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小娘子 第十章 請君入甕之計
「許伯伯,您怎麼在這里,好些年不見了,您過得可好?我們甚是想念。」
想把隔壁雅間的小行商當肥羊宰,不知早成別人甕中鱉的楊大成還特意收買酒樓的伙計,故意將他點好的酒菜送錯雅間,他再上前詢問,借由不期而遇而與之攀交。
誰知一拉開雅間的門,看見的竟是蘇家大娘子,他三番兩次命殺手欲取其命,可次次失手,沒一次成功,沒想到應該在鳳陽鎮的她居然出現在京城,而且已經嫁人?
他眉頭抽了抽,有些頭疼,不知道該不該與她相認,或是掉頭就走,當什麼事也沒發生。
可是听她的語氣甚為歡快,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蘇家敗了一事,還主動和他打招呼,問候他的近況。
也許他的騙術能繼續用在她身上,蘇家的人都太善良了,善良得近乎蠢,容易相信別人,很少懷疑話中的真假。
楊大成自以為很了解人性,殊不知別人也反過來利用他,以彼之道還諸彼身,讓他的貪念無形中擴大,掉入自己挖的坑里,想爬出去遙遙無期。
「咳!這不是月兒嗎?都長成大姑娘了,許……呃,許伯伯差點認不出你,變美了,跟朵花兒似的。」
他差點忘了曾經的化名,伸手要模模蘇明月的頭,哪曉得手剛一抬起來,她就被滿臉不快的男人拉走了。
「她是我娘子。」衛海天的妒意不是假,他不允許其他男人踫他的女人,一根汗毛也不成。
「呵呵呵,醋勁真大,這是我佷女,我可是長輩。」楊大成也很不高興,但看到衛海天一臉戾氣,他懂得識時務者為俊杰,打算想用長輩的身分壓人。
「就算是老丈人也不行,我娘子嫁給我就是我的人,她從頭到腳都是我的,別人只能看,不能踫。」他表現的很強勢,像是山野漢子好不容易討到老婆了,要時時刻刻守著,以免被人偷走。
楊大成干笑著看向蘇明月。「你這相公把你看得真緊,你得跟他說說,許伯伯不是壞人,叫他不用緊迫盯人,我不會傷害你們。」
不會傷害?是連皮帶骨吞了吧!
衛海天和蘇明月互視一眼,不用言語也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會意的眼中多了柔光。
「許伯伯,相公沒有惡意,我們都是大齡成親,所以……呃,把彼此看得比較重,您別放在心上。」她的意思是看重老婆,可是又不好說得太直白,怕人家說她不害臊。
「不會不會,他這是坦率,許伯伯看他很滿意,必是待你好的。」他先是噓寒問暖,建立好感度。
「是呀!他待我很好,就是有時候比較沖動,性子急,不會討好人。」
她把衛海天說得像直性情的人,脾氣沖了點卻沒什麼城府,一根腸子通到底,不講對錯只憑一時喜好。
說穿了就是沒腦子,輕而易舉相信別人的話。
這不是楊大成最喜歡坑害的對象嗎?
單純、善良、對人沒有戒心,而且手邊有些銀子,想發財發瘋了,一有機會便死盯著肥肉不放。
「好、好,人老實就好,其他別無所求,姑娘家要的不就是一個依靠嗎?好好跟你相公過,別想東想西。」他像個叔伯輩循循教誨,教導她為婦之道。
「我知道了,許伯伯,倒是你這些年過得好不好?自從我爹經商失敗後就一直非常擔心你,他常說很對不起你,要不是他硬要你陪他投下那麼多銀子,你也不會賠光家底,最後連住的地方也沒有……」在不知情前,她爹的確是怪罪他自己,不過……
哼!誰欠誰還不清楚嗎?做賊不心虛世間少見。
楊大成目光一閃,暗有喜色。「蘇大哥不怪我不管不顧,自個兒走了嗎?我那時是真的怕了,一無所有還欠下一屁|股債,要是不走,肯定會被債主活活打死,我……」
他語氣哽咽、假意拭淚,一副羞愧無奈又想賠罪的假模假樣,好似他也很無辜,時運不濟能怨誰。
「許伯伯別傷心了,我爹他真的沒怪您,只是您一走了之,您那些債……」她爹太重情了,一肩挑起。
說到債務,楊大成臉色馬上一變,開始哭窮。「唉,我這些年也過得不如意,搬來搬去只為躲債主,我就想好好打拼幾年把債還清了,也有臉回去見蘇大哥,大家像以往那般說說笑笑,喝兩口老酒……」
喝老酒,給你馬尿還差不多,我爹再見你只會想殺了你,不會給你好臉色看。
蘇明月對他的兩面做人感到可恥。「你可以跟我們回去呀!我們回鳳陽鎮的老家了,爹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
回鳳陽鎮……他當下臉色一陰,帶了三分怒色,籌劃多年的兵馬一夜之間全被大水沖走,糧草和軍需品也……要是讓他知道是誰干的,他非將那人碎尸萬段不可!
