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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人眼里出西施 第八章

大漠里有金沙、黃土、丘陵;也有水鄉、綠稻、林翠和花紅。

在吃了好多天的沙子後,雲墨坐在老牛車上,正心花怒放地往那有著「塞上江南」美譽的古城趕。

玉陵,就快到了!

那座襟山帶水的城中,綠樹成蔭,茶樓飯館、酒肆如林,商鋪一家挨著一家,街上行人如織,並不比中原的繁華之所差多少。

美酒、佳肴、烤羊腿,小爺我來了!

雲墨張著嘴哈哈大笑,一陣風刮過,又吃了滿口的沙子,一低頭,「呸呸呸」地吐口水。

這次千辛萬苦地到大漠來,一是要以自己的身家財產,到斷橫山找到雷貉,請他出山去麓城,救一個對自己很重要的人;二嘛,就是在玉陵城中,瑛王的府邸住上幾天,吃飽喝足,再順手牽羊些古玩珍寶後走人。

不過沒想到的是,雷貉那廝太沒良心,一點也不念舊,竟然一口拒絕幫他到麓城救人,氣的他七竅生煙,又忌憚打起來自己絕對會吃虧,能屈能伸地將差點沖出口的怒罵咽回肚子。

哼哼!雲墨又忿忿地吐了口口水,他這人,一向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雷貉那廝敢做初一,他就做十五!

例如,帶走他屋里的那小仙子、帶走他媳婦,氣死他,誰教他不跟自己合作!

很聰明地又住了一天,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在那鍋炖的美味無比的鹿肉湯里,扔了點料。

美食或美色當前,總是會令人卸下心防,尤其是在某人眼中,這美食、美色兩者皆為自己所有,越發食指大動,眉眼愉悅,一邊吃鹿肉,一邊用極的眼神,盯著自己羞答答的小媳婦兒,一臉發春的樣子。

于是,一頓風卷殘雲,大快朵頤之後,四人中武功最厲害的那一個人,勇敢地倒下了!

另外三個,捧著碗,坐著。

管家的手一抖,碗成功地被抖掉了,一臉的傻愣,不明狀況。

他揚眉,朝那臉色雖變,碗卻仍好端端地捧在手里的小仙子,咧嘴一笑,「小嫂子,這山里雖好,住久了也會悶,不如跟小弟去京城逛逛如何?」

小仙子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先是問他給雷貉下了什麼藥,他趕緊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擱到桌子上,很誠懇地向她保證,只是普通的蒙汗藥,才見小仙子點了點頭,平靜地站起來,收拾好滿桌狼藉,又請他與管家將昏睡的男人抬到床榻上,竟然還跟他們道了聲謝。

他看她輕手輕腳地幫不省人事的男人蓋好被子,又站在床邊看了好一會,似戀戀不舍,又似傷心,末了,終是轉過身,輕輕地說了一句︰「走吧。」

哦喲!他差點喝起彩來,瞧人家這種冷靜氣質,不愧是姓雷那家伙的女人!

因為生怕被醒來後的雷貉追上,他們快馬加鞭地趕路,恐懼成了動力,他們很快就到了,將斷橫山脈那十幾座山峰,遠遠地甩在了後頭。

第三天,在離巴丘鎮不遠的一個破爛客棧里,當雲墨將同樣攙著蒙汗藥的飯菜吃到肚里後,當他「咚」地倒下前,心里仍然冒出同樣的念頭,真不愧是姓雷那家伙的女人!

小仙子蒙暈了他和管家,駕走了馬車,還好把他那兩箱子身家財產留下了。

于是,他和管家買了頭老牛,拉著破車,慢騰騰地朝玉陵前進。

皇天不負有心人啊,玉陵城就在眼前了!看著遠處那高大的城池,雲墨一時悲喜交加。

喜的是,他的好日子就要來了;悲的是,他的苦日子就要來了。

有那麼一刻,他痛恨命運的捉弄,更恨自己的視力太好,為什麼遠遠就看到那擋在路中間、滿身殺氣的男子?

