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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憶花語 冷漠情人番外篇──為軒轅求絕慶生?

「軒轅皇朝」一提起這四個字,人民的腦海里就會浮現出一片廣闊的大地,精銳的軍隊,雄偉的宮殿,更會進一步想起皇朝的當今天子,以鐵腕治國,雄姿英發的軒轅永絕。

伴君如伴虎,這句千百年來的至理明言只怕沒有任何人比起現今皇宮中的人知道得更加清楚。

今日,紅磚黃瓦的皇宮一如平日的輝煌雄偉,不過,宮中的每名太監,宮女卻都將腰彎得比往常更曲,將頭垂得比往常更低。

一身明黃龍袍,頭戴二龍爭珠金冠的軒轅求絕正龍行虎步地走在通往御書房的朱紅回廊上,身後緊緊跟著正在稟報的刑部侍郎。

「……敢問皇上,中書令受賄一案該如何判斷?」

「抄家!」

「那湖北巡府胡顯明和鹽道張昭的……」

「腰斬,誅三族!」

由稜角分明的唇瓣中吐出一個比一個更加嚴峻的刑責,刑部侍郎的額上已是濕濡不已,卻不敢伸手去抹上一抹。

偷偷地抬起眼角向軒轅求絕的側臉看去,在深刻英俊的五官上清晰可見的陰霾令刑部侍郎更感渾身發冷。

他後悔,真的很後悔為什麼偏偏要選今天要進宮?雖然早就在相熟的宮人提醒下知道皇上這幾天來的脾氣陰沉不定,但是真是聞名不如見面,那份迫人的火氣叫人膽戰心驚,不過,現在要後悔已經太遲了,刑部侍郎只得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發軟的雙腳,跟在軒轅求絕的身後。

他小心翼翼,亦步亦趨地跟著,突然在前方的軒轅求絕停了下來,刑部侍郎的鼻子差點就撞上了軒轅求絕的背上,嚇得他慌忙退了幾步,跪下去請罪。

軒轅求絕看也不看他一眼,左手抓著欄柵,銳利的鷹眸越過幾叢矮樹,停留在御花園的涼亭中。

精巧的六角涼亭內有兩人,一者站立,一人安坐,站著的人梳著奇特的發髻,滿身奇裝異服,拿著書卷,手舞足蹈地說過不停。

坐著的人穿著素色長袍,披散著滿頭黑瀑,慵懶地倚在貴妃椅上,身影籠罩在陰涼的影子中,著一雙細長眸子,既像垂听,又像瞌睡。

夏日的陽光雖然熾盛,但是卻打不進他所在的涼亭之內,反而有一股冰冷寒流由涼亭內緩緩散發出來。

靜靜地看了一會兒,軒轅求絕蹙眉問。「那是誰?」他雖然沒有指明對象,但亦沒有人會不知道他要問的是誰。

「回皇上,是前幾天隨倭國使臣前來的說書人,皇上準他入宮說述倭國的故事的。」貼身太監第一時間回答主子的問題。

「嗯。」點點頭,軒轅求絕想起來了,這事的確是他準許的,這樣一來,冷峻的神色才稍稍融化下來。

察言觀色的太監立刻踏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說。「皇上,要奴才過去請漠公子過來嗎?」

看著不遠處的素衣男子,所有侍奉在旁的宮人都同時松了口氣,誰都知道,只要在他面前,皇上的神情就會立即溫柔下來。從來沒有一刻比起現在令他們更為可以見到冷冰冰的漠然而高興。

「不!」軒轅求絕搖頭,柔和如水的眼神定著在男子身上。

「難得他有興趣听,別打擾他了。」刻意壓低了的聲音中隱隱存著幾分苦澀,他的漠然呀,除了練武之外,什麼都不關心,什麼都沒有興趣知道,就連……想著,他用力地捏住拳頭,打斷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本來跪在地上的刑部侍郎見沒有人留意到自己,悄悄地起了身,訶媚地說。「倭國使臣是為了皇上的壽辰朝賀而來的吧,足以證明皇上的名聲威震四海,真是可喜可賀!」

