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陷情 第十章
寝宫内,跪着满地女官,为首者将放着喜服的水晶长方盘高举过眉。
“请王妃更衣!”
端坐水晶鼓几,双手平放膝上,皇甫清狂摇头,吐出一个坚决的‘不’字。
“请王妃更衣!”女官们叫得更齐心、更大声,响彻云霄。
站在皇甫清狂身后的小左、小右见此,不知所措地俯前,低声说,“少爷,还是更衣出去吧,这样很可怕!”
皇甫清狂竖起凤眼一瞄,骂道,“胆小鬼!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听到他说话,小左、小右都快要哭出来了,不约而同地想:你当然不怕!敖广对你这么疼爱,而且你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还怕他会对你做什么吗?
他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双眼不住地朝宫门瞄去,都在害怕将会到来的雷霆盛怒。
果然,那个来请人的内侍走了不过顷刻功夫,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出现了,俊美严霜,挺拔肃杀。
敖广的脚步向来不缓不急,这时候却沉重得有点惊人,每走一步就似地动山摇,地上的女官连忙匍伏爬行,让出一条路来,眼看敖广渐渐迫近,站在皇甫清狂身后的小左、小右大有一步一惊心之感。
扑脸而来的气息锐如箭,利如刀,皇甫清狂虽然还是稳稳坐着,放在膝上的双手却是微微震颤。
这些微的害怕反应落在了小左、小右眼中,他俩咬一咬牙,竟同时挺身而出,挡在了皇甫清狂身前。
“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我对你不客气。”小左装胸作势地卷起袖子,朝敖广举起拳头。
小右则抖着肩头,尝试劝说,“有什么事都可以慢慢说……龙……龙王……千万……千万别生气。”
他俩自幼卖身入侯府伺候皇甫清狂,皇甫清狂虽不纨绔子弟的骄气,待他们却从不辱骂责打,加上皇甫清狂双亲陆续仙去,府中冷清,他们就更加亲近了,多年相处下来,虽名为主仆,却早已形同至亲。
是以这时两人都忍着惧怕,争先挡在皇甫清狂身前护着。
敖广冷冷地看着他俩,目中寒光流泻之际,适时被两人挡住的皇甫清狂叫了一声,“走开!”
“少爷!你……”小左、小右愕然地转过头去,却见皇甫清狂一脸坚决地看着他俩,说,“你们出去!与你们无关。”
说罢,还伸手将他俩推开,两人都知道皇甫清狂不想牵连他们,无措地踌躇一会,终于磨蹭着走出寝宫。
碍事者终于走开,敖广却没有立即将目光放到皇甫清狂身上,他先是浏过女官托在头上的喜服,接着,看向皇甫清狂身上的白色长挂,最后,才将眼神定苦在皇甫清狂身上。
“为什么还不更衣?”
开口,却不是想象中的雷霆之怒,声音依然平静冷泠。
皇甫清狂心中稍安,压体的颤抖,轻声说,“我不想更衣。”
“该不是现在才对喜服不满意吧?先忍一忍,赶明儿我就命织女再赶做一件。”
敖广依然没有露出怒意,反而边说话为他开月兑,边拿起喜服走前,打算亲手为他披上。
“不是!”皇甫清狂扭身避过,敖广的手僵在了半空,看着毫不知情识趣的情人,只觉自己苦苦压着的怒火快要忍耐不住爆发而出了。
深呼吸一口,他依然用他无比坚忍的耐心,压着声音问,“那你想怎样?”
紧一紧放在膝上的双手,皇甫清狂亦深深吸下一口气。
“我不想嫁。”
“什么?”敖广几乎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但是,立刻地,皇甫清狂就用铿锵的声音再重复一遍,“我不想嫁,不想做王妃。”
在旁边听着的人都觉得他实在胆大包天,看着敖广在一瞬间完全铁青的脸色,就连跟着他身后走进来的几名能将也不禁悄然退后,免受池鱼之殃。
惊人的寒气从敖广身上渗透而出,拿着喜服的手,指节青筋凸现,如爆竹般发出‘霹灵啪啦’的响声。
当他再次开口,声音已经完全地沉了下去。
“更衣,随我出去!”
