如現在就幫我把很行李打包好,我們連夜逃走算了!」

童昕很想跳起來狂敲他的腦袋,但是現在她情況慘重,所以這男人逃過一劫,可不表示她就會任由他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我們沒有逃走。」她生氣了,穆以律很清楚,盡管她沒有大聲咆哮,他還是感受到她的憤怒。

但是,他還是不能退讓!

如果這一退,父親還會做出怎樣的事,他不清楚。要拿她再冒險一次?除非他瘋了,不然在他腦子清醒的時候,她想都別想要他再試一次。

「這跟逃走有什麼差別?你永遠都不肯面對你父親!一輩子都會有個疙瘩!」

「我不在乎。」她別想說服他,就算她現在真的很可憐、也不能動搖他的意志。

「但是我在意!」童昕吼出來,他總是不懂她的心,「我只想要你下半輩子快樂的跟我在一起!」

听到她用力的吼出心中的願望,穆以律有點一愣,說不出那種感覺。

「我警告你,不能把我的教室隨便頂掉,不準把我行李擅自打包,在我的傷好以前,你想都別想我們會像個膽小鬼一樣逃走!」

「童昕,那不叫逃,是離開。」她明明虛弱成這樣,還張牙舞爪地威脅他,穆以律真是又氣又好笑,拿她沒轍。

「我管你……」她話說得太用力,身體又開始痛起來,「好痛……」

他緊張的彎,擔心的模樣溢于言表,「哪里不舒服?不要激動,好好休息。」

「那你別跟我吵。」好痛,該死的!她難道是跌到十八層地獄嗎?所以身體痛得要死。

「噓,不要說話了。」她臉色發白,足以見得很不舒服。

「都是你……」

穆以律低下頭,堵住她喋喋不的小嘴,病人就應該要好好的休息,乖乖听話,才會痊愈得很快。

他的小太陽,又回來了!

「誰送你花?」

「我的仰慕者。」

穆以律瞪了病床上的童昕一眼,「油腔滑調。」

這兩天他午休都會來醫院一趟,陪她吃午餐,休息一下才進公司。

她恢復情況良好,好在腦震蕩沒留下什麼後遺癥,手腳受傷的地方雖然傷還在,但身上的瘀青已經退了。

他把餐桌架在床上,擺上便當。她總是嫌醫院的伙食,所以不忙時他會替她買中餐過來。

穆以律明白她不是挑嘴的人,會這樣說只是想要有人陪,這小女人就是怕無聊。

「不要再看書了,趕快來吃飯。」他怞走她看到精彩的推理小說。

童昕嘟了嘴,看到他買了雞腿便當一臉很垂涎,高高興興地吃起來。不過她的右手不太靈光,穆以律拿湯匙喂她。

「有誰來看你?」有花有書的,昨天中午他來時沒看見。

她笑眯眼,左手拿起雞腿啃起來。這家雞腿便當超好吃的,穆以律對她真好,已經買來好幾次,病人福利真好,只是有點無聊而已。

「看樣子,一樣是你的仰慕者。」他的口氣酸溜溜。

「呵,對啊!」童昕還不知死活。

「是誰?」他搜尋有可能的對象,才發現根本找不到這號人物,她平常不是跟他在一起就是穆風,哪里來的仰慕者?

「隔壁病房的人?」這很有可能,以她沒幾兩重的警戒心,跟誰都可以處很好的個性,光這兩點就加分了,更何況她長得很可愛,只是看起來比較干巴巴,但他清楚她瘦歸瘦,該有肉的地方其實很有肉……