一提起壽辰,所有太監,宮女都瑟縮起肩膀,誰都知道他要大禍臨頭了,果然,軒轅求絕放在欄柵上的手立時一緊。

緩緩地收回停留在情人身上的溫柔憐愛的眼神,轉過頭來時,那張深刻俊朗如巧匠所雕的臉孔上已是鐵青一片。

濃密的刀子眉下起的利眼,迸射出如箭寒芒,直直地向刑部侍郎刺去。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的刑部侍郎僵硬地彎腰垂頭站在原地,直至汗流浹背,才听得頭頂上傳來陰沉實厚的聲音。

「繼續稟報吧!」

沉重的壓力倏然消失,刑部侍郎如釋重負地抬起頭,才發覺軒轅求絕已經前行,嚇得他手忙腳亂地追上去,繼續稟報。

直至腳步聲完全消失,坐在涼亭內,一直斂著眼彷佛半睡半醒的漠然揚起兩翅墨蝶睫扇,剔透冰楮輕輕地不著痕跡地向軒轅求絕剛才屹立的地方掠了一圈,接著,又緩緩閉上。

★☆☆

驕陽西下,七色雲霞在天際浮動,忙了整天的軒轅求絕拂退左右,笑著踏入干清宮內。「漠然寶貝,朕回來了……」

言猶未休,一陣勁風急撲而來,空氣中的殺意令他的笑容凝結在銳利的唇角,但見一抹刺目銀光伴隨大朵黑白輝映的絳雲破空而至,來不及退避,左臂上已傳來火辣辣的痛楚,軒轅求絕大駭,立時偏身,右拳順勢打出。

偷襲者像是沒想到他會反擊般,身法倏忽一頓,見機不可失,軒轅求絕躍然而起,雙腿連環急踢,疾如急風,重如雷霆。

如潮腿影踢在偷襲者身上,令他的身子倏然向後跌墜,來不及追擊,耳邊便傳來冷冷哼聲,不輕不重的冷哼卻令軒轅求絕倏忽之間魂飛魄散。

放眼看去,天呀!被他踢得重重跌在地上的不是他的寶貝情人是誰?

「漠然!」大叫著走過去,手忙腳亂地扶起他,卻被拂了開來。

「別踫。」一如以往不冷不熱的嗓子下淡淡的不悅波動,對他愛戀多年的軒轅求絕自然感受得到,只得垂著頭,連連賠不是。

看著他白衣上的污黑腳印,軒轅求絕亦在心中暗暗地責怪自己,漠然是個武痴,找他來當試武的對象都不是第一次了,平日他都會小心應付,怎麼今天竟如此大意?

費盡唇舌,男子依然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垂著頭解開弄污了的外衣,軒轅求絕只得低聲下氣地說。「是朕不對……朕讓你踢一腳,不!讓你踢十腳賠償,好不好?」

口頭說得從容,心中卻在暗暗叫苦,要是真的不退不避讓身為魔教左使的情人踢上十腳,只怕小命休矣!

他賠盡不是,一直默然不語的男子終于轉過頭來,墨發隨著他的動作流動,有如瀑布的波紋下,露出屬于漠然的那一張五官尖削的臉龐,尖尖的眉頭,幼長的眸子,單薄的唇瓣。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只怕誰也不會相信,眼前這個平凡瘦削,眉目若冰的人竟然就是當今天子軒轅求絕的情人。

別人可能不明白,但是,每當瓖在那雙平凡臉孔上的剔透冰楮一轉,軒轅求絕的心就會用力地跳了起來,只有他知道,眼前渾身徹骨冰寒氣息的漠然,他迷蒙的媚態,他細細的啜泣,嫣然如夢的妮綺神態,在軒轅求絕眼里,除眼前人外,再也沒有任何美人可稱絕色!