可惜他不知道令他咬牙切齒的人就在眼前,他不僅不能動他,還要將他捧得高高的,讓他心甘情願拿銀子出來。
這會兒他並不曉得壞他好事的大敵便是衛海天,那位差點將薩滿國滅國的鎮北將軍,不然他不會一心一意在人家身上找補,妄想著撈一筆,重建被毀掉的秘密營區。
「不了,我還得找門路賺錢,沒讓自己衣錦還鄉,我哪有臉見以前的故交鄉親?這年頭生意不好做呀!」他故意長吁短嘆、一臉沉重,好引人問起他發生什麼事,才拋餌勾出人的貪心。
偏偏蘇明月不上當,一下子問候他的身體狀況,一下子問他住哪里,一下子又說起家中老事,把他急得快冒汗,暗暗思忖著,這丫頭太難纏了,叫他如何開口,直奔主題。
「……對了,許伯伯,您前陣子是不是到過鳳陽鎮,我在路上看到一個很像您的人,本想上想認認,但您身邊有朋友在,我就不好意思上前。」
她說得煞有其事,想看看是否能有句實話,說服自己不要太為難他,盡管是虛情假意,他好歹也疼愛過她。
可是楊大成讓人失望了,他天生是個騙子。
「真的嗎?我一直在京城沒走開,若是瞧見了小佷女肯定停下來和你聊一聊,你認錯人了。」他怎會承認自己匆匆一瞥後,因為不想壞了在謝府的事而想斬草除根。
楊大成直到今日還在猜想錦風堂的殺手到底是誰殺的,他派人出去查了半天仍無半點端倪,蘇家人亦無所覺的照樣過自己的日子,好像殺手不曾出現,全是他子虛烏有的幻覺。
他一度猜想可能是遇到毀了虎頭山暗營的那些人,他們暗中監視阿拉漢等人,進而把他也給卷進去了,所以順手把和阿拉漢有往來的危險人物先滅了,免得要毀營時多了阻礙。
只是真有那麼湊巧嗎?
他還是有那麼點懷疑,不過離開時太匆忙了,無法讓他繼續往下查,心里老是懸著一件事叫人很不安。
蘇明月訝然地嘆了一口氣。「原來不是許伯伯,好在我沒上前認你,原本我是想跟你說一聲我要成親了,讓你來喝杯喜酒,偏偏你沒□福,錯過了我們蘇家的流水席。」
楊大成目光一閃。「那你就是剛成親羅,是不是有點趕?」
他在試探,當他在謝府時可沒听過蘇家辦喜事,更甚者,連下聘一事全無動靜,怎麼短短數日便結成好事?
