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宠逃妃 第十五章
第六章
紫微宫的正殿明间里,朝中二品以上的官员依序入内向夔王请安,就连几个亲王亦不例外,个个见着了夔王便是合袖躬身。
翟砡照常身穿一袭紫绸绣骊龙纹饰长循,织金腰带上系着两只金色玉环绶,乌发盘髻,肤白若雪,美眸烁烁,上扬的朱润嘴角,喩着一丝笑。
蓦地,殿门外边指挥官员依序入内的王升,不经意一个抬眼,瞥见苏云苒打远远地小碎步奔来。
王升一愣,随即撇首望向正在接受官员请安的翟砡,禀报道:“报,起居注史谒见中书令大人。”
闻言,明间里排排站的官员们无不面露错愕——起居注史?!打从年幼的皇帝即位后,皇帝便不曾露过面,更遑论是上早朝,除去册封大典上,满朝官员匆匆一瞥皇帝稚幼的身影,至今仍无人见过皇帝的面貌。
据传,曾有几个亲王执意前往长秋宫谒见皇帝,却遭到夔王身边亲信的阻拦,至于是哪位亲信,不必说也哓得,必定是剑术高超的尹常,众人自然有所畏惧。
此后,无论是朝中官员抑或皇族,没人见过当今在位的小皇帝,就连皇帝是生是死,亦只能从夔王口中得知。
如今凭空出现了一个起居注史,在场官员们自然错愕莫名,皇帝既是毫无作为,为何会有起居注史?况且,史馆任命起居注史,得先上呈内阁,再由内阁过目批准,最终方能上任。
明间内顿起骚动,官员们纷纷转身撇首,望向那一路走来,旁人自行退开,毫无阻碍大跨步而来的……娇媚女子。
随着苏云苒踏入紫微宫正殿,在场官员的眼珠子险些滚落出来。
横看竖看,眼前这位身穿赭红色官袍的起居注史,分明就是个女儿身!
不仅是个女儿身,她容貌出众,娇媚明艳,即便作男子装束打扮,脸上未施脂粉,仍是难掩面貌之美。
官员们面面相觑,似是不敢置信眼前所见,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众人问了一圈,谁也不识得眼前这位起居注史,更不清楚她是何来历。
直至因病在身而姗姗来迟的卫国公踏入明间,一眼便认出此时靠往罗汉榻前的单薄身影,正是他六年未见的庶女,当即发出惊呼。
“云苒?!你怎会在此?”卫国公这一声既出,身旁的官员们俱是大为震惊。苏云苒?这位不正是卫国公府的二小姐吗?!六年前嫁入夔王府,随后便让夔王厌弃,送往了青仑……
如今,不被夔王所喜的苏二小姐,怎会出现在紫微宫,又为何身着官袍,成了夔王随侍太监口中的起居注史?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却见罗汉榻上的翟砡站起身,修长如玉的大手一扬,明间里的众人霎时全噤了声。
“今日的常起居便到此,诸位大人请回吧。明日还得上早朝,该上折子的上折子,该禀报的禀报,莫要落下自己的本分。”
听似含笑的声嗓,满蓄着令人不敢质疑的威严,当翟砡美目扫过在场众人,众人芜不低眉顺眼,连口大气也不敢吭丄一声。
“本王忘了与大家提件事,这位是夔王妃,她才貌双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本王破格任她为起居注史,随史馆骆老见习,日后便由她出任本王的起居注史。”
此话一落,众人心下暗暗震愕,谁也不敢在面上流露半分。
翟砡的眸光落在一脸隐忍惊诧的卫国公身上,遂笑言:“卫国公留下吧。”
待到众人鱼贯退出正殿,明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卫国公率先沉不住气的朝女儿发难。
“你怎会穿成这副德性?”苏云苒自幼便与卫国公不亲近,毕竟两人心知肚明,彼此只是名分上的父女,庭也套不乗父慈女孝。
即便阔别多年未见,父女俩谈不上思念或其他,只有无尽的生疏,但她到底是长于卫国公府,说起来卫国公便是她的衣食父母,于情于礼,她都应该尊敬卫国公。
于是苏云苒向卫国公福了福身,语气淡然的道:“云苒给卫国公请安。”
卫国公来到她面前,瞪大双目,打量起六年不见的庶女,赫然发觉她举止娴雅,神态自若,说起话来没了过往的磕巴。
卫国公一脸震惊的道:“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在此?又为何会作这般装束?”