想著想著,喉頭上下滑動起來,發出干涸的聲音。

「很重,走開。」突然漠然冷硬的男聲打斷了他的暇想,垂頭一看,才知道他在不知不覺間已將身子壓在漠然身上。

只穿單衣的身體被壓著,瘦削的身軀在單如蟬翼的衣襟下若隱若現,漠然瘦削的臉頰上浮起兩朵紅雲,在他蒼白的肌膚上輝映出難得的嬌艷美態,紅唇半啟吐出氤氳熱氣。

軒轅求絕的心跳得更快了,他很想將剛才腦海中想的事變成行動,不過,看見漠然有些不悅地蹙起的尖眉,在心中掙扎了一會,終于移開雄軀,並伸出右手輕輕一挽,將他抱入懷中。

一直走到漠然平日最愛坐臥的躺椅,才將手松開,人也在椅邊倚偎著他坐下。

躺椅上放著精致的青綢雲紋靠背,漠然懶洋洋地倚臥著,一把黑瀑在柔軟的青綢上散開,軒轅求絕的眼光在他身上留戀地徘徊著,不時執起墨發輕輕親吻。

夕陽余暉從雕飾蔓花的窗框打入,帶來滿室橙黃微溫的曖昧氣氛,軒轅求絕盡情地將心愛的人兒擁入自己結實的懷中,肆意輕吻,突然一陣撕裂布帛的聲音,還有由左臂上傳來的微弱刺痛,將他從溫柔中驚醒過來。

低頭俯視,左手的衣袖已經被拉高,只見漠然垂著頭,蹙眉,修長的指頭上下舞動,專心一致地為他受傷的左臂包扎。

漠然為他包扎的動作令軒轅求絕銳利的眼楮驚訝地瞪大了好幾倍,有點不敢相對自己冷心冷情的情人竟然會留意到他身上的小小傷口。

心頭被暖流盈滿,他甚至完全忘記了現在為他包扎的人正是做成他臂上傷口的罪魁禍首。

將布條在那道小小的幾乎看不見的傷口上纏呀纏,最後以潔白的指頭用力拉緊成一個有點丑的蝴蝶結後,漠然的眼楮發亮了。

接著,他仰起頭,舉起手,瞪圓眼楮地看著軒轅求絕。

「漠然?」看著眼前人彷佛有星星在閃爍,充滿了期待的冰楮令軒轅求絕一時模不著頭腦。

尖削的眉頭顰起,漠然將手舉得更高,手掌張得更開。

看著他睜得更大的眼楮,即使是自負睿智的軒轅求絕亦只得承認自己從來不明白漠然腦海里想的是什麼。

「有什麼事嗎?直接說吧。」

漠然依然不語,只從衣袖內拿出一本書,放在他手上。

「大日童話之──仙鶴報恩」?隨意地翻看了幾頁,軒轅求絕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是那個倭國說書人今天講的故事嗎?」盡量將語氣放得又輕又柔的軒轅求絕,看到漠然點頭後,立刻在心中將那名倭人的祖宗都罵了一遍。

故事說,仙鶴中了陷阱受傷,好心的路人為牠包扎,于是牠化身為人,前去報答。就是因為這個亂七八糟的故事,害他一進宮門就被刺傷,罪魁禍首為他包扎好後,還用天真無邪的眼楮看著他,要他報答?

早在心中積壓了幾天的火氣無限翻騰,即將一涌而出,但眼角過處,看到情人淡然之中隱含滿滿期待的神情,怒火又不得不稍稍撲熄。

漠然出身魔教,自幼只知練武,不知世事,而且魔教教的全是顛三倒四,只求達到目的,不惜違輪逆常的事,即使他做了什麼古怪的舉動,又怎可以責怪他?

這麼一想,軒轅求絕的眼神立刻柔軟下來,垂眼看去,情人單薄的眼皮正輕輕挑起,惑人的冰楮定定凝視著他,明明是平凡而且冰寒徹骨的臉孔卻總能輕易令他渾身炙熱。

看著他,軒轅求絕濃密的眉頭緩緩放松,抱著他的肩頭,用充滿魅力的厚實嗓子說。「你為朕包扎實在太好了,那……我的漠然寶貝想要什麼『報答』?」

語未,刻意朝著潔白的耳朵兒輕輕一吹,燻染出濃濃的熱氣,可惜漠然很明顯地沒有留意他的曖昧意圖,只是蹙眉,抿著嘴,很努力地思索著「報答」的內容。

軒轅求絕耐心地等待著,手在情人瘦削修長的身上悄悄游移磨挲,反正他以天子之尊,無論漠然要什麼東西,他都拿得出來,嘿!當然,如果可以「以身相許」就更完美了!