“不要!”
“跟我一起出去!”
“不要!”
“我要你出去!”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皇甫清狂一口气吐出连串拒绝,接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出去!”敖广的脸色难看得像地府里的阎王爷,黑了大片。
千万年来,这是第一次,他感到怒不可遏。
“我……”看着他那张脸,皇甫清狂心中其实怕得要命,手脚都寒了起来,浑身难受,只得软软地央道,“广……你让我想想,我的心很乱。”
“更衣,随我出去!”敖广没有丝毫软化,神色奇寒如千年严冰。
“我……我未决定好,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爱你……爱得足够一生一世吗?”伸手,环抱着自己颤抖的双肩,皇甫清狂的嗓子断续而惶惑,“广……你让我再想想,别逼我。”
想他这一生张狂直爽,从未如此优柔寡断过,只是,这些天来他心中总是忐忑,翻来覆去,睡也睡得不安。
当女官捧着喜服、饰物走上来时,那颗心就更加紊乱,神推鬼使不,拒绝的话说冲口而出了。
说出口后,心里反而坚定下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爱得够不够深,哪可就此定下终生?今天,这场喜宴,他绝不可以参加!
他一直收在心中的真心话。在这时候说了出来,就如一个霹雳,生生地打在敖广头上。
他是龙王,高高在上,受千万尊崇敬重,他冰冷无情,更傲骨如剑!
这一生一次的唯一动情,竟换得皇甫清狂的一句‘别逼我’。
是他步步进逼,太过一厢情愿?还是,皇甫清狂根本不曾爱他!
敖广那张无人可比的俊脸上只见奇寒冰霜,陰沉如铁,一双利目内火花簇簇,眨也不眨地瞪着里甫清狂。
却见里甫清狂咬着唇,坚决地仰脸迎着他的寒光,唯有镶在脸上的凤眼,水光莹动地凝视着他,流露乞求。
即使此时此刻,他的任性、他的要求是如此地可恶,敖广仍然感到心中一软。
皇甫清狂说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爱他,敖广却早已知道自己爱他如命。
倦极地合上双目,接着,睁开,寒芒闪烁之中,大红的喜服被抛到半空,接着,敖广拂袖而去。
在清厉的布帛撕裂声中,喜服裂成千百片,如一只只大红的蝴蝶在半空振翅飞舞。
金线断,珍珠迸散如雨,叮叮当当地落在水晶地衣上,打在皇甫清狂身上。
任由珠雨打在身上,皇甫清狂呆若木鸡,凤眼瞪圆,从柔和的珠光之间,目不转睛地看着不发一言转身离去的敖广,心里就像被利刀割开一道口子,痛彻不已。
预感告诉他,若就此让敖广离去,可能就会在他俩之间留下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在乎吗?他在乎吗?
是的!他在乎!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敖广在他心中已经变得如此重要,重要得可以牵动他的身心神魂。
皇甫清狂站了起来,手紧紧地捧着心口,只觉五内俱焚,心中后悔得不得了。
其实……其实做王妃也没什么不好,他何必……将话这样说出来。
起初他还想苦苦忍耐,但看着敖广绝然冰冷的身影快要消失时,他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
“广……广……”别走,别走!我后悔了!别走!
敖广没有停下来,皇甫清狂还想再叫,却叫不出口,咬一咬牙,拉起衣,也不管自己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奔跑,便匆匆追前。
女官纷纷让路,就在他的手差点儿要模到敖广扬起的衣之际,忽听耳边传来一声凌厉吆喝。
“敖广!为我父王偿命!”
一个穿著青缎罗裙的红发女官从人群中扑将出来,手中寒光熠熠。
杀气迫近,敖广顿步,冷冷一哼。
站在敖广身旁的几名能将眼看刺客袭击敖广,竟动也不动,反而勾着唇笑了起来。
手执一把不足三-的短刃刺杀东海龙王,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天大蠢材?