「管家!」他猛地扯過正靠在牛車上打盹的管家。

「啊,少爺!怎麼了?」管家嚇了一跳。

「你記住,等下有個仇家會找少爺我的麻煩,你一定要視死如歸地擋在前面!」

「不行啊,少爺!小的家中上有八十歲的老母,下有三個娃,小人死了不打緊,他們可怎麼辦啊?」

「別怕,我的仇家不是濫殺無辜之人,他是很有同情心的,你只要將剛才的話說與他听,他自然會放過你。」

「真的?」

「當然!你若是替少爺我化解了這一劫,回驪京必有重謝。」雲墨以金錢誘之。

「真的嗎?」管家兩眼放光。

「擋不擋?」

「擋!不知少爺的仇家幾時會來?小的好先做準備。」

「不用準備了,喏!」雲墨好心地指給他看。

管家滿臉歡喜地瞅上一眼,臉色赫然猛變。

哎呀!原來少爺的仇家是那位被蒙昏了的雷爺……

他一個京城人,再沒見識,可打到這沙漠里來,就听到「漠北狼王」的一些事跡,同情心?少爺你在講笑話吧!

老牛呀!你千萬慢點而走……慢點而走……哇……

站在黃沙大道中間的高大男子,年輕的臉上,五官冷峻、劍眉銳利、鼻梁高削,天然有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氣質,右眼角那一道明顯的傷疤,增加了他的野性,利眸中流露出的狂鷙眼神,更是狠劣得令人不敢直視。

打算進玉陵城的百姓們,離那年輕男子遠遠的,紛紛繞道而行。

男子盯著那堪稱「龜速」的老牛車,深邃的眸中閃過一道逼人的火光。

該死的雲墨,竟然敢陰他!雷貉千算萬算,也算不到雲墨會對自己耍陰招,不僅下蒙汗藥,還帶走了他的小媳婦!

他心急如焚地追了七天,總算在這里發現了雲墨的蹤跡,可是,他的小月兒呢?

雷貉對牛車上那對主僕怒目而視,下顎緊繃得不能再緊蹦,粗壯如鐵的手臂上,因雙拳緊握而青筋畢暴,怒吼一聲︰「我媳婦呢?」

「息怒、息怒!請听小弟慢慢道來……」雲墨已經忙不迭地跳下車,咽了咽口水。

「少廢話!她人呢?」

「小嫂子……小嫂子她不見了……」硬著頭皮,雲墨據實相告,不料管家剛從牛車上爬下來,幾聲暴喝就使他軟了腳,還沒等臉色大變的雷貉發飆,已經「噗通」一聲,迅速跪倒在地。

一邊的雲墨欣慰地點了點頭,何謂忠僕?便是為主子兩肋插刀之人啊!

管家已扯著嗓子哀嚎起來︰「雷爺啊……請饒了我家少爺吧…!我家少爺上有八十歲的爺爺,下有……下有滿府的生意要料理,他死了不打緊,他們可怎麼辦啊!」

我靠,雲墨黑了黑俊臉,原來不是忠僕,是賣主求榮啊!

「不見了?很好。」雷貉冷冷地笑,轉身掉頭就走。

咦?不砍他?不罵他?姓雷的氣胡涂了嗎?

雲墨傻了眼,管家松了氣。

「雷貉……」雲墨想不明白,不死心地在後面大叫︰「你上哪兒去啊?」

雷貉頭也不回地甩出兩個字︰「麓城。」

「哦!」雲墨奇道︰「你去麓城干什麼?」先前黃金萬兩都不為所動,如今怎麼又變卦了呢?

「殺裴守元!」雷貉乖戾地獰笑,你不是千里迢迢來叫我去救你的老丈人嗎?那我就馬上去殺了他,教你雞飛蛋打,一場空。

什麼?雲墨再也笑不出來了。

******

可想而知,雲墨是拼了這條命不要,也絕不會讓雷貉去麓城殺自己的老丈人,只得用自己這雙螳臂去當車;直到昨日,他們無意間听到一個消息,那翻臉不認人的男人,才改變初衷,先不殺他命懸一線的老丈人了。