就在他將唇角勾成一個邪氣的弧度的時候,一直安靜地思索的漠然突然將他推開。

被趕下躺椅的軒轅求絕愕然地看著他將自己手上的書拿走,在躺椅上調整成最舒服的姿勢後打開來看。

看著他將手上的書翻了六,七頁後,被漠視多時的軒轅求絕終于忍不住干咳幾聲,提醒他自己依然存在。「咳!咳!漠然,你還未說要什麼報答。」

漠然偏起頭,在流動的烏亮發絲間揚起清冷的眸子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沒有想要的東西,算了。」

本來以為曉有趣味的事,在仔細想清楚之後突然變得毫無意思,只因思來想去天下間實在再也沒有令他感興趣的事物。

?下這一句說話後,他便垂頭看書,再也沒有看他一眼,早就習慣了他的冷淡性子的軒轅求絕只得苦笑。

重新坐在椅邊,伸手輕輕模著他的發頂,軒轅求絕忍不住將屈了在心中多時的問題,試探地提出來。「漠然,這些天……宮中張貼的紅紙,喜燈,你有看見嗎?」

「有。」

簡潔的回答,在軒轅求絕心中燃起了小小的希望,他再次說。「那你知不知道過兩天是什麼日子……」

言猶未休,漠然已打斷了他的說話。「很刺眼,叫人撕下來。」

如冰的嗓子徹底澆冷了他的希望。專注看書的情人側臉修潔蒼白一如以往,不過,其中的無情冷淡卻更加刻骨銘心。

軒轅求絕空有滿肚子悶氣無處可發,只得暗暗踩著地板,剛猛的內力將足下的青花磚踩得粉碎,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響,驚動身側的情人。

沮喪,失望充斥心頭,軒轅求絕臉上的神色陰沉莫測,不過,在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會有興趣知道的漠然面前,他只得繼續忍氣吞聲。

陰雲密布的眼楮不經意掠過漠然手中書卷時,倏地一個主意浮了出來。倭國的說書人……或者會是一個好方法……

★☆☆

壁上雕琢飛龍金鳳,朱紅的大門外守著數不清的太監,侍衛,從來嚴肅靜穆的皇宮大殿內,傳來震天的叫嚷聲。

「該死!」

大掌用力一拍,令書案上的物品全都跳了起來,軒轅求絕赤紅雙目,指著跪在地上的倭國說書人破口大罵。「你到底有沒有照著朕寫的故事說?」

倭國說書人拚命地叩頭,將御書房內的青磚叩得啪啪作響,用帶點怪音的聲音回答。「有……有,有!」

「那為什麼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咬牙切齒的聲音由齒縫間進出,說書人被問得啞口無言,在心中大叫無辜!當然,他沒有膽量直接說出來,只得將頭叩得更重更響。

事實上軒轅求絕也知道他斷不敢將自己交代他說的故事少說一段,或刪一字,只是心中實在是憤怒難平,非發泄不可。

看著說書人抖著身子將頭叩得血紅,他才冷冷地揮一揮手,將他趕了出去。貼身太監福來見此大著膽說。「皇上倒不如直接說出來吧?」

「朕……」說不出口……

他堂堂天子,要他厚著臉皮開口要禮物嗎?他實在做不到!

三十壽辰,京城里早就鬧得熱烘烘了,早在一個月前,就有異國使者列隊前來朝賀,官員爭相搜尋珍貴的禮物,宮中上下都發了新衣,地方上的戲班,雜耍團亦藉這喜慶日子前來京城賺錢,大赦天下的榜文早上也發了出去。

天下人都知道今天就是他軒轅求絕的壽辰,偏偏只有他的情人漠不關心,什麼也不知道。

好了!他也知道漠然冷淡的性子,沒有留意到他的生辰到了也是正常的,所以特意命干清宮侍候的太監在他附近說︰皇上壽辰了!某某大人找到一顆拳頭大小的明珠!那位侯爺從江南馬不停蹄地趕回來……心忖這樣一來,漠然總不會不知道他的生辰到了吧!