苏云苒扬起眉睫,水眸湛湛,甚是灵秀,口齿清晰的回道:“前段日子云苒随王爷一同回宫,一直没能拨空出宫去拜见卫国公,给卫国公请安,还请卫国公体恤。”
“你——你怎会成了这模样?!”见她说起话来行云流水,卫国公几乎要以为自己是认错人了。
苏云苒心下冷笑,面上不动声色的笑道:“回国公的话,自从回返皇京之后,在王爷的照拂之下,云苒整个人好似开窍了一般。”
闻言,卫国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过去他们所有人全让苏云苒给骗了!
瞥见卫国公的面色青红交错,神情既震惊且愤慨,翟砡这才扬嗓打断他们父女俩的叙旧。
“本王还得多谢卫国公成就了这桩美事,能够娶到才貌双全的王妃,当真是莫大的福分。”
听出翟砡一席话夹讽带刺,卫国公面色铁青,却又不能发作,只能勉为其难的陪着笑。
“好说,好说。承蒙王爷厚爱,愿意与卫国公府结为亲家,实乃卫国公府的福分。”
“卫国公府出了一个皇后,如今又出了一个王妃,当真是京中第一名门。”翟砡不知是褒或贬的笑道。
卫国公隐忍着满腔不悦,道:“王爷,素闻云苒不受王爷欢心,方会被送往青仑,如今您让云苒回皇京,却又让她打扮成这副德性,这是……”
翟砡笑睐立于一侧的苏云苒,见她低垂眉眼,不苟言笑,摆明了不愿与卫国公多聊上一句。
“卫国公有所不知,自从本王在青仑目睹王妃的聪慧多智,本王便打定主意要好好加以栽培。卫国公当知邻国西凉已经更改律法,日后开放让贵族女子参加科举,我们南晋亦是泱泱大国,为何不能跟进?”
卫国公被翟砡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吓得面色发白,好片刻回不了话。
翟砡兀自接续言道:“本王看重王妃饱读诗书,满月复经纶,可她并不迂腐,更甚者,她比那些文人仕官要来得更加明白事理,能够清楚分辨是非,本王思来想去,既然南晋还未更改律法,女子尚不得出仕,那么由史馆与内阁推举的起居注史,便由王妃来出任。”
卫国公一脸看待疯子的惊愕神态,反驳道:“女子撰史?!举目各国,不曾有过这样的先例,这可是会让人笑话的丑事啊!”
“凭什么女子不得为史官?”翟砡不以为然的抿唇一笑。
“况且,本王是让王妃当本王的起居注史,她若有错谬,那也是由本王全责承担,犯不着旁人来烦忧。”
“让云苒给王爷撰史?!”卫国公越听越发震惊了。
苏云苒淡淡扬嗓,“卫国公莫要担心,既然王爷愿意给云苒这样的机会,云苒定会好好珍惜,期许自己日后能成后世女子的楷模。”
“荒唐!你一个妇道人家,资质鸳钝,岂能出任起居注史这样的官职!”
面对气急败坏的卫国公,翟砡与苏云苒难得夫妇同心,两人俱是冷眼看待。
翟砡笑道:“这份官职是本王给的,卫国公若有任何异议,那便尽管冲着本王来。”
对上翟砡这个玉面修罗,卫国公自然不敢再声张,他只能忍气吞声的压下怒气,扯着松垮的老脸皮,笑得勉强。
“既然王爷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能否请王爷稍作通融,让云苒随本王出宫,回卫国公府与亲族好好叙旧?”
苏云苒神色一凛,下意识往翟砡靠去,纤手更是紧紧拧住了他的袖子。
翟砡侧眸斜睨,瞥见拧在袖上的那只僵硬纤手,嘴角缓缓上扬。
看来,苏云苒再怕他,却宁可与他待在一起,也不愿随卫国公回去。那双满溢着慌张的水眸,紧盯着翟砡,她面色透着一丝惨白,眼底全是央求。
见此景,翟砡心头一软,不由得揣度起来,从前苏云苒在卫国公府里,究竟过着什么样的苦日子?
他打住满月复心思,撇首望向卫国公,道:“本王与王妃久别重逢,如胶似漆,寸步不离,实在是无法让王妃离开本王身边。”
这一席露骨的情话,令苏云苒忍不住红了颊,可她心下明白,翟砡之所以会说出这般教人羞惭的话,全是为了帮她。
果不其然,卫国公听罢,无从反驳起,只能悻悻然的应声离去。
转身之际,忽尔又闻翟砡含笑的声嗓响起:“卫国公应当哓得,本王看重的人,谁也动不得,哪怕卫国公是王妃的亲人亦然,卫国公府上下莫要攀附,莫要对王妃起了不该有的念头。”
原来,夔王早已知悉苏云苒并非是他所出,想来应当也知情过去苏云苒在府中并不受待见……
卫国公心中一震,连忙回身合袖一拜,不敢再多看苏云苒一眼,仓皇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