到底是誰?穆以律覺得自己像個妒夫,泡在醋壇里渾身酸溜溜的,實在難受。

「童昕,你不說的話……」

他還沒得到答案,房門就被人拉開——

「童昕!」穆風背著書包開開心心地進來。

穆以律本來要問小鬼這時候怎麼沒在學校,結果看到他身後的穆嚴嵩,臉色瞬間鐵青了。

穆嚴嵩捧著一束花,和瓶子里擺的一模一樣,穆以律頓時明白她所說那該死的仰慕者是指誰。

那女人耍他!但是,更讓穆以律詫異的是,父親居然帶花來探病。

童昕舉起雞腿跟他們打招呼︰「怎麼有空來?」

「穆風說想跟你一起吃中飯,所以今天接他早退。」穆嚴嵩沒看兒子古怪的表情,把花放在床邊的小桌上,連便當一起,「原來你已經在吃了。」

「沒關系啊,一起嘛!是昨天那間燒肉飯嗎?」

穆以律困惑地看著她,昨晚父親有來過?因為他加班所以沒辦法來,只打電話給她,她說沒關系,她會自己解決晚餐。

「既然不難吃,那就再吃一次。」穆嚴嵩依然冷冰冰的模樣。

「真的啊!穆風,先給爺爺搬張椅子來。」她指揮著放下書包的穆風。

小家伙很勤勞地搬了椅子過去,然後換下昨天的花,到廁所加點水又把剛拿來的鮮花插上去。

之後,他拿了便當坐到三步遠的沙發上,安靜地用餐,非常有規矩。

穆以律像根木頭站在旁邊看著他們三個人奇怪的互動,沒辦法消化眼前的狀況。

穆嚴嵩把便當拆開,亮在童昕面前,她用沒受傷的手抓一塊燒肉。

「沒教養,野蠻人!」穆嚴嵩瞪她一眼,告訴她幾遍,女人家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連吃也要有吃相,真是粗魯得不像話。

童昕揮著手,不管他碎碎念,「以律,我要吃飯。」

穆以律僵硬地坐下來,繼續喂她吃飯。

病房內大家安安靜靜地用餐,有時候童昕會講幾句話,穆風抬起頭來笑一下又繼續吃飯,穆嚴嵩則是面無表情,好像沒听見她講啥,穆以律則是臉色難看到像見鬼一樣。

飯後,穆嚴嵩帶孫子去買飲料,童昕則是趁機開口跟他要了一罐果汁還有巧克力球,被他罵是貪吃鬼。

隨後一老一小出了病房。

穆以律沉默地看著父親離開,難以言喻的情緒橫亙在他心里。

這輩子他遇到很多事,就是沒想過自己可以跟像樣和平的共度一頓餐飯。穆嚴嵩總是很忙,忙到從不在家里吃飯,餐桌上總是只有他與大哥。

就算在屋里同桌,那也是因為他舉辦宴會什麼之類的。

印象中,他沒有和父親好好吃頓飯過。

「你看,這沒什麼難的。」童昕明白穆以律沒辦法立刻適應這樣的情況。

昨天穆嚴嵩回去前,她親穆風的時候偷偷告訴他今天找爺爺一起來吃中飯,然後很開心的跟爺孫倆說再見。

「你安排的?」

「沒有,只是湊巧。」她拿面紙擦擦嘴,吃得很滿足。

「你不覺得這樣很可笑?」

「可笑什麼?人家來探病,還帶束花,我應該把人趕出去?」

一束花就把她收買了?穆以律眼楮瞪到快滾出來,「也不想想你這樣是誰害的!」

「自己造成的啊,我不是說過。」

「你胡說八道!」他大吼起來。

「啊,我的頭……」

童昕扶著腦袋皺起眉頭,穆以律果然閉嘴彎去查看她。

「幫我打開那個怞屜。」她指著病床旁邊的櫃子。

穆以律依言,看到一袋文件在里面,是紐約私人醫院的病歷資料袋。

「你應該看看。」

穆以律疑惑,不過還是倒出里面的資料,專業用語他不是那樣了解,但是他看到一張X光片,表上幾個關鍵字,然後看到病歷表上填的名字,是他的前女友!

「你怎麼有這些東西?」他很訝異,她從哪里弄來的?

