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忆花语 冷漠情人番外篇──为轩辕求绝庆生?
「轩辕皇朝」一提起这四个字,人民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片广阔的大地,精锐的军队,雄伟的宫殿,更会进一步想起皇朝的当今天子,以铁腕治国,雄姿英发的轩辕永绝。
伴君如伴虎,这句千百年来的至理明言只怕没有任何人比起现今皇宫中的人知道得更加清楚。
今日,红砖黄瓦的皇宫一如平日的辉煌雄伟,不过,宫中的每名太监,宫女却都将腰弯得比往常更曲,将头垂得比往常更低。
一身明黄龙袍,头戴二龙争珠金冠的轩辕求绝正龙行虎步地走在通往御书房的朱红回廊上,身后紧紧跟着正在禀报的刑部侍郎。
「……敢问皇上,中书令受贿一案该如何判断?」
「抄家!」
「那湖北巡府胡显明和盐道张昭的……」
「腰斩,诛三族!」
由棱角分明的唇瓣中吐出一个比一个更加严峻的刑责,刑部侍郎的额上已是湿濡不已,却不敢伸手去抹上一抹。
偷偷地抬起眼角向轩辕求绝的侧脸看去,在深刻英俊的五官上清晰可见的陰霾令刑部侍郎更感浑身发冷。
他后悔,真的很后悔为什么偏偏要选今天要进宫?虽然早就在相熟的宫人提醒下知道皇上这几天来的脾气陰沉不定,但是真是闻名不如见面,那份迫人的火气叫人胆战心惊,不过,现在要后悔已经太迟了,刑部侍郎只得很努力地控制自己发软的双脚,跟在轩辕求绝的身后。
他小心翼翼,亦步亦趋地跟着,突然在前方的轩辕求绝停了下来,刑部侍郎的鼻子差点就撞上了轩辕求绝的背上,吓得他慌忙退了几步,跪下去请罪。
轩辕求绝看也不看他一眼,左手抓着栏栅,锐利的鹰眸越过几丛矮树,停留在御花园的凉亭中。
精巧的六角凉亭内有两人,一者站立,一人安坐,站着的人梳着奇特的发髻,满身奇装异服,拿着书卷,手舞足蹈地说过不停。
坐着的人穿著素色长袍,披散着满头黑瀑,慵懒地倚在贵妃椅上,身影笼罩在陰凉的影子中,着一双细长眸子,既像垂听,又像瞌睡。
夏日的阳光虽然炽盛,但是却打不进他所在的凉亭之内,反而有一股冰冷寒流由凉亭内缓缓散发出来。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轩辕求绝蹙眉问。「那是谁?」他虽然没有指明对象,但亦没有人会不知道他要问的是谁。
「回皇上,是前几天随倭国使臣前来的说书人,皇上准他入宫说述倭国的故事的。」贴身太监第一时间回答主子的问题。
「嗯。」点点头,轩辕求绝想起来了,这事的确是他准许的,这样一来,冷峻的神色才稍稍融化下来。
察言观色的太监立刻踏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说。「皇上,要奴才过去请漠公子过来吗?」
看着不远处的素衣男子,所有侍奉在旁的宫人都同时松了口气,谁都知道,只要在他面前,皇上的神情就会立即温柔下来。从来没有一刻比起现在令他们更为可以见到冷冰冰的漠然而高兴。
「不!」轩辕求绝摇头,柔和如水的眼神定着在男子身上。
「难得他有兴趣听,别打扰他了。」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中隐隐存着几分苦涩,他的漠然呀,除了练武之外,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没有兴趣知道,就连……想着,他用力地捏住拳头,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本来跪在地上的刑部侍郎见没有人留意到自己,悄悄地起了身,诃媚地说。「倭国使臣是为了皇上的寿辰朝贺而来的吧,足以证明皇上的名声威震四海,真是可喜可贺!」