今兒是六月初六,也是烏皖族組長,胡車兒娶親的大喜日子。

烏皖族中,歷來為夜間迎娶,因此天色雖已近黃昏,部落里里外外卻越來越熱鬧,處處張燈結彩,透露出喜氣洋洋的氣息。

眾多氈帳中間最大的那個氈帳,足足可容納百余人,帳前燃燒著熊熊篝火,歡快的鼓樂不斷,空中彌漫著各種各樣燒烤野味的香氣、美酒的香氣和女人們的脂粉香,族中的男女老幼皆圍坐成一個大大的圓圈,自得其樂地隨著鼓點韻律,歡歌熱舞、飲酒作樂。

道賀的客人們三三兩兩地進入巨大的氈帳中,一眼便能望見帳里一片喜慶的艷紅,頂部上方懸掛著一顆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光,照亮了氈帳內的每一個角落。

長案上擺滿了精心烹制的佳肴,身著烏皖服飾的女僕,端著美酒穿梭其間,席上已坐滿了賓客,甚至還有些服飾奇怪、長相奇特的異國人。

滿耳的鑼鼓喧天,滿眼的祥和之氣,依然掩蓋不住賓客之間的竊竊私語。

「說真的,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族長將夫人休掉,就是為了娶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

「嗯,我听說族長夫人巫氏血統高貴,不知那低賤的女子,究竟是使了什麼狐媚手腕,竟然能使族長決心連發妻都不要了。」

「瞧著吧!那巫氏可不是好惹的,她在烏皖的勢力不小,搞不好今晚上有熱鬧瞧了。」

「說的不錯,其實關于這新夫人還有更離譜的說法呢!」

「什麼說法?」

「有傳聞說她是原先被巴丘那個武屠子娶的……」

「啊!竟然有這種事?」

「是呀,誰知道武屠子老婆沒娶成,反而死了……」

「難不成這新夫人克夫?」

「誰知道哦。」

雲墨心驚膽戰地听著,偷眼瞧著那被身邊男人緊緊握在手中的白玉酒杯,脊背竄上陣陣寒意。

沒想到啊沒想到,殘忍無情、殺人如麻的「北漠狼王」也是個痴情人!

若是這胡車兒要娶的真是小嫂子,若是她有個好歹,自己和老丈人的命運,就會像這脆弱的酒杯一樣,隨時完蛋!

天色漸暗,陣陣歡笑和鼓樂聲,借著風兒隱隱傳到了另一座氈帳內。

帳內火燭通亮,七、八名烏皖女僕正進進出出地忙碌著,為一名妙齡女子梳妝打扮。

女子悶聲不響地端坐在銅鏡前,任之擺布,忽有一女僕從外端來一盞茶湯,說是族長親自命人送來,看著女子無奈地飲下,才滿意離去。

抬起頭,只見鏡中佳人明眸皓齒,眉心一朵曇花胎記,襯得肌膚細女敕如玉,正是半月前被雲墨從斷橫山帶走的曇月!

女僕們已伺候她沐浴,用燻香燻過她的身體和秀發,才幫她穿上華麗的吉服,打扮妥當後,侍女們見了,都忍不住在心中暗暗驚嘆,悄悄以烏皖語議論起來。

「這新夫人可真美,難怪族長喜歡。」

「是呢,瞧這新夫人額上的曇花胎記,族里的那些長老們,都偷偷罵她是花妖轉生的呢!」

「所以族長才會為了她將族長夫人休了呀!」

「這新夫人的性子溫柔安靜,應該不是狠心腸的人,咱們總算不用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了。」

「听說這新夫人是被族長強搶來的,說起來,命運也挺坎坷的……」

侍女們一陣靜默,齊齊望向女子的眼光,充滿了哀憐和同情。

誰會心甘情願地嫁給足以當自己父親的男人呢?哪怕是高高在上的一族之長。

曇月听不懂烏皖話,只是愁雲滿面地望著銅鏡中的麗顏,美眸中,漸漸流露出擔憂、不甘、痛苦,以及屈辱的眸光……

半月前,她本就打算找機會離開斷橫山回巴丘找女乃娘,因為她迫不及待地想弄清楚一些事︰薊王真是她的生父嗎?他確是死于雷貉之手嗎?