「徐醫生給的,他希望我可以交給你。」童昕看見他臉上白得沒有血色,「他來看過我幾次,我向他問起那件事,起初他不太想講,但你知道我實在很盧。」

他知道徐醫生敵不過,就像他總是被他說服。

「當年他就是到紐約拿錢給你前女友的人,一開始穆嚴嵩請她離開你身邊,但她懷孕根本不肯。徐醫生借故請她到醫院去做產檢,孩子沒拿掉,可是卻檢查出她生病的事實,是腦瘤。」

穆以律想起前女友常常有偏頭痛的毛病,但她並不在意,說是老毛病。

「徐醫生告訴她,要動刀才有痊愈的可能,所以勸她把孩子拿掉,體力養好再說,反正她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你父親了解後,表示願意幫她出這筆錢,條件是她康復後必須離開你身邊。」

穆以律淒慘的笑,果然是他父親的作風,他並不意外。

「那段時間,徐醫生留在當地,一方面照顧她,另一方面向你父親稟報。其實那顆瘤很巨大,開刀成功機率渺茫。但徐醫生總給她希望,直到某一天,她獨自復診,要求醫生說明全部病情時……就崩潰了。」

她看見穆以律眼角濕熱,咬著牙下巴繃緊。那是她最難熬的一段日子,但是他忙著學業,以及到建築事務所學習,已是分身乏術並不知情。

他只明白前女友的家人非常不諒解他,除了她自殺之外,其余細節他一概被隱瞞,他追問著對方她是否留下遺書或是什麼給自己,她的家人口徑一致說沒有!

就算有,或許他父親也會全部銷毀。

「後來情況如你知道的那樣。」一條年輕的生命,自己先做了判決,「這我就是所有的真相。」

「為什麼要跟我說?」一股熱氣竄到鼻頭,穆以律痛恨這種感受。

「他老了,你不能總是這樣子。」因為不願他傷心,所以穆嚴嵩什麼都沒說。

「我只要你跟穆風就好!」父親怎可能會這樣對他——穆以律不信。

「當時他只是覺得你們太年輕,希望你專心在想做的事情上。」

穆以律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他應該要追根究底,但是他沒有!因為他一開始就認定是父親的錯,而自已不夠堅強,才會造成這種遺憾。

為什麼真相是如此?他覺得像被人揍了一拳。心痛得說不出話來。

原來他驕傲得不願承認過錯,而把一切全推給父親去承擔。他以為這樣說服自己,對前女友的死才會稍微釋懷些。

殊不知,他用最惡劣的方式,掩飾心中的罪惡。

「我只要你跟穆風就好!拜托……」他一再重復,像艘失去舵手的小船,感到無比的茫然。

「但還是不完整,對不對?」童昕朝他伸出手,這男人其實需要很多愛,才會覺得有安全感。

穆以律抱著她,埋在她的肩窩里,濕熱的淚水不小心滑落。

他很忍耐,不想要讓淚水掉下來,苦苦壓抑。

「你父親很後悔,只是沒辦法說出口。」他們父子倆很像,都在某些點上很執著,「那不是他想要或是能阻止的,他很想幫助她……但天不從人願。」

「這些年,我都是這樣過的!」抱持著對父親的仇視,反復把自己深埋,直到遇見童昕。

他總以為這輩子再也無法擁有很多愛,必須孤單的過下去,寂寞的恬舐著傷口,抱著殘缺的記憶走完這一生。

他在哽咽,她很心疼,「你可以選擇更好的方式。」而不是作繭自縛。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做不到!」

他就像抱持某種信念固執活下去的小孩,突然某天有人告訴他錯了,把真實攤在面前,將織出來保護自己的蠶繭給割破,硬生生把他拉出來。

這種既難受又慌亂的情緒,穆以律沒辦法承受,甚至感到無比的痛苦。他不確定往後的日子該怎樣面對父親,或是消極的逃避一切!他覺得既難堪又折磨。

「我們可以慢慢來,時間還很多,只要你願意的話。」

穆以律明知道她受傷,仍舊很激動的抱著她,他的情緒沒辦法立刻控制下來。

他很糟,可是她還是願意留在身邊幫助他。

有好多次,他脆弱的時候她總是都在,幾度他想放棄,她還是不斷鼓勵他。他何德何能獨得她的寵愛,他是個這麼自私又糟糕的人!

但是,他已經習慣她的溫暖,無法獨自過下去了。

她的照耀,把他陰暗的人生給點亮。

「謝謝你……」她一定不知道,他有多麼的感激她。

童昕淺淺地笑,她懷里的大男孩,已經真正成熟了!

以後,他可以發自內心學會微笑,並且擁有更完整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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