一提起寿辰,所有太监,宫女都瑟缩起肩膀,谁都知道他要大祸临头了,果然,轩辕求绝放在栏栅上的手立时一紧。
缓缓地收回停留在情人身上的温柔怜爱的眼神,转过头来时,那张深刻俊朗如巧匠所雕的脸孔上已是铁青一片。
浓密的刀子眉下起的利眼,迸射出如箭寒芒,直直地向刑部侍郎刺去。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的刑部侍郎僵硬地弯腰垂头站在原地,直至汗流浃背,才听得头顶上传来陰沉实厚的声音。
「继续禀报吧!」
沉重的压力倏然消失,刑部侍郎如释重负地抬起头,才发觉轩辕求绝已经前行,吓得他手忙脚乱地追上去,继续禀报。
直至脚步声完全消失,坐在凉亭内,一直敛着眼彷佛半睡半醒的漠然扬起两翅墨蝶睫扇,剔透冰睛轻轻地不着痕迹地向轩辕求绝刚才屹立的地方掠了一圈,接着,又缓缓闭上。
★☆☆
骄阳西下,七色云霞在天际浮动,忙了整天的轩辕求绝拂退左右,笑着踏入干清宫内。「漠然宝贝,朕回来了……」
言犹未休,一阵劲风急扑而来,空气中的杀意令他的笑容凝结在锐利的唇角,但见一抹刺目银光伴随大朵黑白辉映的绛云破空而至,来不及退避,左臂上已传来火辣辣的痛楚,轩辕求绝大骇,立时偏身,右拳顺势打出。
偷袭者像是没想到他会反击般,身法倏忽一顿,见机不可失,轩辕求绝跃然而起,双腿连环急踢,疾如急风,重如雷霆。
如潮腿影踢在偷袭者身上,令他的身子倏然向后跌坠,来不及追击,耳边便传来冷冷哼声,不轻不重的冷哼却令轩辕求绝倏忽之间魂飞魄散。
放眼看去,天呀!被他踢得重重跌在地上的不是他的宝贝情人是谁?
「漠然!」大叫着走过去,手忙脚乱地扶起他,却被拂了开来。
「别碰。」一如以往不冷不热的嗓子下淡淡的不悦波动,对他爱恋多年的轩辕求绝自然感受得到,只得垂着头,连连赔不是。
看着他白衣上的污黑脚印,轩辕求绝亦在心中暗暗地责怪自己,漠然是个武痴,找他来当试武的对象都不是第一次了,平日他都会小心应付,怎么今天竟如此大意?
费尽唇舌,男子依然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垂着头解开弄污了的外衣,轩辕求绝只得低声下气地说。「是朕不对……朕让你踢一脚,不!让你踢十脚赔偿,好不好?」
口头说得从容,心中却在暗暗叫苦,要是真的不退不避让身为魔教左使的情人踢上十脚,只怕小命休矣!
他赔尽不是,一直默然不语的男子终于转过头来,墨发随着他的动作流动,有如瀑布的波纹下,露出属于漠然的那一张五官尖削的脸庞,尖尖的眉头,幼长的眸子,单薄的唇瓣。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只怕谁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平凡瘦削,眉目若冰的人竟然就是当今天子轩辕求绝的情人。
别人可能不明白,但是,每当镶在那双平凡脸孔上的剔透冰睛一转,轩辕求绝的心就会用力地跳了起来,只有他知道,眼前浑身彻骨冰寒气息的漠然,他迷蒙的媚态,他细细的啜泣,嫣然如梦的妮绮神态,在轩辕求绝眼里,除眼前人外,再也没有任何美人可称绝色!