蘇明月假裝羞怯的看了身側的「丈夫」一眼,「不趕,我們自幼定了女圭女圭親,他被征兵營帶走了才拖延至今,所以他一回來我爹就催了,畢竟我們不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小伙子,歲數都有點大了,早日完成終身大事他也安心。」
「嗯,可憐天下父母心,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兒女,對了,我剛才隱隱約約好像听見你在賣品,你如今以此維生嗎?」唉,終于搭上線了,再不切入他都要以為自己的功力退步了。
「是呀!我……」
「咳咳!小夫妻倆才和我簽下買賣契約,你可別跟我搶,小本生意賴以糊口,我就想靠著繡品翻身。」
日進斗金的「小」生意還真委屈了,朱喜的彌勒佛大肚是很好認的招牌,京城人氏少有人不識他。
偏偏有人是睜眼瞎,也可能少進京城,加上以為抱了粗大腿就不用將其他人放在眼里,他們進京主要是避難、商討大計,行騙一事倒是其次,不過遇到了多費點心思而已,銀子不咬手,多多益善。
「請問你是……」看見是個快挪不動腳的胖子,太過自負的楊大成微露一絲鄙夷。
「朱喜。」
這是朱東家的本名,「朱喜」這個名字代表金山銀山、財源廣進,在達官貴人圈里是響當當的人物,沒人會想去得罪財神爺,他只稍讓肚子肥油抖三下,京城一帶便會天搖地動、日月無光。
這指的不是天象變動,而是對時局的影響力,他不是官,卻比當官的更有勢力,做生意他夸口第二,沒人敢稱第一,是個政商兩邊都吃得開的大老虎,只要是肉都不放過。
全京城都渴望結交的人物就在跟前,把自個兒看得太過的楊大成卻不識金瓖玉,這條大魚可比任何人都矜貴,他卻視同不起眼的小蝦米,不僅不阿諛奉承還想把此人擠掉。
「朱大爺在哪高就呀?要是店小不好謀生計,我倒是能代勞,讓你少些辛勞。」他拱手一揖,態度有些敷衍,似在彰顯自己的優秀,要人知難而退。
楊大成「無知」的話一出,要是有知曉朱喜身分的人在旁邊,嘴里含著茶水準是噴了一地,不敢相信這人還能在京城「活著」。
一個人再蠢也要蠢得有極限,入京從不打探一番嗎?朱喜就是京城的巨鱷,不認識他哪能在京城活下去。莫怪蘇明月一听楊大成的「傻」話,當下錯愕睜大眼,想他是不是個傻的,但一個傻子居然騙了那麼多人。
衛海天是一臉神色復雜,想爆笑又硬生生忍著,人家是臉色漲紅,他是一片青紫色,可見忍得多辛苦。
真正笑出聲的是朱喜,他的笑臉是始終不變的和氣,笑聲沉厚帶著渲染力,給人全無殺傷力的好脾氣感覺。但是和他走得近的人都曉得,他這是不太高興了,大老虎一旦心情不佳,有人就要遭殃了。
「你想和我搶生意?」朱喜胖,眼楮一眯更看不見眼縫在哪,一堆肉擠成兩個凹陷。
「不敢不敢,是幫小輩多攢點銀子,所謂在商言商,四六分成著實多了點,小倆口很吃虧。」他一副為小佷女著想的樣子,覺得朱喜的抽成不合理,有奸商的味道。
「你偷听我們的交談?」他的意思是,協議的內容經由雙方面的同意,他一個局外人憑什麼擅局?
楊大成沒有半分羞愧,反而理直氣壯的抬高下顎,眼神睥睨。「是你們說得太大聲,我就算不想听也跑進耳朵里,你幫他們賣繡品根本是圖利自己,沒有半點好處。」
他又冷哼一聲。「誰做生意不是為了賺錢,賠本生意你肯接?別說得冠冕堂皇,你還不是為了蠅頭小利。」
這麼光明正大搶生意朱喜還是頭一回踫到,真把他當成小商家的無良老板,三言兩語就能搶過去。
暗自嘲弄楊大成不自量力的朱喜興味正濃,打算和他玩一玩,一個騙子到底有多大膽子,連他也敢招惹。
「朱大爺把話說偏了,我是分文不取,不佔小佷女便宜,她繡件繡品容易嗎?耗時耗力又耗眼,我看了都舍不得,怎好再剝奪她微薄的收入呢,那太不是人了!」他義正詞嚴,自詡磊落君子,不為利益只問私誼。
「微薄收入?」朱喜用他不識貨的眼神睨視。「之前沒讓我打通銷路,她五尺高的屏繡是五百兩計價,等我替她打入京城,沒個上千兩是不出手的,你能幫她賣出如此高價嗎?」
「上千兩嗎?」楊大成表面裝作不以為然,心里暗暗咋舌,一幅繡品賣上千兩,十幅不就是上萬兩,那幾年下來不就發了?這是一只下金蛋的母雞。「我剛來京城不久,是有點難度……」
「哎呀,沒本事就別夸下海□,害我以為又來個搶食的,小心肝咚的跳了一下。」朱喜拍拍胸口定下心,不擔心賺錢的買賣被人搶走了。
小心肝?