接著,他又怕漠然不知道原來情人生辰是要送禮物的,又連夜奮筆編寫故事,要說書人在他面前說。

垂首看著放在案頭上寫著「大日童話之──送壽禮記」幾個龍飛鳳舞大字的書本,軒轅求絕雙眼冒火,氣憤地揮手,將案上的東西全都推到地上。

「混帳!」他鐵青著臉,將眼前紙,筆,墨全都推倒還不滿意,右手還重重地劈在紫檀木書案上,將案角硬生生地切了下來。

看著飛起的木屑,頹然跌坐在龍椅上,是他的氣量變小了嗎?一生首次為了這種小事斤斤計較,權傾天下的皇帝竟然會在乎一份小小的壽禮,傳了出去實在可笑,但是,他的確在乎呀!

即使沒有禮物,只要漠然主動親一親他,說一句生辰快樂,他就心滿意足了。

難道這也算是一個妄想嗎?

失落地想著之際,門外走進一名太監跪在地上說。「皇上,時辰到了,百官都在外面等著向皇上祝壽。」

抬頭一看,天色果然已染上微黃暈橙,思忖片刻,軒轅求絕反起衣袖,沉著臉走了出去。

金殿之上,百官並列,人龍一直延伸到宮上的廣場上,高呼萬壽無疆,酒席之上,觥籌交錯,喜慶樂曲飄揚,軒轅求絕有若刀裁的眉頭始終緊鎖。

這時候守在後方侍衛走上前。「皇上,干清宮有太監傳話,皇上要不要叫他上來?」

干清宮?難道是漠然?軒轅求絕微感訝異,點點頭,召他上前。自從漠然入住干清宮後,這可是第一次派人來傳話,不會是漠然出了事吧?雙手不自覺地抓緊了椅柄。

這時眉目清秀的小太監,已走近龍椅左側,垂著頭說。「皇上,漠公子說他餓了,想請皇上回去干清宮用膳。」

軒轅求絕吊在半天的心立刻放了下來,接著,又變成憤怒。

他餓了?

叫人來找他只是這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混帳!漠然將他當成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下人嗎?

「不去!」在憤恨的驅使下,他沉著臉,令侍衛將小太監趕了開去。

俊臉上鐵青一片,他將目光再次放回大殿上,上百穿著紅綢背心的宮女捧著鎏金托盤,來回穿梭,佳肴酒香飄在皇宮中的每個角落。

看著滿桌珍饈百味,軒轅求絕偏偏沒有胃口,拿起金箸,又重重放下。

這時候被趕走了的小太監又走了回來,跪在地上顫抖著聲音說。「稟皇上,奴才奉漠公子的命令,請皇上立即……立即回干清宮。」

「都說不去了,滾回去告訴他。」軒轅求絕的聲音更加低沉,壓抑著在胸口澎湃的熾烈。

「遵命……但是,但是漠公子……漠公子……」漠然的原話是︰半炷香內,他不出現,就以後也別出現。太監當然不敢直說,只得渾身發抖地跪著,不願離去。

皇上的怒火可怕,但是,在干清宮中等著的漠公子亦很可怕,被他那雙冷冰冰的眼楮看一眼,自己的手腳都要冷僵了。

連一個小太監也敢抗命!十指收攏,發出啪裂啪裂的指節聲,軒轅求絕快要氣暈了。

「滾下去!」嘶啞的吼叫令四周的喜慶聲為之一頓,眾人這才發現他們的皇帝濃眉利目全都赤紅如火,深刻如刀削的臉孔上盡是鐵青。

天子之怒嚇得眾人皆屏息靜氣,小太監更是嚇得抖著手腳向後殿倒爬著而去。

壓著怒氣,軒轅求絕無意識地拿起金箸,正夾起一片雲腿放入碗內,突然又後悔起來,看著光亮的金碗,他目不斜視地叫住了小太監。

「等等……還是不要說了,你先下去等著,朕考慮一下……」

小太監愕然地瞪大雙眼,接著又立即反應過來,垂著頭,退到後殿等著。

軒轅求絕看到他驚訝地瞪大眼的樣子,鐵青的臉頰上隱隱透出一點尷尬的顏色,剛剛才咬牙切齒地說不去,現在卻猶疑起來,的確在面子上說不過去,不過,想起漠然的性子,他不得不猶豫不決……

難得漠然找他,如果他不立刻出現,只怕以後都不用出現了。軒轅求絕俊朗的臉上浮現起一抹苦笑,在愛情的領域,在漠然的面前他永遠屈居下風。

苦笑的同時,貼身太監上前請他到毆外觀賞煙火,他臉無表情地移步走到殿外,抬頭看著漫天燦爛,心卻早飛了去干清宮內。

他還在等著嗎?宮內四處是歌舞升平,熱熱鬧鬧,怕就只有干清宮依然寂靜無聲,他心愛的那道清冷身影,是正倚在門邊等他回去,還是因為等不到人在鬧性子?想象中的兩者只怕都不可能在現實中發生……漠然應該還是以冷冷淡淡的樣子坐在燈下看書吧?