想着想着,喉头上下滑动起来,发出干涸的声音。
「很重,走开。」突然漠然冷硬的男声打断了他的暇想,垂头一看,才知道他在不知不觉间已将身子压在漠然身上。
只穿单衣的身体被压着,瘦削的身躯在单如蝉翼的衣襟下若隐若现,漠然瘦削的脸颊上浮起两朵红云,在他苍白的肌肤上辉映出难得的娇艳美态,红唇半启吐出氤氲热气。
轩辕求绝的心跳得更快了,他很想将刚才脑海中想的事变成行动,不过,看见漠然有些不悦地蹙起的尖眉,在心中挣扎了一会,终于移开雄躯,并伸出右手轻轻一挽,将他抱入怀中。
一直走到漠然平日最爱坐卧的躺椅,才将手松开,人也在椅边倚偎着他坐下。
躺椅上放着精致的青绸云纹靠背,漠然懒洋洋地倚卧着,一把黑瀑在柔软的青绸上散开,轩辕求绝的眼光在他身上留恋地徘徊着,不时执起墨发轻轻亲吻。
夕阳余晖从雕饰蔓花的窗框打入,带来满室橙黄微温的暧昧气氛,轩辕求绝尽情地将心爱的人儿拥入自己结实的怀中,肆意轻吻,突然一阵撕裂布帛的声音,还有由左臂上传来的微弱刺痛,将他从温柔中惊醒过来。
低头俯视,左手的衣袖已经被拉高,只见漠然垂着头,蹙眉,修长的指头上下舞动,专心一致地为他受伤的左臂包扎。
漠然为他包扎的动作令轩辕求绝锐利的眼睛惊讶地瞪大了好几倍,有点不敢相对自己冷心冷情的情人竟然会留意到他身上的小小伤口。
心头被暖流盈满,他甚至完全忘记了现在为他包扎的人正是做成他臂上伤口的罪魁祸首。
将布条在那道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伤口上缠呀缠,最后以洁白的指头用力拉紧成一个有点丑的蝴蝶结后,漠然的眼睛发亮了。
接着,他仰起头,举起手,瞪圆眼睛地看着轩辕求绝。
「漠然?」看着眼前人彷佛有星星在闪烁,充满了期待的冰睛令轩辕求绝一时模不着头脑。
尖削的眉头颦起,漠然将手举得更高,手掌张得更开。
看着他睁得更大的眼睛,即使是自负睿智的轩辕求绝亦只得承认自己从来不明白漠然脑海里想的是什么。
「有什么事吗?直接说吧。」
漠然依然不语,只从衣袖内拿出一本书,放在他手上。
「大日童话之──仙鹤报恩」?随意地翻看了几页,轩辕求绝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是那个倭国说书人今天讲的故事吗?」尽量将语气放得又轻又柔的轩辕求绝,看到漠然点头后,立刻在心中将那名倭人的祖宗都骂了一遍。
故事说,仙鹤中了陷阱受伤,好心的路人为牠包扎,于是牠化身为人,前去报答。就是因为这个乱七八糟的故事,害他一进宫门就被刺伤,罪魁祸首为他包扎好后,还用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他,要他报答?
早在心中积压了几天的火气无限翻腾,即将一涌而出,但眼角过处,看到情人淡然之中隐含满满期待的神情,怒火又不得不稍稍扑熄。
漠然出身魔教,自幼只知练武,不知世事,而且魔教教的全是颠三倒四,只求达到目的,不惜违轮逆常的事,即使他做了什么古怪的举动,又怎可以责怪他?
这么一想,轩辕求绝的眼神立刻柔软下来,垂眼看去,情人单薄的眼皮正轻轻挑起,惑人的冰睛定定凝视着他,明明是平凡而且冰寒彻骨的脸孔却总能轻易令他浑身炙热。
看着他,轩辕求绝浓密的眉头缓缓放松,抱着他的肩头,用充满魅力的厚实嗓子说。「你为朕包扎实在太好了,那……我的漠然宝贝想要什么『报答』?」
语未,刻意朝着洁白的耳朵儿轻轻一吹,熏染出浓浓的热气,可惜漠然很明显地没有留意他的暧昧意图,只是蹙眉,抿着嘴,很努力地思索着「报答」的内容。
轩辕求绝耐心地等待着,手在情人瘦削修长的身上悄悄游移磨挲,反正他以天子之尊,无论漠然要什么东西,他都拿得出来,嘿!当然,如果可以「以身相许」就更完美了!