嘲弄冷笑,仿如无情的鞭子打在刺客身上,就在所有人都冷眼旁观之际,那名刺客倏地转身,将手中短刀向皇甫清狂刺去。
眼看刀光迫近,皇甫清狂踉跄退后,却被衣所绊,失足跌地。
刺客突如其来地转变方向,寝宫中每个人,女官、龙将甚至敖广都呆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刺客扑向皇甫清狂。
“啊!”
在惊呼声中,皇甫清狂根本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只觉肚月复一痛,睁眼,眼前是一张狰狞的笑颜,将短刀一寸寸地刺入他的肚子。
正要高呼‘小命休矣’之际,皇甫清狂肚月复上乍现金光,隐隐形成一条小金龙的形象,任刺客如何着力,竟无法将短刃再刺入半分,刃上甚至响起碎断之声。
就是铁器断碎的刺耳声音将呆若木鸡的众人唤醒过来,敖广猛然地向皇甫清狂冲过去。
红龙盾吹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刺客抓紧压倒地上,用力之巨,甚至令少女纤幼的手臂上响起骨折之声,她却毫不惧怕,反而失声叫嚷起来。
“敖广!我早知自己杀不了你,就拿你的王儿为我父王填命!”
“混帐!闭嘴!”红龙盾吹为之气结,也顾不得她是个女人,扬起手,重重地掴了她几个耳光,将她打得晕了过去。
事实上,敖广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他半跪在地上,抓着皇甫清狂的手,看着从他月复间渗出的热血,双眼赤红一片。
“清狂,清狂--”
疯狂的叫吼声令神志模糊的皇甫清狂稍稍地清醒过来,他看着敖广,抖着发白的唇,不住叫道,“痛……痛……很痛……”
血染满衣裳,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力,肚里顽皮的热源,正自伤口流逝,无边的恐惧溢满心中,皇甫清狂只能将敖广的手紧紧抓住。
看着他白得雪也似的脸孔,敖广的手亦不由得颤抖起来,弯着腰,捧着他的脸颊不住亲着。
他是龙,可以行云致雨,令地动山摇,却无法掌管人的生死病痛,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皇甫清狂受苦,心亦裂成千万片。
只得大叫,“叫御医!御医!”
白龙矢羽立刻应声跑出,不消一刻就拉着御医跑了回来。
敖广正小心翼翼地将皇甫清狂从地上抱起,放到床上。
女它们把纱帐落下,奔走着捧来热水、毛巾,用剪刀将已经破烂的衣服口子剪开,让御医诊疗。
这时候的敖广总算稍微定下神来,坐在床边,双手紧紧包裹着皇甫清狂的左手,不住轻声安抚,“放心!没事的。”
御医在伤口附近按几下后,将生肌止血的龙族圣乐拿出来,在伤口上薄薄地抹了一层,源源涌出的鲜血立即凝住,甚至连被割开的内亦蠕动着收口。
御医满意地点点头,向敖广说,“王,刀刺得不深,只是外伤,用了药应该没事了。”
抹在皇甫清狂身上的圣乐本为龙族战将于战争中使用的,即使再深的刀枪创伤,亦可立刻止住,现在用在人类身上,效果自然更加卓著。
御医虽然说没事,可是,皇甫清狂依然不住地叫着,“痛!痛!”
“不痛,不痛。放心,不会有事。”敖广的眉头深深蹙着,用毛巾为他抹去额上的冷汗。
“很痛……广……痛……”皇甫清狂痛苦地扭动身体,血虽然止住了,伤口虽然愈合了,但是他的肚子里依然痛得要命,就好象有什么在翻腾、在跃动。“啊啊……广……广……”
眼见如此,敖广亦无措起来,只得哄道,“乖……不痛,不用怕。”
转头,用截然不同的冰冷眼神瞪着御医。
如箭锋寒的光芒,看得御医心中一惊,连忙上前再看清楚一点。
肚皮上的伤口的确已经愈合,只在胀起的肚子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御医想了想,伸手为他把脉。
在敖广冷冻的注视下,御医沉吟一会后,才抖着声音说,“……刀锋可能……刺穿羊水……惊动了肚里的龙子,王妃动了胎气,要生了。”
“啊!”皇甫清狂一听,真恨不得昏了过去,敖广却立刻抓着他的手说,“孩子!我们的孩子要出世了!”声音中充满了少有的雀跃兴奋。
“王,请回避!”女官上前请敖广离开。
“不!广,不许走……”皇甫清狂也顾不得痛了,慌忙将他的手拉紧。
“王!你留在这里,不适合。”
连御医都这样说,敖广迟疑片刻,终于将被皇甫清狂拉紧的手怞了出来。
“广……广,别留下我……广……”皇甫清狂晃着头,长发披散,五指伸得长长的,在空中乱抓。
刚被刺了一刀,接着,就被告知肚子里的孩子要出生了,他这一生从未如此混乱、惧怕过,这个时候,唯一能令他安心的只有敖广,“不准走……广……广!”