或者有空的時候,他也應該去練一練魔教那些可以令人絕心絕情的內功。

心中百感交雜,在一聲重重的嘆息之後,他終于還是抿著嘴,一拂衣袖,留下錯愕的百官,向干清宮的方向走去。

★☆☆

以比正常快上很多的步伐穿過曲折的回廊,阻止了一路上太監的通報聲,摒退左右,他掖起明黃的袍,放輕腳步,踏入寢宮。

如他所料,沒有倚門盼望的身影,也沒有大吵大鬧的聲音,干清宮內一如往昔,靜悄悄的不聞半點聲音。

漠然愛靜,是以當軒轅求絕不在時,宮內不留任何宮女,太監侍候,平日不覺,但現在獨自走過,卻感到份外孤寂。

越過手工精巧的剔漆屏風,在搖晃的火光映照下,他思緒源頭的主人正伏在檀木圓桌上,沉沉酣睡。

顏色比墨還要深的長發在橙黃的燈光下閃耀著柔和亮光,柔軟的背項隨著呼吸而起伏,充滿節奏感與和諧感的情景叫軒轅求絕本來抑壓在心底的怒火再次冉冉上升。

緊咬著牙,氣沖沖地走過去,沉重如雷的腳步聲將伏著小睡的漠然吵醒,看著他睜開迷離的眸子,正要大興問罪之師,軒轅求絕突然留意到桌上放著的一只小碗。

巧奪天工的剔紅八辦蓮花碗內盛著雪白的面條,清湯上還浮著幾朵青綠的蔥花。

軒轅求絕之所以呆若木雞地看著那碗面,因為他知道眼前的不是一碗普通面,這種粗細,長短,人們通常將它稱為──「壽面」。

「這是為朕做的嗎?」

「你干什麼回來?」

兩句問句幾乎同時響起,軒轅求絕尷尬而又不知所措地看著漠然泛著薄怒的臉孔,淡淡的紅暈浮在蒼白的雙頰上,細長的眼角勾起,一雙冰楮熠熠生光。

「這是……你親手做的嗎?」

再次提問,軒轅求絕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才模上碗邊,就被更快捷的手法將碗奪了過去。

令眼花撩亂的袖影翻飛過後,看著垂著頭,將碗牢牢地抱在懷中的漠然,軒轅求絕就知道自己要糟糕了!他嘗試輕聲叫喚。「漠然……」

漠然沒有回應,垂著頭,在流瀉的墨發下露出細白的脖子,在天藍單衣下瘦削的肩頭輕輕抖著,抱著碗的手指微微發白,是因為不滿,還是憤怒?軒轅求絕幾乎不敢去臆測。

「忙了整天,朕……正好餓了……讓朕吃一口,好嗎?」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動靜,軒轅求絕試圖伸出手去拿他抱著的碗,一如所料,立刻就被避過了。

軒轅求絕不死心地再次伸手,漠然坐在檀木鼓幾上,上身如隨風晃動的柳葉,明明就在咫尺,軒轅求絕卻偏偏沾不到他的半片衣角。

一輪擒帶閃避之間,漠然懷中的碗竟連半滴湯也沒有漏出來,軒轅求絕驚嘆的同時,亦更感忐忑不安了。

他好象真的生氣了……濃眉蹙起,軒轅求絕終于放棄了奪碗的舉動,老老實實地垂著手,說。「漠然寶貝,別生氣!朕是遲了回來,但只是遲了一點而已。」

漠然依然沒有回應,也沒有抬頭,軒轅求絕只得繼續努力。「漠然乖,朕忙了整天……實在怞空不下。」

終于,漠然抬起頭看著他,冷冰冰地問。「忙什麼?」

「這個……這個……」兩彎尖眉下晶瑩如冰的眼楮令軒轅求絕一時間心虛得說不出話來,好半晌後才答道。「好了,全都是朕的錯……朕應該早點回來的,如果知道了朕的好漠然為朕做了壽面,朕早就插上雙翼飛過來了。」

如果早知道漠然不單止知道今天是他的壽辰,還為他做了壽面,他早就丟下一切跑過來了,用不著自己一個人生那些莫名其妙的悶氣!