就在他将唇角勾成一个邪气的弧度的时候,一直安静地思索的漠然突然将他推开。
被赶下躺椅的轩辕求绝愕然地看着他将自己手上的书拿走,在躺椅上调整成最舒服的姿势后打开来看。
看着他将手上的书翻了六,七页后,被漠视多时的轩辕求绝终于忍不住干咳几声,提醒他自己依然存在。「咳!咳!漠然,你还未说要什么报答。」
漠然偏起头,在流动的乌亮发丝间扬起清冷的眸子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没有想要的东西,算了。」
本来以为晓有趣味的事,在仔细想清楚之后突然变得毫无意思,只因思来想去天下间实在再也没有令他感兴趣的事物。
?下这一句说话后,他便垂头看书,再也没有看他一眼,早就习惯了他的冷淡性子的轩辕求绝只得苦笑。
重新坐在椅边,伸手轻轻模着他的发顶,轩辕求绝忍不住将屈了在心中多时的问题,试探地提出来。「漠然,这些天……宫中张贴的红纸,喜灯,你有看见吗?」
「有。」
简洁的回答,在轩辕求绝心中燃起了小小的希望,他再次说。「那你知不知道过两天是什么日子……」
言犹未休,漠然已打断了他的说话。「很刺眼,叫人撕下来。」
如冰的嗓子彻底浇冷了他的希望。专注看书的情人侧脸修洁苍白一如以往,不过,其中的无情冷淡却更加刻骨铭心。
轩辕求绝空有满肚子闷气无处可发,只得暗暗踩着地板,刚猛的内力将足下的青花砖踩得粉碎,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惊动身侧的情人。
沮丧,失望充斥心头,轩辕求绝脸上的神色陰沉莫测,不过,在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有兴趣知道的漠然面前,他只得继续忍气吞声。
陰云密布的眼睛不经意掠过漠然手中书卷时,倏地一个主意浮了出来。倭国的说书人……或者会是一个好方法……
★☆☆
壁上雕琢飞龙金凤,朱红的大门外守着数不清的太监,侍卫,从来严肃静穆的皇宫大殿内,传来震天的叫嚷声。
「该死!」
大掌用力一拍,令书案上的物品全都跳了起来,轩辕求绝赤红双目,指着跪在地上的倭国说书人破口大骂。「你到底有没有照着朕写的故事说?」
倭国说书人拚命地叩头,将御书房内的青砖叩得啪啪作响,用带点怪音的声音回答。「有……有,有!」
「那为什么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咬牙切齿的声音由齿缝间进出,说书人被问得哑口无言,在心中大叫无辜!当然,他没有胆量直接说出来,只得将头叩得更重更响。
事实上轩辕求绝也知道他断不敢将自己交代他说的故事少说一段,或删一字,只是心中实在是愤怒难平,非发泄不可。
看着说书人抖着身子将头叩得血红,他才冷冷地挥一挥手,将他赶了出去。贴身太监福来见此大着胆说。「皇上倒不如直接说出来吧?」
「朕……」说不出口……
他堂堂天子,要他厚着脸皮开口要礼物吗?他实在做不到!
三十寿辰,京城里早就闹得热烘烘了,早在一个月前,就有异国使者列队前来朝贺,官员争相搜寻珍贵的礼物,宫中上下都发了新衣,地方上的戏班,杂耍团亦藉这喜庆日子前来京城赚钱,大赦天下的榜文早上也发了出去。
天下人都知道今天就是他轩辕求绝的寿辰,偏偏只有他的情人漠不关心,什么也不知道。
好了!他也知道漠然冷淡的性子,没有留意到他的生辰到了也是正常的,所以特意命干清宫侍候的太监在他附近说:皇上寿辰了!某某大人找到一颗拳头大小的明珠!那位侯爷从江南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心忖这样一来,漠然总不会不知道他的生辰到了吧!
接着,他又怕漠然不知道原来情人生辰是要送礼物的,又连夜奋笔编写故事,要说书人在他面前说。
垂首看着放在案头上写着「大日童话之──送寿礼记」几个龙飞凤舞大字的书本,轩辕求绝双眼冒火,气愤地挥手,将案上的东西全都推到地上。
「混帐!」他铁青着脸,将眼前纸,笔,墨全都推倒还不满意,右手还重重地劈在紫檀木书案上,将案角硬生生地切了下来。
看着飞起的木屑,颓然跌坐在龙椅上,是他的气量变小了吗?一生首次为了这种小事斤斤计较,权倾天下的皇帝竟然会在乎一份小小的寿礼,传了出去实在可笑,但是,他的确在乎呀!