看他胖得都冒虛汗了,衛海天、蘇明月暗忖著他的心肝有多大,是常人的數倍吧!絕對不會小。
「我還沒說完,耐心點。」楊大成用釣胃口的語氣撬人牆角。
「誰讓我看你不順眼。」朱喜的好惡分明,擺明了和他不對盤,斷人財路如挖人祖墳,誓不兩立。
「我是沒法幫小佷女賣出高價,但我有送入宮的門路,若是一舉成名也是她的福氣,日後的繡品不愁沒出路。」先把這丫頭籠絡住,以後再慢慢宰肉,她跟她爹一樣都是人家說什麼就信的傻子。
「呵!痴人說夢,宮里的內務府可不是尋常人家進得去的,京城的生意人我大多認識,可沒你這號人物,說大話也要先秤秤自己的斤兩,不要一張嘴就胡天胡地的吹牛皮。」看吧!騙子的嘴臉,黑的都能說成白的。
「事在人為,我說的門路可不是內務府,那群太監是能辦正事的嗎?只會翹起蓮花指說人閑話,我認識的那位貴人可以直達天听。」他頗為得意的說著,臉上有高人一等的猖狂。
貴人?
衛海天和朱喜不著痕跡的以眼神交會,眼中似在說——大魚入網了,要小心翼翼的收網。
「瞧不起小人物是會吃大虧的,別說我沒提醒你。」太監可是比女人更會記仇。
太過順遂的楊大成沒把他的話听進耳里,猶自沾沾自喜的吹噓。「這人不只富貴滔天,還能只手翻天覆地,左右朝廷風雨,私底下結交不少掌握大權的官員,可說半壁江山就在他因為虎頭山練兵一事失利,損失無數兵馬和財物,被上頭狠訓了一頓的楊大成心有不甘,因此一反以往的隱忍和低調,開始在旁人面前吹捧自己、大放厥詞,借此彰顯他不是能力不足,而是時運不濟、被人設計。
但他更想證明他寶刀未老,還是一張嘴行騙天下的高手,因而顯得有些急功近利,更加想表現自己,讓上位者重視他,給予更多的權力,有朝一日成為人上人。
「許伯伯,您可能喝醉了。」見他越說越得意忘形,蘇明月出聲點點他,他已經說得太多了。
驚覺一時口無遮攔,楊大成心驚的收斂。「哎呀!真醉了,頭有點疼,我得躺一躺。」他往窗邊的榻上一靠,哼唧了幾聲後,又面色如常的坐正。
真會作戲,他不去當戲子真的可惜了。
「既然你的身子不適,我也不好多做逗留,蘇大娘子的『觀音坐蓮』若是好了,不要忘了差人知會我一聲,我自會來取。」裝吧!看能裝到幾時。朱喜頗為不屑。
「等一下,小佷女的繡品不能交給你。」真要被人拿走他就沒戲唱了,眼睜睜看著銀子從指縫溜走。
「你又想搶?」朱喜故意瞪大眼楮。
「不是搶,是想讓繡品有更好的出處,賺得更多的銀兩。」他盤算著多久能回本,利用金雞母下金蛋。
「沒盼頭。」朱喜暗指他空口說白話。
楊大成不高興被打槍。「什麼叫沒盼頭,我才是一心為小佷女著想的人,一件好的繡品三五個月都不一定完成得了,你一下抽去四成利她還賺什麼,想讓她喝西北風嗎?」