“不用怕,御医会照顾你的。”弯身在皇甫清狂额上轻轻一亲,敖广也不忍再看皇甫清狂眼中的哀求害怕之色,转身离开。
经过御医身边时,冷冷地丢下两个字,“小心。”
小心照顾皇甫清狂,更小心你的头颅!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御医缩一缩脖子,慌忙走过去准备。
“啊!啊……”
即使退出寝宫外,从内传出的痛叫声依然教人心绪不宁,旁边的龙将见敖广的脸色不同寻常,都纷纷劝慰,“王请安心,御医定当尽力照拂!”
堂堂龙王就此伫足在长廊外实在不成体统,伶俐的女官立即移来鼓几让敖广落座。
只坐了一会,便听得寝宫内响起更加响亮的器皿破碎声,还有皇甫清狂断断续续的蛮横叫嚷。
“走!不准……你们碰我!走……走!”
喝骂声很快又变成可怜兮兮的叫唤,“广……广……很痛……广……”
其中甚至带上几分哭音,敖广早已坐立不安,这时,听得皇甫清狂声声凄切‘广,广!’地不停叫着,一颗心都被他叫得碎了,实在再也忍不下去。
他那么难受,那么害怕!自己又怎可以丢下他一个人!
敖广霍然而起,离他最近的紫龙箭雪忙不迭挡在他身前,“王实在不适合进去,就先让未将进去看顾吧!”
敖广置若罔闻,依然笔直地走进寝宫。
穿过屏风,只见女官与御医都避在了墙角,地上满是零碎,就连被衾都有大半被丢在地上,皇甫清狂半身在床上,半身悬在床下,已经痛得满头大汗了,手上还抓着一个黄金水盆,狠狠地向御医掷去。
“走!走!走--”
以皇甫清狂的骄傲,他宁愿痛死自己,也不愿在外人面前示弱,更惶论为他接生。
随手抄下那个金盆,敖广只觉既好笑,又心怜,匆匆走过去,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拉起来,放在床上。
见他终于走回来了,皇甫清狂登时红了双眼紧紧地抱着他的肩背,“广!广……”
清泪涟涟滑下眼眶,他很害怕,很不安,只觉一生从未如此软弱过。
敖广,敖广……只有他可以带来安心,短短时日,原来他已经变得如此重要,如此不可取代。
顺着皇甫清狂的搂抱,将腰弯得更低,敖广向背后招手,用手势将瑟缩在墙角的御医重新叫过来。
从泪湿的眼际中看见御医与女官走近,皇甫清狂立即嘶叫,“不要!不要!我不要他们,不要他们!”
见得他泪流满脸,痛得发白的脸上惶恐不安,敖广只感心如刀削,忙哄道,“清狂,只要忍一下就过去了,何苦为难自己?”
皇甫清狂不理,只管不住摇头哭叫。
“不要!不要,不要……广……广……”肚里的胎动,本已令他难受至极,这时费力嘶叫、挣动,更显脸若紫金,气如浮丝。
声声凄切,敖广何忍?