即使没有礼物,只要漠然主动亲一亲他,说一句生辰快乐,他就心满意足了。
难道这也算是一个妄想吗?
失落地想着之际,门外走进一名太监跪在地上说。「皇上,时辰到了,百官都在外面等着向皇上祝寿。」
抬头一看,天色果然已染上微黄晕橙,思忖片刻,轩辕求绝反起衣袖,沉着脸走了出去。
金殿之上,百官并列,人龙一直延伸到宫上的广场上,高呼万寿无疆,酒席之上,觥筹交错,喜庆乐曲飘扬,轩辕求绝有若刀裁的眉头始终紧锁。
这时候守在后方侍卫走上前。「皇上,干清宫有太监传话,皇上要不要叫他上来?」
干清宫?难道是漠然?轩辕求绝微感讶异,点点头,召他上前。自从漠然入住干清宫后,这可是第一次派人来传话,不会是漠然出了事吧?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椅柄。
这时眉目清秀的小太监,已走近龙椅左侧,垂着头说。「皇上,漠公子说他饿了,想请皇上回去干清宫用膳。」
轩辕求绝吊在半天的心立刻放了下来,接着,又变成愤怒。
他饿了?
叫人来找他只是这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混帐!漠然将他当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吗?
「不去!」在愤恨的驱使下,他沉着脸,令侍卫将小太监赶了开去。
俊脸上铁青一片,他将目光再次放回大殿上,上百穿著红绸背心的宫女捧着鎏金托盘,来回穿梭,佳肴酒香飘在皇宫中的每个角落。
看着满桌珍馐百味,轩辕求绝偏偏没有胃口,拿起金箸,又重重放下。
这时候被赶走了的小太监又走了回来,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说。「禀皇上,奴才奉漠公子的命令,请皇上立即……立即回干清宫。」
「都说不去了,滚回去告诉他。」轩辕求绝的声音更加低沉,压抑着在胸口澎湃的炽烈。
「遵命……但是,但是漠公子……漠公子……」漠然的原话是:半炷香内,他不出现,就以后也别出现。太监当然不敢直说,只得浑身发抖地跪着,不愿离去。
皇上的怒火可怕,但是,在干清宫中等着的漠公子亦很可怕,被他那双冷冰冰的眼睛看一眼,自己的手脚都要冷僵了。
连一个小太监也敢抗命!十指收拢,发出啪裂啪裂的指节声,轩辕求绝快要气晕了。
「滚下去!」嘶哑的吼叫令四周的喜庆声为之一顿,众人这才发现他们的皇帝浓眉利目全都赤红如火,深刻如刀削的脸孔上尽是铁青。
天子之怒吓得众人皆屏息静气,小太监更是吓得抖着手脚向后殿倒爬着而去。
压着怒气,轩辕求绝无意识地拿起金箸,正夹起一片云腿放入碗内,突然又后悔起来,看着光亮的金碗,他目不斜视地叫住了小太监。
「等等……还是不要说了,你先下去等着,朕考虑一下……」
小太监愕然地瞪大双眼,接着又立即反应过来,垂着头,退到后殿等着。
轩辕求绝看到他惊讶地瞪大眼的样子,铁青的脸颊上隐隐透出一点尴尬的颜色,刚刚才咬牙切齿地说不去,现在却犹疑起来,的确在面子上说不过去,不过,想起漠然的性子,他不得不犹豫不决……
难得漠然找他,如果他不立刻出现,只怕以后都不用出现了。轩辕求绝俊朗的脸上浮现起一抹苦笑,在爱情的领域,在漠然的面前他永远屈居下风。
苦笑的同时,贴身太监上前请他到殴外观赏烟火,他脸无表情地移步走到殿外,抬头看着漫天灿烂,心却早飞了去干清宫内。
他还在等着吗?宫内四处是歌舞升平,热热闹闹,怕就只有干清宫依然寂静无声,他心爱的那道清冷身影,是正倚在门边等他回去,还是因为等不到人在闹性子?想象中的两者只怕都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漠然应该还是以冷冷淡淡的样子坐在灯下看书吧?