「你也用不著說我,至少我有合約在手,白紙黑字,我把繡品賣了他們可以拿到銀子,而你呢?就靠一張嘴想哄騙人家,至少把你的誠意拿出來,讓人知道你說的不是空話。」
「什麼誠意?」楊大成一怔。
「要麼以物易物,先拿出一半的訂金,要是你跑了,他們上哪里找人?這種缺德連帶祖墳欠人刨的事你也不是沒做過。」他暗指楊大成的人品不值得信任,之前就坑過人家一回,難保不會有第二次。
「你……」不知是心虛還是氣的,他整張臉漲紅。
「我怎麼了?我的鋪子就在京城,想跑也跑不了,那點銀子我還真看不入眼,要不是這對小夫妻合我眼緣,我還懶得出面,替他們欠下人情。」他擺出財大氣粗的樣子,雲錦裁制的大號衣服都快被他撐破了。
胖子的悲與愁,衣服常常不夠穿,時時換新,好在他銀子多,任性得起來,穿一件、扔一件。
「你……你的鋪子在哪里?」京城處處臥虎藏龍,能有自己的鋪子肯定也小有資產。
「白虎街中段都是我的。」他也是紈褲子弟,家里的祖業夠他揮霍一輩子了。
「白虎街、白虎街……啊!你是玲瓏閣的東家!」突地,他驚訝地大叫,臉上青白交加。
「嗟!大呼小叫什麼,我不是說了我叫朱喜,你會不知道我是誰?」朱喜嘲弄地說著,看不慣他的裝模作樣而略加教訓。
撿了芝麻、丟了西瓜,說的便是楊大成這種人。
他一發現朱喜是玲瓏閣的東家,態度馬上天差地別的轉變,先前的白眼、鄙夷有如曇花一現,一眨眼間就消失,取而代之是說不盡的好話和奉承,殷勤得像見到他家的老祖宗,誠惶誠恐。
繡品一事當然不好再爭了,絕口不提,有了富得流油的大魚在面前,他又怎會把兩條小瘦魚當回事,牙縫都塞不滿。
他還馬不知臉長的反過來訓了蘇明月一頓,以蘇家長輩自居,怪她一開始沒把話說清楚,產生了誤解,不小心得罪了朱東家,他是無心之過,她是有心陷害。
護妻的衛海天往前一站,摶起他的後領往後一扔,知道蘇明月有主的楊大成才停止這些欲加之罪的責罵,面上一訕又趕緊去抱朱喜大腿,把他捧得雙腳幾乎踩不著地。
說著說著他一個大男人居然哭了起來,哭訴生意有多難做,日子過得有多艱苦,他原本和人合作做玉石買賣,那利潤高得很,可是他定了一批翡翠原石後,合伙人竟把銀子卷走了,導致他沒錢付尾款。
言下之意是想換合伙人,拉朱喜和衛海天夫婦下海,還說得天花亂墜這批翡翠原石是極品,每顆石種開出的翡翠都是冰種,甚至是祖母綠,幸運的話還有帝王綠,都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玉石。
既然是這麼好的玉石,肯定會大賺一筆,他那個合伙人腦子有洞是不是,放著大錢不要反而卷款而逃?
見過大風大浪的朱喜這麼一問。
大概沒料到有人會捉到其中的漏洞,楊大成一頓,眼中慌色一閃,隨即支支吾吾地想著怎麼圓謊,而後才說合伙人好賭,欠了一債才緊急將兩人的資金拿去還債。
問他合伙人是誰?