看著低聲下氣的軒轅求絕,漠然仰起頭,冷冷地哼了一聲後,才恩賜地將碗再次放到桌上。

對比他慢條斯理的動作,軒轅求絕幾乎是撲到桌邊。「朕真是想不到……很感動,漠然你對朕太好了!」

坐在鼓幾上,一手抱碗,一手抱著漠然的肩膀,軒轅求絕俊朗無儔的臉孔上布滿了感動。從來冷冰冰,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情人親手為他煮面,這真是他倆之間的愛情的最大證明。

美麗的冰楮停留在軒轅求絕身上片刻,漠然垂著眼簾輕聲說。「以前師父在世的時候,每一年他都會做面給我吃,我從沒做過,不知道味道好不好。」淡淡沒有起伏的聲音,在軒轅求絕的耳中卻比仙樂更加動听。

「只要是朕的漠然做的都好吃!朕都會吃!」以他現在興奮的心情就算要他吃饅頭都是最美味的。

就連漠然口中的師父都變得可愛了,雖然他將漠然教得冷淡無情,雖然他將漠然教得滿腦子都是魔教顛倒是非的道理,雖然他作惡多端,但是,他至少做了一件好事,就是令漠然為他煮壽面!

「你看!面的顏色配上碗子多麼好看!單是看,朕已經食指大動了,味道一定比看的更好。」

討好的甜言入耳,漠然微微笑了,他沒有再看急不及待地拿起箸匙的軒轅求絕,而是模著柔順的墨發看向窗外,他的眼清冷得如冬日的落雪,卻比冰雪更多了幾分狡黠。

煙火依然在天空燃點,如一朵又一朵盛開的花兒,將黑夜照亮,對比之下黯然失色的明月沒有放棄它的工作,如千萬年來一樣,高高懸掛天邊冷眼旁觀世人的嗔,笑,怒,罵,明月永遠都是沉默的,但是世人卻從來吵嚷,就好象再次從干清宮中傳出來的對話聲。

「漠然,面有點冷了。」

「……」

「湯清得水一樣……」

「……」

「……好象有些粉末浮在湯面。」

「……」

「……漠然,你……你是不是忘記『煮』了?朕的意思是放在火上面……」

「……」

「不!漠然,你別生氣!吃……朕當然吃!」

「惡……!」

「漠然!朕沒有反胃……真的!也沒有偷偷吐出來……漠然!漠然,別生氣……什麼?又要回魔教?你上上個月才去過了……漠然,听朕解釋,這面很好吃!真的很好……很好!朕立刻吃光它,一口也不留下來,漠然,漠然……」

當今天子的慘叫聲傳遍寢宮中的每一個角落,守在干清宮外的太監都忍不住偷笑,有兩名笑得最厲害的,甚至捧著肚,蹲在地上。

「小福子,你想皇上是不是真的吃了呢?」

「听來應該是吃了吧!」

「如果皇上知道,本來煮好了的面都倒進水渠去了,那些面是漠公子叫我們換上去的,皇上會有什麼表情?」

想象到軒轅求絕的怒濤,兩人同時打個寒顫,恨不得將對方的嘴巴縫起來,接著,又自我安慰地同聲唉嘆。「都只怪皇上回來遲了!」

于是,就在煙火燦爛的明月之夜,軒轅皇朝的當今天子軒轅求絕,在淒厲的慘叫聲與反胃聲中,吃下了他最一生難忘的壽禮。

你問他幸不幸福?

有心愛的漠然為朕煮面朕當然幸福了!──軒轅求絕拍心口保證。(漠然正在旁邊看書,默不作聲地挑起眼角看著他。)

壽面好吃嗎?

自出娘胎以來,朕從來沒吃過如此美味!──軒轅求絕繼續保證。(回答時嘴角有點怞搐,裝著看書的漠然,微微勾起唇角冷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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