或者有空的时候,他也应该去练一练魔教那些可以令人绝心绝情的内功。
心中百感交杂,在一声重重的叹息之后,他终于还是抿着嘴,一拂衣袖,留下错愕的百官,向干清宫的方向走去。
★☆☆
以比正常快上很多的步伐穿过曲折的回廊,阻止了一路上太监的通报声,摒退左右,他掖起明黄的袍,放轻脚步,踏入寝宫。
如他所料,没有倚门盼望的身影,也没有大吵大闹的声音,干清宫内一如往昔,静悄悄的不闻半点声音。
漠然爱静,是以当轩辕求绝不在时,宫内不留任何宫女,太监侍候,平日不觉,但现在独自走过,却感到份外孤寂。
越过手工精巧的剔漆屏风,在摇晃的火光映照下,他思绪源头的主人正伏在檀木圆桌上,沉沉酣睡。
颜色比墨还要深的长发在橙黄的灯光下闪耀着柔和亮光,柔软的背项随着呼吸而起伏,充满节奏感与和谐感的情景叫轩辕求绝本来抑压在心底的怒火再次冉冉上升。
紧咬着牙,气冲冲地走过去,沉重如雷的脚步声将伏着小睡的漠然吵醒,看着他睁开迷离的眸子,正要大兴问罪之师,轩辕求绝突然留意到桌上放着的一只小碗。
巧夺天工的剔红八办莲花碗内盛着雪白的面条,清汤上还浮着几朵青绿的葱花。
轩辕求绝之所以呆若木鸡地看着那碗面,因为他知道眼前的不是一碗普通面,这种粗细,长短,人们通常将它称为──「寿面」。
「这是为朕做的吗?」
「你干什么回来?」
两句问句几乎同时响起,轩辕求绝尴尬而又不知所措地看着漠然泛着薄怒的脸孔,淡淡的红晕浮在苍白的双颊上,细长的眼角勾起,一双冰睛熠熠生光。
「这是……你亲手做的吗?」
再次提问,轩辕求绝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才模上碗边,就被更快捷的手法将碗夺了过去。
令眼花撩乱的袖影翻飞过后,看着垂着头,将碗牢牢地抱在怀中的漠然,轩辕求绝就知道自己要糟糕了!他尝试轻声叫唤。「漠然……」
漠然没有回应,垂着头,在流泻的墨发下露出细白的脖子,在天蓝单衣下瘦削的肩头轻轻抖着,抱着碗的手指微微发白,是因为不满,还是愤怒?轩辕求绝几乎不敢去臆测。
「忙了整天,朕……正好饿了……让朕吃一口,好吗?」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动静,轩辕求绝试图伸出手去拿他抱着的碗,一如所料,立刻就被避过了。
轩辕求绝不死心地再次伸手,漠然坐在檀木鼓几上,上身如随风晃动的柳叶,明明就在咫尺,轩辕求绝却偏偏沾不到他的半片衣角。
一轮擒带闪避之间,漠然怀中的碗竟连半滴汤也没有漏出来,轩辕求绝惊叹的同时,亦更感忐忑不安了。
他好象真的生气了……浓眉蹙起,轩辕求绝终于放弃了夺碗的举动,老老实实地垂着手,说。「漠然宝贝,别生气!朕是迟了回来,但只是迟了一点而已。」
漠然依然没有回应,也没有抬头,轩辕求绝只得继续努力。「漠然乖,朕忙了整天……实在怞空不下。」
终于,漠然抬起头看着他,冷冰冰地问。「忙什么?」
「这个……这个……」两弯尖眉下晶莹如冰的眼睛令轩辕求绝一时间心虚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后才答道。「好了,全都是朕的错……朕应该早点回来的,如果知道了朕的好漠然为朕做了寿面,朕早就插上双翼飞过来了。」
如果早知道漠然不单止知道今天是他的寿辰,还为他做了寿面,他早就丢下一切跑过来了,用不着自己一个人生那些莫名其妙的闷气!