冷着脸忖度半晌,终于挥手摒退身后。
看了他的手势御医迟疑不决,王令不可违,只是他若退了出去,那王妃肚里的龙子……想了想,他大着胆子开口,“王……”
一语未毕,敖广的手再次扬起。
“出去!谁也不许进来。”
声如冷箭,御医不敢有违,只得领着一众文官肃然退出。
眼看他们终于退下,皇甫清狂登时浑身发软,再也支持不了地倒在床上,右手紧紧抓着被衾,左手抓着敖广的手臂,用力得指节发白。
伸手,温柔地为皇甫清狂褪去被冷汗湿透的衣裳露出洁白的四肢与高高挺起的肚子。
怀孕的小月复圆滚滚的,雪白的肚皮鼓胀着,薄薄的一层皮肤透着金光,晶莹透彻,像快要破了一样。
敖广法眼一睁,只见一条金龙在其中翻腾不已,挣扎着月兑离母体的束缚,大有一飞冲霄之势,莫怪乎皇甫清狂痛煞不已。
皇甫清狂看不见金龙,却清楚地感到一种翻搅胀裂的剧痛,他感到自己薄薄的肚皮快要被从内撕成两半。
“广……广,很痛……很痛!肚子要穿了。我要死了……是不是?”
晶莹的泪雨急急落下,皇甫清狂只忖自己快要死了,一定是肚子内的孩子不管他的死活要破月复而出,收在心头的话再不说出来,只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广,并实我不是不喜欢你……真的……我只是有点怕,有点不安,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即使表哥也比不上你对我好……其实我喜欢你,真的……还有……我怕日后……热爱淡化后,你好象表哥一样……”
敖广摇头。
“别胡思乱想。”
皇甫清狂不理,依旧说着。
“……我死了之后,我不准你爱上其它人,不准你望其它人一眼……以后……千年万年都只准想我、爱我!”
皇甫清狂从不否认自己的自私、贪婪、霸道,他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深爱敖广,欲知道若敖广爱上别人,即使碧落黄泉,他必然死不甘心,化成厉鬼。
听到他的说话,敖广只感哭笑不得,摇头骂道。
“小傻瓜!”
一个以为自己将死的人,竟然还有这种醋劲,真不简单!
轻轻模着皇甫清狂湿热的脸,敖广脸上的神情是温暖的,暖得就像春日里的阳光。
“纵使千秋万世,我亦只会爱你一个。”
敖广用他冷静低沉的嗓音许下永生之誓,皇甫清狂不由感动得出神,一瞬间,甚至将身上所受的痛楚亦完全淡忘。
就藉以此瞬,敖广左手一挥,划起一个法咒,衣袖迥扬,修长匀净的五指竟生生地插入皇甫清狂月复中。
皇甫清狂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腕没入自己体内,惧极欲呼,张开口,声音却早已哑了,叫不出来。
敖广就好象根本不觉得自己正在做什么骇人听闻的事。只用如晶眼睛看着他,淡淡地安抚道。
“没事。”
乌亮的瞳孔收缩如针,极度恐惧之后,皇甫清狂才发现根本没有痛苦亦没有鲜血。
弯身在皇甫清狂的脸上不住轻亲,敖广缓缓将没入他月复中的手怞出。
忍着牙关打颤的惧怕,放胆看去,只见肚月复上的炖肉随着敖广左手的移动而作出有生命的蠕动,而敖广渐渐怞出的手腕上竟缠着一条湿漉漉的小金龙。
小金龙约有三-粗。浑身长着金黄的鳞片,闪闪生光,眼帘闭合着,幼长的须髯粘在湿淋淋的龙身上,一离开皇甫清狂体内,便哇哇地叫了起来。
小心翼翼地将小金龙侵入盛着温水的金盆中,再放在床边柔软的撒金花丝棉襁上,看着它将小嘴开开合台地哇叫着,金黄扭动的长尾,配上成一条线的眼睛,形相甚是可爱,连向来冰冷的敖广也忍不住勾唇笑了起来。