這倒是楊大成編不出來的,在京城地頭,有哪個有點名號的商人朱喜不認得?喜歡玩兩把、沉迷酒色財氣的也就那幾個,外地人不知情,朱喜卻是如數家珍、倒背如流,祖上八代都能請來喝茶。
楊大成想騙財,卻沒想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反而被一個白臉、一個黑臉的衛海天、朱喜給套住。
「你看他能不能弄到翡翠原石?」看他信誓旦旦、胸有成竹的樣子,很難想象是一場騙局。她爹就是這樣被騙的,相信他所言屬實。
「能。」衛海天肯定。
「能?」那他們不就白費功夫了,引蛇入洞的方法失效,沒法將其一網打盡。
將蛇引回巢穴,便知蛇穴在哪里,再將洞口封死,棍棒齊下將一窩大蛇、小蛇活活打死,不留活口。
「他的確會準備不少原石誘我們產生貪念,然後挑出其中幾顆原石切割,開出令人眼楮一亮的翡翠,以此告訴我們買賣原石是多麼有利的事,穩賺不賠。」利字當頭,義無反顧,是人都忍不住財富的引誘。
「當年他跟我爹說從江南進貨運到北方去賣,再買些北貨賣給南邊的人,兩邊的價格會翻了好幾倍,一來一往不用三年便能富可敵國……」
「富可敵國」四個字是多大的誘惑,她爹便把持不住了,把手邊能用的銀子全用上,再將一盒子的銀票交給楊大成,由他負責進貨、出貨,其他人等著分錢。
但他一去不復返,只托人回來說了一句「船沉了」,從此石沉大海,再無消息。
「月牙兒,他不會逍遙太久的,我會親手逮住他,讓他再也無法害人。」衛海天輕撫她桃色粉腮,語輕情重。
「我也很矛盾,一方面想將他們那伙人繩之以法,另一方面又想起他對我們的確不錯,想給他自新的機會……」她爹沒有兄弟,楊大成的親和讓人很容易將他當一家人。
「不要忘了他對你們的好是懷有目的的,如果你們不信任他,他又如何取走蘇家的銀兩。」楊大成做得太好了,好得讓人懷疑他會產生罪惡感。
「嗯,我也是想明白了才配合你做局,一听到朱東家願意拿出一百萬兩白銀出來購買翡翠原石,他兩眼為之發亮。」一看到那神情,她真的沒法放下芥蒂,原諒他的所做所為。「呵呵……」衛海天忽地一笑。
「你笑什麼?」笑得叫人猶如被貓爪子撓心,想問個清楚。
「你以為朱喜真會拿出一百萬兩?」明知是個騙局還上當,他這幾年的商場白混了。
「我想也不可能,用來釣魚吧。」釣楊大成這條傻魚。
他大掌往她頭頂一放,輕揉。「不僅不可能還要他吐出來,無本的生意也不是那麼好做。」
「咦?」叫賊不做賊,改當良民?難。
「你知道楊大成的同黨做了什麼?」真是玩不膩的老招式,又故技重施。
「你說。」她猜不到。
「假扮江南富商,特意為了女兒的嫁妝來到京城,想買些玉石做頭面,讓女兒風光大嫁。」十里紅妝的確是很好的理由,任誰也不會起疑心。
「這回找上玲瓏閣了?」她猜想。
「沒錯,還直接點明要和朱東家見面詳談,他們訂的量有些大,要求簽訂合約,他們到時候來取貨,若是未能按時交貨以至于延誤嫁妝的準備,玲瓏閣得付十倍賠償。」真要是趕不及,朱喜是賠得起,但是……
聞言,蘇明月輕輕一頷首。「這是他們慣用的手法,找人下大量的訂單,再以無貨毀約要求賠償。」
蘇家以及喬叔家都是相同的情形,貨沒了還有鋪子、田地、家宅等,不至于一下子敗落太快,還有挽回余地。
可是這些下單的人比主人家更快得到消息,在這幾家遭到設局的人家剛得知「貨沒人亡」,下單人就一窩蜂來到門口,又是叫罵又是拍門,甚至自備木樁撞門,讓尚未反應過來的他們措手不及,任人予取予求。
債主像土匪,一進屋就搶,拿了價值相等的東西還要賠償,一債二還,可惡至極。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朱喜反將他們一軍,在墨水中加入一物,墨跡干了之後墨字不見,得放在火上烤才會再出現,我們在軍中的連絡暗號便是用這種方式,因此合約書上沒有簽名,和廢紙無異……」
「不過下了訂單就得先付訂金,朱喜喊價喊得很凶,先要了四成訂金。」一般是兩成,熟人通常會拿的更少。
「四成是多少?」蘇明月問。
「四萬兩。」
她一訝。「十倍的賠償不就是一百萬銀子?」
「呵呵,他們想空手套白狼,簡直異想天開,朱喜同意合作的條件是必須先運回一半的原石,而且要開出五分之三的翡翠才願意付銀子,否則免談。」翡翠的市價可高可低,在朱喜的操作下,絕對是令人驚喜的高價。
「啊!這做法不吃虧。」她爹當初怎麼沒想到呢!