看着低声下气的轩辕求绝,漠然仰起头,冷冷地哼了一声后,才恩赐地将碗再次放到桌上。
对比他慢条斯理的动作,轩辕求绝几乎是扑到桌边。「朕真是想不到……很感动,漠然你对朕太好了!」
坐在鼓几上,一手抱碗,一手抱着漠然的肩膀,轩辕求绝俊朗无俦的脸孔上布满了感动。从来冷冰冰,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情人亲手为他煮面,这真是他俩之间的爱情的最大证明。
美丽的冰睛停留在轩辕求绝身上片刻,漠然垂着眼帘轻声说。「以前师父在世的时候,每一年他都会做面给我吃,我从没做过,不知道味道好不好。」淡淡没有起伏的声音,在轩辕求绝的耳中却比仙乐更加动听。
「只要是朕的漠然做的都好吃!朕都会吃!」以他现在兴奋的心情就算要他吃馒头都是最美味的。
就连漠然口中的师父都变得可爱了,虽然他将漠然教得冷淡无情,虽然他将漠然教得满脑子都是魔教颠倒是非的道理,虽然他作恶多端,但是,他至少做了一件好事,就是令漠然为他煮寿面!
「你看!面的颜色配上碗子多么好看!单是看,朕已经食指大动了,味道一定比看的更好。」
讨好的甜言入耳,漠然微微笑了,他没有再看急不及待地拿起箸匙的轩辕求绝,而是模着柔顺的墨发看向窗外,他的眼清冷得如冬日的落雪,却比冰雪更多了几分狡黠。
烟火依然在天空燃点,如一朵又一朵盛开的花儿,将黑夜照亮,对比之下黯然失色的明月没有放弃它的工作,如千万年来一样,高高悬挂天边冷眼旁观世人的嗔,笑,怒,骂,明月永远都是沉默的,但是世人却从来吵嚷,就好象再次从干清宫中传出来的对话声。
「漠然,面有点冷了。」
「……」
「汤清得水一样……」
「……」
「……好象有些粉末浮在汤面。」
「……」
「……漠然,你……你是不是忘记『煮』了?朕的意思是放在火上面……」
「……」
「不!漠然,你别生气!吃……朕当然吃!」
「恶……!」
「漠然!朕没有反胃……真的!也没有偷偷吐出来……漠然!漠然,别生气……什么?又要回魔教?你上上个月才去过了……漠然,听朕解释,这面很好吃!真的很好……很好!朕立刻吃光它,一口也不留下来,漠然,漠然……」
当今天子的惨叫声传遍寝宫中的每一个角落,守在干清宫外的太监都忍不住偷笑,有两名笑得最厉害的,甚至捧着肚,蹲在地上。
「小福子,你想皇上是不是真的吃了呢?」
「听来应该是吃了吧!」
「如果皇上知道,本来煮好了的面都倒进水渠去了,那些面是漠公子叫我们换上去的,皇上会有什么表情?」
想象到轩辕求绝的怒涛,两人同时打个寒颤,恨不得将对方的嘴巴缝起来,接着,又自我安慰地同声唉叹。「都只怪皇上回来迟了!」
于是,就在烟火灿烂的明月之夜,轩辕皇朝的当今天子轩辕求绝,在凄厉的惨叫声与反胃声中,吃下了他最一生难忘的寿礼。
你问他幸不幸福?
有心爱的漠然为朕煮面朕当然幸福了!──轩辕求绝拍心口保证。(漠然正在旁边看书,默不作声地挑起眼角看着他。)
寿面好吃吗?
自出娘胎以来,朕从来没吃过如此美味!──轩辕求绝继续保证。(回答时嘴角有点怞搐,装着看书的漠然,微微勾起唇角冷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