那雲少爺歪打正著,助了她一臂之力,好不容易回到巴丘,卻不想就被一群烏皖人逮了個正著。

原來那烏皖族的族長胡車兒,是個之徒,與先前的武屠子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某一日,津津有味地听人講說武屠子「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典故。

若是旁人,定會覺得這一出故事是個悲劇,可換了胡車兒,一听故事里有個絕世美人兒,那悲劇也能活生生演變成喜劇。

當下生了要將美人兒弄到手的心思,現將秋娘和阿疆抓住,再派人暗中守在巴丘,等著小美人兒自投羅網。

不料還真讓胡車兒等到了,曇月很快被帶到他面前。

胡車兒打從娘胎里出來,就沒見過這等美人,當即樂不可支,色膽包天地休了狠毒的巫氏,要娶她為妻。

她可以拼得一死,可是怎能連累了無辜的女乃娘?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就是她的命運。

心中發出不可辨聞的一聲低嘆,她不知這命運,還要以怎樣的方式來捉弄自己?

殿外,歡樂的笑語如潮水一般,一浪一浪地隱隱傳來,驚得一只怪鳥,自氈帳頂上「嗖」地掠過,烏黑的羽,撲稜稜,叫聲如鴉。

似凶兆。

******

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惜這句話用在胡車兒身上,怎麼看都糟蹋了。

身為烏皖族的族長,胡車兒已年近五旬,身型肥胖不說,面相又生得丑陋,雖套著迎娶的紅袍,頭戴綴著紅寶石的皮帽,腰間也掛著瓖滿了各色寶石的短刀,但看上去已生出幾分滑稽的喜感來。

賓客們一見胡車兒從氈帳外喜氣洋洋地進來,紛紛起身到賀︰「恭喜族長、賀喜族長!」

「願真主保佑族長與夫人幸福。」

「哈哈!」胡車兒被恭維得喜不自勝,滿臉橫肉直抖地放聲大笑道︰「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人人都有賞!」

「多謝族長!」氈帳內又響起一片道謝聲,還有人高聲喊道︰「族長,听說新夫人美若天仙,也讓咱們見見吧,別總藏著啊!」

這話引來一陣附和聲,在場的每個人,都好奇那來路不明的女子,究竟長了什麼樣的三頭六臂,居然能把胡車兒迷得神魂顛倒,甚至連巫氏都休了。

胡車兒得意洋洋,吩咐底下心月復︰「快去,把新夫人請來。」

「是!」

不一會兒,就見四名身強力壯的烏皖女僕,抬著一個精致的步輿來到帳前。

女僕撩開垂掛在輿前端的寶石珠串,隱隱可見里頭端坐著一名女子。

長及腰身的如瀑黑發高高挽起,戴著只有貴族才能佩戴的珠冠,榴紅的束腰長裙,越發使不盈一握的腰肢顯得縴細如柳,寬大的袖邊和長長的裙擺處,都綴上了雪白的狐狸毛,輕如雲浮,華貴艷麗,隨著走動,若隱若現地露出裙下一雙紅艷艷的鳳嘴鞋來。

待她進帳,便可見一張極精致的小臉。

肌膚白皙得有如上好的羊脂一般,秀眉若遠山、雙瞳如翦水,櫻唇桃腮、嬌柔腰柳,果真是天下絕色!

最為奇妙的是額心天生一朵曇花胎記,呈現出淡淡的粉色,加上櫻唇被抹了薄薄的紅胭脂,越發顯得明艷動人,不可方物,縱使是再挑剔的人,也難以挑出半點兒瑕疵。

帳內一片寂靜,人們不約而同地在心中發出惋惜聲,如此美人,竟被胡車兒那粗陋莽夫得了去,真正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臉皮厚似肚皮的胡車兒卻自鳴得意,春風滿面地從鋪著獸皮的座位起身,親自去迎接。