衛海天低聲笑起來,笑聲中多了愉悅。「不只不吃虧,還賺了,既然有山賊、水匪,咱們也攔路打劫,我手底下有的是兵,個個驍勇善戰。」
「你……你這主意真壞,不過惡有惡報,我們只是還以顏色而已。」想到那些人的表情,蘇明月咯咯發笑,惡人自有惡人磨。
「對,你不用覺得自責,被他們所害的人不計其數,壞事做盡總會得到報應,我們做的事是讓他們不再害人。」為了減少她的內疚,衛海天輕聲開解。
「你不用為我擔心,我會想開的,畢竟我娘的死是他們間接造成的,無恩有仇,誰還管他死活。」一想到娘的積勞成疾,她眼神一黯,多了落寞。
不等衛海天的安慰,強打起精神的蘇明月露出明媚笑容。「對了,許……楊大成一伙有銀子付訂金和買翡翠原石嗎?不會回過頭跟我們借吧?」
繡品交給玲瓏閣處置,相信很快會有好消息傳來,可賣品的銀子怕會遭人覬覦,找了借口挪開。
他目光一冷。「有人會出這筆銀子。」那人正是成王。
衛海天的人查出阿拉漢果然和成王搭上線,兩人密謀從遼東起兵,再一路南下佔領江南米倉,有了糧草為後盾便揮軍北上,直抵京城。
成王秘密練兵五萬余眾,分別在南昌、平州、泗水,但確切囤兵地點尚未尋獲,因此還得和他們慢慢周旋、拖延時間,等時機成熟後才逐個擊破,整鍋端了。
「誰?」蘇明月不解。
衛海天笑而不答。
「討厭,每一次都故意賣關子。」一遇到和朝廷有關的事,他總是三緘其口,故弄玄虛。
「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你是我的軟肋,我絕不允許你受傷害。」假扮成夫妻才能與她同進同出,交給別人保護他寧可將她留在身邊,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比他更舍不得她受傷。說是用她來釣出楊大成,還不如說他存有私心,衛海天曉得暗中調查成王謀反一事定會引來重重危機,可是他卻不願她離開他視線太遠,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不會拿她的性命去賭。
加上此時錦風堂的堂主歐陽錦並不在堂內,殺手們群龍無首,皇上已派人潛入錦風堂策反,希望在歐陽錦回來前重整完成,不再是他私人勢力,而是重新為朝廷效力。
這是衛海天想的兩全法,一是顧全皇上為護故人子的無奈;二是錦風堂本是皇家暗部,它該回歸正途而非倫為殺人組織;三則他也不用分神防殺手們的背後偷襲,更能專注在皇上給的任務上頭。
「衛大哥……」
一指點在朱唇上。
「叫我海天或夫君,等此事一了,我便上蘇家提親,三媒六禮,迎你入門。」他迫不及待想成為她的丈夫。
「這麼快?」一說出口,她臉就紅了,有點恨嫁意味。
「哪快,我都二十好幾了,同我一般年歲的男子,孩子大得能打醬油了。」他想要孩子,和月牙兒的孩子。
她輕輕一哼,又有些羞赧。「這要怪誰,是誰非要退親去參軍,說沒當過兵不算男人?」
「是我。」他溫柔地擁她入懷。
可他不後悔,終究等到她。
若他當年沒有毅然決然投身軍旅,他會一直認為自己配不上她,不敢對她好,怕別人嘲笑她巧婦伴拙夫,也擔心自己到了最後會恨她,因為給不了她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你真的不在意我嫁過一次的事?」這始終是她的心結,她不想因下堂婦的身分拖累他。
衛海天低下頭,抬起她潔白下顎,狠狠地吻上朱紅丹唇,來勢洶洶又柔情款款,叫人沉淪。
「月牙兒,這就是我的回答。」無怨、無悔。
唇瓣微麻,她緩緩抬起頭,泛紅的水眸中有著他的倒影。「你若不棄,我便不負,山高水長跟定你。」
「嗯,說好了,我在哪里、你去哪里,我們從此形影不離。」生時同蓋一被,死時同睡一槨。
「好,都听你的。」男主外、女主內,夫為天。
「真听我的?」他取笑。
蘇明月笑著一揪他耳朵。「大事听你的,小事听我的,但事大事小由我決定。」
衛海天笑出聲,反正家無大事,都听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