反而惊疑过后的皇甫清狂看着身旁的小金龙,蹙起了眉头,喃喃自语。
“龙……”声音甚是失望。
怀上孩子虽不是他心甘情愿,但是,这几个月来,模着肚子时,也少不免暗暗期待会是个像他三分的可爱婴孩,只是这时候生出来的果然是一条不见丝毫人形的小龙,心中难免失落。
眼角一扫,敖广已知他心中所想为何,目中神光一凝,金光闪动,小金龙立即化为一个胖胖的婴孩。
坐在床边,亲自为皇甫清狂盖好被衾,再用温巾印去冷汗后,敖广一手拥着他的肩膀,一手连着棉襁将婴儿抱起来,放到皇甫清狂身侧。
“来。”
被敖广拉着伸出手,看一看他的眼神,再看一看婴孩皱成一团的小脸,皇甫清狂迟疑片刻,终于用颤抖的指尖在他红粉绯绯的脸颊上轻轻戳了一记。
“哇……哇哇……”婴孩的哭泣声立时响亮起来,吓得皇甫清狂慌乱不已地缩手,收进被衾里。
婴孩的脸颊软得像一团棉花,经他轻轻一戳立刻就更见红润,皇甫清狂慌张片刻后,又好奇起来,迟疑着,悄悄地将指头从被衾下探出来,又在婴孩的小脸上戳了一记。
小婴孩的嘴巴大大张圆,发出震天的哇哇号哭。
“我们的孩子,可爱吗?”敖广敛下眼帘,用宠溺的眼神看着他与婴孩。
皇甫清狂正逗出兴味来,用头指不住地弹动婴孩粉娇的脸颊。
闻言,微微地点下头。
婴孩那张皱成一团的粉红小脸,竟从他心中带出几分疼惜爱怜。
小心抱着那团粉软的小身躯,轻轻亲吻,皇甫清狂仰起头,问。
“他叫什么名字?”
敖广弯下腰,在他脸上轻轻一亲,并用温柔的语气说。
“你想他叫什么,他就叫什么。”
忖度片刻,皇甫清狂正欲开口,眼角不经意地掠过床尾的等身水晶镜。
晶莹的镜子内倒映着他们的身影,他抱着婴孩,敖广抱着他。
这是一幅名为‘幸福’的画像。
看着看着,皇甫清狂想:一生何求?不过就是宠溺疼爱,不离不弃。
除了敖广,还有谁可以做到?
皇甫清狂笑了,不顾身体疼痛难受,努力地支撑起上半身,将唇贴近敖广的耳朵。
“广,我爱你。”
这是一句说出口就无法回收的话,皇甫清狂一直迟疑,但是,现在却绝不后悔。
空气中的热度倏忽高升,一句爱语,令敖广近乎疯狂地压着他、吻着他。
睁着的凤眸缓缓闭上,皇甫清狂的容颜渐渐灿烂。
或者是当年看着爹娘死在桃花树下的影响,他总觉人的一生悲喜如花。
花开,喜;花落,悲。
他看似张狂,其实胆小,总怕孤单一人,总怕有朝一日,如花落去,无人理会。
现在,他终于可以安心,因为天下间有比他更爱他的敖广,他不再怕心碎肠断,因为在他身旁,就有天下间最可靠的胸膛。
被爱是最幸福的……敖广之于他,或者不是开始,或者未是最爱,却一定是永恒。
永恒的存在,永恒的疼惜,永恒的幸福。
敖广,我爱你……所以,你要对我更好更好。
直至有一日我真正陷落其中,如你般不能自拔。
皇甫清狂笑了,被吮咬得艳红的红唇勾着,有点狡黠,有点自私,但是,却充满幸福。
他怀里的婴孩被感染了,亦止住了哭泣,吃吃地笑起来。
看着他俩,敖广亦笑了,如春回大地,温暖而充满自信的笑意。
皇甫清狂永远不会知道,他小小的心眼,在一个全能睿智的神面前是那么地可爱。
“我爱你,我的王妃。”他会在皇甫清狂的耳边永远这么说着,直至皇甫清狂真正完全地深爱他--或许永远不会,他也会如是说着。
自私的人儿、贪婪的人儿、狂妄的人儿,这一切都是可爱的,亦是他所爱的。
在晶莹冰蓝的水晶下,反映着幸福和乐的情景,为向来冰冷的水晶宫添上一丝丝温暖,敖广深信,这份情将持续千秋万载,直至永世。
──全书完──