曇月一進氈帳,就敏感地察覺到無數道各含深意的目光,從四面八方向自己投射過來,她垂著粉頸,滿心恨意,一見那色眯眯的胡車兒靠近,一雙小巧的蓮足本能地直往後退。

胡車兒臉上的獰笑乍現,低聲提醒︰「怎麼又不听話了?你女乃娘可還被關著呢!」

精致小臉一白,定住後退的步伐,垂下眼簾,胡車兒對她的反應極為滿意,正欲去拉她的手,氈帳外傳來一陣騷動。

有侍衛喝道︰「站住!」

一個女人冷酷的聲音響起︰「混帳東西,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誰!」

「夫……夫人,族長有令,夫人不得進帳。」

「是嗎?今日本夫人偏要進去!」

「啊……夫……夫人饒命……」

「滾開!」

氈帳外的女人正是剛被胡車兒休掉的巫氏,身後跟著一干親信,一腳踢開帳外守護的侍衛,氣勢洶洶地進得帳來。

以往,胡車兒對這性情狠毒的巫氏,總會忍讓三分,如今有了絕色美人兒,哪還念什麼夫妻之情?現在一見立即沉下臉,「本族長大喜之日,你要干什麼?」

「啟稟族長。」跟在巫氏身後的一名首領,上前行禮道︰「這女子身世離奇,命中克夫,萬萬不可當我烏皖的族長夫人。」

「胡說八道!」胡車兒聞言勃然大怒,沒好氣地拂拂袖子,「本族長想娶誰便娶誰,誰敢干預!」

巫氏听了,冷笑一聲︰「你想娶這女子,恐怕也沒了。」

「這是為何?」

巫氏示意旁邊兩名心月復,「去把人帶上來。」

不足片刻,一男一女就被侍衛押解上來。

是女乃娘和阿疆!

曇月瞠大眼楮,素白小手緊緊地抓住自己的衣襟,面色如雪一般的白,她看到女乃娘抬頭看到她,張張嘴,卻嘆了口氣,阿疆則恨恨地瞪著自己。

「巫氏,你!」胡車兒對巫氏怒目而視。

這叫秋娘的婦人,是小美人的女乃娘,被他關在隱秘之處,用來要挾小美人,巫氏竟能擅自將人找到,這婆娘究竟在自己身旁布下了多少眼線?

巫氏冷笑一聲︰「你急什麼?不如細細拷問,看你這新夫人究竟是何身份才是。」

她話音剛落,就見一個烏皖侍衛猛地一腳,重重踹在阿疆背上,「說!這丫頭是何人?」

「啊!」阿疆痛得發出一聲慘叫,他素來怕死,立即求饒︰「大爺饒命……」

「少他媽的廢話!快說!」

阿疆滿眼恨意地望向曇月,他喜歡她,可惜永遠得不到,甚至一再因為她的緣故遭罪,先有武屠子,後是胡車兒,這女人,根本就是個禍水!既然這輩子都得不到,那就毀了她!

他一咬牙,大聲道︰「她真的是薊王和鸞妃的野種!」

真相突然大白,氈帳內鴉雀無聲,曇月卻因為那番話,如被抽走了生氣的傀儡,小臉血色頓失,猛地一陣暈眩。

她腦子里全是娘親的話︰月兒,你記住!傷你父王的是那個「漠北狼王」!他不是人……他是只在狼窩里長大的狼!

原來薊王真的是她生父,他被「漠北狼王」害死了!

「漠北狼王」是雷貉,他是她的殺父仇人!

無數個畫面在腦海里掠過,他在「大四方」賭坊里,阻止她自殺的畫面;他如惡魔一樣殺人的畫面;他在湖畔第一次親吻她的畫面;他奪走她清白之身的畫面;他在黑熊爪下救她而受傷的畫面……

更多的是一次一次的纏綿,從最初的被迫承歡,到後來的主動迎合,從不甘到甘願,從害怕到喜歡……

喜歡,是的,她喜歡他,很喜歡。

離開他以後,她每天都在想念他。

長相思,長相思,若問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見時。長相思,長相思,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

這首「長相思」是娘親最愛唱的曲兒,她自小听慣了,整首皆可倒背如流,卻不明白是何意。

那日她坐在馬車上,離斷橫山越遠,她的心里就越空,到了晚上,她盯著一望無際的大漠,突然就哼起了這支曲兒。

一點一滴,原來自己記得這樣清楚。

「不!」曇月驟然頭疼欲裂,猛地尖叫出來,她怎麼可以愛上自己的殺父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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